齐名和顺,马蹄声悠,停留在天上的迤萨


齐名和顺,马蹄声悠,停留在天上的迤萨


追忆苦 马帮驮出迤萨城

迤萨,彝语,意即干旱缺水之地。

哀牢山腹地,沿荒蛮的大山,走进这片荒远、干热、缺水的土地。高耸、干裂的山梁上,兀立着一座小城,它既无良田好土发展农业,又无工业资源发展生产,出路狭窄,素有“有女莫嫁迤萨巴,无柴无米做冤家”的俗话。

我的外公,就出生在这里。

这个鲜为人知的滇南小城,也曾繁荣一时过。当地人走马帮,最早要追溯到1853年。当时的迤萨人由于生计所迫,一大批有胆有识的青壮年,带着骡马队,走上背井离乡的经商之路。至1904年,迤萨商人冉师孔、邵恒泰等,已开通了迤萨至老挝川矿的“马帮之道”并成功定居下来,成为迤萨第一批开拓国际贸易的先驱者。

1912年前后,迤萨大马帮迎来了纵横千里的鼎盛时期,但凡家有年轻男子的迤萨人,几乎挨门逐户都参与到“下坝子”(出国)、“走烟帮”(边境)之中。当时下坝子的贸易生意,多以国内生产的土布、布鞋、铜锅、刺绣、剪刀等土杂百货为主,与老挝当地的苗、瑶等少数民族换取鹿茸、鹿胶、虎骨、熊胆、象牙等山货药材运至昆明销售。

走马帮让迤萨人富裕起来,很多人都发了财。有钱人家开始着绸、西装革履,妇人也开始穿金戴银设立私塾学习文化,一时间,百货店、杂货店、缝衣店、饮食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小城里。特别是马帮首富姚初,他的骡马队伍就有差夫百余人,骡马200余匹,资金数十万元。每次出发前,队伍挤挤挨挨长达一里多,一匹匹骡马,膘肥体壮,鞍銮齐整,头骡、二骡头上,还系着红缨彩带,戴着光芒四射的小圆镜。武装起来的差夫个个身着新衣,背背长、短枪,队伍开拔后马颈上的大小铜铃叮叮作响,精神抖擞、仪态昂扬,好不威风。发家致富后,他在昆明创办“同义丰”商号,后来发展壮大为集商业、银行、镖局、邮政为一体,几乎控制了滇南和东南亚整个金融市场,一时间风头无二,被称为“越币大王”。

然而,在经济繁荣的外衣下,却掩盖着马帮商人的血和泪。“下坝子”一般行程一个多月两个月,由于长途跋涉,出入瘴疠之区,餐风露宿、日晒雨淋,栖息于潮湿之地、渴饮溪沟生水,多染上痢疾、脾胀等病,在医学尚不发达的当时,死亡率极高。而“走烟帮”则更为铤而走险,为避免官兵、土匪抢劫,都是绕山绕道,穿越人迹罕至、虎豹出没的深山老林,遇见村庄都不敢休息,有时候急于赶路,脚走开了也只得用针线缝起来继续走,运气不好遇见英、法等殖民军的抢劫,多半是遭遇全军覆亡、倾家荡产的厄运!

太外公曾经写下诗一首,描绘出“走马帮”的艰辛:

人人都说黄连苦,出门之人更凄楚。

连走十日荒郊地,一路崎岖马难行。

马无料来人无米,人困马乏怎能驱。

下有黑虫千千万,上有蚊虫叫嗡嗡。

数日下着连绵雨,染起病来无药医。

差夫老白丢半路,生死吉凶也未卜。

正是迤萨马帮一批批、一队队的前赴后继,用与天斗、与地斗、与匪斗的精神,驮出了“江外建筑大观园”的迤萨城,驮出了迤萨人刚毅、坚韧的大山精神。


难相见 青丝成雪泪始干

沿着转七转八的街道爬上小城的坡坡坎坎,我早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小城的街道是狭窄而拥挤的,往往是刚转过一个弯又接上一个弯,不经意间抬头,一座颤巍巍的房子就矗立在你的面前。

清末民初的老房子在这里随处可见,青砖瓦房和木质建筑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雕廊画栋的屋檐下,随处可见精美地雕刻栩栩如生。也或有那夹杂着着法式建筑风格的,彩色玻璃的窗台和欧式的浮雕悄然绽放在一片中式建筑之中,让人不由得啧啧惊叹中西合璧居然是如此的浑然天成,毫无一丝瑕疵。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小城,源于外公的溘然长逝。他老人家口里念叨了一辈子的迤萨,终究是再难以回去。叶落归根,将他的照片与其他兄弟的一道端放于堂屋,成为后辈们唯一的心愿。早上8点从曲靖出发,一路上走走停停,恰又遇见山道塌方,兜兜转转8、9个小时才得以到达。

小城的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车,像样的旅社也没有多少。正遇见少数民族赶街子,乌泱泱一大片彝族、哈尼族人背着背篓、拉着小孩,挑选着自己的生活所需,凑过去看了看,大多是在挑选一些生活必备品,花布、小镜子、针线、一些廉价的小饰品都成为了妇女们的心头所爱。临时搭起的露天棚子里,放着走调了的乡村歌曲,炸火腿肠的摊位前挤满了人。又遇见一家彝族人在办婚嫁,成群结队的人簇拥着走进一座上世纪60、70年代供销社模样的建筑群,也或有在街上摆放桌子吃饭的,路边的尘土、小孩的嬉闹声、大人的喧哗声,夹七夹八的声音混杂着乱哄哄的画面一帧一帧不断地播放着。也有那走在路上的小孩子,一边走一边端着一碗刚鲜炸的土豆吃着,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一块,马上就被大人呵斥着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走进昔日马帮聚居的安邦村,现在已经没有人再走马帮了。村里大多数人面临的困境在于户口被划入城镇,既无土地可耕种,又无资本可经营,年轻人们大多受不住这份清贫外出打工去了,只留下一些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孩童住在旧宅院里,守护着那份繁华褪变后留下的印记。外公家的大宅院,早已被后辈们分家分得稀稀落落,有些不成器的子孙还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家产卖给了外人。正堂屋现如今住在他的大嫂高柳仙,94岁的老人精神依然很是矍铄。见到我们来了,她便一把拉住我们的手,还未开口便流下泪来,对着妈妈说:“盼你们来盼了大半辈子,你爸爸终究是回不来了”,一时间难免伤感,唏嘘不已。

谈话中无意间问及老人往事,13岁的她就嫁进了外公大哥家,14岁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为了生计,外公大哥与朋友合伙走起了马帮,岂料一次去往老挝后就再也未能回来。后来传来家书,说当时兵荒马乱地走散了,人还活着,只是国门已关,回不来了,未满30的她只能独自一人承担起抚养三个女儿的重任,一边默默地企盼着丈夫能够平安归来。一个小脚妇女,既不能出门做生意,又不能再改嫁结婚生子,独自拉扯大三个孩子,需要怎样的心血和精力?有多少次她又是独自一人在昏黄的油灯下黯然流泪?这些,我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青丝成雪、红颜成灰,一个妙龄女子的大好青春和年华,就在这些无声的等待中流逝了。

齐名和顺,马蹄声悠,停留在天上的迤萨

(姚家的城楼)

谋出路 发展增添新活力

表姨打来电话说:“十一你们来么?你表妹要结婚啦!”

收拾了下行李,我们再次前往迤萨。

几年不见,小城开始变了模样。有的人在外做生意赚了钱,纷纷回来修葺祖屋,还有的嗅到了发展机遇,也回来建设家乡。新城区已变得有模有样,新修的街道宽敞、平整,路边到处停放着挂着当地牌照的小车,十几万甚至上百万的车子也随处可见,新建的云梯酒店、红侨宾馆堪比城里的四星级酒店,高档的娱乐会所、歌厅、桑拿、酒吧也开始在小城有了踪影。

昔日姚家的大宅院已经成为东门马帮文化精品展览馆,这座方形碉堡状的中西式三层楼三进四合院,由于保存完整、雄壮美观已经成为彰显当地马帮文化的魁首,成为到迤萨必去的观光点。走在步行街上,工人们正在忙碌着铺上青石板,问及,答道:“下个月我们这里要摆长街宴,会有很多中外游客过来,到时候整个街道长长的一溜儿摆开,好看着呢!”也有些人正在忙着搭建、粉刷房子,很多老宅子都挂上了“重点保护民居”的牌子。这几年,红河县大力发展旅游业,一方面,利用临近哈尼梯田的地理位置,发挥好中转站、枢纽站的交通要道优势,同时,利用本地彝族、哈尼族等少数民族人口聚集较多的特点,充分挖掘特色旅游,发展家乡经济;另一方面,切实认识到古民居是红河县难以再生的宝贵文化遗产,充分发挥古建筑的文化底蕴作用,高度重视对古民居的保护力度,将特色古民居与“马帮文化”历史传统延续相结合,打造“滇南侨乡”品牌。

来到表姨家。她家三层小洋房也砌起来了,楼上、楼下宽敞亮堂,大红的囍字喜气洋洋地贴在墙上。前几年她从邮电局退休以后,自己开了一个茶室,又在梯田附近办了农家乐,攒了不少钱,头一件事就是把属于她父亲那部分的祖屋给赎了回来,她说房子是父辈留给自己的遗产,能够守住的就一定要守住,看来表姨的心愿是达成了。

婚礼定在第二天。进屋看时,伴娘们正忙着互相化妆、更换礼服,不一会,新郎在伴郎们的簇拥下来到了新娘闺房前。门外,十几张黑色的奥迪车一字排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衬托着一对新人喜笑颜开的笑脸……而到了婚礼现场,正当这对新人在司仪的主持下向双方父母敬酒时,我的微信突然叮叮作响起来,点开一看,原来是新人的朋友们在群里发红包呢,我也抢到了个27.88元的红包……一时间,欢笑声、祝福声、杯酒声,汇成了一首欢腾的婚礼乐章。

时间很短暂,几日后便踏上了归程,回首两次去迤萨的经历,我内心不禁充满感慨。小城历经了百年的沧海桑田,往昔的旧宅院与今日的新阁楼,深深皱纹、苍苍白发的老妪与满脸笑容、幸福溢于言表的少女形成了鲜明而强烈的对比。往事太长了,长得难以回首,已激不起太大的波澜,未来还很年轻,它朝气蓬勃地向着小城的人们快步走来,掀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齐名和顺,马蹄声悠,停留在天上的迤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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