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宝典(六十四):爱情真的会变老吗?不是,爱情比肉体还长久
一个女人最可悲的,是自己的心不和容颜一起老。
忆莲坐在下午的阳光里,拿着一部手机在痴想,不知道是应该怨恨这部手机,还是应该感谢这部手机。这部已经跟了她很久了的手机,总在关键的时候跟她找别扭,比如老虎说要给她打电话的时候。
上次老虎给她打电话,刚约好见面的地点,手机就死机了,她站在那个地点傻傻地等,可等了很久还不见他的影子,是不是听差地点?还是?拿出手机犹豫着是不是打过去问一问,才发现手机已经没有信息了。如果手机有信号,她是绝不会打电话去寻问的,她实在放不下这种矜持,但这次手机有毛病了,她便有了弥补过错的责任,于是忙呼呼地关机又开机,弄了好半天才把信号接上,便毫不犹豫地打过去寻问,才知那边人家还没有出发。于是,放下手机后,她便又有些悔懊了:这样忙忙地打电话过去,是不是显得太没有身价了?
可是,不打电话过去就显得有身价了吗?
老虎是忆莲的现在的同事,他本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但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叫他老虎,听得多了,听得久了,忆莲也就慢慢地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忆莲和老虎的关系很微妙,表面上看就是一般的同事,但他们的心里却都藏有一个隐秘的结,并且一藏就是二十多年,谁都没有旧事重提过。有旧事不提起,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忘却了,就像流走的水;一种是没必要拾起,就像身旁的垃圾;一种是太珍贵了,就像美丽的泡泡,实在不敢触及,生怕一不小心而碰坏了那种易碎的完美。不知道老虎对这件旧事是持什么态度的,但忆莲却是万分珍惜着那个记忆,小心地珍存着那段记忆,因为记忆里不仅包括他们二人唯一的一次相见,还渗杂着她的青春,她的浪漫,她的偏执,她的愚蠢。那时,忆莲刚刚从师范的大门走出,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是感情最容易波动的时候,说自傲,世界就已在她的脚下了,可以随意踢踏;说自卑,连一句正常的话都不敢说,连陌生人都不敢见。有时,她谁都瞧不起,瞧不起人的时候大多是她写小说的时候,尽管还没有发表几篇,但她心里装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所以她看谁都觉得庸俗,都觉得胸无大志;有时,她又觉得谁都配不上,因为她实在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尽管她的眼睛大,嘴很小,瓜子型的脸也很好看,但她实在不会装扮自己,并且她又从来没听人夸奖过她的美丽。妈妈说,会扎估(打扮)扎估到十七八,不会扎估扎估成屎嘎吧,于是,自卑的时候,忆莲就把自己当成了屎嘎吧。
和老虎相亲之时,正是忆莲自卑的时候,而老虎偏偏是一名身穿制服头戴大盖帽的国家干部,这可是一个让忆莲万分羡慕的职业啊!于是,还没相见,忆莲就自愧不如了。也许这个职业的光环太耀眼了吧,在介绍人把老虎介绍给忆莲时,忆莲马上对老虎一见倾心,但糟糕的是:她也马上预感到老虎不会看上自己的,于是那道自尊的防线随即就搭建起来了:既然老虎不会同意这桩婚事,那么干嘛要让“不同意”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呢?如果这句话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双方不就扯平了吗?年轻是多么简单,年轻又是多么的愚蠢。所以这桩婚事从见面的一瞬间就注定了它的悲剧结局。尽管时光过去了二十多年,但那时的相亲和现在的相亲真的没有什么不同,介绍人让二人见了面,就把他们留在了一起让他们聊,可二人却偏偏什么都没有聊。忆莲既然已经觉得无望,便实在不能不管住自己的嘴,她始终低着头,什么也不说。而老虎举动也正应了她的想法,老虎也什么也不说,偏偏等着她先开口。于是,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地相对着,彼此低着头,干巴巴地品味着那种尴尬的滋味,一直坐到介绍人再度进屋来。那真是一段无聊的相见,现在回想起来,忆莲依然觉得难受,觉得他们的无缘是从骨子里带来的,就像水和油,是天定的不相融。接下来在介绍人勉强撺搓下,他们好像还真的说了几句什么,但其中也都充满了火药味,但他射出的话每一枚子弹,都被忆莲那坚固的防御设施抵挡回去了。最难忘的是夜间相送的那一小段路程,也是应介绍人的要求,他徒步地送了忆莲一小段路,那条路忆莲现在还记得,黑乎乎的胡同,拐出来时,忆莲客气地说了一句:“你回去吧!我不害怕!”“是吗?真的不害怕吗?”他问了一句,见忆莲肯定的点了点头,他就真的折回去了,于是一切便宣告结束了。
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也就没有后面的文字了,然而对于忆莲来说,一切偏偏仅是个开始,于是悲剧便又顽强地继续了。如果说忆莲在和老虎相见的过程中是块木头,然而在回忆时她却变成了一个能够想入非非的精灵。接下来的岁月中,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老虎了,整天整天,眼前闪的全是老虎的影子,耳畔响的也全是老虎的声音,因为爱老虎,她也爱上了那个黑黑的胡同,更爱上了那个他们相见的陌生的房子。她开始试着打听一切和老虎有关的消息,功夫不负有心人,她也的确得到了一些关于老虎的美丽的故事,比如说他的乳名叫肥肥,比如说他的家——那幢红砖红瓦的古朴而阔气的房子。有一天,身患相思病的她甚至迷迷糊糊地在那条路上走过很多次,希望自己能够突然地和他不期而遇……后来,当她写小说写得更入迷的时候,也就是她自信心最强的时候,她甚至不顾一切地到他的单位去寻找过他,当然她是不敢亲自去的,而是偷偷地站在一个角落里,让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去找他。可遗憾的是那个男孩子一会儿就呼哧带喘地跑过来,告诉她他因患中耳炎请假了……接下来的事便模糊了,好像她还给他写过几封信,但愚蠢的是,她不但没敢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而且还编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并且以一个中学生的身份,在那封信里,她大大地夸奖了“自己”的班主任,其目的当然是想让他尽快地爱上那个班主任了。不久,他就给她回信了,用一个大哥哥的口吻,并且他的字真的非常好看,就像他的人一样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然而在第二封信里,他就开始用质问的口气询问她是谁了,吓得她再也不敢写第三封信了。
接下来,他的名字便和她的小说一起渐渐地被岁月尘封了。但他的身影已深深地铭刻在了她的记忆深处,并且随着岁月的久远而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香甜。再后来,她便遇到了现在的他,她和他的相见异常的顺利,异常地烫贴,没有一点羁绊,——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所以不久他们就很顺利地结了婚生了子。于是,一切便变得更加久远了。
后来,一个偶然,她也有了一个可以戴大盖帽的机会,于是,那个久远而凄美的记忆便随着这个机会浮入了她的脑海中。因为他的缘故,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那个职业,戴上大盖帽的那一刻她非常的激动,因为她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和他见面了。——是的,成了一个单位的人,当然可以天天见面的,虽然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她,她当然更不知道,他对她到底持什么态度,是不是有过好感?还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的确如她所想的那样,她很快就见到了他,那是一次篮球赛,她作为一个分局的代表,在赛场上看到了作为另一个分局的他的身影,尽管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她竟然真的忘记了他的长相!是啊,仅仅的一次见面,她能记得他什么呢?一切都是模糊的,尽管再一见面,一眼就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但越是细看就越觉得他是多么的陌生。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业,特殊到同事之间不开句玩笑就不能说话,不骂人就不觉得亲切,所以同事间的嬉笑怒骂是家常便饭,那一天他一上场,就有许多人在骂他,他当然嘴也不闲着,也在回骂那些人,忆莲也就是从那时起才知道“老虎”这个绰号的。那一天他十分的不争气,球不但打得非常糟糕,而且在接球时又实实在在地摔了个仰巴叉,从而引起了一阵比挨骂还要猛烈的嘲笑。在大家都笑他的时候,她恍惚觉得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让她确定他也一定想起了什么。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推想。
接下来的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他们的确经常地见面,但两个人却都表现得很从容,仿佛他们之间真的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和其他同事相比没有一丝的不同。随着岁月的流逝,年轻时的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可笑,她竟然真的不太在意以往的事情了,并且从自己戴上了大盖帽后,大盖帽的光环也渐渐地从他的头顶上黯淡了,尽管他的确是这个单位里非常拔尖的业务能手,尽管他曾几次冒着危险立下赫赫战功,但这时用同行人的眼睛看他,发现他的确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说出的话做出的事真的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并且渐渐地,两个人都已年过四十,孩子、家庭、柴米油盐已不容他们再像年轻人那样有时间想像,有时间浪漫。
然而,在最不想浪漫、在最不想疯狂的时候,他却主动地找她来了,他给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和他出去吃饭,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他的车很快就开来了,她很平静地坐在了他的车上,冲他笑了笑,没有羞怯,更没有那种异样的心跳,是的,他们都已经到了宠辱不惊的年龄,真的没有什么话再可以拨动她的芳心了。平静地唠了一些单位里的话,又平静地唠了他们年轻的事,他们唠得很自然,很泛泛,就像唠别人的事情。只有在喝酒的时候,在唱歌的时候,他才表现出一种激动的情绪,把手放在了她的头发上,她的腰上。感谢上苍,她终于又有了一丝那种心跳的感觉了,如果这时有那么一个环境,她觉得她会投入到他的怀抱的,就像刚才接他的电话、上他的车一样义无反顾!酒罢席散,他含蓄地看了她一眼,问她可不可以进行下一步,她没问下一步是什么意思,但她马上说:“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便都平静地各回各的家了,刚刚泛起一丝涟漪的小河很快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当然,临分手时,他们之间还发生过一个小插曲:
老虎:“如果我再约你,希望你能马上出来,像这一次一样。”
她笑笑:“那又能怎么样呢?”
老虎:“我们不能再等了!”
她看了他一眼:“可是……你能收拾残局吗?”
“我能!”老虎一幅不在话下的神气。
“可我不能。”她说,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便补充道:“像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老虎又说:“我们不能再等了!”
她突然从老虎的眼睛里看出了一股火焰,一种很明亮的火焰。她突然想起“老虎”这个外号的含义,还有他几次“杀”过人的经历,(当然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杀人。)但她却突然胆怯了。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他,离开他时,她听他急切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回头。是的,当时,她还因为自己的理智而赞叹过自己。
然而可悲的是,她又犯了年轻时的老病了,她竟然真的盼望起他的来电了。那天她躺在床上,竟然……
她想:下一步会干什么?
她想:再下一步呢?当然是胆怯,是对丈夫的掩饰,是撒谎。
她想:再下一步,可能就是吵架,因为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再下一步呢?
她突然害怕起来,她想起了离过几次婚的姐姐,她现在的生活颠沛流离,想起所有离过婚的人,他们的不幸,以及他们孩子的不幸……于是,她便暗暗地对自己说:要守得住,一定要守得住!没有什么了不起!说着说着,竟说成了一个顺口溜儿:“要想富,守得住,不让家庭出内幕,平平淡淡才长久,及时行乐有变故!”
她苦笑了,是的,一切都不会变的,她实在已经没有了那种心情,或者准确地说,即使有,也不再有那种应接变故的精力和胆量。是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又都很快地老去,什么都不会发生的,都不会发生的。年轻的时候不会发生,是因为他们都太年轻,都充满傲气!现在的时候不会发生,是因为他们都太现实,都看透了下一步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年老的时候当然更不会发生了,因为爱情早已经比他们更快地老了。尽管有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一种痒痒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很快就会被凡间琐事淹没的,不会在她的生活中泛起一丝涟漪。
那天是圣诞节,丈夫被同学约出去了,孩子又去晚自习,家中只有她一个人了,屋子里静极了,她屋里屋外走了一会儿,实在没有什么可干了,便打开电脑随意地翻看起来,突然有一篇刚刚开头的文章打动了她的心。那是一个小小说的开头,写了一个女人正对着一部电话发呆,小说的名字叫《放手》,这是谁写的?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开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想了好久,记忆的闸门才渐渐地欠开一条小缝。她想起来了,想起了老虎……她有些激动了,不是因为老虎,而是因为小说。她几乎一气哈成,就把那篇小说写完了,写完时突然产生了一个给他打个电话的冲动。当然她也终于鼓起了勇气,真的把手机拿过来了,并且又特意查阅了单位的电话号码本,找到了他的号码,电话很快就通了,他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喂!”那边很嘈杂,她觉得他正在吃饭,便劈头就问“你在哪儿呢?”他那边顿了顿,更加礼貌地说:“你是哪位!”是的,他和她一样,也没有记住对方的号码。
接下来再说什么,真的已经不重要了,爱情真的已经变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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