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四海千山皆拱伏 九幽十类尽除名
却说美猴王荣归故里,自降服了板牙魔王,便在水帘洞前,逐日操演武艺。教小猴砍竹为标,削木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进一退,安营下寨,顽耍多时。忽然静坐处思想道:“我等在此操演,或惊动人王,或有禽王、兽王认此犯头,说我操兵造反,兴师来相杀,汝等都是竹竿棍木,如何对敌?须得锋利剑戟方可,如今奈何?”众猴闻说,个个惊恐道:“大王所见甚长,只是无处可取。”正说间,转上四个老猴,两个是赤尻马猴,两个是通背猿猴,走在面前道:“大王,若要治锋利兵械,甚是容易。”猴王道:“怎见容易?”一马猴道:“去向傲来国王借些来。”另一马猴道:“咱这岛上人王穷,哪来好兵器。傲来国本属中华大邦,往西三四百里水路即是,听说那里富得流油,样样兵器皆有。大王若去那里,或买或借,还愁兵器?”猴王道:“好!好!我这就去。”一通背猿猴道:“大王往西不可!”猴王道:“为何不可?”这猴回道:“向闻中华大邦乃五帝治地,国与囯安然相交,民与民和睦帮扶,法纪井然,不可去招惹。况且军力强大。知咱拿了他的兵器,邦主还不怪罪傲来囯王,到那时,花果山将无宁日也。”猴王道:“怕什么?又不是偷,是去借。我先去看看再说。”另一通背猿猴道:“不如去强盗国,他们战船、兵器也丰。”猴王道:“快说,此国在哪?”猿猴道:“向东北约有三千里水路,乃是一国界。那国土里有一王位,极其不善,逼迫他的臣民去渡海抢劫。不去者,都被坎头,天长日久,一国男子都成了抢劫高手,这国界也就成了海盗国。四邻民人,苦不堪言。他们即作强盗,必有利器,弄他些兵器也是平常。弄来兵器,教演我等,守护山场,才诚所谓保泰长久之计也。”猴王闻言,满心欢喜道:“汝等在此玩耍,待我去强盗国弄兵械来。”
好猴王,即纵筋斗云,霎时间过了三千里水面,果然那厢有座城池,六街三市,万户千门,来来往往,都是些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小孩在光天化日之下,不知海盗都哪里去了?也不知海盗的兵器藏在哪里?孙忽悠在上空看够多时不得下手,遂心中寻思道:“还不如使个神通,到他国库里觅他几件倒好。”便就捻起诀来,念动咒语,向巽地上吸一口气,呼的吹将去,便是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好惊人也:
炮云起处荡乾坤,黑雾阴霾大地昏。
江海波翻魚蟹怕,山林树折虎狼奔。
诸般买卖无商旅,各样生涯不见人。
殿上君王归内院,阶前文武转衙内。
千秋宝座都吹倒,五凤高楼幌动根。
风起处,惊散了强盗国君王,三市六街都慌得关门闭户,无人敢走。忽悠才按下云头,径闯入朝门里,直寻到兵器馆武库中,打开门扇看时,那里面无数器械,刀、枪、剑、戟、斧、钺、毛、镰、鞭、钯、抓、简、弓、弩、叉、矛,件件俱备。一见甚喜道:“我一人能拿几何?还是使个分身法搬将去罢。”好猴王,即拔一把毫毛,入口嚼烂,喷将出去,念动咒语,叫声“变”!变作千百个小猴,都乱搬乱抢,有力的拿五七件,力小的拿三二件,尽数搬个罄净。径踏云头,弄个摄法,唤转狂风,带领小猴俱回本处。
却说花果山大小猴儿,正在那洞门外顽耍,忽听得风声响处,见半空中丫丫叉叉、无边无岸的猴精,唬得都乱跑乱躲。少时,美猴王按落云头,收了云雾,将身一抖,收了毫毛,将兵器都乱堆在山前,叫道:“小的们!都来领兵器!”众猴看时,只见大王独立在平阳之地,俱跑来叩头问故。忽悠将前使狂风搬兵器一应事说了一遍。众猴称谢毕,都去抢刀夺剑,抓斧争枪,扯弓板弩,吆吆喝喝,耍了一日。
次日,依旧排营。孙忽悠会聚群猴,计有四万七千余口。早惊动一岛山兽,都是些狼、虫、虎、豹、獐、狐、狮、象、熊、鹿、豕、牛、羊、獾、狡、貉等各样妖王,共有七十二洞,都来参拜猴王为尊。每年献贡,四时点卯。也有随班操演的,也有随节征粮的,齐齐整整,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铁桶金城。各路妖王,又有进金鼓、进彩旗、进盔甲的,纷纷攘攘,日逐家习舞兴师。
美猴王正喜间,忽对众说道:“汝等弓弩熟谙,兵器精通,奈我没有什么如意的兵器,奈何?”四老猴上前启奏道:“大王乃是神仙,凡兵是不堪用,但不知大王水里可能去得?”忽悠道:“我自闻道之后,有七十二般地煞变化之功,筋斗云有莫大的神通,善能隐身遁身,起法摄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门,步日月无影,入金石无碍,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哪些儿去不得?”四猴道:“大王既有此神通,我们这石板桥下水通东海龙宫,大王若肯下去,寻着老龙王,问他要件什么兵器,却不趁心?”猴王闻言,甚喜道:“等我去来。”
好猴王,跳至桥头,使个闭水法,捻着诀,扑的钻入波中,分开水路,径入东洋海底。正行间,忽见一个巡海的夜叉,挡住问道:“那推水的是何来头?说个明白,好通报迎接。”猴王道:“吾乃花果山水帘洞洞主孙忽悠,俗称美猴王,是你家老龙王的紧邻,为何不识?”那夜叉听说,急转水晶宫传报道:“大王,外面有个花果山水帘洞洞主孙忽悠,又俗称美猴王者,口称是大王紧邻,将到宫也。”东海龙王敖广也不晓得有这么个邻居,既然能入水宫,也不是等闲之辈,只好叫请进来。蟹将出宫道:“孙小仙请进。”猴王听请,便跟着蟹将来到宫里和龙王相见了。上茶毕,龙王问道:“孙忽悠,几时得道,谁授仙术?”猴王道:“我自生身之后,得一个无生无灭之体,并无别师传授仙术。近因教演儿孙,守护山场,奈何没件兵器。久闻大王享乐瑶宫贝阙,必有多余神器,特来告求一件。”龙王见说,不好推辞,即着鳜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猴王道:“老孙不会使刀,请大王另赐一件。”龙王又着鲌太尉领鳝力士抬出一杆九股叉来。猴王跳下来,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轻!轻!轻!又不趁手,再另赐一件。”龙王笑道:“孙忽悠,你不曾看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猴王道:“不趁手!不趁手!”龙王心中不快,又着鳊提督、鲤总兵抬出一柄画杆方天戟,那戟有五千四百斤重。猴王见了,跑近前接在手中,丢几个架子,撒两个解数,插在中间道:“也还轻!轻!轻!”老龙王一发大怒道:“你这泼猴,好没道理。我宫中最重的兵器都与了你,你还不如意,只好到天宫去找兵器了。”猴王陪笑道:“大王别怒,这兵器确实太轻。古人云:‘愁海龙王没宝哩!’再请你老寻寻,若有如意的,一一奉价。”龙王转怒为喜道:“孙忽悠,你小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也。”猴王笑道:“大王,别夸我,我是一个不耐夸的主。”龙王道:“我思索思索,看还有没有趁你手的兵器。”
正想处,后面闪过龙婆,对龙王小声道:“大王,观孙忽悠,决非小可。我们这海藏中,那一块天河定底的神珍铁,这几日霞光艳艳,瑞气腾腾,敢莫这孙忽悠就是他的主人,也未可知。”龙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时,定江海浅深的一个定子,只是一块神铁,能中何用?”龙婆道:“或许有用,不如试试。”老龙王依言,尽向忽悠说了。猴王道:“拿出来我看。”龙王摇头道:“扛不动!扛不动!须你亲自去看。”猴王道:“在何处,快引我去看看。”龙王果引导猴王至海藏中间,忽见金光万道。龙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忽悠撩衣上前,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铁柱子,粗有三围,长有十丈。他尽力用手拍了拍道:“忒粗忒长了!短细些方可用。”说毕,那宝贝就短了一半,细了一围。忽悠又拍了拍道:“还粗还长,再细短点。”那宝贝真个应声短、细了许多。孙忽悠大喜,上前两手抓过道:“一发顺手了罢。”这神铁还真听话,又短细了许多,猴王忙用力抓在手上。拿出海藏看时,原来两头是两个金箍,中间乃一段乌铁,紧挨箍有镌成的一行字,唤做“如意金箍棒”, 重一万二千八百斤。心中暗喜道:“想必是这宝贝如人意!”一边走,一边心思口念,手掂着道:“再短细些更妙。”果真又短些,只有一丈长短,小碗口粗细。你看他弄神通,丟开解数,舞弄了一番,喜的猴王只向老龙王打躬作揖。
孙忽悠将宝贝执在手中,随龙王来到水晶宫殿上,又向龙王称谢。龙王笑道:“孙忽悠,此棒可顺手?”猴王道:“顺手!顺手!多谢紧邻厚意,多谢贤邻厚意!”龙王道:“不敢!将来有出息了,别忘了本王就是了。”猴王道:“这铁虽然好用,还有一说。”龙王道:“孙忽悠,还有甚说?”猴王道:“当时若无此铁,倒也罢了;如今手中既拿着他,身上更无衣服相趁,奈何?有披挂,索性送我一副,一总奉谢。”龙王道:“这个却是没有。”忽悠道:“‘一客不犯二主’,若没有,我也足不出此门。”龙王道:“烦忽悠再转一海,或者有之。”忽悠又道:“‘走三家不如坐一家’,千万告求一副。”龙王道:“委的没有,如有即当奉承。”猴王道:“就是你这真的没有,也要烦大王想想办法,给我弄一副来。”龙王耐不住孙忽悠在宫中胡搅蛮缠,只得想办法道:“待我看舍弟处可有,当送一副。”猴王道:“舍弟何在?”东海龙王道:“舍弟乃南海龙王敖钦,北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闰是也。”猴王道:“我老孙不去!不去!俗语渭‘赊三不敌见二’,只望你随高就低的送一副便了。”龙王道:“不须小仙去。我这里有一面铁鼓,一口金钟,凡有紧急事,擂得鼓响,撞得钟鸣,舍弟们就顷刻而至。”猴王道:“既是如此,就请大王使人快些儿擂鼓撞钟!”真个那鼍将便去撞钟,鳖师即来擂鼓。
少时,钟鼓响处,果然惊动那三海龙王,须臾来到,一齐在外面会着。敖钦道:“大哥有甚紧事,擂鼓撞钟?”老龙王道:“贤弟,不好说! 有一个花果山什么猴王,名孙忽悠者,早间来认我做邻居,后要求一件兵器,献钢叉嫌小,奉画戟嫌轻,将一块天河定底神珍铁,自己拿出手,丢了些解数。如今坐在宫中,又要索什么披挂,我无处有,故响钟鸣鼓,请贤弟来。你们可有什么披挂,送他一副,打发出门去罢了。”敖钦闻言,大怒道:“我兄弟们点起兵,拿他不是!老龙王道:“莫说拿!那块铁,挽着些儿就死,磕着些儿就亡,挨挨儿皮破,擦擦儿筋伤!”敖顺道:“我也有个紧邻,他住在极点的玄冰洞中,叫做地玄祖师。他有一个弟子最有本事,在西天当无冕之王,煞是风光。不如把地玄祖师请来,来收拾这猴头。”敖闰道:“二哥不可与他动手,三哥也不可请外神相帮,且只凑副披挂与他,打发他出门了事。”敖钦道:“不能便宜了他,就是送他披挂,也要启表奏上上天,天来诛他也。”北海龙王敖顺道:“说的是。我宫里有一双藕丝步云履哩。”西海龙王敖闰道:“我宫里有一副锁子黃金甲哩。”南海龙王敖钦道:“我宫里有顶凤翅紫金冠哩。”老龙王大喜,急忙分派三个箭魚传令兵,分别到三龙宫中去取披挂。这里引着三龙王与猴王相见了。两个时辰功夫,箭魚传令兵都把披挂取来,奉与孙忽悠。忽悠将金冠、金甲、云履都穿戴停当,谢了众龙王,使动金箍棒,一路打出去。四海龙王甚是不平,一边商议进表上奏不题。
你看这猴王,分开水道,径回石板桥头,撺将上去,只见四个老猴,领着众猴,都在桥边等候。忽然见大王跳出波外,身上更无一点水湿,金灿灿的,走上桥来。唬得众猴一齐跪下道:“大王,好华彩耶!好华彩耶!”忽悠满面春风,高登宝座,将铁棒竖在当中。这些猴不知好歹,都来拿那宝贝,却便是蜻蜓撼铁树,分毫也不能禁动。一个个咬指伸舌道:“爷爷呀!这般重,亏你怎的拿来也!”猴王近前,舒开手一把抓起,对众笑道:“物各有主。这宝贝镇于海藏中,也不知几千百年,可可的今岁放光。龙王认做是块黑铁,又唤做天河镇底神珍。那厮们每都扛抬不动,请我亲自拿之。那时此宝有二十丈长短,五围粗细,被我拍他一把,意思嫌大,他就小了许多;再教他小些,他又小了许多;再教小些,他又小了许多。急对天光看处,上有一行字,乃‘如意金箍棒,一万二千八百斤’。你都站开,等我再叫他变一变着。”他将那宝贝掂在手中,叫:“小!小!小!”即时就小做一个绣花针儿相似,可以塞在耳朵里面藏下,众猴骇然叫道:“大王!还拿出来耍耍!”猴王真个去耳朵里拿出,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碗来粗细,一丈长短。他弄到欢喜处,跳上桥,走出帘外,将宝贝攥在手中,使一个法天象地的神通,把腰一躬,叫声“长!”他就长的高千丈,头如泰山,腰如峻岭,眼如闪电,口似水塘,牙如杉木。手中那棒,就如揷天石峰,把些虎豹狼虫,四方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头礼拜,战兢兢魄散魂飞。霎时收了法象,将宝贝还变做个绣花针儿,藏在耳内,复归洞府。慌得那各洞妖王,都来参贺。
此时遂大开旗鼓,响振铜锣,广设珍馐百味,满斟椰液葡浆,与众饮宴多时。猴王却又依前教演,将两个赤尻马猴唤做马、流二元帅,两个通背猿猴唤作崩、芭二将军,又选出四位有智谋的老猴封为健将。将那安营下寨、赏罚诸事,都付与四健将维持。他放下心,日逐腾云驾雾,遨游四海,行乐千山。施武艺,遍访英豪;弄神通,广交贤友。此时又会了个七弟兄,乃牛魔王、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连自家美猴王七个,日逐讲文论武,走斝传觞,弦歌吹舞,朝去暮回,无般儿不乐。把那万里之遥,只当庭闱之路,所谓点头径过三千里,扭腰八百有余程。
一日,在本洞吩咐四健将安排筵宴,请六王赴饮,杀牛宰马,祭天享地。着众怪踏舞欢歌,俱吃得酩酊大醉。送大王出去,却又赏劳大小头目,敧在石板桥边松荫之下,霎时间睡着。四健将领众围护,不敢高声。只见那美猴王睡里见两人拿一张批文,上有“美猴王”三个字,走进前,不容分说,套上绳就把美猴王的魂灵儿索了去,踉踉跄跄,直带到一座城边。猴王渐觉酒醒,忽抬头观看,那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幽冥界”。美猴王顿然醒悟道:“幽冥界乃阎王所居,何为到此?”那两人道:“你今阳寿该终,我两人领批,勾你来也。”猴王听说,道:“我老孙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已不伏他管辖,怎么朦胧又敢来勾我?”那两个勾死人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拖他进去。那猴子恼起性来,耳朵中掣出宝贝,幌一幌小碗来粗细,略举手,把两个勾死人吓得撒手而逃。自解其索,丢开手,抡着棒,打入城中。唬得那牛头鬼东躲西藏,马面鬼南奔北跑。众鬼卒奔上森罗殿,报着:“大王!祸事!祸事!外面一个毛脸雷公打将来了!”慌得那十代冥王,急整衣来看。见他相貌凶恶,即排下班次,应声高叫道:“上仙留名!”猴王道:“你既认得我,怎么差鬼来勾我?”十王道:“不敢!不敢!想是差鬼差了。”猴王道:“我本是花果山水帘洞天生圣人孙忽悠。你等是什么官位?”十王躬身道:“我等阴间天子十代冥王。”猴王道:“快报上名来,免打!”十王道:“我等是秦广王、初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王、转轮王。”忽悠道:“汝等即登王位,乃灵显感应之类,为何不知好歹?我老孙修仙了道,与天齐寿,超生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为何着人拘我?”十王道:“上仙息怒。普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敢是那勾魂鬼错走了也。”忽悠道:“胡说!胡说!常言道:‘官差吏差,来人不差’, 你快取生死簿子来我看!”十王闻言,即请上殿查看。
孙忽悠执着如意棒,径登森罗殿上,正中间南面坐下。十王即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那判官不敢怠慢,便到司房里,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逐一查看。臝虫、毛虫、羽虫、昆虫、鳞介之属,俱无他名。又看到猴属之类,原来这猴似人相,不入人名;似羽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另有个簿子,忽悠亲自检阅,直到那“灵”字独一号上,方注着“美猴王” 名字,乃天产石猴,该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忽悠道:“我也不记寿数几何,且只销了名字便罢!取笔过来!”那判官慌忙捧笔,饱掭浓墨,忽悠拿过簿子,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之。摔下簿子道:“了帐!了帐!今番不伏你管了。”判官边收簿子,边对忽悠道:“其实你老这寿数是按天历算的,可不是人间的三百四十二岁。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今岁才东胜大秦丁亥年,你老阳寿早哩,还该有十二万四千五百七十年零十个月呢!必是勾魂鬼把天历看成了人历。”猴王笑道:“什么人历、天历?我本就与天齐寿。”说着,一路棒打出幽冥界。那十王不敢相近,又都愤愤不平,齐奔翠云宫,拜见丰都王,商议启表,定要奏闻上天,不在话下。
这猴王打出城中,忽然绊着一个草疙瘩,跌了个躘踵,猛的醒来,乃是南柯一梦。才觉伸腰,只闻得四健将与众猴高叫道:“大王吃了多少酒,睡这一夜还不醒来!”猴王道:“醒还小可,我梦见两个人来此勾我,把我带到幽冥界城门之外,却才醒悟。是我显神通,嚷到森罗殿,与那十王争吵。将我们的生死簿子看了,但有我等名号,倶是我勾了,都不伏那厮所辖也。”众猴磕头礼谢。自此,山猴多有不老者,以阴司无名故也。美猴王言毕前事,四健将报知各洞妖王都来贺喜。不几日,六个义兄弟又来拜贺,一闻销名之故,又个个欢喜,每日聚乐不题。
却表启那个高天大慈仁者玉皇大帝天尊,一日驾坐金阙云宫灵霄宝殿,聚集文武仙卿早朝之际,忽有邱弘济真人启奏道:“万万岁,通明殿外有东海龙王敖广进表,听天尊宣诏。”玉皇传旨:“着宣来。”敖广宣至灵霄宝殿下,礼拜毕。旁有引奏仙童,接上表文。玉皇从头看过,表曰:
水元下界东海小龙臣敖广启奏高天玉皇大帝:近因花果山生,水帘洞住妖仙孙忽悠者,欺虐小龙,强坐水宅,索兵器,施法施威;要披挂,逞凶逞势。惊伤水族,唬走龟鼍。南海龙战战兢兢,西海龙凄凄惨惨,北海龙缩首归降。臣敖广舒身下拜,献神珍之铁棒,凤翅之金冠,与那索子甲、步云履,以礼送出。他乃弄武艺,显神通,果然无敌,甚为难制。臣今启奏,伏望圣裁。恳乞天兵,收此妖孽,庶使海岳清宁,下元安泰。奉奏。
圣帝览毕,传旨:“着龙神回海,朕即遣将擒拿。”老龙王顿首谢去。下面又有葛仙翁天师启奏道:“万万岁,有冥司秦广王赍奉幽冥冥主丰都王表文进上。”旁有传言玉女,接上表文。玉皇亦从头看过,表曰:
幽冥境界,乃地之阴司。天有神而地有鬼,阴阳轮转;禽有生而兽有死,反复雌雄。生生化化,孕女成男,此自然之数,不能易也。今有人间七洲之一的明洲东岸,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天产妖猴孙忽悠,逞恶行凶,不服拘唤。弄神通,吓跑九幽鬼使;恃势力,惊呆十代慈王。大闹森罗,强销名号。致使猴属之类无拘,猕猴之畜多寿;寂灭轮回,各无生死。下臣具表,冒渎天威。伏乞调遣神兵,收降此妖,整理阴阳,永安地府。谨奏。
玉皇览毕,传旨:“着冥君回归地府,朕即遣将擒拿。”秦广王亦顿首谢去。
大天尊谓众文武仙卿道:“这欺扰水府、幽冥的妖猴可是当年眼运金光、射冲斗府的那个石猴?”千里眼、顺风耳应声出列道:“正是太昊天元二十年八月十八日酉时初二刻二分花果山石崩的那个妖猴。”玉帝道:“我本以为下方之灵,不足为怪,谁知竟成了气候。哪路神将下界收伏?”言未已,班中闪出太白长庚星俯伏启奏道:“上圣三界中,凡有九窍者,皆可修仙。奈此猴乃天地育成之体,日月孕就之身,他也顶天履地,服露餐霞,今既修成仙道,有降狮伏虎之能,与人何以异哉?臣启陛下,可念生化之慈恩,降一道招安圣旨,把他宣来上界,授他一个大小官职,与他籍名在箓,拘束此间。若受天命,后再升赏;若违天命,就此擒拿。一则不动众劳师,二则收仙有道也。”玉帝闻言甚喜,道:“依卿所奏。”即着文曲星官修诏,着太白金星招安。
金星领了旨,出南天门外,按下祥云,直至花果山水帘洞,对众小猴道:“我乃天差特使,有圣旨在此,请你家大王上界,快快报知!”洞外小猴,一层层传至洞天深处,道:“大王,外面有一老人,背着一角文书,言是上天差来的特使,有圣旨请也。”美猴王听得,大喜道:“我这两日正思量要上天走走,却就有天使来请。”叫:“快请进来!”猴王急整衣冠,门外迎接。金星径入当中,笑道:“你这洞府很特别,真是天设地造,这里面也配住一个神仙。”猴王听了,嘻嘻笑道:“天使过奖!还不知天使名号、职位呢?”太白老儿道:“我是西方太白金星,奉玉帝圣旨下界,请你上天,拜受仙箓。”忽悠便请金星上坐,笑道:“原来是太白金星大仙降临,多谢!多谢!”叫“小的们!快安排筵宴款待。”金星道:“圣旨在身,不敢久留,就请孙忽悠随我同往,待荣迁之后,再从容款叙也。”忽悠道:“承光顾,空退!空退!”即唤四健将和马、流二元帅及崩、芭二将军近前吩咐:“谨慎教演儿孙,待我上天去看看路,却好带你们上去同住也。”四健将等领诺。这猴王与金星出了水帘洞,纵起云头,升在空霄之上。正是那:高迁上品天仙位,名列云班宝箓中。毕竟不知授个什么官爵,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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