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读金克木的书,乃是三联版的《天竺旧事》,薄薄的一册。天竺,印度古名。《天竺旧事》以作者在印度的经历与我们相通,把人们带回到四十年代的印度,在陌生化的环境里,我们领略着作者的所见所闻所识所感。
尽管作者自云“不过是保留一点淡淡的痕迹而已”,然而这“淡淡的痕迹”也足以令人欣喜,清淡自然的文字,反而写下深深的记忆。那些不可接触者、地下工作者、朝圣者、香客等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张远山兄的评论大著《齐人物论》谈金克木《天竺旧事》的“鸟巢禅师”一文有云:“经过五四洗礼的金克木,年轻时游学印度,虽然并非重走法显、玄奘之路,但体现出的是相似的求道精神。他晚年记述旧时行迹,在品味印度文化超然于时间和历史维度之外的永恒精神的同时,表现了中国文化的博大与包容。而这位受到印度人民敬重的住在树上的现代中国和尚,正是这种精神的一个化身。”
金克木是《读书》杂志的常客,他的很多文章,皆在上面发表。作为学者,他似乎没有特别的代表作品。金克木在梵语文学和印度文化用力极深,贡献亦大,惟坊间只见其随笔及学术小品流传而已。譬如中国人民大学就出版过《金克木小品》,浙江文艺版的《燕口拾泥》,三联版的《旧学新知集》等等。虽然乃是随笔闲谈,往往极富学术价值,不可以悠闲小品视之。
《旧学新知集》尤为明显,引诠释学和符号学用来研究中国文化,多有新意。金克木有杂家之称,其涉猎的范围非常之广,譬如新诗、古典诗、小说、印度文学、佛学、梵学、天文学、西方哲学等等,从其所写的随笔大略可知。他一生处在一个大变局的时代,其学问亦是关注古今之变、中西之间。谈诗有“论中国新诗的新途径”、“古诗三解”,“《玉台新咏》三问”等篇,发前人所未发之意,为后学提供了难得的学术思想。“谈读书心理学”与“谈格式塔心理学”,融会贯通,真知灼见。
其文字平实精细而立意宏远,看似闲谈而微言大义,所谓“旧学新知”,异域传神。作为未名四老之一,金克木老而弥坚,对新思想、新事物,对社会和时代的变革,无不具有深入的了解与思考,对现世亦有深刻绝妙的认识。这当然有其学问做底子,但亦有一种看遍风云的自由自在。俗语有云,以金克木,五行相生。金克木的勃勃活力,或许与此有些因缘。
在《俞楼春仍在——敬悼俞平伯先生》一文里,金克木评价说:“先生讷于言而拙于表达其深厚而难以言宣的思想见解。说出写出的恐怕只能是几分之一。他留下的著作实在远远不能表现他的全貌。没有写出的书永远比写出的书多。”这其实可以用来比拟金克木自己,他写的书远远没有他未写出的那部分多。但这又是无可奈何之事,人生有很多遗憾,古来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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