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痕,却把一丝丝眷恋深沉的刻在额头生在鬓角。我无奈的经历最终沦为一世沧桑,只好虔诚的谨守这份寂寞,和岁月一同地老天荒。
阿彬
陈年琐事
岁月如梭,时光荏苒。转瞬又是一个春日,阳光明媚,波澜不惊。
初五日迎财神送穷鬼,早起后做了一些旧俗之事。朱子家训云: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家训亦如是。奶奶和母亲在世时,都起得颇早。大约凌晨四点多,奶奶便会起来,在上房门口点燃火炉,坐在小凳上熬罐罐茶,并烤半个馒头,再点一锅老旱烟。边抽边吃边喝。大姐曾尝过奶奶的罐罐茶,苦涩至极,不久还醉了,心慌气短,满头冒汗,自此不敢再尝。奶奶却喝得津津有味,每天一罐,四到五杯。若一日不喝,便浑身难受。喝完茶后,即神清气爽,开始喂鸡喂猪,自去忙碌。
母亲在奶奶喝茶之际也即起身,打开家里所有门户,洒水扫地,准备早饭,日日如此。我至今尚不明白有什么忙碌之事必得那样早起?及至晚上,再相互问一声:大门插上没?问后必然会有一人再检查确认一遍,方回屋歇息。年复一年。
奶奶一辈的老太太们基本都要抽烟,每位手执一长烟锅。大多时间都是坐在我家老宅大门口。老宅建在一座叫锦屏山的半坡,该处称为山的西台。此山坐南朝北,呈屏风状。每逢春季,山花烂漫,雨中云雾缭绕,飘然欲升,所以取名锦屏。山顶尚有明末时依山势而建的城墙及烽火台遗迹。山头一座烽火台顶架了个大喇叭,每天早晨六点半准时响起,唱的是东方红,全城即能听到。后来每家每户又装了一个小的。每晚唱到九点半结束。一年父亲得了肝病,医院久久检查不清。父亲躺在炕上,闭目静卧。母亲坐在一旁,炕几上点一盏煤油灯,亦不言语,泪水涟涟。父亲从被窝里伸出手,拉着母亲的手笑着说:哭啥?母亲却哭的更是厉害,肩头耸动,梨花带雨。剪发头的发梢被泪水打湿,沾在嘴角。母亲拢到耳后,抹了眼泪,却又握着父亲的手,安慰父亲,说即便砸锅卖铁,也要医治好父亲。父亲微笑着合眼睡了,但母亲却一直呆呆坐着,听着喇叭里一首男女对唱的歌,歌声很是欢愉,那歌我至今记得,但是不知歌名。母亲依旧呆坐。听到父亲细微的呼吸声,泪水又从眼角溢出。那时我大约四五岁的样子,从被窝爬出,钻进母亲怀里,用小手擦去母亲脸上泪水。母亲皮肤白皙光滑,极其美丽。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紧紧贴了母亲胸膛,感觉母亲的温暖。母亲便抱紧我,把脸贴在我脸上,脸很冰凉,但泪水是热的。
陈年琐事(续一)
长大后才明白,那个落后的年代,医疗水平极其有限,也难怪母亲担忧。
所幸父亲后来好了。
父亲病好不久,东隔壁的老太太却病了。她是奶奶烟友,几乎每天下午都会来坐在我家大门口抽烟聊天。东隔壁李姓,是小城东边大姓,东边另一大姓是关姓。南边系梁姓,西边大都姓马。其他姓氏基本均系外来。这老太太姓什么,我们并不知道。因她家地主成份,我们私下都称地主老太太。地主老太太自是与与众不同,鹰钩鼻,鹞子眼,猿嘴河马腮。更兼身材消瘦,极具灭绝师太形神,令人望而生畏。她待人尖刻苛寡,手持一墨色竹杖逢见孩童即苛责呵斥。我每次看见她便会早早躲开。另一西邻烟友姓曹,名青莲,丈夫瞎了,人称瞎子,慢慢也成了他的名字。曹老太脚颇小,但走路却甚是稳健,快言快语,未能生养,收了二房鳏夫独子顶了自己门楣。二房男的很是老实,大家却称其“狼吃残”,名字很是古怪奇特。真名无人知晓。二房妻子早死,似乎得了一种怪病,死的颇为凄惨。听说她手掌纹是“通天柱”,且十指纹全为箩筐,一种非福即损的手相,她最终亦未能驾驭得了那掌纹,早早撇下丈夫及一子二女走了,三个孩子脑子都不大好。大女儿后来婚嫁至一偏远山村,不知死活。小女儿常年被另一鳏夫欺辱,后来亦不知所终,估计流浪在外,也是冻饿而死。二房这儿子脑子不怎么灵便,人称“瓜子”。曹太在临县给张罗了一门婚事,女子腿脚不好,便未按常俗白日迎娶,而是半夜娶来,草草了了婚事。瞎夫傻子瘸媳,所以曹老太便极其强势的撑了门楣,为人老辣。丈夫眼睛不好,但耳朵极其敏锐,稍有声响,即会敲着一老枣木杖寻声而来并大声呵斥,老太便踮着小脚尽管脚步细碎却行如疾风。一见孩童,便操金镶玉竹拐杖直接打来,一瞎一妪,一杖一拐,疾如风,快如电,上砍下削,所有小孩都怕从他家门口经过。曹老太其猛在于真会动武,必下杀手。地主老太则是动嘴,言语恶毒,常于诛心,我家被这两户一东一西呈夹击之势。
老宅门前空地可作观景台,坡下是小城,远处是北山古迹龙泉寺及山下蜿蜒曲折的汭河,河岸很宽,远望如一飘渺白带,自西向东,缓缓而去。若遇上游暴雨,河水便波涛汹涌,泛滥成灾,即便在大门口都似乎能感受到其壮观。老宅门内一百年枣树,状如虬龙,秋季果实累累。西墙边是太爷爷栽的一颗老榆树,也是百年有余,都说已成树精。又一年父亲要砍,因为常有喜鹊筑巢于树上,并伺机飞下来抓捕母亲喂养的小鸡。但左右邻舍都来反对,说该树已有了灵气,镇守西台,不能砍伐,父亲只好作罢。母亲自不与邻里来往,她生性孤傲清冷,又系大户人家幺女,自看不上东邻的暴发户地主和西邻的小家独户。我不明白生于大户人家的母亲,为何嫁到像我们这样已经破落的独户?母亲一生优雅冷傲,她说我的爷爷去她家提亲时,她正坐在我的外婆身边吃饭,爷爷突然闯入,她情急之下,只得将碗扣在脸上遮面,一碗饭也泼在脸上,幸未烫伤皮肤。而奶奶生性豁达,自不论是非,不说闲言碎语,待所有人一概视之既不接近,亦不疏远,相投者多说两句,不投着便少言语,若逢争执之时,还会轻轻化解,故我家大门口成了老太太孩子们的聚集地。老人们抽烟聊天,孩子们爬在地下戏耍,且由于奶奶在,其他两个老太太也不苛责。
陈年琐事(续二)
地主老太太的病来得很是突然,一天早晨地主家的大儿妻慌张跑来说婆婆不行了,请奶奶去看看,奶奶带了我过去,老太太眼睛歪了,嘴也扭了,身子已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大夫说是不行了,让备后事,奶奶便教导她家后辈准备寿衣纸钱门板布置灵堂并通知外地亲友。晚上时地主儿媳又来叫奶奶,父亲便不让去,但奶奶执意要去送送烟友。老太太那时似清醒了,拿了一颗糖给我,却未给她亲孙,于是她的亲孙极是嫉狠,后来提了几次。地主老太太拉着奶奶的手,嘴里不停念着“八点八点”,“点”字念成扬声,奶奶逗她说是九点不是八点,但她念念不断,且语声极速。后又念“波尼抹尼”亦是语声迅疾念念不断,嘴角流出白沫,声色焦虑望着奶奶,似又不放之事。奶奶问她是不是放不下她的小儿子,她使劲点点头,然后两眼一翻走了。老太太的小儿子憨直倔犟有点耳聋,刚婚后一年光景,家中一应事务,全由大儿妻做主。大儿妻秉承了老太太狠辣,霸道狠毒又极有心机。地主老太太去后不久,小儿子一家便被大儿妻用擀杖打出了家门,我们趴在墙头观看,场面极其惨烈,那妇人手持擀面杖,带着儿子女儿把其小叔子一家从屋内揪出,一顿暴打,直接拖出大门,随即把衣被包袱扔出了门,那个生产不久的小儿妻抱着孩子披头散发满脸是血哭天抢地,但无人问津。我那时便见了人性之丑恶,也暗自佩服地主老太太有预知身后之事的神通。
我家门口此后便不再聚集,奶奶亦不再在大门口抽烟,几年后,都搬离老宅,亦未再见。
后来听说那个地主家的小儿子觅得一处旧宅,住了几年,后来自己盖了房子,因又聋又倔,并不讨人喜欢,那个小孩,取名燕燕,似乎后来有点瞎眼。
曹老太太在奶奶去后的第三年也走了,听说走时还算安详。她是奶奶一辈中最后走的一个。那一辈,终究是谢幕了。
细雨方休,春意略寒,尚无杜丽娘《游园惊梦》之“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之意,但也“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之感。昆曲中我尤爱此段。委婉百迴,萦绕不绝。可与京剧程派之《春闺梦》“一刹那”媲美,竹板一起,火丁教授唱得幽咽凝噎似深谷溪流,又恰如峭崖飞瀑,一泻千里而不绝断。青苔微绿,石径空寥。有人问何为禅?禅师答: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又说:“饥来吃饭困来眠”。内心祥和清净,不与世人争利,亦不与人夺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虽不能通透明澈,但做个谦谦君子尚可。
夜色阑珊,花灯初上。今生无缘做个文人。但尚可自娱自乐。闲暇时提笔作画,忙碌时词句记于脑中,儿时经历如一画卷,缓缓展开,或清晰,或模糊。佛曾在《楞严经》里告诉波斯匿王:汝面虽皱。而此见精。性未曾皱。皱者为变。不皱非变。变者受灭。彼不变者。元无生灭。云何于中受汝生死。而犹引彼末伽黎等。都言此身死后全灭。
席慕容说:今生将不再见你,只为再见的,已不是你,心中的你已永不再现,再现的 ,只是些沧桑的,日月和流年。
是的,今生将不再见,再见时,你不是你,我亦不是我。沧桑日月和流年,改变了我们彼此和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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