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除了政绩以外,为人称道的就是《曾国藩家书》和《冰鉴》这两本书了。其中《冰鉴》被称为曾国藩用尽毕生心血于临终前写成的“压案之作”,是传世奇书,识人、用人的宝典。在网络上搜索“冰鉴”,会发现有各种版本的《冰鉴》,还有形形色色的打上“冰鉴”或“曾国藩”标签的培训课程。
贴上《冰鉴》标签的课程
没有人会怀疑《冰鉴》是曾国藩著作的真实性——虽然曾国藩从来没有写过这本书,因为《冰鉴》的真实作者根本无处可查,属近代挂名之作。
觉得不可思议是吧?历史总是如此,在你知道真相之前,你认为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而说谎者却躲在历史的角落里偷笑。
什么叫挂名?顾名思义,为了书能好卖些,署上知名人士的名字。这在民国尤为常见。学者黄濬就曾说过,“近人乃有以古相书《冰鉴》,傅以文正名,号为遗著”——时下有人把《冰鉴》这本相人的书挂在曾文正公(曾国藩谥号“文正”)名下售卖,说是他的遗作。
黄濬出身书香门第,其父是前清翰林,他自己也博览群书。黄濬说早在道光年间,吴荣光就已经刻印过此书。
吴荣光著作《吾学录》封面
吴荣光是广东人,素有官运,一直做到湖南巡抚署湖广总督。此人“性好书籍,官京师二十年,聚至七八千卷”。《冰鉴》是他收藏的书籍之一,他不仅收藏,因为喜欢,还刊印过。
从清代到民国期间,《冰鉴》先后出过木刻本、字本、石印本及铅印本。专家从不同版本中发现,最晚在道光九年(1829年)时,《冰鉴》已经有了南海正文堂刻本和广州拾芥园本,这两个版本现分别珍藏于中山大学与中国人民大学。而在这一年,曾国藩才18岁,正在为考秀才的事发愁呢,哪有心思和能力去写《冰鉴》?
在人民大学珍藏的“广州拾芥园”本中,书名页署有“南海吴荣光署检”几个字,还有吴荣光本人的印章。吴荣光在这本书的跋文里说:
“余家有《冰鉴》”七篇,不著撰人姓名,宛似一子,世无刻本,恐其湮没也。”
这段话给出了两个信息:吴荣光很珍爱这本书;这本书没有作者姓名。
某版本《冰鉴》
此外,小说《曾国藩》的作者唐浩明也曾辟谣:“笔者查遍曾氏传世的所有文字,从未见他只字提过《冰鉴》一书。”
因此,《冰鉴》是曾国藩写的说法不可信。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冰鉴》“成为”曾国藩著作的呢?
研究人员通过检索与《冰鉴》相关的文献,发现最初把《冰鉴》安到曾国藩头上的是位于上海三马路的求古斋书局。1934年,该书局出版了一本《冰鉴七篇》,封面上即印有“曾文正公鉴定”的字样。策划出版此书的人是一名上海书画家,叫王念慈。对此,王念慈的朋友、上海作家郑逸梅(1895年10月19日—1992年7月11日)在1935年的《申报》上曾发文予以证实:
郑逸梅在《申报》上的文章
“念慈除书画外,更擅相人术,为谈相书中以冰鉴七篇,最为精关入理,是书不著撰者姓氏,为不传之妙笈,湘乡曾文正公推重是篇,称为相术圭臬,不可不读之书。念慈于无意中得其抄本,以半被蠹鱼所蚀,遂亲加校 雠,并录全章,储诸石印,以免散失。蒙以一册见赠。”
由此得知,除书画外,王念慈也擅长相人术。估计他得到《冰鉴》抄本以后,和吴荣光一样非常喜欢,加上当时市面也没有这本书,就有了出版的念头。至于说曾国藩非常看重《冰鉴》,估计想借助“名人效应”为《冰鉴》做个营销罢了。
所谓前有车,后有辙。王念慈的铺垫,为后来《冰鉴》被贴上曾国藩的标签做了个铺垫。
1937年,上海《青鹤》杂志刊出了《冰鉴七篇》一文,首次在公共刊物上把《冰鉴》确定为曾国藩遗著,《青鹤》上的这篇文章,也正是民国学者黄濬质疑的那一篇。
《青鹤》杂志1937年第12期刊出《冰鉴七篇》
而这一次确定《冰鉴》作者的是一名军人——张元祜。
此人与曾国藩是老乡,其父曾是曾国荃幕僚,听闻过曾家的一些掌故。张元祜军校出身,后从军,无学术背景。之所以确定《冰鉴》为曾国藩所著,依据是曾国藩临终遗言——有些书“不宜刊刻”;而且曾国藩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所不窥”。据此,他确定《冰鉴》就是曾国藩写的。
曾国藩确实说过有些书“不宜刊刻”,但《冰鉴》即便是曾国藩所作,并无任何机密可言,有什么不能刊刻的?所以这理由未必勉强了些。
不过,这个未经任何考证的结论,终于让《冰鉴》从默默无闻变身为名人遗著。1994年,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了署名为曾国藩的《冰鉴注评》。
半年多世纪过去了,《冰鉴》怎么又被人翻了出来?
原来,1990年,唐浩明的长篇小说《曾国藩》掀起了一股“曾国藩热”,在不到两年时间里,该书被重印9次,销售200多万册。在这股热潮的带动下,中州出版社偶然间发现《冰鉴》“也是”曾国藩的作品后如获至宝,迅速整理出版。加上国学大师南怀瑾在很多场合和著作中也多次提到过《冰鉴》:
“有人说,清代中兴名臣曾国藩有十三套学问,流传下来的只有一套《曾国藩家书》。其实流传下来的有两套,另一套是曾国藩看相的学问——《冰鉴》这一部书。”
某版本《冰鉴》
对于曾国藩的相人术,《清史稿》作如是说:
“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悚然。退则记其优劣,无或爽者。”
——(曾国藩)每次会客时,就一直盯着对方看,把人看得发毛;客人走后,他根据客人的表现,记下他的优缺点,没有一次不对的。
其实,曾国藩看人,主要看他是否“端庄厚重”“心存济物”“谦卑含容”,以及“若要看条理,全在言语中”。
而《冰鉴》提到的相人术,却只看相貌就能辨别一个人是富贵还是贫穷。如身体各部位长得匀称就是有福之相;面呈紫色或者虎头燕额没有胡须的,也是富贵之人等等。
某版本《冰鉴》
很明显,曾国藩看人,是外貌结合言谈举止进行判断,这种普通人都会的方法,取决于一个人的阅历和判断能力,并非多么神秘的东西。《冰鉴》上的相人术,则接近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的伎俩,多少有点糊弄人的意思,实在没什么稀奇之处。如若不信,你大可买一本《冰鉴》去学一学,差不多也能成大师。至于准或不准,就只有天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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