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影魔功》第 五 章 绝技摄群凶
应、罗两人都觉得饥饿得很,便疾奔赤石街找吃去了。
“世上无如入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号称昆仑三龙女的玉龙姑应思霞竟从此变成淫妇,和迷阳素女罗琼珠一丘之貉。而她以前却有一段悱恻缠绵的情史呢原来,近数十年中武林人材辈出,不但奇人异士,神龙隐现,各名门大派中如雨后春笋,出生不少杰出弟子,蔚为大观。
其时,正是少林、武当、昆仑三派鼎足而立,威镇武林,名睨群伦之时,惜关外夺书之役,少林精华,毁折大半。少林向执武术界牛耳,每代掌门人无形中俨然天下武林宗主,这一来,形成群龙无首,主弱宾强之势,各异派蠢蠢思动,有雄吞中原,独覇宇内,取少林地位而代之图谋。初因群丑各自为阵,恃强夸勇,都不肯相下,而此时适有尘山牯老草创匡庐派,天都老人规划黄山派,一粟翁光太乙玄门,和一些些风尘奇士,山野异人联合御道驱邪,以能先后纷争接踵,关外之役战长白派,北天山之役战阴山双魅,三下苗疆找百毒老祖晦气,四渡海外寻天神魔麻烦,才得勉撑危局,正气未衰。不少邪魔外道,凿於不通声气,被分别击溃,检讨得失,改弦易辙,暗中大肆活动联络,准备反客为主,抢制先机,也联合呼应,意图大举,把各名门大派逐个击破,像“南天八怪”借此次祝寿聚会之便,便是进行这项阴谋。
少年旧恨末消,新仇迭起,如非同道同气相扶,不堪设想,数次断於覆巢危境,幸得大援及时赶到,化险为夷,虽未一败涂地,已痛定思痛,当代掌门人广慧大师特为此在达摩老祖神像前沥血明志,如十年内不能重振少林声威,决由自己宣布少林退出武林宗派,自绝神像之前,以谢天下。
可是,他本人刚由关外负了内伤回来,必须卧床养伤,剩下一些精锐门下,又须护寺。何况正当群丑张狂叫嚣之时,如令单独下山行道,觅选奇材美质,有被群丑瞅空打落水狗的危险。都只能在寺中休养待机,光是急得要命!
天下事多有不可思议,无法用常理忖度的,就在这一年的冬天,一个大雪之夜,巡寺的僧人是少林“罗汉堂”十八个入室弟子中的仅存七个中的智清和尚。当夜是他和另外三个师弟担任外围巡视,因自关外回来后,形势恶劣,少林三长老闭户坐关养伤,饬令加强警戒,除寺内增加巡夜的人外,每夜派出四人分四方巡视少林寺方圆十里以内的动静,一发现有警,立郎长啸示警。
雪夜三更,塞威凛列,鹅毛满空洒下,又似百万玉龙相斗,败残鳞甲满天飞,好大的雪!
智清和尚倒提禅杖,虎目如炬,高踞在一座奇突而便於远眺,又不易为人发觉的怪石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前面十几丈处有一团黑影在蠕动,不!简直在雪地上爬,那儿原是入山的大路最平坦的一段,平地雪深三尺,粉妆玉琢,琼瑶世界一片白,那团黑影特别醒目。
当那团黑影在蒙胧雪片纷飞下山角曲径突然现身时,智清和尚吓了一跳,暗忖如此大雪之寒夜,突有人来,必是强敌无疑,后见那团黑影不但不会轻功提纵术,竟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几疑不是人而是野兽,他可一点也不敢松弛分神,全力注视,像这样大的雪内,普通人一丈之内便看不出方向,智清和尚内功精湛,已得少林真传,神目如电,居然被他看清了是一个身御皮袄裤,外罩黑貂长袍的清秀书生,似已筋疲脚软,倒地拼命爬行,眼看力尽,背上已铺满了寸许厚的白雪,只要再停一顿饭时,即不冻死,也有被大雪深埋之险。
智清和尚原以为是游山迷路的富家公子,手下走失,他一人不知方向,仗着身披重装,不畏寒冷,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来了。这样的大雪寒夜,谁家大少爷有此雅兴?登山赏雪,眼看被雪埋葬,他家中不知如何着急哩。不由心中一动,救人第一,飞身下石,向那团快要变成雪堆的黑影扑去。
相距丈许,智清和尚又自警惕,便是仇敌乔装入山来踩探,故意这样吧?不由停了脚步,功行两臂,暗中戒备。
却听那已不能动的人影发出有气无力的微弱声音:“嗳……想不……到……命……尽……嵩山……死在……雪内……娘啊……父……仇无……人报……”一声垂死的低呻,便寂无声息。
智清和尚虎目圆睁,暗想:好小子,什么父仇?……猛打一下光头,自言自语:“管他哩!先救这条小命再说!……”他一起脚,便把快被大雪遮没的书生挑起,一手接着,一掖禅杖,仍飞身石上,放下一看,只见这书生长得一表人材,剑眉斜飞入鬓,头上带着毡帽和封耳皮套,河目海口,天庭饱满,地角丰隆,清秀中透出英气,如果不是精力用尽,把一张俊脸儿冻得泛白,朱唇发乌,十指和两掌已变成紫色,其冷如冰,真是一翩翩美少年,浊世佳公子也。
猛听和尚微噫了一声,划破大雪飘飘的夜空,原来,和尚想为书生推动膻中气穴,使血脉加紧运行,便会冷去热回,神智同复,可是当他由领口前襟并拢两指插入胸口内衣的时候,竟触着一个贴肉圆包包,顺手取出一看,原来竟是一个丝织的锦囊,微露纸角,囊内似乎有一粒桂圆大的东西,心中一动,急拆开一看,不由惊噫了一声,因一副八寸长宽的白绢有歪斜的血字,却包着一粒佛门白玉念珠,由皑皑白雪一照,可看出念珠中微有血晕如红霞片丝。
和尚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四面虎视,如临大敌,似觉并无朕兆,才吁了一口气,在大雪寒夜,他额上竟见汗珠,冒着淡淡白气,可知兹事体大,他心情的紧张了!
别小看这颗白玉念珠,又名血龙珠,乃是武林至宝之一,宇内只闻出现十二颗,本门三位长老中各得一颗,甚是爱惜,因此珠灵异多端,不但用之按摩金痣瘫疽,立时止痛消毒,并且带在身上,冬暖夏爽,含在口中能驱瘴和闷香迷药之类,又能预知天气,如有雨雪,珠内便隐隐现出一丝红痕,鳞甲依稀,活像一条小小血龙。如系晴天,则淡然无迹。更有一项惊人之处,专破玄门罡气和内家毒功,一被打中,如不火速自己闭住全身大穴,立时走火入魔,至少也是被打中处报废了,与峨嵋派镇山三宝之一的如意金刚丸并称双绝,同为可遇而不可求的洪荒异兽身上丹元精华所聚,武林中为争取一颗,不惜性命相拼,如得珠主人身死,这颗珠无有下落的话,有不少武林人物不惜千方百计,殚精竭虑的不计时日,到处打探它的下落。
上次关外之役,三位长老全仗三颗救命念珠,一同打出,抵挡了三个最利害的强敌,才得突围而间,不知何故出现在一个文弱书生身上。
再看那张血字白绢,不由又惊又怒,原来上面写道:“家门不幸,弱息招灾,祸起萧墙,有自称贵派弟子者深宵入室,威污小女,迫余出手,竟遭毒手,并留珠小女,据云为贵派信符,除命小儿驰告武林同道外,命其专程呈送贵派三老,是是非非,听凭卓断,余含恨而死,不瞑目也!郑州末学霍士英绝笔。……”
越往后越模糊不清,显然是垂死之人强提最后一口气写的,一想:这霍士英不是郑州英威镖局总镖头神枪夺命箭么?乃是终南派记名弟子,这个乱子不小,不但关系到本派声誉,还关系着少林与终南两派的是非和引起武林间的恩怨仇报……
和尚心内在想,手可没停,先后按到书生的人中、额门百会和玄机穴,那书生因长途跋涉,且体弱有病,心痛父仇妹辱,七情内郁,再加上大雪中入山,外感风寒,内伤脏腑,终於不支倒地,再在昏迷中被风雪交加,所以冷得脸白唇乌,如非身怀念珠,又重裘在身,那能在风雪寒天,走这样远的路?被智清和尚推动血脉,气血先运行自如,神智渐清,除了肚饥难忍,全身酸软无力外,已张开眼来,并发出微弱的道谢声。
和尚示意他不要开口动作,又为他隔着重裘按摩,约半个时辰,书生不但不感冷意,反而全身发热,额汗津津,鼻尖见露,这一来,只见他唇红齿白,目若朗星,且是重瞳,只是带着女人的羞涩眼光,好一个美男子!
细看毡毛上,羊皮长靴尖上都缝了一块白布,证明是在服孝,乃父一定早死了,一连串的恩怨仇杀便像乱丝似的在智清和尚脑中浮现、荡漾,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他想:九颗血龙珠现在昆仑玉笔峯碧云宫主,也即昆仑掌门人芬如神尼处,人尽皆知是昆仑派镇宫之宝,绝无派落中原之理,其余三颗,由本门三老在关外失去,虽念念不忘找回,一时还无头绪,现在,忽然出了此事,难怪他又惊又怒,心乱如麻。
转眼天亮将届,山居人家的鸡声隐约传来,雪已渐止,智清和尚把书生负在背上,疾驰回寺,尚未到达,嗖!嗖!嗖!窜出三个一律手提禅杖,同时喝问:“师兄背负何人?”原来是另外三个值班分巡其他三方的师弟赶回,恐师兄冒失,把不明来历的人背入寺,引起意外麻烦。
智清匆匆简单说了几句,便喊开寺门,在正殿、藏经楼等处的师兄弟也闻声赶来探视。智清把书生交给知客僧安置,自己竟怀着血书和白玉念珠直入罗汉堂,命值门沙弥其实是小师弟通报广慧大师。
大师正在云床面壁,入定刚间,一听智清一早要见,必有非常事故,马上命进,智清行了礼,便把雪夜救起一文弱书生竟是郑州霍士英之子,怀藏血书和血龙珠之事,请示处置,并告擅自拆开之罪。
广慧大师一见了那血龙珠,善目放光,面色一变,迅即复原,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你且退去,照看霍家儿子,待为师请示你三位师祖再作决定……”智清急忙退出。
广慧大师心情沉重地走向藏经阁后院,那里乃达摩老祖神像香堂是少林根本重地,除现任掌门人广慧大师外,无人能进,非奉命不准入门一步。此时,三位长老正在施展本门绝学“闭口禅功”,想慢慢把身上阴烈掌毒迫出或阻止蔓延经脉。
广慧大师徘徊室外,可由窗格中看到三老在运用本身功力尽力和体中阴毒交斗而十分痛苦的神情,倍觉难受。
好容易,三老运完了一次功,似知广慧大师在外,第三老一元和尚低叫:“有事么,是否又有魔崽子来扰的消息?”
广慧大师入室躬身道:“正来告诉师伯师叔,智清徒儿昨夜在雪地内救来一俗家少年,身带玉龙珠和血书,又有人在点火,玷污本门清誉,故特进来请示。”一面呈上血书和血龙珠。
三老之首,也即是广慧大师的师伯无为禅师接过,寿眉一耸,闭目道:“把来人带到前院一看!”
第二老四海头陀沉吟道:“一个俗家小子,善词打发就是只告诉他:三个月内本门自有人下山去作个确切交待。”
无为禅师抚然道:“此子不畏远途跋陟,以一个书生,甘冒风雪之险,深夜入山,其心可悯,敬忠重孝不谈,探本追源,还是咱们三个老废物无用,连血龙珠都失去,才败人口实,理当一见,或可由他口中问出一些端倪……速即吩咐去吧!”
广慧禅师应声而出,三老虽涵养功深,对此事亦有嫌於怀,四海头陀更是怒形於色。
少林前院乃门下弟子和僧众念经习静之所,这时早课刚完,除值院僧人外,都如归静室练功去了。
佛缘庄严,檀香袅袅,蒲团星列间,正中地上盘坐着一个眼含痛泪,而神色凛然的少年书生,整个大禅院内除了神案边端坐面色端凝的广慧大师外,空荡荡只有他一人在悲痛父仇妹辱了。
大约受了佛堂清静肃穆的感染,他渐渐定了神,泪珠自乾,只是剑眉轩动,脸上充满坚毅之色,显然,他心中已在下决定只有手刃父仇,沥血祭妹,才是正事,哭有什么用?懦夫!懦夫!
猛听一声清罄由耳畔传来慈蔼的声音:“小檀樾,本门三位长老来看你了。”
他忍不住回顾,却是广慧大师在身边发话,自己背后不知何时来了三位慈祥面色中透着威严的和尚。
在三老的慑人眼光和浩然仪容下,他不由自主地翻身拜倒在地,眼红了,却强忍着泪,咬紧牙,一言不发。
只听上首的清癯老僧蔼然道:“你且起来说话,佛门广大,不拘俗礼法,善战!你抬起头来……”
他肃然起立,凝眸平视。三老似同时一怔,只见中间那胖大如弥勒佛的头陀轩眉道:“此子骨相清奇,重瞳而起稜,鸢肩猿臂,真天生练武材料,咱问你,你那老子是什么神枪夺命箭霍什么的,可曾传你武功?”
一元和尚笑道:“老二走了眼了,你看他气定神闲,虽伤痛之余,自然夷冲,眸清而亮,已扎好练武根底,但温而少威,柔而少刚,又不像桥马沉稳,吃过夜粥的,所谓质美丽未学,可惜可惜!”
他冷冷道:“为谢老禅师垂注,家父以小子从幼体弱多病,先天不足,除传授内功子静坐法,每天练练形意拳、太极手外,没有拿过刀枪,小子虽鲁钝,父仇不共戴天,恨未得家传,父仇难报,精卫沉寃,不像有人得了武功真传,都仗以为非作歹,以此论之,艺成恃以济恶,不如不学!”他显然心中怒极,微言以讽,后面几句话暗示学成了武艺,像你门下仗着武功而为非作恶,大失习武之旨……”
三老怡然不动声色,并无忤意见怪,只听头陀哈哈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多读了几句子曰诗云,便随口排挤入,恕你年幼无知,你难道以为你老子被鼠辈所伤,真的是本门弟子所为么?孺子不可教也!”
上首老僧抚然道:“小檀樾,茫茫天数,天道难知,是非曲直,老衲自有了断。你且坐下,先说说令尊被害经过如何。”
他蓦地剑眉竖起,秀目怒张,大约因想起乃父惨死时之情景,五肉皆裂,全身因怒极激动而微微发抖,只觉胸中一紧,喉间发甜,心血上涌,眼冒金星,猛觉“百会”穴一麻,便失去知觉。
无为禅师一指微动,一股劲风弹闭了书生要穴,广慧大师一伸手便把他倒提起来,一拍“背俞”穴,便把他上荡的心血归位,又一揑他的“人中”穴,他又悠悠苏醒。
无为禅师却一手按住他的脉门,不过一眨眼,已看过他两手“寸、关、尺”,忽地寿眉轩动,神光暴射,全院立如电闪,只见老和尚仰天一笑道:“吾道当兴,得之者昌,此少林历代祖师有灵,佛祖默佑,天送此子前来,盖大易剥复之机也……”
老和尚这忘形一笑,直震得殿柱都似摇幌,把昏迷中的他如闻霹雳疾电,惊得张大了眼。
四海头陀大约见大师兄忽反常态,不禁搔首问道:“什么事值得老大恁地高兴?”
无为禅师才一整容,恢复慈祥佛相,正色道:“为兄因看此子骨格有异,特一试脉象,竟是万中无一的太阴脉,如放任不加适当调理,必然夭折,幸而来到咱们这里,如传以本门禅功,先固其元,再运功为其导源入川,则一阳来复,遍体长春,清气上行,灵知空明,天生习武材料,一个抵得十个,乃是百年难过美质,如得收在门下,岂止为武林添一奇葩,本门亦可据衰起颓,发扬光大矣。”
四海头陀忍不住注视他喝问:“你是否愿入本门?艺成后手刃父仇如何?”
他如闻闷雷轰顶,忽然福至心灵,拜倒在地:“弟子霍春风愿领教诲!”
无为禅师大笑而起,顾谓广慧大师:“此子可谓人中麟凤,汝宜善视之,尽传本门心法,三月后可领到后院听命。此子固性情中人,只是目起威稜,眉隐煞气,眼膜太明,不但易惹情障,杀气更重,且看日后能设法变化气质否?”
四海头陀奋然道:“老大又多管闲事了,咱们除恶即是扬善,深得佛门真谛,那些魔崽子,越是杀得多越好……”
无为禅师黯然叹道:“上天好生,众生易渡人难渡,你又狂叹着相了。何况咱们已奇毒入骨,臭皮囊有随时解脱可能咧……”
四海头陀怒聋道:“咱不管如何?只要有口气在,必将一身所学,倾囊传受,倒是小娃儿,你已算是本门第三代唯一俗家弟子了,你要听话,潜心听教,咱最恨不争气的人,动不动出眼泪,流鼻涕。只要你争气,不愁报不了你老子的仇!”
无为禅师一聋佛号!
“阿弥陀佛,还我本来,大观自在……”蔼然注视他:“身体毫发,受之父母,汝须自重自爱,该知当明养气,汝且先定定心,把汝父遇害情形说说。”
春风肃然道:“孙儿听话。约在一月之前一个阴雨夜,孙儿体弱畏寒,已是早睡,约在二更过后,忽闻家父在屋内怒喝之声,接着有个刺耳难听的声音答话,孙儿当时惊魂皆颤,未听清说什么,只听舍妹哭叫一声阿爹,便由楼上跳下,似闻家父正要飞身抢救,已被贼人拦住动手,可怜舍妹初娴闺训,并未习武,立时坠楼而死!旋闻家父怒吼和贼人厉啸之声,贼人似已逃去,家父负伤倒地,直等镖局内伯叔们闻警赶来,只扶起已昏死的家父,家母早殁,平时多赖舍妹侍奉。待孙儿出见时,只见家父面色灰败,嘴角流黑血,胸前衣襟粉碎,现出一乌黑掌印,虽经伯叔们用秘药急救,也只延长家父一个时辰性命。舍妹则已臂断头破,右掌却紧紧揑住一颗珠子。家父恰巧醒转,由伯叔们把珠取给他看,家父怒睛突出,断续说出此珠是武林至宝血龙珠,除了昆仑派有九颗外,当世只有少林三位师祖各有一颗,并说贼人黑巾罩头,人皮蒙面,武功甚高,待家父闻警赶出,舍妹已受污辱,微闻贼子自称少林门下,以此珠为证,要舍妹翌日转呈家父,不可追究,才解了舍妹穴道飞身而出,家父喝问!贼人出言无礼,才交了手,结果,被贼人打了一重手,贼人也被家父送了十二支神箭,大约也受了伤。家父只命伯叔们速取白绢一方,由他咬破舌和中指写完此信,刚叫了孙儿一句,想嘱咐伯叔们几句话,还未开口说,便含恨而殁……”言至此,泪珠夺眶而出,泣拜道:“家父死后眼珠突出眶外,总不瞑目,两掌握拳,透爪全身发黑,匆匆安葬后,伯叔们便分头向秦岭(即终南山)师祖处和家父生前友好师执处讣告,再由蒋、吴、成、甄四位伯叔假扮家丁,把孙儿乔装成富家公子,绕道来嵩山,四位伯叔直送孙儿到山下,说恐引起师祖门下误会,叫孙儿一人冒死趁雪夜入山,他们仍在山下等候呢!”
一元和尚摇头叹息道:“江湖恩怨,多由此辈鼠贼闹起。确实罪不容诛,杀不容赦。春儿!据你所说,明是有人嫁祸本门,也难怪你,既然贼人面蒙人皮,你父语焉不详,大费周章。但你可安心学艺,不愁不手刃仇人,好自为之!”
他泣拜受教。
三老恻然退去。
从此,霍春风便在少林习艺。当日便由广慧大师命智清和尚下山传命蒋、吴等四位镖师,面交春风亲笔手书,说他已入少林门下,请四位回局料理局务,或留或散,全部家财听凭处置,容待他日艺成,再行相见等语。
四位镖师义薄云天,无异是士英生死弟兄,春风等於他们侄儿。闻他已投明师,少林门户谨严,收徒不易,春风却不求而得,真好造化,不禁悲喜交进,再三致意,请智清和尚代达父执辈殷望,盼能专心学艺,至於他四人回去一定协力同心,仍照办下去。只待少主人艺成下山后交接……才挥泪别去。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这时的霍春风已是今吾非故吾,由文弱书生变成一器宇轩昂,英风逼人的武生。广慧大师秉承三老意旨,全副精神传授他少林心法。
少林因是武林北斗,自具气概,门下弟子有上中下之分,上材是视为衣钵弟子或上辈长老认为具可深造人材,一入门就是达摩易筋经、洗髓经,打好基础。中材者便是一般列班弟子僧众,除少林三绝艺不得传授外,三十六行功,七十二绝艺皆可因人而授,优秀者可升入罗汉堂,这是少林入门弟子。下者则是除了普通僧众外,多是俗家弟子,因慕少林武学,坚持拜师,都是遣之不去,百折不回。不得不破例收录,但龙蛇混杂,良莠不齐,历代长老唯恐若是存心叵测,为别有用心而来,待艺成后下山好为非作歹,持武功实济其恶,只传授少林一般拳脚兵刃,例如“少林散手”、“十八罗汉掌”、“五行拳”、“少林棍”等,往往三年、五载便命打出十八个铜人阵,只要能通过,即算艺成下山,可打少林门下旗号,可以开手摆少林门户,但入门便宣布戒条,下山后便有本门大弟子代师门暗中监视行动,考查一个时候,少则半年,多则三载,如无劣迹犯戒之事,便听凭自由。如一犯戒或恶迹昭彰,随时有被清门户,先传师命警戒,如再犯,立杀不赦,如在寺中期间,经长老、监视等暗中考察,认为品性端良,确系生性好武,身家清白者,如不愿下山,则由掌门人决定,可以调入中材,与本门弟子同列。如有特异表现,也可以升入罗汉堂,成为入室弟子,但非八年、十年以上的苦功至行不可,所以历代下材最多,中材颇盛,上材难得,虽称少林出身,能进入罗汉堂者千中二三,得传衣钵更是千中选一。
霍春风因天生异禀,聪颖过人,闻一知十,锲而不舍,日进千里,深得广慧禅师宠爱。更照三老谕命,三月后便由三老亲自指点,先授以少林三绝学之一的“闭口禅功”,继授以“百步神拳”,同时更授以“大般若力”,连“一苇渡江”的上乘轻功也倾囊传授,短短三年余,便已打好基楚,而三老却因伤重复发而相继返璞归真。无为禅师最后湼盘,临坐化时,还嘱广慧大师以胎化经相授,并谕示破例放他一人进藏经阁,参悟本门七十二绝艺中历代掌门人都只能通晓一半还难通的一半。又是五年,凭他惊人天资,竟演绎得头头是道,并绘图说明。广慧大师一看图解,顿开茅塞,认为他是本门中历代弟子中最杰出人材,发扬光大本门武学精髓,当居首功。
因监於他父仇未报,而其所学冠绝同门,大可下山,一面觅缉元凶,一面可震少林声威,使天下武林刮目相看,便命他下山,并带他参拜达摩祖师肉身神像,使他成为历代弟子中第二个能随师傅参拜香堂的人。
春风心急父仇,临别泣拜在地,谓下山后只待手双元凶,告慰先父妹之灵,便披发入山,皈依我佛。
广慧大师庄容道:“贤徒用意良佳,为师愿见吾道大昌,展望甚殷,佛祖慈悲你。本门弟子,切戒滥杀,贤徒聪颖过人,不劳为师多说,唯汝师祖曾说汝眼膜太明,易犯情障,为师特赐汝自佩宝剑一口,此剑名慧剑,断金切玉,砍铁如泥,以你所学者本用不着此剑,给汝挥慧剑以斩情丝耳,愿汝多自警惕,勿负吾意!”
春风泣拜受教。
广慧禅师为了表示对这位得意弟子的看重,特先发出请帖,邀请名门大派友好来小聚一番。
除武当、九华、黄山、白岳因地域较近而各派得意门人代表赶来参加外,各派长老都相约黄山大会之期再畅敍契阔,西到昆仑,东届雁荡,南及罗淳,北至长白的掌门人皆如此表示,武林消息灵通,霍春风艺成下山,演绎七十二绝艺之事,就在此时轰动武林,不少山逸异人亦有派弟子前来者,江湖上成名侠义道自然闻风而来,不速之客也到了不少,广慧大师也知各派掌门人都为黄山大会期近而各临研奇能异技,既派了门下高足代表前来,路远的又有专人送信来到,也就欣然了。
霍春风在济济多士中,俨然鹤立鸡群,风度绝伦,群英会上,略露三绝学已见名下无虚士,大家原是来观摩性质并未有人出场和他厮拼,而他的神奇身手,确实技震全场,都表钦佩。
在林林总总的来客中,也有一些气量狭窄而心怀不轨的,当着广慧大师面前不动声色,却打了一等霍春风下山便出手挑战,以研究为名,出头露脸属实的主意,因为少林执武林牛耳,近十年来恹恹不振,却猛古丁出了奇迹,为了霍春风下山,不惜惊师动众,可见少林特别重视这俗家弟子,如能战胜霍春风,无异剃少林眉毛,不论是谁,无名者立时名传天下,有名者更是锦上添花。武林中爱名如命,所谓“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即使因此得罪广慧大师,也有辞可措,说是切磋武学啊!
其中却牵动了两颗少女芳心,其一便是昆仑玉龙姑应思霞。另一位却是“宇宙双英”颜氏双侠内老大的掌珠缥缈儿颜舜英。
巾帼须眉,自无世俗儿女态,一到便和霍春风一见如故。
可是,感情是微妙的东西;爱情,更是盛天下辞句无法形容的。相聚不过半日,两个妮子便渐有异样,由於芳心中泛起了涟漪,爱苗滋生,情渡荡漾,毕竟是女孩儿家呀,想到这件事总是害羞的。在这样盛大的场面内,不但同辈中十九是精灵机警的人物,而且有几位师执门下出名的突梯滑稽,嘻笑玩世,如被“瞧科”,只要一个开了口,可羞煞小奴家啦!
两妞既要维持少女的矜持和不让男儿的尊严,芳心中又有所思,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反而没有刚见面时的大方从容,谈笑自然了。
便是霍春风也渐觉心中卜卜跳动,不能自主的多看了她俩几眼,后见二姝端容婉静,不由暗骂自己心有尘俗,人家仙霞明珠,清华绝代,因师门威望,才参加盛会,算是代表伊等父兄或师门来的。自己如一露些微邪念引起别人误会,不但愧对师门,以后见面就自惭形秽了。何况大仇未报,安能妄动遐思。
其实,这是每个青年男女必有的现象,与本性俱来,天然微妙,唯有大智大觉之人才能洞澈其微,得其先机。
他一自警惕,便对二妹拘谨起来。连对其他的与会群雄也有时显得非礼勿言,非礼勿视,大失豪迈本色。
二女一男,如无这种现象还好,绝无人注意及此。三人这样一来,反而显了形迹,有欲盖弥彰之嫌。
参与此会者都是各名门大派和隐侠高人的门下得意弟子和湖海成名的人物。他(她)们之来,大约分为三种意思!一是本师门之命,应广慧大师之请,藉此认识这位为少林增光的门下庐山真面目和作为他自江湖上见面时相识有互助互援之用。二是久闲少林三绝艺失传多年,几已广陵敌绝,听说霍春风不但破天荒的深通七十二绝艺,连这三种仅有少林三老各得其一的绝技也兼自通之,则他不但已得少林真传,而且天纵英才,青出於蓝,可称少林前无古人的特殊弟子,谁不想看看少林绝学?何况武林中对於武功爱好如命呢!三是一些江湖豪客,为瞻仰武林北斗的镇山绝技而来,默参印证,作为他山之石,可以知己知彼,估计自身所学比少林孰优孰劣?而三种意思归纳起来,主要是来看少林失传绝学,俾一下子能窥少林堂奥,作为本门武功的参考嚆矢。
这些来人中,无一不是“硬生”,除了极少敷只知钻武功牛角尖,不管什么郎情似水,妾意如绵的鸟事外,大半都瞧出三人间的儿女情怀。
这时,广慧大师,正以少林十年难得一次的丰盛素筵招待大家入席,武林不拘俗套各自随意坐下。
快要终席时,广慧大师吩咐霍春风向每位与会贵客敬素酒一杯,乃是黄精、茯苓和一些灵药仙草和入百花露中制成者,入口芳香,令人神清气爽而无醉意。
广慧大师满面怡悦,每到霍春风敬某人一杯,他便要言不繁的介绍其人其事,何门何派,要他牢记。而后向对方致意,谦逊地要对方在江湖上有缘重见加以提携、照拂。
到了二女席前,因当日来宾中只有她俩是名门侠女,且国色天香,仪态万端。玉龙姑更是江湖上众口争传的“白美人”,所以当霍春风来到二姝席前时,全场特别注—日,刚才大家还未十分觉得,现在,三人一对面,二女已徐徐站起,浅笑微颦,顿使全场人物肚中都在暍釆、打滚!
只见他,气度高华,昂藏如鹤,潇洒不群,何况颜如冠玉,貌比子都,越显得姿容俊美,恍如玉树临风前。
看玉龙姑!仍是一身白色轻装,外罩一件杭绸湘绣牡丹披风,包头绢帕边微露出些微玉雕红珠花,分外夺目。平时无法看到的俏脸蛋,这时粉红色面纱已取下,直是容光飞舞不定时,疑似朝霞映白雪!
那颜舜英,穿着一身鲜艳中透清雅的碧罗百褶裙,蜀锦镶边红绫袄,衬着一件墨绿色的长拖地上的披风,一张描不成画不亲的带着憨中有意……不!书香气的嫩脸蛋,又细、又白、又滑、又光,没有脂粉污颜色,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秀发垂肩,乌黑亮光,发上参差并排成品字形簪成黄、白、绿三色的玉做牡丹花,真是芙蓉浴碧,杨柳挹青,美而不冶,娇而不媚,不愧为颜门玉女,江湖六凤之首名。
初日芙蓉春日柳,筵前争看射姑仙。那几位滑稽的仁兄如果广慧大师不在的话,一定妙语如珠,大开玩笑,此时直忍不住各在眨眼挤眉,嘴唇上翘下咧,扮鬼脸!
只见霍春风一手一杯,琅琅清言!
“有劳二位姑娘玉趾,小兄杯酒致谢。”足恭一饮而尽。
二妹不过略沾沾唇儿,便算应景了。
那玉龙姑不知何故,一双妙目直送他回座,大约自感失态,粉脸一红,低眉一笑。
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颜姑娘忽然笑道:“霍师兄,你可认识我大师兄?”
霍春风正要回答,广慧大师已笑道:“可是紫面游龙戚贤侄么?他每年都代令尊来此看望老衲,早由老衲擅专,命汝霍师兄与订金兰之契矣!”
颜姑娘梨涡乍现,笑道:“真好!大师兄不喜说话,他只说他和霍师兄要好,要侄女多为向霍师兄讨教哩!他因奉家父之命有事出关,临行再三致意,要霍师兄下山后到白岳一行咧!”
这时,霍春风已敬酒到了靠西边一席,却是三个同一劲装打扮,不过衣色不同,分为黄、黑、皂的壮汉,除了一虬髯,一黄须,一无须外,相貌几乎一样,一看便知是同胞兄弟。
广慧大师不识这三人,只知是同河北陈家沟老英雄太极牌陈天域同来的。仅知是最近数年内在齐鲁豫三省最负盛名的人物,陆氏三雄。据陈天域说不知三人出处和师承,要陈天域代他引进,参与盛会。
陈天域因自顾年老力衰,因广慧大师昔年有伸手救他危境之恩,听说少林盛会,特带了他唯一爱儿绵掌金童陈植三前来观光,顺便想恳托广慧大师格外施恩,许允把乃子转投少林门下,至少作记名弟子。中途邂逅三雄,一照面,三雄便叫字号,听陈老英雄是赴嵩山,马上笑脸结纳。口口声声叫“老前辈!”请一同入少林。
陈老英雄也知三雄威名,对方既推重自己,不好意思拒绝。而且有广慧大师在座,相信更有不少高手与会,便是三雄有意找空子,也不敢在少林重地及许多武林健者面前怎么样。如拒人千里之外,一个不好,激怒了对方,自己估以一敌一还可以,以一敌三就无把握,特别关注爱子安全,独于是宝,万不能出点岔子。落得做个顺水人情,联袂上嵩山。
霍春风执杯到三雄面前时,广慧大师因不知这三人来历,只得简介几句:“徒儿!这三位乃有名的壁氏三雄,徒儿以后要多多请益。”
虬髯的忽然大笑道:“不敢当,无名小卒,没没无闻,连师承都没有,还配挂齿吗?”显然是对广慧大师未能说出他师门来历而打张良,骂韩信。
广慧大师暗道:“来人何得如此狂妄,若非念在来宾份上,别说老衲容不得你撒野,门下弟子也不会让你整个儿出少林寺了。未见你出手,如何看得出师承?”
那边陈老英雄直急得变颜失色,花白胡子都在微抖,投来锐利的眼光,示意三人,心想:凭你三个小子,只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江湖上亮字号还可以,却到少林寺来逞英雄,未免不识相,连累自己老脸挂不住。
却听广慧大师慢言道:“恕老衲眼拙,多年不曾下山,实不知三位檀樾大名,想必是高士奇人门下,风儿更要为多请教。”
那黄须的冷笑道:“末学后进,那在老禅师眼内?”黄眼珠一滚,疾扫全场,特别狠狠地瞅了二姝一眼,微笑道:“霍小侠不必客气,咱们兄弟正要向你求教不暇咧!”
这时!霍春风刚向虬髯陆老大照杯,因为少林寺不备尘俗酒具,所有酒杯都是铜盏,既厚且大,每盏可酌四两。虬髯汉已起立举杯,只见他狮鼻翁动,似猫发威作响,猛张口,杯沿离口尚差尺许,杯中酒蓦地高涌数寸而不倾溢,他一吸气,便如长鲸吸百川,整杯酒化成一条银龙直投入口,难得的涓滴不遗。一照杯,也一沥不存。
他哈哈一声狂笑,微闻力力爆响,原来铜盏已被他运用五指之力摇成碎片。
这一来,全场都有点骚动,有的冷笑不语,有的露出不念之色,因为身在客位,不便发作而已。都看着广慧大师和霍春风两人。
只见广慧大师端坐不动,垂眉闭目,宛如不见。
霍春风俊目神光一闪,迅郎复原,神色不变,若无其事的向黄须陆老二照杯,单是这份闲逸自如,已非凡响。
黄须汉霍然立起,伸手便把老大面前的碎片一把捞起,哑哑作鹧驽笑:“老大!太慵懒了!你把好端端的盏儿弄碎,岂不暴殄天物?……”只见他头筋暴起,黄须硬起如针,脸如噀血,掌泛火红,一声狂笑,一摊掌,碎盏还原,仍然完好,只是好像刚由沸滚水中或洪炉中取出,热气蒸腾。
他仰面一笑道:“不成意思。老三惯於暍烈酒,咱代他乾杯吧!”
陆老三应声而起道:“咱代主人酌酒……”提起大铜壶,两下相距三尺有余,竟一举壶,酒成一道匹练,倾注入盏,刚要满时,他微微一提,酒便高於杯口数寸,但迅即平静,一滴不溢。
霍春风微笑道:“三位绝技惊人,小弟拜服!”
乖乖,奇事出矣!只见满杯酒如石投池塘,泛起阵阵涟漪,转瞬,变成急漩,酒力被一种无形潜力激荡,碰在杯壁上蔚成天籁,似鼓声,似琴韵,大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云雪之势,有鬼!那杯儿竟随着霍春风举杯敬酒之势由桌上升起,悬空停在陆老二唇前,纹风不动。
哈!这便是“闭口禅功”和“大般若力”作用交替了,霍春风虽说得字字有力,但全凭丹田一口真气自喉中发出,嘴皮都不见动。而他借这口真气,直注入酒,随心所欲,使酒受真气鼓荡而变化,一口真气将消散时,他借撤酒举杯之便,右掌已发动“大般若力”,酒杯便被一股无形而恰到好处的潜力自己升空,真是少林绝学,不可思议。
这时,全场动容,大家都乐了,有几个忍不住咧开大嘴直笑。
两姝也瓠犀微露,莞尔不已,两双妙目,盈盈秋波横生,直往他俊脸上溜。
陆老二大约因事出突然,不知如何对付,一时手足无措,尴尬得黄眼珠骨碌碌乱转,杯停身边,想手按又不是,想张口又不成样,听老大一声劲喝:“老二不当人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愚兄代你领情吧!”竟一伸手招动,酒盏正一晃要飞投他掌上忽然停在半路,仍要安若泰山,笃定不动。
原来霍春风借倒酒入口之势一收,便把它定住。
只见陆老大虬髯倒竖,根根蝟立,鼻中唔唔越烈,神气甚是狼狈,座椅微微作响,椅脚已深陷入青砖寸许,频频招手,那酒盏受了两股猛烈内力牵动,也微微摇摆,如风吹墙上草。
显然,两人都已较上了真力,只见霍春风凝眸把杯,闲逸如夏院纳凉,冬天赏雪,只是右手有点极微的颤动。那陆老大已是虬筋起伏如潮,右臂关节如炊豆似的乱响,活像醉汉讨债,额上见汗。
霍春风似欲适可而止,不愿使对方太难堪,刚笑道:“何谦逊乃尔,素酒不周,请勿客气!”借向外照杯之力,那酒盏如脱弩之箭,直奔向陆老大大嘴。
陆老大正全力施为,如先有提备,大可一口接着,无奈未料到霍春风忽然放手,自己内力用猛了,再被对方一送之力,快如流星,正要拼着失礼,一掌扫落,猛听老二一声暴喝,手指弹处,当啷啷一声,原来陆老二恼羞成怒之下,一见老大下不了台,而对方忽然放手,以为暗下毒手,老大如一个疏神,便有被打得个满脸开花或砸掉门牙开狗窦,挂红彩之险,急用指一弹自己面前的酒杯,亏他指劲充足,又旁观者清,竟居然斜刺里和空中飞杯撞个正着,同时,陆老大已一个“猫儿洗面”式,掌风横扫,匆忙中未考虑到方向,错了准头,二杯相碰正要坠落,被他猛烈掌风一扫,竟直奔二女面门。
只听一声娇叱:“匹夫找死!”
两条玉臂起处,二杯无影无踪,原来已被二女收入翠袖中。一个粉脸起霜,一个蛾眉秋意,都薄怒生嗔,以为陆老大有心找麻烦,竟敢冒犯到姑娘身上来了。
颜姑娘以家学渊源,幼受高深陶冶,只向三人投来一瞥不屑的冷锐眼光,又向霍春风瞟了一眼,仍是温静端坐。
玉龙姑可怒不住了,一声娇叱后,人随声起,已离座位,那三个活宝也似知已闯大祸,除了陆老大环目呆张,瞪住玉龙姑外,老二、老三都已离座戒备,全神待敌。
这一下,把全场武林高手都弄得英雄无用武之地,大都因广慧大师在座,不便开口伸手,又恨三只老鼠弄坏一锅汤,除齐向三人怒视一眼外,大半都回头看广慧大师反应。
连霍春风也因吃了经验不足的亏,当陆老大挥掌横扫时已拦阻不及,眼见唐突西子,大发娇叹,自感惭愧,也不由愕住了。
玉龙姑戟指三人道:“凭你们三个脓包,也敢到少林寺来现世,别以为两手烈火阴功出五行真气便可出出丑,谁个放在眼内?何况功候杂而不纯,不知在那里偷学来的,想华山玄灵子也不会收你们这种粗货……”
黄须汉一声断喝:“贱婢好大口气!陆三爷也知道你这丫头是什么玉龙姑,别人怕芬如老贼尼,陆二爷可不卖账……”
娇叱声中,白影横空,人未到,掌风已到。
好个陆老二,一声狂笑未绝,两掌齐出,一阵热风,令人窒息,和玉龙姑打出的六阴掌风逼个正着,只听一声闷响,陆老二后退八尺,狂笑道:“贱婢,再接一掌试试……”
原来,玉龙姑身在半空,被对方掌风一阻,勉强能挡住,娇躯被迫下降,正落在霍春风身侧。
热风又到,陆老二已发动全身功力,更觉燥热如伏天近炉。玉龙姑刚要运掌还击,霍春风已出手,猿臂轻舒,已发出一股无形潜力,犹如一道钢壁,把热风抵住,一丝难进……。
猛听广慧大师一声劲喝:“都给老衲住手!”老禅师似已动了真怒,离座而起,全身不动,人已到了众人中间,肥大僧袖一拂,立时满室清凉,一片静寂。
大师扬眉道:“三位陆施主,既赏光荒寺,已承看得起老衲,请听一言:常言说得好,强宾不压主,老衲虽庸碌无能,职掌少林,白达摩老祖相嬗迄今,尚无人敢於斗胆敢在少林会上逞强撒野。老衲也看出三位是尊通长白、崂山、华山三派之长,而三位又不肯表白来历,即算自恃绝学,公道人心,也断不能狂妄至此,轻视少林无人还可说得过去。只怪老衲无德少威,为何连芬如道友也加无礼?希望能说个明白,否则,门下弟子先放不了三位出少林大门,勿怪老衲在家门内欺人……”
大师已动无名,不怒而烕,双目神光打闪,直逼住三人,有一股慑人心胆威力。
猛听一人急道:“老禅师千万恕罪,陈某白海有眼无珠,引鬼上门,愿自绝以谢武林同道,务望照拂犬子……”
又是一声急叫:“阿爹慢着!”
大师一声劲暍:“何得如此昏瞆!……”大袖一拂,把正要自己击破天灵盖的陈老英雄震出丈余,“眉井穴”又被大师遥为点中,立时萎顿如斗败公鸡,老泪纵横,被乃子紧紧抱住。
却听陆老大一声狂笑道:“老禅师休得发威!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实说,愚兄弟既来之,则安之,如怕也不会来。本来,愚兄弟是想瞻仰一下贵派绝学真传,又听说贵派由关外夺回的胎化经如何玄妙,有请借一阅之意,你们夜郎自大,互相标榜,什么名门正派,嘴内仁义道德,肚内男盗女娼,不过仗着人多势众,狐群狗党欺人而已,咱们兄弟本要逐一领教你们这些自命侠义道到底有些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要以多为胜的话,愚兄弟接着就是。不然,可到秦岭天狼峪去走走,当备羊羔美酒招待,谁高兴来吃这鸟酒。陈老儿活像三把梳头的女人,又是叫,又是哭,咱们看不惯这种脓包相,为了免得他要死要活,咱们兄弟只好枉入宝山空手回,天狼峪再讲相好吧!”
广慧大师哑然失笑道:“千差万差,来人不差,看在陈老英雄面上,老衲不为已甚。凭汝等这点微末道行,还要再学十年,老衲不屑动手,三月内命劣徒北上教训汝辈便是。且饶过这一遭,请下山去吧!”
老禅师怒极而笑,声色俱厉,最后一句恍如迅雷霹雳,令人心脉皆震,都自一懔,三人身不由主地悻悻而退。
大师一挥手:“徒儿!可传命汝师兄弟辈放他三人下山!”
黄须陆老二临去发狠:“老和尚休得卖狂,有本事的只管到天狼峪去试试。”又一指玉龙姑:“小丫头,奶臭未乾,xx毛未丰,敢到天狼峪大战三百合,有你乐子!”
气得玉龙姑一顿莲瓣,便要进击,却被广慧大师拦住,直气得眼都红了,却听大师一声狮子吼:“鼠辈速行,玷染佛门清静!”身形已起,一声劲喝:“快滚!”已拂出两袖,中挟雷霆万钧之力,恰到好处,只把三人震出院门,踉跄数步。大约已尝到利害,不敢再讨没趣,恨恨而去。
广慧大师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连骂:“孽障!孽障!”又对众人叹道:“老衲未料到有如此一举,大扰法兴,善战!善战!老衲又着相了,苦海真无边耶?”
众人皆表遗憾,想不到世上有此等妄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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