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小妹与父亲吵了一架,嚷嚷着不愿回家。
小妹说,回去也没意思,天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还得听俩老的唠叨还不结婚。
小妹的心情我是相当理解,因为之前十多年我就是那么过来的,眼瞅着家族里跟自己差不多都结婚了,可自己还独自一人。
但我们姐弟四人,为了追求各自的梦想散落在了各处,这些年除了过年,平常大家几乎见不着面,如果过年还不回去,那血浓于水的骨肉相连,就真变成了最亲近的陌生人。
为了哄小妹回家过年,我们三个大的轮流想招哄骗她回家。
正好公司搞年会,我跟同事在一个创意小店挑了踩小人的红袜子,小妹看到朋友圈,嚷嚷着好玩。
顺势我说:你要回家,我就给你买一双。
其他弟妹也觉得很好玩,纷纷表示要不来一打,大年初一那天我们一起穿上。
于是,一场闹剧变成了喜剧收场。
在我把一打红袜子发上家庭微信群时,小妹有些松动了,除夕中午她赶回了家。
除夕晚上,父亲祭完祖、吃完已没什么期待的年夜饭,姐弟四人套上红袜子。
在春晚的背景音下,我们一边在互相比谁穿最好看的一瞬间,仿佛一下子回到满满年味的童年时代。
小时候,我们姐弟四人最盼望的就是过年。
吃不完的零食,美美的新衣裳,还可以什么也不干,说错话、做错事都不会被挨打,简直不要美翻天。
那时的过年,是从杀猪、打鱼开始的。
晒谷场上,屠夫和各家的爸爸们,拿着刀追着自家猪赶。妈妈们在厨房里烧开水,洗干净大缸,等着被割开喉放血的新鲜猪肉送上来。
池塘边,力气大、水性好的爸爸们,一人拉渔网的一角。一网下去,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几十条活蹦乱跳的鲤鱼、草鱼、鳊鱼,即将被妈妈们开膛破肚。
抹上盐巴,穿上绳子,腊肉、腊鱼、香肠,迎着腊月的太阳被晒得香喷喷,引得村里的各种猫狗打架偷吃。
弄完过年三大主食后,奶奶妈妈们,开始准备蒸糯米、熬麦牙糖,做糍粑、炒花生瓜子、炸翻饺等各种零食。
记忆最深的还属熬麦牙糖,因为有了它,才有过年吃不完的各种甜糕点。
每年腊月二十左右,爸爸就会开始浸泡小麦,爷爷就守在灶台添材,奶奶和妈妈轮换着用锅铲搅动。
一天一夜后,色泽红黄的麦牙糖就出来了。爷爷会用筷子撑一大坨出来,给我当零食吃。黏黏糊糊的,那清甜得是如今再好的糖果也比不上的。
等到温热的时候,爸爸和爷爷就会轮流像拉拉面一样。回拉半个多小时后,红黄的麦牙糖,变成了淡米色,洒上芝麻、放入炒米,就成了童年零食双王:麻糖和炒米糕。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傍晚放完鞭炮,爸爸就开始到厨房灶台,摆上桌子香炉、供上麻糖、油果和整只鸡,爷爷点上香闭着眼睛念着我听不清的祈求语,最后在灶台上贴上黄色符,礼毕,感谢灶神爷一年的护佑。
接一直到除夕,妈妈和奶奶就在厨房准备过年要吃的藕夹、炸丸子和各种卤菜。而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满村去收集各家晒在门口的散鞭炮,积攒着过年放个没完没了。
老家有个习俗:过年放的鞭炮一定要经腊月大太阳晒一下,万一在商家运输过程中,受潮在燃放的时候拉不响,是要走一年霉运的。
从大年三十晚上0点开始,家家户户卯足了劲的点,谁家鞭炮放得最响,将决定着一家人来年运势的红火。
随着一燃一放之间,整个世界都仿佛沉浸在浓浓的喜庆气氛之中。
小屁孩的我们,提着点了红蜡烛的灯笼,满村寻没放完没响的鞭炮。要短跑教练这个时候,到村里去寻苗子,保证一寻一个准,没响的鞭炮是有限的,那不用尽吃奶的劲是不可能抢得到的。
一个早上下来,每个孩子头上都在冒着白烟儿。
接下来,村里的鸡鸭牛粪们就要遭殃了,顽皮的我们追着往它们中间丢。鸡鸭们跑得快没受什么罪,但不能动的牛粪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天下来,村里道路上贱得到处是碎片牛粪。哪个小伙伴要好彩沾上,回家还是会免不了一顿海揍。
这点点滴滴的仪式感片段,组成了我童年熠熠生辉的美好回忆,直到二十多年过去,我仍然记得情真意切。
借助这些隆重的仪式,也让我学会了注重亲情、学会感恩、履行责任,更让我长成为一个懂得感恩、热爱生活、尊重生活的人。
而今,没有鞭炮声,商家店铺全关了,安静得只剩下人声;
从前抢着闹着要吃的大白兔奶糖,现在静静放在桌上,一点想要拆开的欲望也没;
新衣服想穿就穿,不用再特别等到过年;
过年特有的食品花点钱超市就有,再也不用进入腊月就开始自制囤了……
从前大年初一一起放鞭炮的发小,如今变成微信上一个小小的赞……
没有可遵循习俗的仪式感,春节已不是被期待的节日,与日历上其他假期已没多大区别。
除了胡吃海喝,就只剩拥堵和沸腾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很怕以后我的小孩,童年记忆里不再有\"年\"的记忆,TA将失去人生最宝贵的\"仪式感\"养份的吸取,那样Ta的人生将会少了些许惊喜和感动。
美国亚特兰大日报社经调查发现,在家里\"gathering stories and memories\"(收集故事和回忆)所带来的幸福感远胜于物质上的满足,甚至超过了学业、事业上的成就。
仪式感,从心理学角度来讲,等同于安全感、时间感、幸福感。
在年复一年寡断无味的年味里,借由哄小妹回家这个契机,因为一起穿一双“红袜子”,我们姐弟四人找回了久违\"年\"的温暖记忆,\"家\"在我们心里已有了一丝属于团圆的温柔。
我们相约以后的每个春节都会穿上“红袜子”,不论是否本命年?!
仪式感,不就是在特定的时间,做着与其他日子不同的事,使那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
那在我的大家庭里,在除夕晚上一家人穿上红袜子,一起红红火火迎接“年”的到来,将会使那一刻成为我们一起永久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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