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苏鲁交界地区,离孔夫子故乡山东曲阜,孟老夫子故乡邹城都是几百里路程。相对于一些“圣人没走到的地方”,我们这里对“仁、义、礼、智、信”以及一些传统礼教的理解比较深刻。深受“孔孟之道”的影响,尤其是女性对“三从、四德”的遵从也十分地严格。君不见如今在邳州各地,还遗存着历史上的一些贞洁烈女牌坊。这些牌坊就是对这片土地历史上遵循孔孟的最好例证。一千多年前的宋朝,程朱理学滥觞。传说有人问理学鼻祖之一的程颐老先生:“如果有孤儿寡母快饿死,冻死了,能改嫁吗?”程老先生吹胡子瞪眼:“饿死,屁大点事。失节,才是天大的事。”加上民间对“存天理,灭人欲”、“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简单、粗暴、偏激地理解,那时的社会一直对女人很不友好。那是一个对女人极不风流的时代。几千年来这传统理教的沿袭,虽然纯朴了古老的民风,但是对一些丧夫守节的女性,何尝不是一种残酷的人性摧残和人权践踏呢?由此,我突然想起了我们村里一个叫“翠”的女人。
“翠”很鲜亮的字眼,字意指绿色,翠玉、翡翠;一般被制做成女人戴在手腕的玉镯,美丽、漂亮,且易碎。而我要说的翠,她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这女人出生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住在我们大队的一个名叫“美人湖”的自然村。翠上无兄下无弟更无姐妹,是一个独得父母宠爱的独生女。可能得益于美人湖的滋养厚爱,十七八岁便出落成如翠玉一般美丽的姑娘。她一米六几的身材,杨柳细腰大屁股,一双美如潭水的大眼睛,还有那根打着蝴蝶结的大辫子,真是美若天仙楚楚动人。因为她父母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理念,一直也没让她上学,从记事起每天都是跟着她爹放羊。而他爹家中又喂养着几只种羊,有时有村民牵母羊来配种,她也会在一边帮她爹招呼着帮忙。这种不避羞涩的作派,总让人感觉她身上又有一些天生的野性。因为她的漂亮和另类,她也成了年轻小伙子们追逐的目标。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还是贫穷落后的农村,谁要能找到这么个美丽的女人做媳妇,那真是几辈子烧了高香。所以,当时有很多小青年做梦都想能成为翠的男人。
我们庄上有一个叫华仔的青年,与翠同龄,1.8以上彪悍的身材,宽大的肩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端正的五官,宽额头下长着一双浓眉大眼,真是一表人才啊!当时正值电影豫剧《朝阳沟》风靡的时侯,大家都觉得华仔比剧中栓宝还帅,所以给他取个外号叫赛栓宝。赛栓宝家中兄弟多,他排行老四,因家中不富裕,老大、老二、老三都招婿去了外地,家中只剩下他和父母一起度日。当时他家中也喂了一群羊,他每天下午就赶着这群羊到美人湖东边的大口子去放羊。这大口子是当年抗日战争时蒋介石炸开黄河花园口时,黄河之水冲垮了台赵铁路,洪水冲开的一个口子。后来便形成了一片汪塘,当地人称之为大口子。因大口子周围地势低洼,生产队没有种庄稼,杂草丛生,很适宜牧养。所以附近庄上养羊的人就习惯把羊群赶在这里放牧。
我说的这段故事,就是从这大口子开始的。话说赛栓宝这天下午又来放羊,他把羊群往大口子一赶,让羊儿在那里自由吃草。自已便在大口子西边旧铁路树荫下躺着,唱起了豫剧《朝阳沟》“银环同志,咱俩个在学校整整三年,相处之中无话不谈…”他唱的正起劲呢,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哎,你这人别唱了,你的羊被我家的种羊爬上了,你得给种钱”。他抬头一看,一个扎着长长大辫子的年青女人正气呼呼地站在他面前。他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只公羊正与自家的母羊交配呢。他看到这情形乐了,“我说你讲不讲理,你家的公羊爬我家的母羊,我没说它强奸呢,你还要钱?”。女人说:“谁不知道俺家的种羊配种都是要收钱的,再说你家母羊是自己跑到俺家公羊跟前的,不算强奸,是配种,你得给钱”。赛栓宝一听心里来了劲,“嗬,你还赖上了啊!你不是也跑到我跟前来了,那我和你配种、你给钱吗?”一句话说的女人羞红了脸,支吾着说:“你、你敢!”赛栓宝本来就是个浪荡子,他一见女人娇羞的样子,不由地心猿意马,又见四下无人,便色胆包天了。“敢,我没有不敢的”。这个小流氓说干就干,还没等那女人反应过来,他就一把抱住了她,用嘴堵上她的唇,猛地把她压在了地上……
完事后,他才知道她叫翠,是西边美人湖的。他突然想起来年前曾有人介绍,让他去美人湖翠家当上门女婿。爹说四个儿子都招赘出去仨了,这个儿子得留下养老,就没同意那门婚事。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上了翠,刚才自己一时性起要了人家的身子,这是要负责任的。他这样想着就伸手扶起了翠,见翠就站在那里哭泣着,他便问翠:“羊种钱还要吗?”翠说“你都把人家给这样了,如果你不想去蹲牢,就去俺家当上门女婿吧,那样这群羊都是你的了,还要什么羊种钱!”天啊,天底下还有这么美的好事!赛栓宝一把抱住翠,“我愿意,这辈子我就是你家的男人啦”。就这样他们因奸而识,谈起了恋爱。从那以后,经常借着放羊的名义在此幽会。几个月后,翠的肚子慢慢大起来了,两家人便都发现了秘密,就找人当中说事,定下了这门婚事。但是双双有个折中的约定,喜事可以在男家办,等新婚期满后,赛栓宝要去翠家过日子,当上门女婿,给翠的父母养老送终。
记得那年农历三月初八,翠正式嫁到了华仔家。因为那时自由恋爱还是个稀罕事,庄上的人便都去凑热闹,看稀奇。更为稀奇的事还在后头呢,八天后,也就是三月十六,刚结婚八天的翠便生下了一个白胖小子,这事在十里八村成了爆炸性新闻。有人嘲笑,有人咒骂,有人妒忌也有人羡慕。他们的婚恋故事在那个年代,在这个传统礼教还比较盛行的地方,必定是新生事物。因此,翠和华仔也成了人们眼中的另类。每当她二人有说有笑手拉着手从村中走过,便有人在后边指指戳戳,说三道四。甚至有人预言,他们的婚姻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别人的话他们有时听见也装做没听见,两个人照样出双入对,快快乐乐的生活着。只是半年后生活便出现了变故,翠的父母让他们回娘家生活,因为他们招的就是上门女婿,回他们身边天经地义。但是华仔的父母却不愿意放行,他们舍不得儿子媳妇离开,更何况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从此,这个幸福的家庭就不再平静,经常出现争吵,最后酿成了一场人间灾祸。
那是中秋节后的一个早上,人们大多都还在睡梦中。突然一声嘶呖的叫声打破了早晨的寂静“翠,华仔,你们回来吧!”一声声呼唤后,便是敲打簸箕的声音。人们听到这声音便纷纷起床跑出家门,就看到有人在华仔家的屋脊上拍打着簸箕,声声呼唤着他和翠的名字。人们一看就明白了,天啊,这是在喊魂啊!原来在我老家这地方有一个迷信风俗,就是如果有人上吊寻死了,就爬上屋脊敲打着簸箕喊魂。说是这个时候人刚吊死,魂魄没有走远,在魂魄还没过奈何桥,没有到阎罗殿报到之前,只要在他家屋脊上用力敲打簸箕,呼唤着上吊人的名字,是可以把吊死者的魂魄给叫回来的。当大家听到是叫着两个人的名字,就知道一定是翠和华仔两个人都上吊自杀了。
原来翠和华仔是因为回不回娘家的事与爹娘发生争执,一家人终日争吵。吵架后,失去了生活信心,两个人竟然商议着用同一根绳子打了两个扣,同时吊上梁头,“不是同日生,甘愿同日死”了。他们套上绳索,同时用力登翻了脚下的凳子。父母发现后,便慌忙叫来左邻右舍帮忙抢救,用古老的喊魂法上房去呼唤他们回来。人们议论着、担心着、叹息着……虽然喊魂的人拼命的呼唤,但是最后华仔还是没能回来。而翠可能是挂念襁褓中的孩子,不忍心离开,她真的在呼唤声中,有了气息,又从望乡台前回来了。也许是天命如此吧,她这次死而复生,便是她一生苦难命运的开始。
翠醒来后半躺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华仔的尸体,就象两个人仍然手拉手走在去黄泉的路上。她呆立着、不言不语、不哭不叫。当有人把儿子送到她怀里,她也好象没有一点感觉,只是机械地喂着奶。她就这样呆呆地坐着,一天、二天、三天……仿佛那魂儿根本就没有回来。直到丈夫出殡几天后,孩子含着奶头己咂不出一滴乳汁,在她怀中大哭大叫,她才好像从梦中醒来。从此,她便成了寡妇,成了一个因为命毒克死自己男人的霉运女人。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和丈夫一个绳子去上吊,为什么丈夫死了而她却活着?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呢?总之,不管人们怎么猜测,这个秘密她一直没告诉过任何人,她也没法向谁说,也说不清楚啊!所以几十年过去了,这秘密一直是个不解的谜。
可能是心里在怨恨翠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吧,自从华仔死后,公婆和她的关系就一直不好。也不知什么原因,丈夫死后她不想再回娘家。爹娘来接过她几次,她也不愿意回去。爹娘想再给她找一户人家,她摇头拒绝了。她就这样一个人带着儿子在华仔家生活着,在生产队劳动时她也是默默的干活,不言不语、不与任何人有交集。几年时间过去了,从没有什么风言风语,更没有什么合谋奸夫的出现。很多人经常看到她在大口子,原来和华仔一起放羊的地方呆立、落泪。岁月的侵蚀和生活的磨难已经使她从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妇,变成了残颜落色的寡妇。
农村实行大包干后,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户。麦收的时候连下了几场大雨。收割了麦子她就用肩一捆捆担到场面上,到脱粒的时候由于没有机器和牲口,她就一个人用绳拉着碌碌压场。转了一圈又一圈,压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麦粒还有很多没有被碾掉,她累的精疲力尽,几次险些栽倒。这时,远处的天空飘来了乌云,看到可能又要有风雨袭来,这几亩麦子可是她娘儿俩一年的口粮啊!如果被雨淋了怎么办啊?她心急如焚,加快了脚步。又转了好大一会儿,她头脑开始眩晕,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便栽倒在麦场上。
她的艰苦很多人是能够看到的,也不是没有人想来给帮忙,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谁也不想让别人说闲话。再说,她结婚没一年就克死了丈夫,是个命硬的女人,谁如果和她有了牵扯,撞上了霉运,不是自寻倒霉吗?所以翠也心中有数,她自己默默的承受着一切苦难,再苦再难,也不会去求任何人帮忙。自己是“瘟神”,何必去连累他人呢?
雷子,是我们庄上一个光棍汉,比翠大十几岁。这雷子当时三十多岁,只是身高不到一米五,又长的五官不正,黑不溜秋。人送外号“武大郎”。这样的个人条件在当时要想找到媳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不过这雷子个子不高,嘴却不饶人。而且性格豪爽、做事认真。对看不惯的人他要说,看不惯的事他要管。大集体时,他看到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有时偷偷地往自己和生产队长家弄粮食,他就自费买把大锁把仓库门加锁,让保管员每次开门必须经过他。队长和保管员虽然气恼,但是拿他也没有办法。大包干后他自已一亩三分地种的逍遥自在。别人还没干完,他就收种完没事了。今天他看到天气不好,就来场上把麦草跺好,然后准备回家。
当他路过翠的场面附近,看到翠一个人拉着碌碌,艰难地压着小麦,他的心不由揪了一下,心想:“这个女人也真够不容易啊,我如果能帮帮她多好!”但是他又想,“她是个寡妇,我如果去帮忙,别人一定说闲话,一定会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再说,这女人每次见我也从不看我一眼,人家根本就不理咱,如果去帮忙人家不领情,多难看!还是算了吧。”想到这里他只好不忍心地走开,走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就见翠拉着碌碌脚跟不稳,一个踉跄栽倒在麦草上边,半天也没有爬起来。他一刻也没再犹豫,跑上前去抱起这个女人,急唤:“喂、你怎么了,你快醒醒啊。”翠睁开眼,看到雷子,忙挣脱:“不、我没事,就是头晕了”。雷子说:“要不要送你上医院?”翠说“不需要,你走吧,我歇歇就好。”说罢,翠又拿起绳子要继续拉碌碌。雷子突然怒吼:“你这人怎么了,不上医院一边歇着去,我又不是魔鬼,你怕什么?”说罢,他把翠推到一边,自己拉起了碌碌。翠头眩晕的厉害,便退到一边坐下,眼看着这个矮个子男人低头拉着碌碌一圈又一圈,翠的眼里流下了一串串热泪。
雷子虽然身体很好,但是一个人拉着碌碌还是有点吃力,他就想啊,我一个男人拉碌碌打场都这么难,翠一个女人她怎么能受的了呢?帮她,我一定帮她!反正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省下力气也不能再长个子了。我这个在别人眼里的下等人,长的又这么矮小丑陋。只有我这样的人帮助翠,别人不会说什么的。他这样想着,心里就有了底气,劲头更足了,脚步迈的更快了。一圈、二圈、三圈……也不知转了多少圈,直到麦穗上再也没有了粮食,他停下了脚步,开始起场。
翠也休息过来了,头脑的眩晕不象刚才那么强烈了,她倒了一碗水端到了雷子面前。她什么也没说,雷子也默默的接过,仰起脖子一碗凉白开便“咕咚”入肚。雷子从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喝下一个漂亮女人端来的开水,喝下去浑身的感觉真的好舒畅啊!他觉得这不是白开水,这就是一碗甜甜的乳汁,一碗令人回味不尽的甘霖,真的好爽啊!雷子心里甜甜的头脑醉晕晕的。他不再多想,又忙着起场堆草。两个人把麦草跺好,还没来的及扬场,就看到风雨既将来临。便把麦子装了几口袋,搬上板车,盖上雨布。剩下的用塑料布盖上压结实了,这时大雨便哗啦啦铺天盖地而来。雷子拉着板车在雨路上奔跑,翠在后边推着紧紧跟随,等把车子拉到翠的家里,两个人便被大雨淋的犹如两只落汤鸡。
翠看着眼前这个矮个子男人,发现他并不像平时想的那么丑陋。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相助,当时自己昏倒在打麦场上,一场风雨来袭,几亩麦子就会被淋雨烂掉。那可是她和儿子一年的口粮啊!她一个人拉碌碌时不是没有人看到,那些人中有丈夫的家族近房,也有家中有拖拉机的富裕户。他们平时装的象正人君子、道貌岸然。可是关健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援助的手帮她一把。她知道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寡妇,一个克死男人的灾星。虽然她曾经看到一些男人对她不怀好意的眼神,但她看惯了村中那些娘们对她鄙视的眼光。一些闲言碎语、诅咒辱骂她都听习惯了,也已习以为常。她的神经麻木了,心已经死了,她感到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女人。也只是为了把儿子养大,她才苟且偷生地活着。而此时此刻,眼前这个平时和她一样让人看不起的小个子,这个被人们贬称为“武大郎”的丑陋男人,却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在自己的心中再也不是以前的形象,眼中的这个男人此时是那么的高大伟岸又可亲可敬!
雷子冒雨把车上的粮食卸下放好,也己经累的气喘吁吁。他知道自己毕竞个子太矮小,力量有限,今天为了帮助这可怜的人,他尽力了。他感觉今天自己做了有生以来第一件正事,他为自己骄傲。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女人,他惊呆了!这女人正呆呆地看着他,那是怎样的一双眼晴啊!那眼睁就是一池潭水,深不见底。有哀怨、有痛苦、有感激也有希望。那满头秀发滴落雨水,顺着肩头在流淌,淋湿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显露出两座挺立的山峰。微微颤栗着的身体,就象一只柔弱无助的羔羊。此时的雷子心中忽然升起一团火,他多想上前搂抱着她,给她温暖,给她爱抚,给她希望。他心中开始蠢蠢欲动,真的燃起了去爱抚她的欲望。然而,这时候,突然一声惊雷,让他从梦中醒来。他扬起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自己:“丑东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清醒后,低下头,语无伦次的说:“好、好了,你歇着我走了”这时,又一声惊雷响起,倾盆大雨又从天而降。可是他没有再停下脚步,依然义无反顾地向外走去。可是他真的走不了啦,从身后有一只温柔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翠见这个好心的男人,先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然后又自打自一巴掌,接着抬腿向风雨中走去,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她什么都明白了,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有她。她也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可怜她、想帮助她,但是又不敢对他有非份之想。看到他要冒雨离开这里,她的心真的是过意不去。她突然产生了要报答他的想法,这想法一闪念,她便不能抑制,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颤抖着说出了一句话:“雨太大,你别走!”雷子回过头来,又一次看到了女人的那双眼睛,那眼睛里流露出了万般柔情,还有那汩汩流出的泪水。看到这一幕,雷子的心却碎了,他竟然鬼差神使地一下子跪倒在翠的面前。翠一把拉住他,颤抖着身子,呐呐地说“你衣服都湿了,脱下吧,我给你洗洗”。雷子伏在她的膝下,再不敢抬头,翠慢慢地退下了自已的衣服。这时,又一道雷电闪过,翠把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时间就在电闪雷鸣中静止……
天终于睛了,等到第二天场面凉干了以后,雷子又把粮食搬上了板车。他拉着车,翠在后边跟着,他们重新把打过的麦子借风扬净,雷子一直帮着翠粮食归仓,柴草归垛,然后又把麦茬地种上了玉米,整个夏收夏种才算结束。人们发现雷子每天帮着翠干活,而翠就像干枯的花树得到了雨水浇灌,脸上竟然有了红润,有时还能听到她和雷子一起说着话,时不时还传来朗朗的笑声。人们又一次惊愕了,天啊,这还了得,这个骚女人一定和“武大郎”有了奸情。这个骚狐狸、帚把星,你怎么就一点不安分啊,你这是守的什么寡?怎么能这样不干不净!不但伤风败俗,而且辱没祖宗。因为,雷子和华仔是同姓叔侄关系,怎么能允许侄子和婶娘之间存在这种不伦之情。这消息传的很快,首先,公公和婆婆便上门责骂,然后是家族中一些人要把雷子的腿给砸断,大家一致认为,这一对狗男女是不能再在这庄上生活了,所以就把他和她的家都给砸个稀巴烂。
翠再一次感到了无助,她没有去争吵分辨,也没有痛哭哀嚎,只是又一次拿起了上吊的绳子。雷子这时候却比较镇定,他轻轻地把翠的绳子拿开,说:“翠、你别怕,现在是新社会,你是个寡妇我是个光棍,咱俩在一起合情合法,只要你不嫌我长的丑,愿意嫁给我,谁也没权利拦着。你跟我去乡政府吧,咱们去登记结婚”。翠听了二话没说便点了头,随雷子到乡政府,领了大红的结婚证。乡政府知道情况后,把砸他们家的一些人拘到了派出所。让他们赔了钱。乡政府又给了一些救济,帮这两个苦命人安了家。从此,翠和雷子在一起生活,三年之间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五口人欢欢乐乐,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谁知苍天真的是和翠过不去,厄运又一次降临了。
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他们的小儿子拉肚子,翠想抱孩子出去。雷子说,:“外边又黑又冷的,你别起了,我抱去让他拉”。说罢,他就用衣服包裹着儿子,自己光着下身披着棉袄,到门外把孩子拉屎。这时候从远处跑来了一只野狗,他认为是谁家的狗来吃屎,也没太在意。谁知这狗并不是吃屎而是跑到他背后对着他屁股就是一口。他紧紧抱着孩子,当把孩子抱回屋里,再出去,哪里还有狗的影子。孩子拉肚子闹腾了一夜,他只好用点酒把自己的伤口抹了抹,也就没当回事,这事也就放下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咬他的那可是一条狂犬。大约一个月后,可恶的狂犬病毒便在他体内发作了。到医院复检,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可能。在他还清醒的时候,他眼含泪水,再一次给翠跪下。他请求翠不管再苦再难,也要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他告诉翠不要为他守什么节,遇到有能帮衬她的男人就再找一个吧。他说他已经占了翠很大的便宜了,这辈子不能报答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他也会回来为她出力。翠望着她心爱的男人欲哭无泪,点头答应了他。几天后雷子便带着牵挂去了天国,翠又一次成了克死男人的寡妇,开始了她更加艰难的生活。
翠一个女人带着大小三个孩子,人们真正相信了这个女人是个命毒的克星。真的再也没人敢和她打交道。一些男人就是垂延她的姿色也不敢靠近她,唯恐撞到她的霉运。听说有一天庄上来了一个算命先生,自称半仙。很多人都找他算命,又都说算的神准。翠也想算算自己到底是什么命运,便给那先生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谁知这先生听到后大吃一惊,只见他摇头晃脑一番,便吟道:“此命生来苦黄连,红粉佳人受熬煎,霉女生来克夫命,七口水井能淘干”。最后他竟然一分钱没收,说溅命不收钱。翠听后差点当场昏倒,她跑到屋内插上了门。这回那算命先生和翠都出了名,谁都知道在美人湖出了个叫翠的命硬克夫的女人,己经克死了两个,得吃干七个井的水,克死七个男人才能罢休。天啊,世上还有这么命毒的女人,她一定是前世的妖精害人太多,这辈子才罚来世上受罪的。
那天算命后,翠整整蒙头睡了一天一夜。最后咬牙爬起来,她心里想,认命了,不靠任何人,也不再连累任何人,自己好好干,等把几个孩子拉扯大,便有出头之日了。从此,不分白天黑夜,无论春夏秋冬,她拼命地在田间劳动,喂猪养羊,做豆腐。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她己经从美人湖最美的少妇变成一个历经风霜的中年女人。终于在大儿子十八岁那年给他盖上了房子,后来又给他娶了媳妇。儿子成家立业后她便告诉儿子:“你大了,成家了,自已去好好过吧,我要把精力放在你弟弟妹妹身上了”。她便和大儿子分了家,继续为雷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去拼搏,她打算等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她就离开这世界,去另一个地方享福去。
然而,这次命运又给她开个玩笑,大儿子在结婚生下两个孩子后,因刑事犯罪进了监狱,儿媳妇扔下孩子回了娘家。她自已一个人带着两代四个孩子,这沉重的生活负担,让她一个年已六旬的瘦弱女人真的担当不起啊!上次偶回老家,我在田头见到了她,我真的不敢相信,十几年没见,这位曾经的美人湖最美的女人已经满头白发,弯腰驼背。脸上再没有当年的风采,和我说话时我看到她口中的牙齿也有脱落,如此苍老的她,脸上再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后来我听乡亲们告诉我,说是翠老了、老了又害人了。说她实在养活不了几个孩子,就又找了一个男人。不过这次不是正式结婚,那男人就是在这里帮她干活,拉拉帮套。听说那男人倒是想和她拿结婚证,只是翠不敢,她怕真的中了那算命先生的魔咒。如果再害死这个拉帮套的男人,她可就是罪孽深重了。我听了心中说不出是同情还是惋惜,我觉得翠是无辜的,虽然她一生嫁过两个甚至三个男人,但是那就是命运,是由不了她的。虽然她不算是从一而终的贞洁烈女,上不了贞洁牌坊。但是我相信,人们的记忆里还是会忘不了村里那个叫翠的女人。
【敬告:文学作品情节系虚构,如与现实生活中有雷同之处,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布宫号》提醒您:民俗信仰仅供参考,请勿过度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