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很暖,但有些刺眼,窗口的那盆吊兰长得郁郁葱葱的,微风吹来,叶子发出“沙沙”的摩擦声,阳光照在叶片上,绿得发亮。
看着这盆吊兰,乔心唯心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送她吊兰的人,那个与她携手走过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原本打算毕业就结婚,却在不久之前分了手的男人。
远大集团企划部的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同事们有的还没回来,有的趴在办公桌上小憩。谁会想到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在这个办公厅里,上演了一场苦情鸳鸯下跪谢罪的好戏。
现在,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同事云清轻轻地敲了一下乔心唯的办公桌,“笃笃”两声轻响拉回了她不好的思绪。
云清递过来一份快递,压着声音说:“别发呆了,给,这是你的快递,我刚经过传达室就帮你签收了。”
乔心唯感激地接过快递,她想应该是客户邮寄过来的重要资料,“谢谢啊,我正等着快递呢。”
锋利的美工刀划开厚厚的快递纸袋,乔心唯从容地拿出里面的文件,不对,确切地说,那是一张请帖,一张大红色的印有双喜字的结婚请帖。
她屏住呼吸,仿佛连心跳都忘记了,抖着双手打开请帖,上面赫然写着那两个人的名字——新郎纪小海,新娘孙容瑄。
新郎纪小海,新娘孙容瑄,呵呵,一个是她交往了七年的男人,一个是她曾经最要好的闺蜜。
云清也看到了那抹扎眼的大红色,她大骂了句:“这对狗男女还好意思给你发请帖!”
安静的办公厅里,云清骤然放大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正午睡的同事们也都被吓醒了。
还未愈合的伤口在乔心唯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划开一道新的口子,压抑许久的悲伤源源不断地流泄出来,她还来不及收拾那些狼狈不堪,他们就发来了结婚请帖。
一个星期,她连舔舐伤口的时间都不够。
这速度,也太快了。
云清愤然地拿过请帖,“擦擦”两声对半撕开,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垃圾桶,“心唯,这对贱人就是故意的,你别理会。”
“我……没事……”颤抖地说着我没事,可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慌慌张张地起身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她不愿当众揭露自己的伤口,更不愿再次面对同事们同情和怜悯的目光。
从高中到大学,再到毕业一起找工作,她和纪小海一直在一起,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和这个男人分开。
可就在她欢欢喜喜地筹备婚礼,等着成为小海新娘的时候,一个不争而又丑陋的事实赤 裸 裸地摆在了她的眼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信赖七年的男友竟然和自己的闺蜜趁她加班的时候睡在了一起,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是那么的相信纪小海。
“心唯,是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容瑄已经怀孕了,我必须得对她负责。”纪小海的忏悔还犹然在耳,一个星期前,就是在这里,纪小海拉着孙容瑄双双跪在她的面前乞求原谅。当着所有同事以及公司领导的面,他们声泪俱下地跪在她的面前。
拧开水龙头,双手接了水往自己的脸上连扑三下,清凉的水盖去了她的眼泪,但盖不住她内心的悲痛。
七年最美好的青春,最后只换来一句对不起。
那天之后,纪小海和孙容瑄就离开了公司,而她,承受着一切质疑和怜悯留了下来,因为领导对她的信任,因为刚接手的工程还未完成。
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谁年轻的时候没爱过几个人渣?!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醒悟,女人,要懂得爱自己多一点。
拧紧水龙头,她抬起头来,眼前突然多了一位陌生的威严的男人,他正站在她的身后盯着她。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结结巴巴地问:“先生,有什么事?”
这个男人比镜子里看起来还要高,应该有一米八以上,他那凌厉的眼神就像两把尖刀,与生俱来的威严令人窒息,而他此刻僵硬的表情透露着极大的好奇。乔心唯不敢挑战这样的威严,而她也实在不认识这个人。她在这里工作了近半年,从来没见过这种严肃起来比她上司阮滨还吓人的黑面神。
“有事?”她再次问,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在洗手间里哭而已,不至于这么好奇吧。
男子收起好奇的眼神,转而去隔壁洗手台上洗手,一语不发。
乔心唯狐疑地看着男子,撇去他不和善的表情,光他的形象而论,绝对称得上办公室的超级鲜肉,恐怕找遍整个远大集团也找不出能与他媲美的帅哥。他的五官如果不是动过刀,那真的称得上是造物者的鬼斧神工,从侧面看去,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神,连那嘴唇和下巴的比例,都堪称完美。
见他不语,乔心唯又问:“先生,您是新来的?”她好意地提醒道,“你走错了,这里是女厕,不过你第一天来认错地方也没关系,以后熟悉了就好。”
男子漠然地抽了一张纸巾,一边擦手,一边说:“小姐,是你走错地方了吧,这里是男厕。”
“额……男厕?”乔心唯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她没忘记刚才像疯子一样边扑水边抽泣,她以为厕所里面没人,她木然地转身看了看镜子。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妆也花了,黑漆漆的眼线化了,更要命的是,她这样的形象反而更加凸显了身旁站着的这个男人,活脱脱一副“美男与野兽”的画面。
羞愧、难堪,都不足以形容乔心唯此刻的尴尬,好歹她在这里上班也这么久了,竟然连洗手间都会走错。
心底的伤痛还未褪去,眼前的羞愧更令她无地自容,她赶紧抽了几张擦手的纸巾,捂着脸,落荒而逃。
三个月后
周末的早晨,阳光大好,贪恋被窝的乔心唯被一阵扰人的敲门声吵醒了,门外响起母亲项玲的催促声:“心唯,快醒醒,你姑姑打电话来催了,我们得赶紧,第一次见面总不能迟到吧,快起床,听到了吗?”
乔心唯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看到窗外那刺眼的阳光,她不耐烦地应了一声,“哦。”
刷着牙,手机忽然响起,“喂,刚起,什么事?”
“心唯,今天又相亲?”云清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问。
“废话,说重点,刷牙呢。”
“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先跟你说一声,要是你这次相亲还不成功,我这儿有个人,我老公的发小,正统的军人,还是高富帅,肯定是你的又一村。”
乔心唯吐掉嘴里的漱口水,逗趣着问:“高富帅还用得着相亲?早搂着十几岁的MM嗨皮去了。而且还是军人,听起来好遥远的感觉。这是别人的又一村,不是我的。”
“他刚从外面调回来三个月,也一直在相亲,家里催得紧又不愿将就,平时工作又忙,至今还没找着对象。我可是偶然间听到我老公讲电话才知道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我对你好吧?”
“好,好极了,我连相亲都有备胎了。”门外又响起母亲的催促声,她只得早早结束这次通话,“云清,我不跟你说了,我妈在叫我。”
“嗯,祝你这次相亲不成功,哈哈。”
挂了电话,乔心唯的心里并没有半点波澜,高富帅这个词汇在这三个月当中已经成了一个玩笑词。对于即将见面的男人,她不敢抱有任何期望,因为经验告诉自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临出门前,项玲急忙地从餐桌上拿起了一个小巧的缝着金丝边的红袋子,“心唯,心唯,你怎么这么粗心,连这个都忘记带,我跟你说了要带着的。这是我专门去大师那里求的,旺姻缘,这次见面肯定成。”
“妈,这都是迷信,你也相信?”
“我也知道是迷信,但你总找不到满意的,我着急啊,这不是没办法才去求的么。”
“我才二十三岁,多的是机会,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将红袋子好好地放进了包里,“这总可以了吧,再不出门可就晚了。”
“是是是,第一次见面不能迟到,快走。”
母女俩急急忙忙出门了。
餐厅里,坐在乔心唯对面的男人,就是她今天相亲的对象,是姑姑介绍来的。
乔心唯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头发,分明是地中海,难道他以为将两边的头发留长盖到中间,别人就看不出来他头顶中间没头发吗?不过碍于礼貌,她的眼神只在对方头上逗留了十秒钟而已。
“王姐,这是我大嫂,这就是我大嫂的女儿,叫乔心唯,今年才二十三岁,刚刚大学毕业,在远大工作,可能干了。你看看,又文静又乖巧,看看这皮肤,滑滑嫩嫩的就叫一个好啊。”这个从来不承认心唯是她侄女的姑姑,仿佛在推销新上架的商品一样卖力地介绍着。
“大嫂,这是王姐和她的儿子郭浩。”姑姑面带微笑,语气是极为的讨好,她特别强调,“郭浩可是咱们市交通局的副局长,事业有成,成熟稳重。”
项玲客客气气地说:“呵呵,看郭先生的年纪……冒昧地问一句,郭先生今天贵庚?”
“三十九岁。”
“三十九?……”项玲委婉地说,“这,比我家心唯大得有点多啊。”
“诶大嫂,这就是你目光短浅了,男人四十一枝花,大一点会照顾人,再说了,郭浩也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才把婚姻大事耽搁了,要不然怎么还轮得到咱们心唯啊。”
乔心唯默默地心想着:敢情还是我捡了一个大便宜,这位秃子大叔,您比我大了十六岁您也好意思来见我?您绝对不是我的又一村。
郭浩没有开口,他的母亲先开口了,对于自己的儿子,她是颇为自豪的,“是啊,我儿子从小就懂事,凭自己的本事买房买车,一分钱都没有靠家里。现在什么都有了就差一个老婆。不过,我们一般的女孩看不上,娶老婆是一辈子的事情,肯定要好好挑挑的。乔小姐,年轻人能干是好事,但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如果将来结婚,你愿意辞职在家全心全意照顾我儿子吗?”
乔心唯无语,今天出师不利啊,竟然遇到这么一对自我感觉超好的极品母子。项玲在桌子下面拍拍女儿的手,她很用力地忍着才没有当面顶嘴,但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好意思王阿姨,且不说我才刚上班不久还没经济基础,就算我以后一辈子碌碌无为,我也不会因为家庭而放弃我的事业。”
她的语气令王阿姨的脸色即刻由晴转阴,之后的聊天变得尴尬无比。
话不投机半句多,才坐了二十分钟,王阿姨就带着郭浩走了,这个三十九岁的交通局副局长从头到尾就没有说一句话,他妈说什么他应什么,嗯,对,哦,全场没有第四个字。
姑姑开始抱怨起来,“心唯,你不要这么挑了,郭浩有房有车有地位,你嫁过去什么都不用愁,就你这条件还挑什么挑?别以为自己年轻,女人的青春就这么几年,等你一过了二十五,那就是别人挑你了。”
乔心唯气不打一处来,“姑姑,你没发现王阿姨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吗,三十九岁的男人一点主见都没有,我再着急嫁也不能嫁给奶嘴男啊,他思想有问题,况且我又不着急。”
姑姑也急了,声音大了起来,“你才有问题,郭浩那叫懂事。我知道,你就是嫌他长得不好,找老公光看脸有什么用,你以前那个是长得帅,可是结果呢?”
“你……”乔心唯气得哆嗦起来,桌底下母亲不断地按着她的手背,“好了姑姑,你别说了。”
“照你这样挑剔下去,相亲对象的条件只会越来越差,能找到郭浩这种条件的算你运气,你还不珍惜,我都懒得帮你找了。”
“多谢,不劳您费心。”
“你……乔心唯,你不会想着打景家的主意吧,你妈嫁给我大哥也就算了,你可别幻想着能嫁给景尚。”
乔心唯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姑姑说话越来越难听,她实在按捺不住了,站起来说:“你放心,就算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也不会打我哥的主意,景尚就是我哥,一辈子都是。妈,我想去逛逛街,你们先回家。”
项玲的脸色难看极了,一面是丈夫的妹妹,一面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心里帮着自己的女儿,可嘴上却不能说。
乔心唯像游魂一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的行人车辆匆匆而过。
前面有一对穿着同样校服的小情侣手牵着手并肩走着,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七年前,她和纪小海也是这样,在周末的午后牵手散步,买一支冰淇淋也会分着吃,也不管旁人的眼光。
时光荏苒,世事无常,纪小海再也不是当年的纪小海。
是啊,姑姑说得对,男人长得帅有什么用,就算他自己没个花花肠子,其他女人也会贴上来,这个社会的诱惑太大了,谁能保证一辈子守着一个人一生一世。
“乔心唯,你不会想着打景家的主意吧,你妈嫁给我大哥也就算了,你可别幻想着能嫁给景尚。”姑姑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想,原来,亲戚之中的流言蜚语已经说得这么难听了。
在她十三岁那年,父亲因车祸骤然离世,当时的伤心就不提了,没想到短短半年之后母亲竟然改嫁。作为女儿,她怨恨过母亲,可现在作为一个女人,她能够体谅母亲。
他们家是一个重组家庭,继父是一个朴实上进的公务员,如今已经退休,这十年来给母亲和她带来了稳定的生活。而原本独生的她也多了一个哥哥,这个哥哥名字就叫景尚。
纪小海和孙容瑄的背叛令她心灰意冷,再加上家里那位说不清道不明的景尚哥哥,终于逼得她在二十三岁的年纪不断地相亲。她想找一个合适的人早早嫁了,她的要求,就仅仅是“合适”这一点,谁知道却是那么的难。
她知道,继父那边的亲戚一直在给母亲压力,姑姑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确,她不会不懂。
景家,永远都不会真正成为她的家,即便她住在那里。
她改变不了命运,只能适应现实,所以,她不断地接受着一次又一次相亲,她希望她的“又一村”早日出现。
“喂,云清……嗯,你说得没错,这回又没成。”
云清大笑起来,这绝非是幸灾乐祸,而是由衷地想当红娘,“那刚好跟高富帅吃中饭,法米拉餐厅,十一点整,不见不散。”
“这么急?也让我喘口气好吗。”
“趁热打铁,我老公刚约了他,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你快来吧。”
“啊?喂,喂?”乔心唯诧异地看了看手机,通话已经切断,晕,这个云清是有多着急要把她老公的发小给推销出去啊,说不定也是一个极品。
——
法米拉高级餐厅,乔心唯一走进餐厅大门,云清就挥着纤纤玉手招呼她,“心唯,这里。”
乔心唯循声望去,坐在云清斜对面的她老公的发小进入了她的眼帘。
到底是军人出身,与身俱来一股正义之气。俊逸的五官,宽厚的肩膀,着装是经典的白衬衫黑西装搭配,更重要的是,他有着干爽利落的发型,那直挺的浓密乌黑的头发看起来十分英气。
乔心唯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个人看起来不错,称得上惊喜,可是,这样的人也出来相亲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前一场相亲的闷气还没完全消散,她抱不起任何期待。
云清站了起来,拉着好友客客气气地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好朋友兼同事乔心唯,心唯,这位是江浩,人家可是大首长呢。”
“咳咳,”江浩轻咳了两下打断云清的话,他礼貌地站了起来,“你好,乔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很官方的见面语,相亲老手了,不过他的身高够高,她穿着高跟鞋还得仰视他,又加一分。前面一个叫郭浩,现在这个叫江浩,勉强算同名,可这档次,那是一下子提高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江浩礼貌到位,但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陈敬业,你怎么没告诉我多来一位朋友?”
他很不满,也不想隐藏他的不满,回来三个月,被父母逼得几乎每天都要见女生,今天好难得跟自己的老友出来轻松一下,不想又是一场相亲。
虽有不满,但良好的家教和素质令他并没有继续表现不满,他将话锋一转,说:“空手见美女不是我的作风,你早点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
乔心唯是一个敏感的人,这个男人很圆滑,她想。
云清:“别站着说话,快坐下吧,心唯,你喝点什么?”
“就跟你们一样的咖啡好了。”
云清转头示意了下服务员,“再来一杯一样的,然后来份菜单。”
乔心唯就坐在江浩的对面,她看了一眼他,这个男人很优秀,得体的着装和谈吐透露着他不凡的身份,他说话的时候有着一种与身俱来的自信,这种自信令他充满了魅力。
这样的男人,是有足够的本钱挑女人。
江浩侃侃而谈,谈他在国外的经历,谈他对国内的看法,谈他在部队的趣闻,也谈都城这些年的变化,但他的视线和话题一直没有落到乔心唯的身上。云清几次将话题往心唯身上带,都被他圆滑地避开了。
很显然,江浩对她这个相亲对象并不满意,甚至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这令自尊心极高的乔心唯很不舒服。
“啊!”陈敬业忽然皱眉低喊了声,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准是云清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不已。
好不容易,江浩终于抛出了一个有关她的问题,但对象却不是她,而是云清,“乔小姐跟你一样是做企划案的?”
“是啊,心唯是跟我一起进公司的,她适应力强,学习能力,还常常帮我,上面的领导对她的评价都不错。她人也漂亮,我们办公室的单身男青年各个都在追她。”云清暗暗踢了一下她那坐在对面的老公,“老公你说是吗?”
陈敬业尴尬地“嗯?”了一下,带着浓浓的疑惑和不解,随后在娇妻的眼神威逼下又赶紧点头,“嗯,是的。”
乔心唯也尴尬,我们部门的事情,陈敬业怎么知道。
江浩面不改色,话题再一次转开,“敬业,看来你的新婚生活很有趣嘛。”
陈敬业腼腆地笑了笑,在云清满脸期待的眼神中,他讷讷地挤出几个字,“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心唯的咖啡还不上来?”
云清瞪了他一下,还是自己问吧,“江浩,你平时的爱好是什么?”
“射击、赛马、野营、练拳,偶尔出出海。”
“……”完全玩不到一起,云清继续坚持着,“呵呵,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这附近有家电影院,呆会儿吃了饭我们一起去看个电影怎么样?心唯在工作之余就喜欢看看电影,很小资的。”
江浩眉毛一勾,淡淡地说:“不好意思,我从来不会花时间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气氛再一次冷到冰点。
乔心唯坐如针毡,相亲了那么多次,她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可如此傲慢的男人还是头一次见。她以为自己已经在相亲的热潮中麻木,任何货色她都可以坦然对待。可她终究是一个有脾气的人,况且她还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人。对面坐着的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言行举止都很讲究,表面上处处得体,但眼睛却长在头顶上。
刚被姑姑气得要命,为了母亲她忍了。现在遇到这个极品傲慢男,她实在忍无可忍。
这时,服务员过来了,递上咖啡的同时也拿来了菜单。
乔心唯伸手一推,“不用给我给他们,”说着,她从钱包了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这顿咖啡算我请,吃饭我就不参与了,我没钱也没时间。我先走一步,你们慢吃。”
“心唯,别走啊。”云清尴尬极了,她赶紧拉着她。
“不好意思云清,我还得赶场。”
“赶场?”
乔心唯笑了笑,冷冷地白了一眼江浩,她刻意把话说得很大声:“是啊,像这种相亲实在没意思,既然没意思就不要浪费大家时间,我还得赶下一场。云清,明天公司见吧。”
她仰起头转身离去,高跟鞋踩在磨砂地砖上“踏踏”直响。留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江浩眼神一闪,这才抬起头正视了乔心唯的背影一眼,他许久没有被激起的好奇心在乔心唯一句“赶场”之下蠢蠢欲动。
呵,这个在男厕所哭得妆都花了的女人,并不是完全没脑子,还有点意思。
——
纷乱的街口,行人匆匆,若不是过高的高跟鞋不慎崴了一下脚,乔心唯根本就不会看到站在医院门口的纪小海。
眼前的纪小海看起来过得并不好,爱干净的他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满脸胡渣和穿着领口泛黄的白衬衫的。
他过得不好,她也就开心了。
或许是外头的阳光太过灿烂,或许是今天的微风太过凉爽,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平静地面对这个男人,甚至感觉不到内心的一丝挣扎。
“心唯,好久不见,你……你好啊……”
纪小海看起来一点准备都没有,可是眼神里面却充满了期待。乔心唯太了解这个男人了。
“心唯……最近过得好吗?”纪小海笑了笑,伸脚踩住地上那些凌乱的烟蒂,很显然,他对这次的偶遇倍感意外,所以措手不及。
乔心唯苦笑,一个被闺蜜抢去了未婚夫又很快收到他们喜帖的人,一个整日忙于工作又要应付各种相亲饭局的人,一个今天连续两次遇到极品相亲男的人,会过得好吗?!
但是,她绝对不会在纪小海面前表现出她的任何不好。
她挺了挺背脊,因为相亲而特意精心打扮过,她对此刻的自己很有信心,“很好啊,领导重视,同事和睦,还新交了好几个朋友,这不,约了人就在这附近,正要去呢。”
纪小海抿了抿嘴唇,这是他词穷的时候最常做的动作,他在想自己要说什么。可有些话一到嘴边,还是不敢,他只是淡淡地说:“是么,那就好,那就好,我……我也还有事,你去吧,别叫人等。”
“好。”乔心唯笑得灿烂,她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假。
纪小海抓了抓头发,看似有些苦恼,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朝医院门里走去。
那背影看起来,竟然有些落寞。
这一刻,乔心唯发觉,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治愈能力,心痛和酸楚在纪小海转身的那一刻在心头翻涌起来,排江倒海。
七年了,承载了她多少的青春和憧憬,纪小海的一言一行早就已经渗进了她的骨血,她不哭只是因为她不愿用哭泣来回忆,她不悲伤只是因为她不愿用悲伤去缅怀,她不痛只是因为她不说。
——
远大集团企划部
翌日早上,云清一进办公室大门,就看见乔心唯已经在了,她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心唯,有好消息告诉你哦。”
“你上班路上踩到了狗屎还是进门的时候打卡晚了一秒?”
“别啊,我知道昨天是我太鲁莽了,什么都没准备好就邀你去。那个江浩确实太高傲了,不过……”云清那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慧黠的神情,“他看上你了,还要了你的电话。”
乔心唯翻着白眼斜了一眼云清,“昨天的事我也有不对,我太失礼了,不过这一大清早,你也不用开这种玩笑来捉弄我吧。”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
“吼吼,算了吧,我伺候不起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不要这样嘛,难道你不觉得他的条件真的很好吗,而且听我老公说他家很厉害。他是高傲,可人家有高傲的资本啊,比纪小海强上一百倍都不止。”
听到“纪小海”三个字,乔心唯心头闪过一抹伤痛,她从来都不曾拿相亲对象跟纪小海相比,更加不愿拿未来的丈夫跟纪小海相比,可是,与纪小海那么长时间的相依相偎,潜意识会不受控制地以纪小海作为标准。
原以为她将这份小心思隐藏得很好,殊不知,那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不可否认,每一次相亲,听着对方介绍这介绍那,她总会无意识地想到纪小海。
当然,不可否认的还有一点,这个江浩无论地位还是相貌,都比纪小海高了好几个档次。
可是爱情,是不能拿来作比较的,谁比较,谁就输了。
云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那三个字可是乔心唯的死穴啊,她“呀”的小声惊呼了一下,然后赶紧闭了嘴。
乔心唯硬挤出一抹微笑,说:“行吧,如果他打来电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礼貌性地跟他聊几句。不过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男人,真的不适合我。”
半个月之后的一个周六,乔心唯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令她措手不及。
“喂?哪位?”
“你好乔小姐,我是江浩,我们上次在餐厅见过面。”很低沉的声音,但不呆板,沉稳中不乏磁性。
“什么时候?”请原谅,相过亲的对象太多了,她实在记不清上次,是哪次。
“大概半个月之前。”
乔心唯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心里忽然出现一个油光发亮的头顶,“地中海?”
“什么地中海?”江浩很是纳闷。
“没什么没什么,口误,您……是那个什么局的副局长?”说地中海已经抬举你了,说白了就是一个秃子。
电话那头的江浩一阵无语,很明显,这位颇受友人好评的乔小姐早已忘了他是谁,忘了也就算了,她竟然还认错,该死的。江浩有些不甘心,跟她较劲起来,“乔小姐,如果这是你引起我注意的方式,那么你赢了,我现在对你充满了好奇。不知道乔小姐那天赶着去下一场相亲,有没有遇到良人?”
这下轮到乔心唯无语了,她细细回想,那天见的那个大龄奶嘴男说话根本就不是这个调调,哎呀妈呀,他是江浩,地中海叫郭浩,我真是驴脑子啊。
“你……你是江浩吧。”她尴尬无比,终于弄清楚了。
江浩的脸彻底黑了,好歹也见过两次面了,这个女人竟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是对他极大的羞辱,他重重地回答了句,“是。”
“呵呵,你找我有事?”相过亲的人打来电话,意图很明显,摆明了就是对她有意思想试着约会看看,她这个问题分明就是明知故问。
“不知道乔小姐今天有没有空,晚上一起吃饭?”
“今天晚上啊,我没空。”其一,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兵哥哥真的不适合她,其二,今天晚上确确实实没有空。
江浩有种骂人的冲动,深吸了两口气才将脾气忍了下来,第一次,他主动致电相亲的女方,第一次,他主动还被拒绝。他确定以及肯定,在这位乔小姐的相亲名单中,他是被剔除的那些人,之一。
电话挂断了,乔心唯随手将手机一放,丝毫没有将此时挂在心上,“妈,要上厕所吗?我要打扫厕所了。”
——
都城的雾霾在肆虐了半个月之后,今天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阳光。
龙泉区是整个都城堪称风水最好的贵宝地,寸土寸金,有钱都未必能买到这里的房子。有权有势的人特别是当官的人,比平民百姓更讲究风水,他们都一股脑儿地往这里扎堆。
江家的别墅就在龙泉区最中心的位置,闹中取静,繁华中的一片安逸地。
退休老干部江志中和妻子林采音正坐在沙发上一起翻看着相册,这本相册是专门请人罗列出来的都城各个有背景有来头的适龄单身女青年的花名册。
二老正在为他们的独子物色对象。
听到汽车声,林采音赶忙将花名册收起来,“儿子回来了,老头子,快把这个收起来,儿子看到又该不高兴了。”
江志中语带不满地说:“收什么收,他要是认认真真找个人交往,至于让我们这一大把年纪还为他的婚事操心吗?!”话虽如此,但固执的老爷子还是默默地收起了相册。
不一会儿,大门一开,江浩穿着一身正装,英姿挺拔,“爸,妈,我回来了。”
这次训练,他去偏僻的山区呆了半个月,顺利并且提前完成了任务。不过,人也累得够呛,跟父母打完招呼,他就转身上楼了。
“儿子,你回来得正好,晚上约了纪伯父一家。”林采音及时叫住了他。
江浩眉头皱了皱,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新订制的西服已经挂在你衣柜里了,呆会儿记得换上。”
良久,他终于开口,“我很累,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哪儿都不想去。”不想驳了母亲的热情,但他也不赞同母亲的先斩后奏和得寸进尺。
“儿子啊,你老大不小了,妈去打听过,纪伯父的女儿,就是那个叫纪珊珊的女孩子,长得可漂亮了,年龄也跟你正配,比你小4岁,还是北大的硕士,你就去看看吧。”
“不去。”江浩的脸色开始变黑,这已经是母亲第N次给他说亲了,只要他回都城,这样的饭局就不断,不胜其烦。
而且不久之前,他刚刚被一个连相亲都急着赶场的乔某某给拒绝,请原谅,他只记得她姓乔。
“这次你不想去也得去!”江志中严肃而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若不是身体原因,他也不会这么早退休。
“说不去就不去,你们哪次安排的相亲我没去?今天我刚回来,衣服都还没换下,真的很累。”
江志中冷肃地走上前,郑重地说:“成家立业,想立业就得成家,这对你的前途也有好处。你看看跟你同等级的几位,哪个不是有家室的人?!你都三十二岁了,你爸我三十二岁的时候你都拿着步枪满地跑了。”
“你那什么年代,我这什么年代,现在四十岁结婚都不晚,男人越老越值钱。”
林采音不断挤着眼角,示意江浩千万别顶撞老爷子,“都有理都有理……”她的丈夫儿子都是火爆的性格,吵起来就是火星撞地球,她唯有从中调和,“老爷子,你慢点说话,急什么急?!……儿子,你爸说得对,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对你的前途也有好处,你升迁,你的家庭情况都是参考的条件。你看看这个纪珊珊,是你纪伯父唯一的女儿,她哥哥纪深跟你一样的工作,还是个不小的领导。纪伯父是作协的老领导,书香门第,我挑来挑去,还是这个纪珊珊跟你最最般配。见见吧,见了你肯定会喜欢的。”
江浩:“妈,你每次都这么说,每一个都这么合适那我全娶了算了。”
江志中:“混账东西,怎么跟你妈说话的,别以为立过几个功就可以没大没小,今晚你必须去,约好了的。”
江浩憋着怒火,压着声音说:“实战演习刚结束,明天我还有总结大会要开,今晚得写报告。”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二楼走。
“胡说,明天周末开什么总结大会,一说相亲你就逃跑,你给我下来你!咳咳咳,咳咳……”
江志中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地坐下来,他的胸口中过子弹,是他在边疆出任务的时候被敌军的特务所射。他用他的生命保卫了国土的安宁,那颗子弹是他战争生涯的最高荣誉,同时也是他军旅生涯的最后终结。
如今,他不得已提前退休,他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唯一剩下的心愿,就是早日看到江浩能成家立业,然后全心全意报效祖国。可是,江浩对那些千挑万选的女孩子总能挑出不满意的地方。
林采音:“唉呦老爷子,你别急,你胸口中过子弹不能心急,缓缓,缓缓。”
江志中看着妻子,眼里是深深的担忧,说:“唉,你说咱们儿子是不是还忘不了以前那个啊?五年了,都五年了,他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什么问题?”林采音起先没怎么在意,经丈夫一提点,忽然瞪大了双眼,“啊,老头子,你的意思是……天哪,我们家可不能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闻。”
顿时,二老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
就在几天之前,江志中的一个老战友家出了一点事,战友儿子搂着一个人在酒吧喝酒,喝醉闹事上了社会版新闻头条,可问题是,他搂着的那个人竟然还是男人。现在这个社会,开放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
这件事在他们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丑闻一件。
这五来,江浩身边一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调回都城,家里给他安排相亲,他竟然如此排斥,这血气方刚的男人怎么就不乐意找老婆呢?!
林采音安慰着丈夫,“老爷子,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找机会好好跟儿子说的。”
——
如果早知道景尚今天会回来,乔心唯宁愿去赴江浩的约。
可惜,已经晚了。
“叮咚。”家里门铃声响了起来。
“来了。”乔心唯擦了擦手跑去开门,门一开,只见景尚拉着两个大箱子,以及两个大背包站在门口。
景尚穿得十分休闲,上面是白色背心外加蓝白相间的针织开衫,下面是宽松合身的牛仔裤。他的眼神中带着几丝疲倦,头发比原先短了许多,这令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的年轻和帅气。
“哥,你……要搬家了?”
“是啊,搬回来住,”他一左一右拿着包径自走进了家门,“别愣着啊,帮我把拉杆箱拉进来。”
“哦,好。”
三个月前,景尚与父亲景致成大吵一架,然后他就搬了出去。心唯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过景尚了,今天突然见他回来,她有些诧异。至于父子俩吵架的原因,她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她一直不敢去证实自己的猜想。
“妈,我回来了。”景尚将行礼放到了自己的房间,又很快出来了,“妈,有什么要帮忙的吗?”说着,他挽起衣袖便要拿台板上的芹菜去洗。
“放下放下,你刚回来,快去坐会儿休息一下,我弄弄很快的。”
“我帮你快一点。”
“不用帮忙,你忙你自己的去,你爸去钓鱼很快就回来了。”
景尚被项玲赶了出来,一直以来,他都十分的孝顺和尊重父母,即便这个母亲是继母,他是一个邻居同事都人见人夸的好儿子,好男人。
在他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生母就不幸去世了,景致成即当父亲又当母亲将他带大。在他十八岁成年之后,景致成才再婚,继母项玲温柔又贤惠,他很快便接受并适应了这个新组建的家庭。
景尚又走进了洗手间,看见乔心唯满头大汗的样子,他一把将拖把从她手里拿了过来,“剩下的事就让我来吧。”
“不用……哎呀。”乔心唯正弯着腰,她用力过猛了,拖把的长柄“砰”的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额头和眉骨上,真痛,她咬牙闭眼忍受着。
景尚心里一急,直接伸手过去,一手扶住她的后脑勺,一手用掌心按揉着她的额头,“你不用这么紧张吧,真不小心……你别动。”
这么近距离地与景尚紧贴着,乔心唯只会更加紧张,“哥,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都肿了。”关切之情表漏无疑,景尚的紧张程度绝对超过了一般兄妹之情。
乔心唯紧张兮兮地挥开他的手,猛地后退一步与景尚保持着安全的距离,“哥,我真的没事。”
景尚那关切的脸上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离家三个月,也冷静了三个月,他想得很清楚,他知道自己心里真正要的是什么。
“心唯,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有这个机会对你说,我不想再当你的哥哥,我想娶你,好好照顾你。”
告白是需要勇气的,同时也需要一点冲动。景尚一口气说出了内心的告白,乔心唯都来不及制止。
“哥,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是兄妹,这不可能的。”
“我询问过律师朋友,像我们这样的关系可以结婚。虽然爸极力反对,但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一定可以说服他。”
这时,项玲怔怔地站在门口,她也听到了景尚的话,她皱着眉头,说:“你们别做这么荒唐的事,景尚,你不要这么固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儿子,你要是跟心唯在一起了,我们这个家也就散了……心唯?”她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乔心唯愣得不明所以,脑子里一团乱麻,果然,她的猜想证实了,她最担忧的事情,成真了。她摇摇头,向母亲保证着说:“妈,我绝对不会的,哥哥就是哥哥,我只把他当哥哥。”
“心唯……”景尚受伤极了。
“哥,你不要这样,我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乔心唯断然地说,“我已经有交往的对象了,是相亲认识的,虽然我们还没明确关系,但彼此都有了默契。”
显然,景尚对心唯的这个说法并不相信,他就是确定她屡屡相亲不成,所以才决定正式告白的。
这许多年来,他看着心唯慢慢长大,看着她恋爱、毕业、工作,他一直将这份感情默默地藏在心里,他原本打算等心唯结婚他再成家。若不是纪小海的突然背叛,他或许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
刚分手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半夜都可以看到心唯独自一人躲在小阳台上哭泣,而白天却依然提起精神去上班。心唯笑着对每一个人说我没事,只有他看得到她内心在淌血。
知子莫若父,景尚的小心思很快就被景致成察觉了,父亲的严厉警告令他明白,就是因为兄妹的这层关系,他不能对心唯抱任何幻想。
这,也是父子俩大吵一架的原因。
“心唯,你别骗我,我了解你,你不可能去接受一个陌生人。”景尚信誓旦旦地说。
乔心唯摇摇头,表情淡然得仿佛什么都无所谓一般,“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人都是会变的,”面对母亲和哥哥的疑问,她笃定地说,“他约了我明天吃饭,要我一个答复,我已经想好了,我接受。”
几乎同一时间,项玲和景尚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他是谁啊?”
乔心唯解释道:“是我同事丈夫的发小,是一个军人,以前出过国,之后在外地呆过几年,现在调回都城了。”眼下也没能救急的,就算编也得编像样一点,而她对江浩的了解,也就是这么多。
这时,门卡擦一声从外面开了进来,景致成哼着小曲回来了,“今天收获不错,钓了满满一桶,全是大鱼。”
这尴尬的情景总算结束了。
——
江浩一关掉花洒,便听到外面的手机正在响,他急匆匆地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就出来了。
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了一个“乔”字,他歪嘴轻笑一下,心想着:早就知道你的伎俩了,还给我装!
“喂,哪位?”他故意说。
“喂,是江浩吧,我姓乔。”
“哪位?”他继续故意。
“乔心唯。”
“哦。”原来她叫这个名字,“有事?”
“那个……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家里确实有点事走不开,要不明天吧,明天你有空吗?”
江浩有种扳回一局的胜利感,没有洞察士兵的本事还怎么领导他们,没有分析战况的本事还怎么打胜仗?!这个乔心唯真是有意思,还想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真是自以为聪明的女人,啧啧!
不过,他喜欢自以为聪明的女人,特别是自以为聪明却能被他一眼看穿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至少生活不会太无趣。
“明天有空啊,怎么说?”她会装,他也会装。
“那不如我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地点我想好了再通知你。”
“行。”
挂断电话,江浩是一脸满意的表情,早就知道只要他亲自出马,就没有会拒绝的女人,而乔心唯那边,却是一脸的无奈,甚至是无助。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傲慢的男人,明明知道是我打的电话,明明知道我要约他,他竟然还装不知道,故意的吧,这个男人不但傲慢,还记仇,十分的记仇!
乔心唯颓废地倒在床上,若不是景尚突然回来,若不是姑姑介绍的那些相亲对象实在太极品,她也不会想到江浩这个傲慢男,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西餐厅太过正式,中餐厅太过严谨,快餐店又太过随意,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去吃火锅。
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火锅店人比较多,安全系数高。
再次见到江浩,是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的门口,乔心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颜确实不错,就连穿着品味都无可挑剔。浅灰色的休闲款西装巧妙地调和了他的冷肃;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领口敞开一颗扣子,在这随意的火锅店里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严肃。
在一片嘈杂纷乱之中,高大挺拔又帅气非凡的江浩立刻成为了众人的焦点,甚至还安静了一小片刻。
“阿嚏!”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乔心唯一个喷嚏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迈步朝她走去。
“我昨晚着凉了,今早一起床就发现有点小感冒。”乔心唯急忙解释,这也太丢人了。
江浩嘴角一挑,径直坐了下来,“感冒吃火锅,真明智。”
“……”乔心唯听不出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回应。
之后,点菜,上菜,开火,下锅煮,这个过程两人完全零交流。
乔心唯庆幸,选火锅店真是选对了,不然对着一块冰块怎么吃得下去?!
江浩则细细地观察着她,她与他平日里接触比较多的名门闺秀大不相同,比起她们,她更加真实自然;她长得很清秀,特别是那双眼睛,充满了灵气,这在现在的女孩之中很少见;她的穿着倒显得普通,但品位这种东西,可以慢慢培养;她的性格嘛,目前了解得不多,但至少不会无趣。
乔心唯是越坐越不舒服啊,终于找了个话题,“昨天真是不好意思,都大半个月了,我真的没想到是你,”随便聊聊总好过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而且那天也不是很愉快,接到你的电话我真的很意外。”
江浩如实说:“那天之后我去了外省,昨天刚回都城,我的工作比较特殊,执行任务期间不能与外界联系。”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云清说你是大首长,有多大?管多少人?你们的任务都做些什么啊?”乔心唯的好奇心一下子打开了。
可江浩却冷冷地说:“这些问题都不是你该问的,即便是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兵哥哥好严肃,说起话来都这么威严,真难聊,她干笑着,“呵呵,好吧……煮开了,可以吃了。”
说完,乔心唯迫不及待地一把揭开锅盖,一股带着辛辣味的热气“蹭”的一下直冲她的鼻腔,她没忍住,“阿嚏!”一下,她的鼻涕,就这么喷进了滚得正开的汤料中。
两人瞬间石化。
乔心唯放下锅盖,本能地捂住口鼻,她紧皱着眉头懊恼万分,真想找个地洞遁走啊。
江浩绅士地拿了一张纸巾递上前,问:“还吃火锅吗?”
“谢谢……不吃了。”这还能吃吗,你好意思我都不好意思。
“哦,那就省得换了,”江浩朝旁边的服务员招了招手,“买单。”
这家火锅店是出了名的服务好,服务员见他们刚上菜就要买单,不解地问:“不知道先生小姐对本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指出来,我们一定会纠正的。”
乔心唯那个囧啊,她哪里还有脸解释什么,拿纸巾擦着鼻涕,头低得快没了。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是我们有急事要先走。”江浩的话及时化解了这场尴尬,并且拿出两张人民币递给服务员,他说,“多谢你上次的咖啡,这次就我付钱吧。”
乔心唯简直无言以对,怪不得人家高傲,那是自己丢脸。
“剩下的就当小费,不用找了。”
服务员接过钱,笑盈盈地鞠躬说:“好的,先生小姐请慢走。”
乔心唯站了起来,她忽然感觉到小腹一阵疼痛,糟了,一定是刚才在等江浩的时候凉茶喝多了,“不好意思,我想先去趟洗手间。”
江浩眉头微微一蹙,这个女人真麻烦,他才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好,我在这里等你。”他可不想在女厕所门口或者火锅店门口等。
乔心唯捂着小腹火烧火燎地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她在心里责备自己的同时也不忘安慰着自己:唉,看来是没戏了,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反正就见一次面的人,过了这次以后也不会有联系。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小腹的疼痛并不是喝太多凉茶闹肚子,而是每个月一次的大姨妈来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她没带阿卫,包里的纸巾也因为感冒流涕而所剩无几了。
天哪,要不要这么捉弄我!
“有没有人啊?外面有没有人?”她只得发出求救信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声音,有人进来了,她像找到救命稻草一样呼救,“小姐,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什么事?”
听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姑娘,那就好办了,她说:“我大姨妈忽然来了,你有那个吗?”
姑娘摇摇头,“我没有……不过我朋友有,你等一等,我去拿。”
“哦好,谢谢谢谢。”真是感激涕淋啊,这个社会还是好心人多。
不一会儿,姑娘很快就来了,送来了阿卫,也带来了一个对乔心唯来说晴天霹雳的消息,她说:“你男朋友长得真好看,看起来又成熟又威严,他着急得一直往里边看,我就告诉她你没事,就是大姨妈来了没带那个。”
“……”乔心唯拼命地在内心大喊着:我能不出去吗?能吗,能吗,能吗?这里有没有后门啊,我不想出去!
——
前阵子都城的雾霾天气实在闹得够凶,这令今天的晴好天气显得更加弥足珍贵。抬头看,天是湛蓝湛蓝的,连云都很少,帝国大厦通体的玻璃外墙像一面大镜子,清清楚楚地倒映着这湛蓝的天,不仔细看,还以为帝国大厦隐身了。
从火锅店出来之后,心唯原以为两人会就此告别,然后再无交集,没想到江浩已经自己拿主意订好了另外一家餐厅,就在火锅店对面的帝国大厦里面。
帝国大厦,那是普通老百姓只能仰望的地方。
“江先生,位置已经帮您安排好了,还是老地方,这边请。”真不愧是顶级食府的服务员,穿得比远大集团的高层还要体面。
乔心唯跟着江浩走了进去,眼睛所到之处尽是一片富丽堂皇,这是一家远近驰名的百年老店,连转角那不起眼的摆设都是报得出名号的珍贵古董。
据她所知,这个地方并不是顾客选餐厅,而是餐厅选顾客,且即便是通过筛选的顾客,起码也得提前十天预订。她刚进远大当实习生那会儿,她的上司阮滨为了母亲的生日让她预订过,所以她知道。
可是这个江浩,竟然临时就能来。
火锅店是她选的,而这里,是江浩选的。很明显,江浩这是在向她示威,亦或是试探。
江浩大步朝前走着,余光时不时地瞄向身旁的乔心唯,他在观察她。一个女人,特别是一个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人,除了有趣之外,也需要有一些最基本的素养。
可能是相亲的次数多了吧,乔心唯也有些许小经验,尽管江浩的话不多,她知道,此刻的江浩肯定在观察着自己。
“你经常来这里?”
江浩眉毛微微一挑,说:“每次相亲都会选这里,所以比较熟悉,其他没什么,我就喜欢这里的安静。”
乔心唯快人快语,“是么,我倒是喜欢热闹一些,本身相亲就是一件很严谨的事情,再这么安静岂不是更严肃?何必呢,相亲而已,又不是喝断头酒。”
江浩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起了一点小诧异,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敢当面绕着弯子反驳他的话。他微微一笑,说:“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讨厌火锅店,要不是你……我想我们已经快吃饱了。”
乔心唯愣了一下,如此威严的一个人,笑起来竟然如此迷人,原来他也可以面带笑容和语气柔和。她也跟着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抱歉和羞愧,“对不起,这是我的不对。”
这一笑,把两个人之间的生分都给笑开了。
“你应该多笑,你笑的时候比板着脸的时候要漂亮许多。”
这句话对乔心唯颇受用,女人都是爱听夸奖的,“呵呵,彼此彼此。”
到了包间,江浩很绅士地主动将椅子拉开,“乔小姐,请坐。”
心唯道了一声谢谢,然后将包放置在旁,落落大方地坐了下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高贵而贬低自己,当然,也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卑微而抬高自己。不卑不亢,是她做人的原则。
而这一点,也正是江浩最欣赏的地方。
相亲,说白了就是两个感情不顺的人凑合到一起,挑挑拣拣,哪一对互相都看顺了眼,哪一对就成功了。
所以,当乔心唯对云清说起昨天的事时,云清别提有多高兴了。
“真的?这也太糗了吧,乔心唯啊乔心唯,这种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哈哈哈,笑死我了。”
乔心唯连忙伸手堵住云清的嘴,“嘘……小声点,大家都在工作。”
云清缓了缓气息,说:“好好好,我不笑。你看你第一次也没给他好脸色看,第二次出了这么大的丑他也没有走人,这就说明,江浩对你是认真的。”
乔心唯不以为意,轻轻耸了一下肩膀,“这只能说明他比较有风度,至于认不认真嘛,这得另当别论。”她不自觉地转起了手中的笔,想到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相约见的面,她多少有点歉疚,“不过,我觉得我不适合他。”
云清将脸凑了过来,调侃道:“哎呦喂,怎么了这是?以前还说他不适合你,现在怎么改成你不适合他了?一向自信满满的乔心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这不是没自信,这是有自知之明,他的条件太好了,没理由会选择我。”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选择你?我觉得有戏,你看他,既然相亲了那么多次,说明他是着急结婚的,而且年纪也不小了,社会经验也多,他看人肯定有一套自己的理论。”
这么说也对,不过说到年纪,乔心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云清,江浩多大了?”只知道他肯定比自己大,但具体大几岁她就不知道了。
“江浩跟我老公,还有咱们的阮总,他们三个人是发小,我老公三十二岁,那江浩肯定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
乔心唯并不诧异,尽管江浩的样貌看不出来他已经超过三十,但根据他的阅历和职位来看,他的年龄肯定不会小,难怪要着急结婚了。
云清看了看时间,“哎呀,还有一分钟就到饭点了,我先去个厕所,你等等我,呆会儿咱们边吃边聊。”
“嗯,好。”
上午的工作时间结束,同事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办公室。
乔心唯稍稍整理了下手头的文件,刚从凳子上站起来,就听到前面的同事在说话,“嗨,这不是小海么,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
她一阵心颤,是那个她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毫无预兆地来了公司。于是,她又猛地一下坐回了凳子上。
她低着头,随手拿了一份文件低头翻看着,可是她的注意力却高度集中在前面,她听到纪小海在说,“嗯,约了阮总谈点事。”
“好吧,那你先去,有空出来聚聚,别不联系。”
“好的,一定一定。”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她措手不及,她从来都没有如此坐立不安过,她分明没有做坏事,却心虚得犹如芒刺在背。在办公室偶遇跟在大街上偶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稳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纪小海停在她的座位旁边,叫了她一声,“心唯,好久不见。”
真老套的用词,不用每次见面都用这四个字吧。
乔心唯不得已只好抬起头,今天的纪小海与那日在医院门口的纪小海完全不同,今天的他看起来衣衫整洁精神奕奕,连说话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意的。那一刻,乔心唯恍惚了一下,这张她爱了整整七年的脸,依旧那么帅气,他的谈吐他的气息,仿佛还一如昨天。
可是,现实结结实实地甩了她一个耳光,刺痛了她的脸,也刺痛了她的心。
“也没有很久啊,对我来说这充实的日子如流水,一晃而过。”这话逞强得有点过了,一说完,她就赶紧补充了句,“我吃饭去了,你忙。”
纪小海笑了笑,可这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却十分的心疼,他知道她一直都是一个倔强的姑娘。
他退开身子让了一步,可在心唯迈步走过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心唯,对不起,我……”
“别碰我,”乔心唯本能地甩开他的手,瞪着他狠狠地说,“我嫌脏。”
“唉呦,我说这是谁啊,一来就把办公室搅得乌烟瘴气的,原来是已经离职的纪组长啊。”云清刚从洗手间出来,一看到纪小海,以她仗义的个性怎么能错过这种大好机会?!“纪组长,听说你结婚了,我结婚的时候你还给了红包,还有洪刚李健沈英美包括郭主任结婚的时候你都是给了红包的,你结婚怎么我们大伙儿一个都不请?这礼钱你难道不要了吗?”
纪小海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尴尬无比,办公室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孙容瑄的事,他哪里还有脸请客。
云清风风火火地逼近,“你也不容易,一家三口都得你养活,等孩子出生之后到处都得用钱。你的礼钱我肯定要还的,收着我觉得丢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和我老公爱占人家便宜。”说着,云清从办公桌上拿起纸笔,“留下你的银行帐号,我下午就把礼金汇给你。”
纪小海干笑了笑,“不用了,真的不用,我们没办酒也没请客。”
云清火了,将纸笔往桌上一摔,“没请客你发什么请帖啊?!”
纪小海一愣,“什么?”
“大红的请帖,只发给心唯一个人,你们这是在炫耀什么呢?不害臊吗?!”
几个还没离开的同事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瞎忙活,都留着看热闹。
而且,云清的大嗓门也引起了总经理办公室里阮滨的注意,阮滨开了门,见状,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乔心唯叹了口气,云清的仗义只会令她更难堪而已,她拉着云清往门口走,“别说了,跟这种人有什么可说的,走,别坏了我们的心情。”
云清使劲地白了纪小海一眼,“呸,还有脸来公司,以后最好选姑奶奶不在的时候,若是再让我遇上,我见一次骂一次。”
纪小海像一只丧家犬般低着头,他无话可说。
“进来吧。”阮滨说。
“嗯。”#小说##婚姻##故事#(小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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