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古的最西端阿拉善盟额济纳旗达赖库布镇东南25公里的荒漠边沿,有一座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近千年的古城遗址。遗址呈长方形,周长约1公里,四周有残存的城墙。在东西两面的城墙中设有城门,并筑有瓮城。这些城墙虽然已经历经千年的大漠风沙,残存下来的仍旧有10米之高。城墙为夯土板筑,内有横木、绳索和荆棘相连。城池的内部有街道、房屋、墙壁在黄沙中露出头来。城墙西北角,有五座高低不等的覆钵式佛塔,十分惹人注目。这就是传说中的黑水城遗址,是古丝绸之路上现存最完整、规模最宏大的一座古城。
黑水城始建于西夏时期,是现今已知唯一一座用党项族语音命名的城市。西夏是指党项族在1038年至1227年间在中国西部创立的王朝。西夏王朝的缔造者党项羌原居于黄河河曲一带,是羌族中的一支,北朝末年逐渐强大,其国势之大甚至直接影响到了华夏汉族王朝的统治。他们把贺兰山奉为神山,在那边建造了很多寺庙殿宇。
党项人叫黑水为额济纳,黑水城就是额济纳城。额济纳旗所在的地方,最早叫弱水流沙。原始社会,这里就已经有人类居住。后来,因为匈奴人在这里游牧,它的名字逐渐演化成了居延。东起阴山、中经居延、西至天山,有一条无形的通路贯穿着,人类在这一带繁衍生息、迁徙游牧。这就是东西方最早的通路,人称丝绸之路居延路。汉武帝打通河西走廊以后,在居延屯田、筑城、设障,把漠北草原与河西走廊连接了起来。
到了唐朝时期,统治者为了维护边疆的安宁,赐予党项族首领拓跋赤辞李姓。唐末的动乱中,党项族因剿匪有功受到封赏,首领被授予夏州定难军节度使,统辖夏州等五州地域,进爵夏国公。在以后的二百年中,党项族一直控制着贺兰山的兵权。唐亡后,党项首领李德明在辽宋之间左右逢源。李德明死后,李元昊继位,他就是西夏的开国之君。李元昊为了巩固边防,在这里设置了西夏十二监军司之一的“黑山威福司治所”。由于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黑水城由职位很高的王公戍守,是西夏国一个繁荣的边镇和驻军重镇。
西夏后期,蒙古铁骑曾先后六次攻伐西夏,却遭到了顽强抵抗,成吉思汗也中了毒箭毙命。后来西夏最终因弹尽粮绝投降,蒙古军队将西夏宫殿、史册付之一炬。曾在中国历史上威震一方的西夏王朝遭遇灭顶之灾。西夏国都兴庆府被蒙古雄师攻破之后,黑水城尚未失守,其间西夏国一些重要历史文献和金银财宝被转移到黑水城,并在此掩藏。
西夏守将哈日巴特尔,人称黑将军,因寡不敌众,久困城中。 绝望中,他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尔后将库藏80车财宝深埋井中后,在城西北侧破墙打洞 率军突围,经过殊死拼杀,最终全军覆没……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丰富多彩的黑水城宝藏故事就开始流传开来。民间传说引来了无数的盗宝者,黑水城闻名于世就是因为探宝而意外发现文物引起的。
西夏灭亡后,元朝在此设置“亦集乃路总管府”。几百年后,人们在勘探黑水城的时候,发现城墙遗址中竟然还嵌套着一个更古老的小城,原来这才是西夏时期的黑水城,而套在它外面的是元代的亦集乃城。
公元1372年,明将冯胜攻破黑水城,黑水城从此废弃,渐渐变成了一座空城,掩埋于黄沙之中。
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中亚研究盛极一时,其时,德国的、英国的、法国的、俄国的、瑞典的、日本的各类探险家怀着极大的热情,如过江之鲫奔赴万里之外的不毛之地进行所谓的学术考察。许多举世闻名的大发现就在此间被发现。但他们不是单纯的学术情怀,其背后交织着所在国的政治野心。
1886年,俄国人波塔宁是第一个来到黑水城的现代人。他在额济纳河考察时,从蒙古的土尔扈特部落的人听到有关黑水城的消息,将之公之于众:“土尔扈特人说,有一座古城叫哈拉浩特(即黑水城),意指黑水及东部支流岸边的黑城;他们说,那里还可见到不大的城垣,小围墙四周有许多沙埋的房屋遗迹。挖掘黄沙就能找到银器,小城四周则为流沙,附近无水。”可即便近在咫尺,波塔宁依然跟黑水城擦肩而过。因为当地人拒绝给他当向导。
西夏历史的再次发现已是二十世纪。1907年12月28日,一支来自俄国的骆驼队在滚滚黄沙的掩护下出现在俄蒙边界的恰克图。领头的叫科兹洛夫,是俄国皇家地理学会会员。科兹洛夫此次中国之行,真实目的是为了验证一个传说。波塔宁曾在他的一本传记里记载了一个叫黑水城的地方藏有许多珍宝。当年来到额济纳的科兹洛夫在寻找黑水城的遗址时,曾被当地牧民一次次地拒绝。于是他改变了策略,开始热心结交上层人物,首先带了大量礼物给土尔扈特的首领达西王爷,得到王爷的热情招待,给他配备了骆驼和向导巴达。
1908年3月19日,在向导巴达的引导下,他们翻过蒙古高原,闯入了陌生的巴丹吉林沙漠,在饥渴劳累的死亡线上跋涉半个月之后,终于抵达内蒙古额济纳旗黑水城遗址所在地。他们在黑水城考察了一周时间,确定了它的地理位置。科兹洛夫记录到:“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满心喜悦的时刻,当我们用铁锹在城内1号遗址挖了几下,就发现了一幅小的画像,它是画在一块亚麻布上的……”
后来,他在一本名为《蒙古、安多和故城哈拉浩特》的书中写道:“(他)赠送给探险队一大批收藏品,整整一个图书馆的书、纸卷、手稿,约有300多幅画在亚麻布和纸上的佛像……体现了区别文明程度的金属铸像和木雕泥塑、画板、塔的模子和好多其他的东西。”“在哈拉浩特(即黑水城)度过的几天时间里,考察队收获的东西五花八门,有书籍、信件、金属钱币、女性饰物、家具和日常生活用品、佛像以及其他物品,用数量来计算,我们这几天收获的是满满的沉沉的10个普特重的邮箱物品。后来,我们把这些东西寄给了俄国皇家地理学会和俄国科学院。 ”1普特相当于16公斤,也就是说,科兹洛夫第一次就盗掘了160公斤重的我国西夏文物。科兹洛夫通过邮局将发掘出的物品、文字、绘画之类的资料作为发现黑水城的证据寄回国内,立即在俄国引发轰动。
在科兹洛夫挖掘出的书籍中,有译自汉文典籍的西夏文《论语》《孙子兵法》等;还有用西夏文编写的《文海》《音同》等辞书。还有一卷对解读已经失传的西夏语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的《番汉合时掌中珠》。此书是一本西夏文和汉语双解词典,由西夏人骨勒茂才在西夏仁宗乾祐二十一年(1190年)编写刊行,是世间仅存的孤本,乃无价之宝。
在出土的画卷中,除了大量反映佛教内容的唐卡、版画外,还有一些是反映世俗生活和历史人物的绘画作品,如行旅图、舞乐图、相面图、四美人图等等。其中,四美人图尤为珍贵。画面绘有古代美女绿珠、王昭君、赵飞燕、班姬等四人的画像。画面上还题有“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的铭赞。 这幅画是西夏时期由中原地区流传于黑水城的一幅宋代雕版画。这批珍贵的出土遗物,当时就被运往俄国,成了俄国的收藏品。
几个月后,两个俄罗斯学者写亲笔信,让他快速返回黑水城。信上这样写的:“你寄回的文物很珍贵,应该属于中古时期一个叫西夏的国家,其他更多信息,还需要接着了解。这是令人震惊的发现,而你是第一位发现者。”紧接着,科兹洛夫又收到俄罗斯皇家地理协会的电报,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返回黑水城。
1909年5月22日,科兹洛夫受命再次来到黑水城,这次他们在城墙的北部,从西往东数第三座塔的下面发掘出了一座庙宇,里面有三个雕像上的莲花底座,还有壁画等珍贵遗存。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城墙外距离西北角300公尺的地方发现了一座佛塔,高塔内至少堆放了一整个图书馆的书、纸卷、手稿、画卷,足足两三个人高;还有许多木雕、泥塑、画板、模型,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写满了奇特的文字,画满了神秘的符号,所有的一切,科兹洛夫从未见过,世人也从未见过。层层叠叠的文物中间,端坐着一具白骨,双腿相盘,双手合十,时光已经过去600多年,仍然保持着阅读的姿势。她是谁?从身边堆放的文物来看,很有可能是神秘失踪的罗太后。
这座藏满大量珍贵文物和文献的塔后来被他称为“辉煌舍利塔”。科兹洛夫等人用了9天时间,才把这座塔里的文物搬空。事后科兹洛夫写到:“我将不会忘记那些幸福快乐的时刻……”
科兹洛夫确实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由于过度兴奋,这次发掘他们并没有对挖掘或搜集到的文物作学术性的分层分级记录,对考察发掘工作的每一个步骤也未作记录,与现代考古学的专业人士相比,显得很不专业。
不过此次收获相当丰富,根据科兹洛夫的档案记载,光是从这座塔中发掘的文书数量,大约就有2.4万卷。他用40头骆驼才把这个保存完好的图书馆从沙漠深处运出来。这批珍贵的文献,俄罗斯经过一个多世纪的整理,直到最近才接近尾声,截止到今天俄国方面出版的文献13册,仅是价值相对较小的一部分,大量珍贵的黑水城文献俄国至今尚未出版。
1929年,距其第二次挖掘黑水城十年之后,曾在那座佛塔中获取中国文献达整整一个古代图书馆藏量的科兹洛夫,意犹未尽,第三次来到了黑水城。这次发掘在时间上超过了前两次,连续进行了两个月。
事后,根据曾为科兹洛夫所雇佣过的牧民回忆,科兹洛夫这一次到黑水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当时埋在城内的宝藏而来。显然,总是能有意外发现的科兹洛夫,并没有放弃哪怕是一个传说的希望。
科兹洛夫指挥所雇牧民,进行了长时间的挖掘,可当挖到一定深度时,狡猾的俄国人便解雇了牧民,只由他所带来的队员自行挖掘。随后,科兹洛夫的两名队员却发生了意外,他们在深坑中挖掘时,突然鼻孔出血,昏迷不醒,据说还死了一人。挖掘被迫停止,已挖的洞穴也被重新填埋。
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年,科兹洛夫在城内西北角所挖掘过的大坑,依然清晰可辨。从各类遗址的分布情况看,这里显然是当时将军府的所在地,科兹洛夫挖掘过的土坑,犹如在黑水城的心脏部位留下了一个大大的伤疤,多少岁月的沧桑,都难以将其抚平。这里是否真的埋有黑将军的八十余车金银珠宝,看来将是一个永久之谜,只能听凭往来逞威的风沙任意处置了。
俄罗斯强盗对黑水城先后进行了三次破坏性发掘,洗劫了西夏文刊本和写本古籍数千种,征用了近百峰骆驼才得以把这些文物运走。这些文献书籍中,仅稀有的书籍就达34种,此外另有汉文、藏文、回鹘文、突厥文、女真文、蒙古文、叙利亚文等书稿。科兹洛夫将这些文物典籍运回了俄国彼得堡,分别珍藏于俄国科学院亚洲博物馆和俄罗斯博物馆,轰动了全世界。科兹洛夫在黑水城的盗宝之举是对我国境内文物遗址的一次大规模盗掘,与斯坦因等人在莫高窟盗走敦煌文书文物的性质相同。这次盗掘活动使我国西北地下保存的珍贵文物文献遭受到的巨大损失。而且这些活动吸引了更多的盗宝者来到这里,以各种名义挖掘地下深埋的宝藏。从此,黑水城就陷入了一轮又一轮的盗掘之中。
1915年,英国人奥莱罗·斯坦因带领中亚探险队以“探险”的名义来到黑水城盗宝。路过了一番挖掘之后,他和他的探险队发现230册贵重的汉文古籍和西夏文书。1923年,美国人兰登·华尔纳、雷勒斯·杰恩又在黑水城进行了10天的发掘工作。1927年,瑞典人斯文·赫定率领的中德西北科学考查团在黑水城掘得一部元刊本《大藏经》。1930~1931年,中德西北考查团发掘出10000多枚居延汉简,现在存于美国国会图书馆,成为镇馆之宝。就这样,一座反应西夏古代文明以及周边国家文明的庞大图书宝库被瓜分了。
为了进一步的研究西夏历史文化,1982~1983年,我国专门组织了团结考古队,正式对黑水城进行抢救性发掘。在这次挖掘中,考古学家们按照黑水城的遗址摸清了城市结构,并发现了大量文书和其他文物。这些文书汇聚了我国的很多民族语言,囊括汉文、西夏文、蒙古文、藏文、古阿拉伯文等各种民族文字,反应了这些民族的历史文化。在黑水城遗址,我国发现了最多、最完整的西夏文书资料,如西夏的《天盛改定新律》、《官阶封号表》、《文海》、《番汉合时掌中珠》等。发现黑水城文献,被认为是继殷墟甲骨、敦煌遗书之后的中国第三大考古文献发现。这其中的意义,就在于它让我们重新认识了一个失落王朝的历史。
中国有着良好的修史传统,即便是蒙古统治者入主中原后,也同样继承。不过元朝的史家们奉命同时修《宋史》、《辽史》、《金史》,唯独遗落了西夏史。一个立国近200年的王朝,就这样消失在风沙之中。它的历史,变成一个个谜团,等待着后人去抽丝剥茧。
而黑水城文献因为数量巨大、保存完好而著称,在研究中古时期东亚历史中具有重要地位,被誉为“打开西夏学的一个钥匙。”
因此几代西夏学者无不把游历黑水城和圣彼得堡浏览西夏文献作为自己的理想。直到1987年,中国学者史金波等人访问苏联,中国的西夏学专家第一次得见流落海外的黑水城文献。很多黑水城文献还夹杂着原来的沙土,他在那边只能摘录,不能照相,也不能复印……1993年,中俄谈判出版《俄藏黑水城文献》,在7年的时间史金波率团四次赴俄整理拍摄。而后中俄合作进入蜜月期,联合设立研究所,建立交流机制等等。在黑水城被闯入的一百年后,“复印本”终于回国,但是,那些佛画、那些佛像,归途依然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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