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每当看到这句诗,就会让人想起《倩女幽魂》中张国荣和王祖贤,二人眼神对视时的画面。
古人常以鸳鸯比作夫妻,因此“鸳鸯”成为了夫妻恩爱的代名词。
近期,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笔墨见真章:故宫书法导赏”中展出了一件与“鸳鸯”相关的文物——《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它曾被于右任收藏,是著名的“鸳鸯七志”之一。
穆玉容埋葬在哪里?此墓志为什么会被于右任收藏?原墓志是否存世?又为什么会与“鸳鸯”如此浪漫的名称结缘?
▍爱恋尘封千年
《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 图片来源: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
《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刻于北魏神龟二年(519年),高宽均为48厘米,共20行,每行20个字,共计379字,由志盖和墓志两部分组成。
据墓志记载,穆玉容比丈夫元珽年龄大,二人是包办婚姻,属于世家大族联姻,但婚后二人非常恩爱。
穆玉容是河南洛阳人,父亲为东莱太守穆如意。穆玉容自幼聪警机辩,孝顺长辈、心地善良,而且长得也好看,她的好名声传遍了宗室内外。
元珽是拓跋皇室,祖父是景穆皇帝拓跋晃,父亲是追随孝文帝南伐的大司马安定靖王元休。
元休很早就听说了穆玉容,对这个女孩非常满意,虽然女方比男方年龄大,但元休丝毫不介意。等到双方儿女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元休立刻亲自到穆家为小儿子提亲。
穆玉容嫁入元家后,全家人都很开心,但不幸英年早逝,去世时她仅有二十七岁。逝世后一个多月葬于长陵大堰之东。
穆玉容待人接物遵循礼仪教化,早晨和黄昏都会按时给长辈请安问好。她遇事果断冷静,敢于秉道直谏。她孝顺长辈,体贴下人,邻里之间相处也非常和睦,大家都很喜欢她。
但她年纪轻轻就去世了,让人感到非常惋惜。她的丈夫元珽更是悲哀恸哭。他们的婚姻虽由父母操办,属于政治婚姻,但彼此收获了真挚的爱情。墓志中寥寥数语,隐含了丈夫和家人对她的哀思。
《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志盖 图片来源:图书《鸳鸯志》
在穆玉容去世的第七年,也就是北魏孝昌二年(526年),她的丈夫元珽也去世了。“生同衾,死同椁。”后人将夫妻二人合葬,于是就有了夫妻合葬的双墓志——鸳鸯志。
《元珽墓志铭》志盖 图片来源:图书《鸳鸯志》
《元珽墓志铭》刻于北魏孝昌二年(526年),高宽均为48厘米,共15行,每行18个字,共计241个字。
元珽是安定靖王元休的第五个儿子,去世时任豫州刺史。他待人和善,做事情遵守原则,能文能武,才华横溢,但因疾病未能治愈,去世时仅33岁。
自古英雄配美女,才子配佳人。元珽和妻子穆玉容可以说是郎才女貌,碑文中虽然没有详细讲述二人之间的爱情故事,但从中依然能够感受到夫唱妇随,上和下睦的和美生活。
元珽和他的妻子穆玉容合葬的邙山,也是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亲自选址的墓地。
《元珽墓志铭》局部 图片来源:图书《鸳鸯志》
▍于邙山沉睡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如有八重险,不出阴阳八卦形。”看过《鬼吹灯》的人,对这句话应该很熟悉,胡八一每次都会利用这段口诀来推断生门死门的方位。其实,此句出自唐代风水大师杨筠松的《撼龙经》,原文的后两句为“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古代帝王非常重视陵寝墓地的选址,“龙穴砂水无美不收,形势理气诸吉咸备”,一国之君陵墓的风水,会影响整个国家的命运。
邙山位于洛阳北边,是洛阳的一道天然屏障,也是古代军事的战略要地。邙山不高,很平缓,土厚而密实,水不易渗透,是天然的墓葬地,也是道教典籍中的七十二福地之一。它的南边是洛河,符合古人“枕山蹬河”的墓葬选址要求,风水极佳。
邙山 图片来源:网络
唐代诗人王建在《北邙行》中写到“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著黄金无买处。”南宋又有“生在苏杭,死葬北邙”的谚语。由此可见,邙山在古人心目中是一个理想的长眠之地。从东周到后唐,有二十四座皇帝陵墓修建在邙山,东汉十一位皇帝就有十位葬在这里。
据史料记载,邙山古代墓葬的盗掘之风从未停止过。但最为严重的一次应该是在清末。1905年,清政府开始修筑汴洛铁路与洛潼铁路。当修到邙山时,工人们挖出了大量的墓葬,邙山墓葬群的惊天秘密也由此慢慢被揭开。无数人聚集到邙山,一时间洛阳盗墓贼四起,这里成为了盗墓贼的天堂,大量的民族瑰宝也遭到洗劫。
元珽和妻子穆玉容这对“鸳鸯”在邙山沉睡千年,直到20世纪20年代才被挖掘出土。这一时期在邙山出土的文物和稀世珍宝不计其数,而且出土的墓志大多为元氏墓志。
《元珽墓志铭》局部 图片来源:图书《鸳鸯志》
▍鸳鸯七志斋主人
在民国初年就有“一石值数百金,有至千余金者”的说法,可以看出这些元氏墓志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看着无数国宝被国外大盗掠走,有个人感到非常痛心疾首。
他就是于右任。
于右任是陕西三原县人,近现代著名书法家,被誉为“三原草圣”。他早年从事民主革命活动,且长年在国民政府担任高级官员,还是复旦大学、上海大学、国立西北农林专科学校(今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创办人和复旦大学、私立南通大学校董。
为了保护这些文物,于右任从民国初年开始,先后收集了400多方墓志,这些墓志都是来自河南邙山。
元珽和妻子穆玉容的墓志就出土于河南邙山,曾被于右任收藏。
于右任 图片来源:网络
于右任虽以草书名世,但对碑刻情有独钟,注重元魏墓志的收藏。当时与于右任一起收集邙山墓志的还有陆军上将张钫,二人不惜重金大量收集墓志。于右任与张钫还约定,北魏墓志归于右任、唐代墓志归张钫。于是就有了张钫的“千唐志斋”和于右任的“鸳鸯七志斋”。
于右任在收购这些碑石时因担心这些碑石被外国古董商抢购,所以很少勒价。他的外甥周伯敏曾回忆道:“他买魏碑,经我手者不少。有些索价过高,我认为应该还价。他说:‘这些碑石,上海的日本人和走私商都在收买。你如勒价过紧,他们就会卖给那些人。’我认为对盗卖者应严办,他说:‘政府并没有说不严办,可有什么用!你不要为了了爱惜钱而见小失大。要是对这些人摆出一副有权力的样子,也只能做一次买卖,以后他们就吓得不再来了。”
“曳杖寻碑去,城南日往还。水沉千福寺,云掩五台山。洗涤摩崖上,徘徊造像间。愁来且乘兴,得失两开颜。”于右任这首诗,为我们再现了他当年四处访寻碑的情景,无论收获与否,他都沉浸在寻碑的喜悦中。
在于右任收藏的墓志中,有七对夫妻墓志。他对这几方墓志非常喜爱,于是给自己的书斋起一个非常浪漫的名字——“鸳鸯七志斋”。他所收藏的碑刻也被称为“鸳鸯七志斋藏石”,还邀请好友吴昌硕为其制印“鸳鸯七志斋”。
这七对“鸳鸯”都是“元氏”,是鲜卑皇族后代的墓志,墓志分别是北魏时期穆亮及妻魏太妃墓志、元遥及妻梁氏墓志、元珽及妻穆玉容墓志、元谭及妻司马氏墓志、元诱及妻冯氏墓志、丘哲及妻鲜于仲儿墓志和元鉴及妻吐谷浑氏墓志。
《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局部 图片来源:图书《鸳鸯志》
于右任收藏的这些碑石最早保存在北平西直门菊儿胡同一座旧王府院内。1935年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情况下,他委托杨虎诚将军帮他运回陕西老家。杨虎城派马文彦到北平,在宋哲元的帮助下,将这批碑石运回了西安,交予陕西教育厅保管于文庙内,1938年又从文庙运入西安碑林。后因抗日战争爆发,这批碑石又在1940年深埋于碑林院内。八年抗战结束后,在1947年,碑林又将这些碑石完好无损的挖出,成列于西安碑林的碑廊内,“鸳鸯七志”也在其中。
从这些北魏墓志中可以看出,这一时期的墓志具有明显初唐楷书的烙印。“每碑各出一奇,莫有同者”的说法,正是用来形容北魏洛阳时期的墓志楷书。于右任收藏的“鸳鸯七志”也是各有千秋。
在影视剧《古董局中局》的神秘古董拍卖会上,还提到过于右任所藏的“鸳鸯七志”。
《古董局中局》选段 图片来源:网络
如此喜欢“鸳鸯七志”的于右任,可能大家会认为他的爱情也如鸳鸯一样美好,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战争的原因,于右任被带到台湾,被迫与结发妻子分隔两地,这一分别就是五十余载。他们靠书信往来寄托对彼此的思念,原本约定结婚后的第五十个年头要一起度过,但因相隔两地最终落空。两位老人就这样孤单的度过了后半生。于右任在其妻子八十大寿后的第三年就去世了。
于右任在遗诗《望大陆》中写道:“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天苍苍,野茫茫,山之上,国有殇。”于右任孤身一人在台湾,晚年无人照料,对妻子更是加倍的思念。夫妻二人临终也未能相见,他只希望自己死后可以葬于“高山之上”,遥望大陆和亲人。
▍结语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诗经·小雅·鸳鸯》
图书《鸳鸯志》
此次台北故宫博物院只展出了《元珽妻穆玉容墓志铭》,但由庸堂先生著述、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雅昌二玄团队担任编辑出版的《鸳鸯志》,将于右任收藏的这七对“鸳鸯”聚合在了一起。
轻翻柔软的封面,一座绵延不断的邙山出现在眼前,七对“鸳鸯”用七色分隔。它们躲过了战乱和盗墓贼的破坏,依然在一起。
如果你看不到台北故宫博物院的此次展览,有机会,可以前往西安碑林,亲自看看这“鸳鸯七志”中十四人墓志原石的模样。千年前他们的后人将他们的故事一笔一划刻于墓志上,每一笔都仿佛记录着夫妻二人一起走过的甜蜜岁月。
触摸着千年前的墓志,打开尘封千年的爱恋故事。虽然时间无法回转,但他们的爱却永存。让我们珍惜眼前人,相守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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