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没有一成不变的。近年来,因武侠小说已受到一定的肯定,遂有了“新派”之说。
许多论者咸认为金庸、梁羽生二位是“新派武侠小说”的鼻祖。
这种说法笔者不能苟同。我敬佩金、梁二位的成就,但那只是“变”而不能算“新”。这就像传一详。《诗》三百篇是诗,到了“太康体”、“元嘉体”还是诗,再到了“徐庚体”、“齐梁诗”、“玉台体”、“元和体”、“长庆体”、“西昆体”,它还是诗。对这些,学者、论者仅能将千年以来的诗区分为“古诗”、“近体诗”或“今体诗”,而不敢称它是“新诗”。只是到了“五四”,胡适之、徐志摩出,他们的诗才算是“新”诗。同理,武侠小说只有到了古龙才算是“新”,才堪称之为“新派”。也正因为古龙的“脱胎换骨”、“重临江湖”,才又为武侠小说缔造出另一高峰。古龙,仿佛他天生就是个浪子。有家,却享受不到家的温馨;喜好西洋文学,环境又使他无法在“淡江英专”深造下去。自动休学后,就仗着一支代剑的笔,闯荡江湖,四海为家。
一九六○年前后,他曾和如日中天的“三剑客”订交,过从甚密。但卧龙的枭雄、诸葛的霸气、司马的深沉,使他感受到“三大”的压力,也使他悟出要想和“三大”并驾齐驱、一较身手,就必须求变、求新的道理。
于是,他伴着一位具“田园美质”的小家碧玉,远避尘嚣,在一处青山碧水的小镇,过着半隐的生活。
浪子和田园,是无法谐和的色调。不到三年,他就痛苦地离开了小镇,也挥别了那位相伴三年的“她”,带着无边的迷惘与落寞,重又投入浩瀚江湖。
三年的山林生涯,对他的创作确有相当大的启迪。《绝代双骄》和《楚留香传奇》中的《血海飘香》都是在重入江湖后完成的。
这两部作品问世后,古龙的名气越来越大,钞票越来越多,交游也越来越广。
相识满天下,古龙身边没有断过朋友,但知己又有几人?
秦楼舞榭,千金买笑,依红偎翠,名剑风流。古龙身边从未断过女人,然而,他究竟真爱过谁?谁又真爱过他?酒醒人散后,依然是一片寂寞,无边萧瑟。
这些悲、欢、离、合,点缀了他的浪子生涯,也走进了他的小说。
于是,他写出了《风云第一刀》。上半部一九六八年连载于香港《武侠世界》,下部易名《铁胆大侠魂)连载于一九六九年创刊的香港第四本武侠杂志——《武侠春秋》,一九六○年出单行本时将上下部两部合并,改名为《多情到客无情剑》。(此名虽有诗意,但将第一主角“小李飞刀”换成“剑客”却不够妥当,故上海学林出版社将其恢复原名。)
此时,香港梁羽生的巅峰之作《萍踪侠影录》、《白发魔女传》以及《云海玉弓缘》均已完成。金庸的《天龙八部》和《笑傲江湖》果真是笑傲江湖,睥视武林,俨然有主盟武林天下的雄姿。
而张梦还却于此时退出武林去做专业骑师,牟松庭也因故退隐,蹄风移居加拿大,那“天下第一快笔”的倪匡忽然兴趣大变,改写起现代动作和科幻小说。
香港武侠文坛的“青黄不接”,只有靠台湾作家的供稿,古龙当然成了第一人选。
就在这一年,他携带一位“东洋美女”搬进了台北市牯岭街的“三福公寓”,过着神仙美眷般的生活。这段日子,是古龙一生最快乐、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
为了静静品尝、享受这在美好的生活,古龙屏绝了那些交游,但有三个人是仅有的例外:一个是“新派”武侠名家高庸,一个是曾多次为各武侠名家捉刀、号称“天下第一枪手”的于东楼,还有一个便是正以科幻小说享誉香港的倪匡。
在“三福”这段幸福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和高庸、于东楼同进同出,一起谈故事、写稿,夜晚则一起去喝酒。他那几部名著如《风云第一刀》,《萧十一郎》,《流星·蝴蝶·剑》,《欢乐英雄》,《天涯·明月·刀》,《大人物》,《惊魂六记》第一部的《血鹦鹉》,《江湖人》第一部的《三少爷的剑》,《楚留香传奇》续集的《鬼恋传奇》、《蝙蝠传奇》、《桃花传奇》、《七种武器》的前五部《长生剑》、《碧玉刀》、《孔雀翎》、《多情环》、《霸王枪》,还有金庸亲自向他约稿的《陆小风传奇》等等,几乎都是在这里完稿的。“三福公寓”似乎是块“福”地,古龙就在这里不知不觉中已登上“新派”掌门人的宝座。高庸也因写《纸刀》和《祸水双侣》等佳作,而逐渐受到电视界的重视,终于成了台湾最负盛名的编剧人之一;而于东楼也在此时创办了汉麟出版社,社址就在“三福公寓”楼下。
一九七二年,古龙离开了那位日本美女,又开始了他的浪子生涯。
香港的武侠小说业,此时受到电视台纷纷抢拍武侠剧的影响,市场一蹶不振。金庸写完《鹿鼎记》之后,将《明报》副刊的地盘让给了古龙,宣告封笔。香江的武林天下,靠梁羽生一人就独木难支了。
台湾武侠小说业也因日本漫画(动画片)和武侠片的涌进,生意一落千丈,无复当年盛况。
尽管古龙魅力十足,但他的作品越来越少,自然无法满足广大读者的需求。
几位成名的作家,为了生存,也为了迎合读者的口味,纷纷改变风格,竞相仿效古龙,希望写出更新、更好的作品。
在此风尚下,司马翎的《玉钩斜》、《飞羽天关》,慕容美的《烛影摇红》、《天煞星》,柳残阳的《枭中雄》、《拂晓刺杀》、《明月不再》等也风光一时。
“新派”统一了武林,古龙当然成了实至名归的“武林至尊”。
正所谓“誉,谤亦随之”,此时有人批评古龙武功招式写得太少,不像武侠小说。陈晓林先生在他的《奇与正》一文中就说过:“武侠小说发展到古龙时,已经没有办法用武功或招式来讨好、吸引读者,因为读者所要看的武侠小说内涵,恐怕不再是一招一式的问题。”
也有人说古龙缺乏“旧的学养”,少了诗情画意的味道。
也有人批评他行文和排列的方式。
但我却认为,这些地方正是他的“变”和“新”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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