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字真言的谬误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诛邪!”,看到这个时不少七八十年代生的人脑海中马上就会有画面音出来,这是1998-2004年很火爆的香港电视连续剧《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中女主马小玲(万绮雯)掐诀念咒降妖伏魔时的名场面。她念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又被现在的人称之为道家“九字真言”,又名”六甲秘祝“,但好像并未被道教官方认证,其出处《抱朴子·内篇卷》却是被收录道藏中。

《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第五段:“入名山,以甲子开除日,以五色缯各五寸,悬大石上,所求必得。又曰,入山宜知六甲秘祝。祝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要道不烦,此之谓也。"

现如今这”九字真言“却有好几个版本出现,“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为《中华道藏》和《正统道藏》中所收录的,而马小玲念的“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是来自日传道教版,“列”字还有写做”裂“的,除此之外还有“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和“临兵斗者皆数组在前“版本。

那到底哪个版本才是正确的呢?目前网上多数人认为"皆阵列前行"是正确的,指“皆阵列在前”为传到日本时是抄录错误,而“皆数组前行/在前”版本产生的原因,是word2003版本中繁简转时勾选了“转换常用词汇”导致。

也有学者执不同意见,他认为正确的应当为”皆数组前行/在前“,他解说这九个字的完整含义是: 打仗之前,要先占卜祈祷。数,是命数、卜数;组,古代指绶带,是代表吉祥、辟邪的冠带、玉等器物。就是说动刀兵之前,要知命数天意,要有祥瑞相伴,祈福应在打仗前。并解释,结合抱朴子《登涉》中所讲的前几篇,都是讲什么时候可以进山,什么状态下不能进山,你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要联系上下文和语境,看葛洪到底在讲什么,他有个逻辑关系。“皆数组前行/在前”关键是弄懂“数”“组”的古意。

看来此学者的古文造诣很深,我初听其解释也觉得蛮有道理的,毕竟我不是古字学究。后来我闲暇时查阅资料多方研究后发现不对,因为其释义若要成立,前提是”皆数组前行/在前“是正确的,若根本就不是这几个字,那依此做出的任何释义都是指”指鹿为马“胡编乱造了,圆话强说的功力都可以去说相声段子”借大褂“了。

那么”皆数组前行/在前“这几个字是正确的吗?我受繁简转换错误说的启发,再看”数组“和”阵列“这两个字,怎么看都像是数学术语,阵列我学过知道是数学术语,一查数组果然也是,就是同一个术语有两个名字,借用网上工具翻译成英文时都是同一个单词Array,翻译成日文时又都是同一个词“配列”。另外,中文”前行“翻译成日文是”行を移動します“,而有意思的是,中文“在前”翻译成日文为“前に”,看起来长得很像中文”前行“二字吧。

那么到底是错将”数组“翻译成”阵列“,”前行“翻译成”在前“,还是错将”阵列”翻译成“数组”,“在前”翻译成“前行”呢?

首先,我们来分析下,《正统道藏》是明代道教官方编纂的,《中华道藏》是八十年代政府组织道教及院校编纂的,添加了标点符号和敦煌出土的部分,虽然有些删减,但《抱朴子·内篇卷十七·登涉》中的内容两者完全一致,都是“皆阵列前行”。如果说是录入错误,那么从明代开始官方就录入错了。并且这种错误,还是在明代将”皆数组在前“这个所谓的正确版本,传到日本后错译成”皆阵列前行“,再反过来传回到明朝由官方收录,这也太扯了吧?

其次,能将这两个字看做是数学术语从而导致翻译错误的前提条件是,明朝传入日本时,日本就已经有”阵列“这个数学概念了,这不太可能吧?明朝是1644年才终结的,而日本明治维新全面学习西方科学是从1868年才开始的。这个翻译错误怎么看都像是电脑翻译软件才会犯的死板操作。

所以,这个”九字真言“会有多版本的真相就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这九个字传到日本时,日本人将”前行“二字看作“前に”,转换成中文字意就成了”在前“,所以日本东密的版本就成了”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也就是马小玲念的那个。而这个东密版本在传回内地时,又被word2003版本由繁体到简体转换了下,因为“阵列”被当成数学术语这个常用词汇,所以勾选后就转换成了他的另一个名字“数组”,这才是“皆数组前行”和“皆数组在前”这两个版本的由来真相。因为”阵列“的繁体字”陣列“和”数组“完全不搭边,只有数学术语常用词汇才相关。

至此,”九字真言“的九个字已然验明真身了,那个依“皆数组前行/在前”而做的“古字考究说”完全是胡扯。那么咒念”临兵斗者皆列阵前行“到底有没有用?这个问题,就属于玄学范畴了,在此我就不做全面解答,我只说下我其中的两个观点。

要知道,正统道教里并无这种所谓的“单字“律式组成的咒语,此律式只有佛教和密宗(真言派)才有,如佛家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而密宗属于傍佛外道。道家虽然也有个所谓的六字真言”嘘呵呼呬吹嘻“,但这其实是道人在练习吐纳养生时,发出不同的气息声配合呼吸以达炼养脏腑目的,并无咒义。真正的道家咒语是有律文咒义的,如道教“八大神咒”,有些咒语还分前后段,前段律文形成咒义,后段加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的“律令”才会有所指,才会成咒。

所以,这所谓的”九字真言“其实是个佛道揉杂的臆造品,既无律文咒义,又无肉身修炼辅助之功,按理是不成咒语或真言的。只是被后世特别是当今各类“自创功法者”用丰富的想像力,给这九个字各自赋予了不同的字义和含意,甚至还配上了不同的手印、步伐、意念凑成“三密”,广泛在自媒体中传播,这么魔幻的操作恐怕连抱朴子都没想到吧。真正的道教弟子平日功课中从不会练此玩意儿,都是诵执“八大神咒”等正统道教经典。

九字真言的谬误

那这九个字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一直以来也没有准确令人信服的说法,网上多数译为“临兵战前,战斗者列好阵行”的意思,感觉解释得有些勉强,与后面他所说的“凡九字,常当密祝之,无所不辟。”不怎么搭边。他可是强调要密祝这九个字的,是要当成咒来念的意思。抱朴子前辈虽然是道学大家,其著作却更多为外丹、药经及宗教神话相关,并无内练实修著述传出。而外丹法门在我看来是法不合道,因此可以说他并未得道成仙,按道教说法也就没有“言出法随”之功效,所说咒语是做不得数的。至于现在后世能否赋予此九字真正的咒义或真意,那估计得仙佛出世之大能才有效吧,只靠“约定成俗”应该不起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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