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叫淑英,人如其名,贤良淑德是她的代名词。她什么都好,就是有一双大脚。在别的家庭还在纠结要不要裹小脚时候她的脚就已经可以跟同龄男孩子差不多。19岁的奶奶就已经穿上39码的鞋子了。
她自小温柔待人有礼,但就是因为那双大脚,媒婆迟迟没有上门,那时候村里人觉得女孩子脚大无富贵,十分嫌弃。奶奶的父母对此也是无奈。后来经过一个亲戚介绍认识我的爷爷。彼时我的爷爷在当地一个草班子里唱小生,爷爷家五兄弟,只有他一个自小跟着师傅学唱戏。奶奶在台下第一次看到爷爷的时候就被吸引了,觉得他俊俏又有本事。
奶奶的父母对于这件事没有表态,那时候唱戏的演员大多被人瞧不起,觉得“戏子无情又无义”,找一个这种职业的人,免不了以后会听到一些糟心的话。但是那个年代家庭大多清苦,会个谋生的手艺也是不错,起码不会饿死。
那时候的爷爷风华正茂,但是由于家境贫寒加上唱戏名声不好一直娶不上媳妇。媒婆说着奶奶的情况,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富贵命,脚太大了。爷爷一听,憨憨的笑摸着自己那剃的蹭亮的脑袋对媒人说:“我都穷成这样还谈什么富贵,能讨到老婆那都是祖上积德。只要姑娘不嫌跟着戏班子吃苦受罪,那就是我莫大的富贵!”
奶奶的父母听到爷爷这么说,当下便同意了婚事。奶奶出嫁的当天,村子里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说这大脚姑娘终于嫁了,以后苦日子就要开始了。似乎所有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等着奶奶迎接她的苦日子。
然而恰恰相反,婚后的爷爷非常疼爱奶奶,爷爷每天起很早吊嗓子练功,出门之前会帮奶奶把水烧好,让奶奶起来就有热水用。从土灶烧水到水壶烧水,爷爷这个习惯保持了30年,直到爷爷去世之前,奶奶早起都没有烧过热水。
爷爷的戏班子通常没有固定的点,有时候要去比较远的地方演出,那会儿没什么交通工具,大部分都是靠脚力行走,行李用板车推,每每这个时候爷爷总会笑着跟奶奶说:“谁说脚大无富贵,咱们游山玩水闯荡四方,不比在村里放牛打猪草富贵啊”。每每逗得奶奶哈哈大笑,从前因脚大的偏见受不少委屈,此刻悉数释然。奶奶后来总是跟我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因为生了一双大脚,才会遇见我的爷爷,让她这辈子过的这么幸福。
后面改革开放,爷爷奶奶也分了田地,奶奶在家种地养猪,爷爷碰到演出淡季会在家学着编斗笠拿出去卖,虽是唱戏的出身却从没有沾染任何不好的习惯,反而非常踏实上进。爷爷的斗笠越编越好,卖的价钱也很可观。后来奶奶怀孕了,爷爷索性辞去团里的活儿,专心在家编斗笠和照顾奶奶。
爷爷常说奶奶是老天爷赐给她的无价之宝,他要努力让奶奶过的好。证明给别人看大脚也不影响富贵。在爷爷的踏实肯干下,两个人的小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只要爷爷在家,奶奶很少做事,在那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奶奶甚至连做饭都很少。每次陪奶奶回娘家,村里人看奶奶的气色,又看到爷爷对奶奶的轻声细语呵护备至。曾经那些带有偏见的人也默不作声,只得在心里默默羡慕。
爷爷奶奶风风雨雨相濡以沫的生活了三十多年,生下四儿一女,后来爷爷因病去世,走之前拉着奶奶的手说:“英儿啊,下辈子,下辈子我还要找你啊,这一辈子做夫妻没做够,下一辈子还要继续啊!”
从前日子慢,车马慢,一生只爱一人。爷爷奶奶用他们的一生,给子孙后代诠释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世俗眼里的偏见并不阻碍两个人的相爱,爷爷奶奶在彼此的世界里做着彼此的太阳,给了对方一辈子的光。
因为真爱,从不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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