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大姐夫
054 (在木格子窗户那个学校,我大约度过了人生的八岁或八岁多的一些时光 。总之,应该是在九岁前。在九岁前,我还有许多记忆没有记述。这些记忆不一定与学校有关,但是,与我的家里的人有关,我以为还是应该写下来)
我大姐的老二,是个儿子。大姐夫给儿子弄来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听:嘀嘀嗒,嘀嘀嗒,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大姐夫背着儿子来我们家,那半导体在沟边响起,我都听得见。大姐夫如蛮牛,会石匠手艺,但为人不实,对于钱总是东骗西扯,到处欠账不还。我的父母一直口口声声地说他品行不好。我从小对大姐夫的恶行倒背如流了。譬如,把我父母的木材扛去卖了,自己使钱或去还赌债。把父亲的私章悄悄拿到信用社贷款,几年后,利息大过本金;信用社找到父亲催还贷款利息,父亲摸门不着又气得七窍生烟。父亲知道真相后,把大姐夫骂得牛滚岩,但无奈还得给银行还息还利。
大姐夫家离我们家要走一两个小时,住在一个半山坡上。祖上没有给留下两面间房屋,但留下了好几十棵枣树。谚语说:天干结枣子。故干旱的夏天,枣子就尤其多。大姐夫就要在秋天请上父亲一道去广元县(那是还是县而不是市)卖。有一年,几天卖完枣子,只见父亲回来,而大姐夫却不见人影。又过了好些天,大姐夫才来我们家,走拢就把头埋在大桌子上(我们吃饭的大桌子),似乎在痛哭,又似乎在悔恨。后来才知道,在广元城里卖枣子,姐夫去看打架的热闹,不知何故成了当事人,被派出所抓去住了十几天拘留所。
大姐夫在一年春季,还提议把我家的黄狗打死吃肉。那是大约菜花快要黄的时节,父亲说,春天的狗肉是发物,容易引发人生病,不宜吃。母亲说,打死狗害命(这狗虽然有时乱咬人,但不忍心看到被打死)。但是,还是辩不过大姐夫及哥他们,最后还是把狗肉给吃了。
在春季的时候,大姐夫如果到我们家,刚好父母不在家,姐夫与我哥就会一拍即合地密谋,把房栋上挂的腊肉上的瘦肉起一些下来。他们很有耐心,先煮白米干饭,再炒腊肉。他们半夜三更吃完,我早已进入梦乡。为了堵住我的口,我哥会端半碗腊肉炒油米干饭来床边,把我从被窝拉起来,要我吃了碗里的饭与肉。睡眼朦胧的我,还是感觉得到,肉只是零星的碎渣,米倒是被油浸过的。可惜的是,我在半睡半醒之间,对这人间美味感觉得不是清楚、细致,米饭与肉渣就进入了我的肚皮(因为天冷,我得赶紧钻入被窝)。但是,他们的偷食行为,还是没有躲过母亲的锐眼。母亲一回来,就看到房梁上的肉块有被刀削过的痕迹。但是,因为有女婿参与偷吃,也不好过分的责怪好吃嘴们。
父亲母亲常当面或背后骂姐夫不老实,不仅不老实,而且还是一辈子不老实。也常常埋怨说,大姐的这门婚事,做父母的本来就不满意,但大姐喜欢就依了大姐。因为是大姐自己喜欢的一个不老实的人,父母对这婚事虽不满意,也无愧疚。
大姐夫的父亲死得较早,大约在五十多岁一点就得病过世了。那大约是在豌豆花开的时节,有些豌豆已经结角儿。我们去吃了酒席,酒席摆满了整个院子。那一回我吃了一种空心茎的菜,听人们说,就叫空筒菜。我也跟着花圈跑,花圈被放在坡下的坟地;我以有限的识字能力,记住了一个字:悼。我记住的只是字形,但并不清楚它读什么音,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因为,掉字才应该是我认识的,莫非是人死掉了的掉写成了错别字悼?那悼字大约是一个紫色的纸上写的黑字,在花圈的中央。
吃完酒席,我很愉快,大人们似乎也很愉快(有肉吃能不愉快么)。回来的路上,我看见豌豆角儿有长成了的,顺便又摘些豌豆角儿来吃。那似乎该是春天,万物勃发,万物可食了。那丧宴的酒席,那肉,那空筒菜,那豌豆角儿,让我兴奋了好几天。
[031]二姐的婚事
056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灶后烧锅煮饭,二姐把一口红色木箱连同背兜靠放在灶旁的柴堆边。二姐回来了,我很高兴,因为,二姐出嫁后,家中少了一个人,总是不习惯。但是,父母们对二姐回娘家来非常不高兴,并且还坚决不欢迎。我懵懂地知道,二姐不喜欢这们婚事,就一意孤行地背着陪嫁(一口红漆木箱)回娘家来了。但是,父母们却认为二姐是泼出去的水,不应该收回。或者说,二姐虽然不同意这门婚事,但父母同意这门婚事。理由就是,大女婿太不老实已经让他们烦透了,二女婿很老实这就很好,免得重蹈不幸之路。
二姐在娘家呆了好些天。有一天下午,哥哥从街上回来哭着说,二姐在街上被二姐夫一伙人抓住了就打,幺姑在一旁也不制止,而是冷眼旁观。我哥也打了二姐夫的父亲几下,但由于他们人多势众,二姐还是被他们抓走了,只是留下了一地扯断的长发。我哥那天哭得眼睛有些红了。回来给父母们在后门讲这些的时候,还用肘擦着眼泪。那晚,不见二姐回来。
不久,二姐又跑回来了。父亲母亲还是不欢迎她回来。二姐又在娘家住了一些天。后来二姐夫大队的书记带一行人来调解后,二姐又回去了。
其实,二姐刚过门就不喜欢二姐夫。或许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二姐夫,只是我的父母们喜欢而已。我记得,刚过门的那年春节,二姐回来,父母就开始责骂二姐,说二姐不懂事,没教养。是否用棍子往外赶,我就记不清楚了。但我很喜欢二姐回来,她回来与我们一道在檐下荡秋千(荡秋千是我们少年过年的极好娱乐)。那时,二姐身体丰腴,臀部浑厚,坐在秋千上,我们要使很大的劲才能把她送往高处。当二姐与我们荡秋千疯玩时,父母们更气更恨二姐太劳神,好好的一门婚事,凭啥子不喜欢。
二姐反反复复、断断续续在娘家住了一些时间。有时候,是二姐用锅铲打破了二姐夫的头跑回娘家。但最后,也许是累了,也许是腿肚子扭不过大胯,子女的爱情敌不过父母的意见,还有周围人们闲话及那二姐夫大队书记的权威。总之,后来二姐生了一个儿子。生了儿子时,母亲带上鸡蛋大米去看后,回来说,那儿子一双眼睛明亮,喜欢瞪着煤油灯看。我也看到过一张站在椅子上的婴儿的照片,确实可爱。
关于二姐夫,在我二姐来来去去的时间里,我似乎基本没有印象或者似乎没有见过。只是,我二姐回来讲一些事,让我可怕得紧。刚结婚的那年冬天,二姐回来说,二姐夫晚上半夜起床出门,就几个小时不回来。二姐害怕,就敲二姐夫他哥的门,让其给找一下。结果,在茅坑边上找到了二姐夫。二姐夫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抓地上的土塞进嘴里。有人说,那是被鬼找到了。二姐说,二姐夫经常天不亮时,就起床一个人翻看屋里的坛坛罐罐,在坛罐里东掏一把西摸一把,走来走去,神经兮兮的。只是,在二十多年后,神经出了问题的,不是二姐夫,而是二姐。好在,几个月或一年后,神经又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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