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水稻的记忆,更多是关于父亲的记忆。
小时候我在滩上生活。滩上紧邻汉江,地势独特,隔壁两个小队都有水田,唯独夹在中间的滩上都是旱地,无法种水稻。每当水稻收获的季节,我们就非常羡慕他们,羡慕有新米吃。那时天天吃红苕、苞谷和洋芋的我们,对大米是多么的热爱和渴望。
父亲那时在汉中工作,一年回来一两次。父亲每次回家就会扛一袋米,那时从我家到县城的公路还没修好,父亲每次到达汉阴县城后,往往会在县城的三叔家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扛着大米翻山越岭,步行上百里路,往往天快黑时才能到家。大米得之不易,一大家人吃饭,大米在我家便显得特别珍贵,每次做米饭,婆和母亲就把苞谷米和大米融合在一起,当然更多的是苞谷米。只有到逢年过节或什么重大的日子才能吃上纯大米饭。
后来,我们长大了,记得父亲每次过年前回来,就要提前打电话到漩涡镇上的一个朋友处,让我们提前去接他。那时,大伯的儿子万安和我就翻山越岭,穿过一道道山谷,甚至有时走到了堰坪、凤江,才接到父亲。如今我也为人父了,常常想起父亲独自一人扛着大米走在空旷寂静的凤凰山上的情景,我深深体会到了,父亲肩上扛的不仅仅是大米,而是责任和爱。
滩上没有水稻,仿佛少了点什么,有点名不副实。后来,安康准备修水电站,我家属于淹没区,要搬迁。当时有外省和本县几个地方可选择,父亲和母亲选择了去县城附近的月河川道。因为月河川道有水田,可以种水稻,天天可以吃大米,再加上父亲的工作已调回到了汉阴。就这样,老屋土墙房拆了,我家搬到了月河川道。
父亲和母亲从没种过水稻,一切重头学。买稻种,选秧田,犁耙秧田,育秧苗,父亲每样都要请教村里的老农。父亲每天都去田里几个来回,去秧田看嫩嫩的青苗一点点从土下面拱出来,在初春的风中长高。等到四五寸的时候,就可以从秧田里扯脱栽种到稻田里去了。我家有三亩八分水田,水田请人犁好后,母亲在队上请人插秧。母亲也提前买好了酒菜和肉,仿佛过年一样。插秧这天,父亲也早早去了田里。插秧的情景很美,十几个男人站在水田里,你追我赶,笑声不断。排在前面的一般是手艺最好的,如果插得太慢,被后面的追上,就会被嘲笑,这是很没面子的事。父亲有时也加入他们的队伍,由于插得慢,歪歪趔趔,不是直线,成了他们嘲笑的对象,只好坐在田边看着他们插秧或运送秧苗。等他们在田间休息下,父亲笑呵呵地忙前忙后给他们递上烟倒上水。
插完秧苗后,父亲就更没有歇的时候,每天下班都要朝田里跑,看着秧苗一天天长高,父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每年夏季村里大人晚上都守在田里放水,有时还为争水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好在我家的田地南边是月河,东边是小河。水渠虽然只有三四家共用,但一旦下暴雨,小河暴涨,拦的闸就会被冲毁,有时河堤旁的水渠也被冲毁或滑坡。在我记忆中,每次下暴雨,父亲总是穿着雨衣和长雨靴,肩扛着铁铲去田里,他担心田埂被冲毁或田里的水溢出来。雨过天晴后,父亲带着母带和我开始重新在小河截留修闸。闸修好后,但水渠滑坡了,水无法进入稻田,父亲就在单位借来两根十米长的粗钢管,把水渠两段连接起来。水通了,慢慢流进田里,直到这时父亲才松了一口气。
秧苗越长越高,就要薅秧,父亲、母亲和我拄着木棍,用脚一行行把田里的杂草踩死,把抢肥料的稗子拔掉,这样才能使秧苗更好地吸收阳光和养分。水稻抽穗了,父亲每天去田地跑得更欢了,不时请教老农。叶子发黄发卷,父亲知道有虫子就急了,买来农药和喷雾器,全副武装地直奔田里,喷洒农药。而我往往又帮不上忙,只能在田间看着父亲。打完农药后,父亲依然每天都要去水田,风雨无阻,观察着水稻的变化,颗粒是否饱满,叶子上是否长虫了,田里的水够不够……不知不觉,水稻熟了,沉甸甸的稻穗弯着腰,似乎在向父亲鞠躬。
邻居开始打稻子,父亲也跃跃欲试,那时好像还没人使用打谷机,全靠手工操作。选好收割日子,请好干活的,这天对我家来说是个好日子,拌桶和遮挡抬到了田里,几个小伙子轮流把我们提前割好水稻朝拌桶上敲打。我和妹妹参与用镰刀割水稻,父亲把打好的稻子朝回挑,母亲负责在家做饭。那时奶奶还健在,奶奶负责在院坝里晾晒,用钉耙翻动着稻子。
稻子堆满了房间,父亲捧着金黄的稻子开心地笑了。有了稻子心不慌,从今以后天天可以吃香喷喷的米饭了,再也不用扛着大米翻山越岭了,好日子即将开始了……
一年又一年,儿女大了,父母却老了。家里的水田早已租给了别人,退休后的父亲闲不住,就在房后的一点点空地种上了小菜,过着悠闲的生活。
又到水稻收割的季节,网上看到了凤堰梯田金黄金黄的水稻,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一个男人的责任和义务,想起了一个老人暖暖的爱。
★《布宫号》提醒您:民俗信仰仅供参考,请勿过度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