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敏
夏至，老家的麦子终于熟了，为解我对在乡下辛勤劳作的父亲的思念，也为了让乐居城市养尊优处的儿子体验祖辈们的艰辛，于是我带着儿子匆匆回乡，回到我那梦萦魂牵的被称作后稷生地，公刘故里，豳风大雅，诗经之乡的故乡彬县。
仲夏黄昏，坡塬上凉风习习，没有闷热，只有惬意。收割机丢在地头的麦茬，已经被父亲聚拢成堆装上了架子车，准备拉回后院柴房里冬天烧炕用。儿子蹦蹦跳跳给爷爷推车子，我望着家乡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树，无限满足。
路边草丛里，一丛一尺多高的白蒿草映入眼帘，尖细如柴的叶子抱团簇拥，灰绿色的枝干让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前些天读《诗经》时，才知道《诗经•采蘩》里的蘩（fán），就是我从小认识的白蒿。
《诗经•召南•采蘩》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zhǐ水中的小块陆地）；
于以用之，公侯之事。
于以采蘩，于涧之中；
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被之僮僮，夙夜在公；
被之祁祁，薄言还归。
《诗经•采蘩》描写了白蒿长在沼泽或者沙洲上，女宫人为祭祀用而忙碌采蘩。
《诗经•豳风•七月》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bì）发，二之日栗烈。
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sì），四之日举趾。
同我妇子，馌（yè）彼南亩，田畯（jùn）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注解：1、馌，给在田间耕作的人送饭。2、畯：西周时管理奴隶耕种的官。）
《诗经•豳风•七月》记载了西周初期，公刘处豳（bīn）地时，他秉承先王遗风，好稼穑，务耕种，行地宜，使人民行者有资，居者有积蓄。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这句描写了春日艳阳和风，众人一起采白蒿的热闹场面。说到高高兴兴采蘩，为何女心伤悲，有解释曰：女子害怕做为陪嫁远去他乡。我想着民风醇厚的豳地怎会如此，于是赶紧翻阅《诗经•大雅•公刘》。
《大雅•公刘》
笃公刘，匪居匪康。廼（nǎi同乃）埸（yì田界）廼疆，廼积廼仓；廼裹餱（hóu干粮）粮，于橐（tuó口袋）于囊。思辑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
笃公刘，于胥斯原。既庶既繁，既顺乃宣，而无永叹。陟（zhì登高）则在巘（yǎn，大山上的小山），复降在原。何以舟之？维玉及瑶，鞞（bǐng刀剑鞘）琫（běng）容刀。
（注解：鞞和琫，意思相近，都指古代刀鞘上端的装饰。）
笃公刘，逝彼百泉，瞻彼溥原，乃陟南冈，乃觏（gòu遇见）于京。京师之野，于时处处，于时庐旅，于时言言，于时语语。
笃公刘，于京斯依。跄跄济济，俾（bǐ）筵俾几。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执豕于牢，酌之用匏（páo葫芦）。食之饮之，君之宗之。
这里整篇写出了公刘深谋远虑，有组织才能，精通领导艺术，具有开拓进取的精神。他作为部落之长，与民众团结一致，谈笑风生，齐心协力、患难与共。
如此亲民的部落首领，悲从何来？原来《毛传》里早有解释：豳公子躬率其民同时出，同时归也。谓豳公子有与民同甘共苦的德行，后以采蘩作思念君子的典故。
诗经中的春日采桑常与向往美好的爱情有关，女心伤悲，是菜蘩女感春伤怀思嫁之心矣。
如此，作为古豳后人，我心释然，自豪无比。
诗经里古人采蘩，我小时候，也经常采蘩。
跟着父亲去沟边放羊，羊跑去沟底吃草，我和父亲在沟边土崖挖白蒿。采一笼回去，留一些鲜嫩的当菜吃，剩下的就给外公送去。外公是他们村的村医，他把白蒿叫茵陈。外公把白蒿晒干，说这茵陈是治疗肝炎不可或缺的重要药材。他常常把茵陈让乡亲们带回去泡水喝，教他们辨认，采摘。
小时候不懂，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茵陈的药用价值非常高，有消热利湿，清肝利胆，降血压等作用，对改善黄疸型肝炎、胆囊炎、胆石症以及心烦失眠，头晕目眩都有显著的功效。茵陈对人体结核杆菌有完全的抑制作用，对某些皮肤真菌也有一定抑制作用。小小的一株白蒿，竟然如此不可小觑。
我走近那株白蒿，那株蘩，蹲着看了好久，抚摸却不采摘，我知道，如今采蘩回去，只能是浪费资源，让它在原地开花结果，明年会长出更多更茂盛的一堆，乡亲们看见了，就能拍上用场了。
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于以采蘩，于涧之中；于以用之，公侯之宫。
诗经里朗朗上口的句子在耳畔萦绕，先民们的勤劳智慧让人肃然起敬。三千多年前的古人，诗经里的人们吃什么蔬菜？也许没有花样繁多的种类，没有可口的调料入味，但是他们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善于发现，能为了生存而勇于千万次地去实践。
感慨之余，让我们为勤劳智慧的先古们骄傲吧！那一桩桩一件件，不是神话，胜似神话！
瑶池蟠桃之神往，千年应龙之双翼，臾区划五行之经论，鲧布息壤之坚毅，燧人氏取火之聪颖，大禹治水之艰辛，神农尝百草之流芳，仓颉造字之聪灵，诗经广博凄美之纪实颂歌……
【作者简介】肖敏，女，70后，陕西彬县人，酷爱文学创作，热爱诗歌，喜欢书法。主张诗词文字，显我本心，在文字中愉悦，在文学世界里找到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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