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引吉、无咎。孚乃利用禴。
象曰:引吉无咎,中未变也。
(一)释字
引
《说文》:引,开弓也。从引,臣弦等曰’‘象引己之形’。《说文段注》:钩弦使满,以矢之长亦曰张,是谓之引。凡延长之称,开导之称皆引申于此。
引的本义是开弓、张弓,引申为延长、开导、延续、指领等义。这里的意思是承续、延续。
禴
《集韻》:禴同礿。《诗·小雅》:禴祠烝尝。《易·既济卦》: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易·萃卦》、《易·升卦》:孚乃利用禴。
禴读yuè,古代祭名。殷商春祭曰禴,周人夏祭曰禴。郑玄注:禴,殷春祭之名也。四时祭之省者也。《毛传》:春曰祠,夏曰禴,秋曰尝,冬曰烝。《释天》曰:春祭曰祠,夏祭曰礿,秋祭曰尝,冬祭曰烝。《说文段注》:礿,夏祭也。周礼以禴夏享先王。禴祭是四时之祭中最简省者。
笔者分析:禴从示从龠,龠亦声。示表示与祭祀有关;龠乐器也,表示与音乐有关,而古代音乐往往与舞蹈有关,故龠表示乐舞。所以禴的本意是指以乐舞为表现形式的祭祀活动。古有吹奏乐器而舞的《龠祭》。乐舞起源于原始氏族社会,原始人群以乐舞来表达他们对自然的认识和崇拜。原始乐舞具有很强的公众性和模拟性以及祭祀性,是作为人与神沟通的手段而存在的。
阶级形成之后,人们继承了这种祭祀性乐舞,并把它应用到宗庙祭祀中,这就是禴祭。由于禴祭以乐舞为主要祭祀形式,不以献享为要,故后人误以为禴是四时之祭中最薄者也,事实上,禴祭也是很隆重的。《豫卦·象辞》: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豫卦》乃孟春之卦,雷将发声,先王在春天举行禴祭,就是以乐舞为主要祭祀形式,作乐以崇德,隆重地荐献于上帝以及宗庙中的祖考。春天万物生发,忌杀生,天怀仁孚之德,春用禴祭,不荐牺牲,顺天时也。《礼记·月令》云:(仲春之月),祀不用牺牲,用圭壁,更皮币。《礼记·礼器》:古之圣人,内之为尊,外之为乐,少之为贵,多之为美。是故先王制礼也,不可多寡也,唯其称也。
为什么《既济卦》有云: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就是因为《既济卦》天时为仲春之月,其时祀不用牺牲,春天杀牛,逆天道也,故杀牛不如禴祭。而《萃卦》天时在季秋之月,秋气肃杀,万物丰收,故用大牲吉,乃顺天时也。《礼记·月令》云:是月(季秋之月)也,大飨帝尝,牺牲告备于天子。那《萃卦》六二爻为什么又说孚乃利用禴呢?这与《萃卦》六二所充当的角色有关,也与《萃卦》所处的历史阶段有关,这里不再详述,下面会具体谈到。
(二)释象
《萃卦》是由《观卦》变化而来的,《观卦》先变为《萃卦》,然後《萃卦》再变而为《习坎卦》。《萃卦》六二与九五原本就为正应关系,九五为君王而当位,六二为其子。《萃卦》之时,社会尚处于父系氏族末期,王权世袭制还没有最终确立,故九五虽为君王,但打破禅让制的传统实行世袭制不啻为一场革命,把王位传给其子并不容易。不过,随着私有化的不断深入,家天下取代公天下,王权世袭制取代禅让制已是势在必行。在这种历史条件下,六二如果能够顺应天命,将来继承,延续九五之王权,从而正式确定世袭制度,开始家天下的局面,则是天命所归,故曰引吉无咎。引者,延续而承王位也;无咎者,顺天命也。
六二将来承续王位,当然为吉祥,但目前传统的禅让观念并没有完全消除,故六二居中守正,宜待时也。《萃卦》最终会变为《习坎卦》,卦变时,《萃卦》六二上行,成为《习坎卦》六四。四位是近君之位,这样就离王位更接近了。《习坎卦》上坎下坎,坎为弓轮,故《习坎》之象,犹开弓如满月。《萃卦》六二变为《习坎》六四,如引弦欲射,对准了靶心。引者,开弓而未发,靶的未中也,故《象传》释曰引吉无咎,中未变也。《萃卦》六二之引 ,将来到底能否射中靶心,世袭为王,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不过,不当想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六二将来无论造化如何,能有这种想法和行动,符合当时历史潮流,故无咎也。
《萃卦》六二将来虽有继承王位的可能 ,但现在毕竟还没有继承,王权世袭制并没有最终确立。社会在形式上仍是选贤任能公天下的原始社会。《萃卦》六二既不是王,那就是社会的普通一员,没有任何的特权,故其参加的祭祀活动仍沿用原始的乐舞形式,所表达的仍是对氏族成员共同信奉的神灵的崇拜,故曰孚乃利用禴。
从卦象上看《萃卦》六二为坤体中爻,坤为均。均的本意是平均、同等,没有差别,这是原始生产制社会的核心特点,反映到宗教信仰上,就是祭祀的公共性。均还是韵的古字,《说文先训》:古无韵字,均即韵也。《后汉·律志》:冬夏至,陈八音,听五均。五均者,宫、商、角、微、羽等五声的韵调。《玉篇》:声音和曰韵。由于韵和音乐有关,用于祭祀活动则为禴。《萃卦》六二处于艮体中,《易》以艮为庙,以五均荐之以宗庙,故曰孚乃利用禴。孚在这里指对神灵或祖宗的崇敬爱戴之情;禴就是指以乐舞为主要形式的祭祀活动。
(三)义理
随着私有化程度的不断发展,阶级的产生,人们的宗教信仰也发生了改变,逐渐由信奉民族共同的神转而信奉各自的祖先。贵族阶级于是立庙祭祖。《萃卦》就处在这种开始祖先崇拜的历史阶段。祖先崇拜源于阶级形成过程中对权力的崇拜。权力的来源一旦归于私有家庭,就产生了对家族祖先的崇拜。夏启就是利用家族的威望,从父亲禹的手中接过了王权,从而第一次真正实现了家天下的社会,因此,对权力的崇拜就转化为对祖先的感激与崇拜。宗庙祭祀就成为祖先崇拜和权力巩固的最佳方式。他们把氏族公社时的公众性质的祭祀性乐舞延引到宗庙祭祀中,称为禴祭。夏商两代把禴祭固定为春天之祭,周代把禴祭固定为夏季之祭,王权世袭制确立后,君王假托为天子,除祭祀祖先外,首先要祭祀天地,天是广义上的父,地是广义上的母。只有天子才有权祭祀天地和太庙。《萃卦》六二还未继承为天子,故只能参加具有公众性质的禴祭,故曰孚乃利用禴。
(四)附录
《云门大卷》
《云门大卷》或分作《云门》、《大卷》两部分,相传为黄帝时期的汉族乐舞,乐舞歌颂黄帝功绩,称其创制万物,团聚万民,盛德如云。据《左传》载,黄帝氏以云为纪,故《云门》又称为《承云》,为承受祥云福佑之意,其有一些图腾崇拜意义。图腾崇拜就是祖先崇拜的渊源。周代制礼作乐时,将《云门》列为六乐之首,用以祭祀天神。
另外,《大章》是歌颂尧帝的乐舞,周用以祭祀地神;《大韶》为舜时的乐舞,周用于祭祀四望;《大夏》为夏禹时的乐舞,周用以祭祀山川;《大濩》为商汤时的乐舞,用以祭祀周的始祖嫄;《大武》表现周武王伐纣的乐舞,用以祭祀周的祖先。
《云门》、《大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合称六乐。其中前四乐为文舞,舞时左手执龠(乐器),右手秉翟(野鸡尾装饰的道具),后二乐为武舞,舞者手里拿着朱干(盾)玉戚(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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