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以前撰文曾提到一句话,解老自韩非下千百家,老子不复生,谁证之?这话大概出自魏源(百度尚不能搜到),《老子》这部书应该是中国讫今发行量最大的著作。
首句,马王堆帛书甲乙本均写做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通行本易恒为常,有论者已判定为避汉文帝刘恒讳(前202年一前157年),而帛书乙本避刘邦讳而不避次帝刘盈讳、甲本更不避刘邦讳,可见原字应是恒"字无疑,可惜现代版本却很少采用。
常、恒,王力等编《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常,释2,永久的,固定的;释3,经常,常常。恒,释1,经常,常常;释2,固定的,永久的。到了《佛说阿弥陀佛经疏钞》灵明洞彻,湛寂常恒。非浊非清,无背无向。常、恒两字索性直接同居了。这段话笔者的理解是:灵明者洞彻,湛寂者常恒。灵光一样的照体,可以洞见一切;纯水一样的寂体,乃可永远存在。两字意义虽近,但释读《老子》弃恒用常,可能就没那么原味了。
道这个字,先看甲骨文:
该写法采自王东岳《老子主旨思想勾沉》
再看金文:
金文道
甲骨文道字,有学者认为是胎儿头自产道出,其实不免牵强,试想产道口及产妇胳膊、腿,如何是直的?王东岳《老子主旨思想勾沉》认为,道是人走在笔直的大道上,远远就能看到来人的脸,并认为道原指原始农业社会井田制所修建的道路,这一点比较客观。但金文道,首下面那个字体,王东岳认为是鼻子,这一点应该不准确。笔者以为首字下面部分,两只眼睛略作一点,一囗一鼻略作一横,因此字形表现的是人的脸。(王也说是人脸,但其意是由鼻子引申为人脸。)
根据甲骨及金文字形,便出现了这些解释:1.起点。2.行至路囗,需要引领。3.行于大道,有所遵循。4.人应走的路。5.从头开始走,引申为有思想的人(头领)带领大家行走。笔者意见是,顺着正直的大路前行,便是道。
从甲骨及金文字形及寓意上看,道是指正直的路,这在《尔雅•释宫》中有清晰表述:
所谓一达便是直达
另《尔雅》:梏、梗、较、颋、庭、道,直也。(梏、梗、较、颋,皆正直也。《诗》曰:’既庭且项。’頲道无所屈。可见老子正是借助现实世界正直的道,来阐述他形而上的道的思想,他认为道是客观世界的自然法度和规则,这一法度和规则,同样可以适用于人类社会,所以才有了《德》篇。因此笔者认为释道,离开正直"这个形容词,是行不通的。
道可道,非恒道,第一个道字,老子指的是天道、宇宙本原、自然规律。第二个道,《正韵》:言也。南怀瑾《老子他说》不认为是说的意思,更有人认为是到达、致达,故解释为道,是可以致达的。这种解释,说实话,挺新颖,也说得通,但看一下论据,就觉得站不住脚了。成书于西周初中期的《诗经》一一《国风•鄘风•墙有茨》:墙有茨,不可埽也。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墙上长着蒺藜,怎么也打扫不掉。密室里那些话,真没法说出囗。能说出囗的,也真羞死人!到了《荀子•儒效》,已出现道曰同列:客有道曰:孔子曰:周公其盛乎!身贵而愈恭,家富而愈俭,胜敌而愈戒。《孝经》: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可见说道这层含义,先秦已较普遍,纵不如曰用得广泛,并不表示不可能被《老子》所用。
笔者思考的是,表示道路原初含义的道,是如何演进为说这层含义的?同为言也的道和曰,区别在什么地方?甲骨文曰字很简单,口上一横,意为开口说话、开口讲话。而说道的道,笔者分析上古时期的生活环境是地广人稀,《周礼•地官》记载:九夫为井。一夫耕种田地百亩(约今70公亩),百度百科直接解释为一人耕种百亩,这明显是错误的,照此推算,娶了老婆生了孩子怎么算?《孟子•滕文公上》讲到井田时记云八家皆私百亩,说明当时的一夫是指一个主要劳动力及其组员,指的是一家、甚至一个至亲的族落。因此一夫是个宽范的概念,是个特殊田赋制度下的人囗单位,笔者甚至认为井田制对后世宗族、宗法制度也产生了深远影响至少是互相影响。
古人在正直的道上相遇,由于见面不易,要互相打招呼、聊天,这应该就是说道的由来,就是说于道、道遇而说,因此诞生了道听途说。可见说道的道,具针对性、互相性、语境中存在具体表述对象。而曰的使用则更为宽范,子曰,并不表示孔子一定是针对某个人说。太史公曰,也象自说自话。诗曰,则更无所指。综上可知,第二个道为说道,当不虚妄。
名,《说文》自命也。从口从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甲骨文字也是从口从夕,说明许慎的解释是有一定道理的,林义光《文源》囗对物称名之也。把夕字泛指物体,不可取。
名《甲骨文字典》书影
名的古义,从命名到名字、名称,意义没太多变化,《管子•心术》:名者,圣人之所以纪万物也。用我们现代的词语,其实就是概念。笔者昔时读《形式逻辑》,就讲到概念,概念具基本的内涵及外延特性,它是对所指的认识、归纳与总结,因此具形象性、普遍性、客观性、系统性、科学性。老子那个时代,由于生产力低下,人类对客观世界的认知仅限初级阶段,导致老子企图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论点而不能,所以名,有名,非恒名这句,除了说明概念用以归纳和辨识客观世界,同时也揭示了老子的无耐与茫然。
老子观察宇宙原理,反观人类,提出道与德这个概念,我们说道是顺着正直的大路前行,即人类要顺应自然的规律、宇宙的法则行事。同样,我们看德
道字甲骨文金文彳(行走)十首,德字甲骨文彳十直,即一只眼睛上面加了一个指示符号,意为走正直的路,不看歧路(岔路、径),一心向前(金文以降下面添了个心字底,所以《说文》说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从直从心。其实稍欠妥当,最初它应该从彳从直)。我们看到道和德甲骨文字源上看,意义是相近的,老子将这两个概念拿出来,试图解释清楚自己的哲学思想。
老子《道篇》,用了许许多多文字来表述他的道的概念、道的思想,尤其第二十五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反复地表述,仍不能令老子满意,或许这便是所谓历史的局限性吧。所以概念的深刻、精细、丰富与否,决定了人类社会的认识与文明程度,相对于《老子》,必然决定了老子表情达义的模糊性,连作者表述起来都觉困难,后世读之岂不更如天书?所以才有了笔者开篇那段解老自韩非下千百家,老子不复生,谁证之?以上这些,说明了当时的文明程度同老子思想表述的现实冲突,同时也揭示了当时的认识工具(概念,名)尚不足以深刻分析客观世界。
道,可道,非恒道;名,有名,非恒名。
1.孙享林《老子道德经新译》解释为道,可以叫道,一旦发生了变化就可以不叫道了。名,可名,可以叫道这个名,一旦发生了变化就可以不叫这个名了。
2.李弦《老子道德经今译》道理是可以说的,但并非像平常那样讲。名称可以命之,但并非像平常那样命名。(常实为恒字,译为平常,大错。)
3.黄钢汉《老子如是说:<道德经>之科学演绎》:本体论(宇宙、宇宙源、宇宙流)上的道,有的是可以讲的,但能讲出来的,只是道的一部分是我们能够感知和体悟的那部分,所以,不论你怎么讲,你都无法穷尽道理,可以讲出来的部分,也不是那个永恒的道的实体。事物的名,可能因人类的语言、文字、时空环境不同而发生变化,但它所反映的事物的本质(本原)是一样的,所以他仅是一个认识工具,不必太过纠结。(笔者根据相关文字整理。这种解释有深度,值得一赞。)
4.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可以用言词表达的道,就不是常道;可以用文字表达的名,就不是常名。
4.笔者译:宇宙的法则、自然的规律,虽可以用固态的语言说明和宣讲出来,但它的本质却并不是恒久不变的。把它命名为道,虽可以定义这个概念,但它却是模糊与变化的(内涵越少越模糊,其外延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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