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真能“孤篇压全唐”吗?
A、孤篇压全唐的作品是什么
↑↑唐朝是我国诗歌的鼎盛时期,在这个时代产生了无数优秀的世人,各种各样流传千古的诗词也数不胜数,然而却有这么一首诗,号称孤篇压全唐。那么民族文化带大家了解一下,孤篇压全唐的作品是什么吧。
孤篇压全唐的作品是什么
被称为孤篇压全唐的作品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张若虚的相关介绍
张若虚(生卒年不详,但有些典籍推算约660-720),唐代诗人。汉族,扬州(今属江苏扬州)人。曾任兖州兵曹。生卒年、字号均不详。事迹略见于《旧唐书》。中宗神龙(705~707)中,与贺知章、贺朝、万齐融、邢巨、包融俱以文词俊秀驰名于京都,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玄宗开元时尚在世。
张若虚的诗仅存二首于《全唐诗》中。其中《春江花月夜》是一篇脍炙人口的名作,它沿用陈隋乐府旧题,抒写真挚动人的离情别绪及富有哲理意味的人生感慨,语言清新优美,韵律宛转悠扬,洗去了宫体诗的浓脂艳粉,给人以澄澈空明、清丽自然的感觉。
关于张若虚的生平事迹少之又少,而且他的诗作也长期湮没无闻。在唐代,似乎没有他的诗集传世。从唐至元,他的《春江》诗几乎无人所重。据文史学家程千帆先生考证,今存唐人选唐诗十种、唐人杂记小说,宋代《文苑英华》、《唐文粹》、《唐百家诗选》、《唐诗记事》,元代《唐音》等唐诗选本,均未见他的诗作,不仅唐诗选本无载,而且在由唐至明的二十余种诗话中也无一字提及。
最早收录他的《春江》诗的本子,是宋人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卷四十七,共收《春江花月夜》同题诗五家七首,张若虚一首也在其中。然而这仅仅是作为乐府宫体诗收录的。直至明人杨高棅《唐诗正声》选本,仍然没有把他的诗选在“正声”之列,一直到了明清以后,其作品才逐步被收录在册。
B、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真能“孤篇压全唐”吗?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之所以被人誉为“孤篇压全唐”,跟下面两位学者的评论有关。
清末学者王闿运评其曰: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用《西洲》格调,孤篇横绝,竟为大家。李贺、商隐,挹其鲜润;宋词、元诗,尽其支流。宫体之巨澜也。”
后人经常引用的“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即出自此处。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承认张若虚在古典诗歌中的地位,
而且“大家”这种称呼,将张的地位拔到极高的程度。
而近代的闻一多在《宫体诗的自赎》一书中称它为“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
闻一多先生的点评后面还有一句:
“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的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其实,王闿运的“孤篇横绝”,不是指横绝整个唐诗,而是相对于齐梁以来流行的宫体诗。
而闻一多的“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也是指相对于齐梁隋唐以来的宫体诗。
所以,“孤篇压倒全唐”这种说法,其实是对“孤篇横绝,竟为大家”及“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的误解和断章取义。
当然,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程千帆老师认为王闿运和闻一多把《春江花月夜》划入“宫体诗”的范畴,是一种误解。
王闿运称张的《春江花月夜》为“宫体诗巨澜”,是没有依据的。
其徒弟陈兆奎对这句话的解读为:
“奎案:昌谷五言不如七言,义山七言不如五言,一以涩练为奇,一以纤绮为巧,均思自树一帜,然皆原宫体。宫体倡于《艳歌》、《陇西》诸篇。子建、繁钦,大其波澜,梁代父子,始成格律。相沿弥永,久而愈新。以其寄意闺闼,感发易明,故独优于诸格。后之学者,已莫揣其本矣。”
如果真是这种认知,那么显然就把爱情诗的源流当作宫体诗的源流,既没有文献根据,也不符合历史事实。
闻一多称张的《春江花月夜》是在替“宫体诗赎罪”,
程千帆则认为,把宫体诗的“转机”下移到卢、骆、刘、张时代,就把从庾信到杨素、隋炀帝等人的努力给抹杀了,而同时将卢、骆、刘、张之作,划归宫体的范畴,认为他们的作品出现,乃是“宫体诗的自赎”,就更加远于事实了。
如果说“宫体诗有自赎”,那么杨广、诸葛颖、张子容等人的诗篇,乃至当时其他诗人,已经早于初唐诸人,开启了诗坛新风。
列举几首诗作为论证:
01.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妆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陈后主· 《玉树后庭花》
02.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夜露含花气,春潭漾月辉。
汉水逢游女,湘川值两妃。
——隋炀帝· 杨广·《春江花月夜二首其一》
03.
花帆度柳浦,结揽隐梅洲。
月色含江树,花影拂船楼。
——隋·诸葛颖· 《春江花月夜》
04.
林花发岸红,气色动江新。
此夜江中月,流光花上春。
分明石潭里,宜照浣纱人。
交甫怜瑶佩,仙妃难重期。
沉沉绿江晚,惆怅碧云姿。
初逢花上月,言是弄珠时。
——唐·张子容· 《春江花月夜》
我们可以明显看出,虽然《春江花月夜》在陈后主的创作中写了宫体艳情。
但随即通过杨广等人的创作又呈现出了非宫体诗的面貌。
而如果说张若虚有什么继承的话,那也是继承隋炀帝等人的面貌,而非陈后主的传统。
说的再明白一点:
一首诗歌,不能因为前人写了宫体艳情,就把后面沿袭旧题的诗作一并划入宫体诗的范畴,而不管它的内容和风格是什么。
就像王静安先生所说的:“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不仅貌非宫体,其神更非宫体。
但闻一多先生有一点说得对,张若虚他的确远远超过了同写《春江花月夜》的前辈们。
他这一首诗里面所抒发的感情思想,是其他诗人几十篇诗歌的容量,说他是“大家”,并不为过。
总结:
张的“春江花月夜”的确一首艺术性极高的诗歌。
但它在中国诗歌史上,尤其是宋明时期,长期受到忽视,这是不应该的。
当一颗明珠被发现的时候,它的璀璨和夺目光芒将无法再被人忽视。
我们都知道,诗歌是语言的艺术,那么一首诗,除了语言的优美,其次要有内在的生命力。
生命力就是它有意境和境界,有深度的思想和美的内涵,或者诚挚的情感。
《春江花月夜》在语言上自不必说,它超出了优美这个范畴,是比优美更美一个维度的语言。
既华美流丽,又绚烂多彩。
在意境上也呈现出多种面貌,既有“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浩渺,
也有“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的幽美朦胧;
既有“空里流霜不觉飞”的明逸;也有“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的空灵,可与张继的“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颉颃。
事实上,他营造的意境,除了美学上的,还有哲思上的。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这句诗,有着超越本体的意识,挣脱了时间和空间的束缚。
从诗歌的发展而言,
张若虚身处初、盛唐之交,以一种“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觉悟,攀上了初唐诗歌的巅峰。
呈现在他诗中的即是“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的淡淡悲伤和憧憬。
以一种轻盈、淡然、恬静、从容的心态面对“时空事物”的变幻和更迭。
如李泽厚先生所言:“尽管悲伤,仍然轻快,虽然叹息,总是轻盈。”
这即是盛唐之音的初现峥嵘。
最后想说的是: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尽管当不得“孤篇压全唐”之誉。
但至少,“孤篇压初唐”毫不为过。
它虽不是盛唐的顶峰,却是初唐的顶峰!
参考资料:
(1)闻一多.唐诗杂论· 《宫体诗的自赎》[M].上海:中华书局,2009:18-20.
(2)程千帆.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理解和被误解[J]文学评论,1982-08-29
(3)李泽厚·《美的历程》第七章《盛唐之音》第一节《青春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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