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传奇》系列)

一 花大门风波

苗祚提供的《舍轲地坟谱》,是目前所见西易苗姓年代最早的文字资料。大概当年的山阴县“神眼先生”祝体文老师自己都绝不会想到,他的一次寻常的看坟地业务,竟为西易苗姓留下一份独具历史价值的珍贵文物。

前边已经说到,时间是1826年的道光六年三月十九日。

且撇开风水学问,只以风光而言,舍轲地在神眼先生眼里,也还蔚为大观:“……屡起屡伏,虾腰鹤膝……脉络分明,山明水秀,四神八将,面面皆顾……,二砂隐隐合襟,二水微微交会,朝山有情,连起数十余峰,宾主相应……”这番描述,把西易的沟梁特色尽收眼底,果然无愧于“秀丽清奇”。

据东院门苗如桂一支后人苗椿回忆,舍轲老坟一共立起过12块墓碑,都来自二十五六里外井坪附近寺怀村出产的上好青石碑料,俗称“丰石”,一律由骡车拉运回来,据说当年车子的木轮毂碾过时,路畔的土崖随之被刀裁一样塌裂,足以说明石碑的沉重和苗家饲养的健骡的神力,还有这一门的实力气魄。可惜,这些石碑后来毁于“文革”,没了碑文可寻。

苗椿生于1946年,2018年73岁,思维敏捷,记事不忘。他说他27岁时,父亲苗祖舜去世,享年57岁;他刚刚7岁时,母亲崔二女已经去世,年仅36岁。父母育有他和小他5岁的妹妹苗玉花。苗祖舜生于1916年,生前留下一张照片,还是日军入侵时良民证的证件头像,看模样清瘦厚道。

苗椿的祖父苗佑,1958年去世时72岁,出生于1887年;祖母王大女,1979年去世时87岁,出生于1893年,比丈夫小6岁。再往上苗椿的曾祖父名叫苗席畴,36岁去世,那年苗佑3岁,应该是1889年,由此可以推算苗席畴生于1854年,大清咸丰四年。

苗席畴的父亲名叫苗深,堪称最出色的西易苗姓传人之一,东院门家境的兴旺,全然因他而起。他的上一代,即是舍轲坟老祖苗顺的五个如字辈儿子“连泉岐桂华”,其中老四苗如桂娶妻杜氏,育有苗深和苗英、苗滋三个儿子,就是家族中常被提到的“深英滋”,但在苗俊德版家谱上记作“升英芝”,这里就以新版家谱为准吧。

“连泉岐桂华”一辈,留下故事的只有老五苗如华。

那时候出来苗一本、苗如泉都是太学生,光景似乎已有起色,相传苗老五从小弃文从武身强力壮。常言道穷文富武,没些家底谈不上练武习艺。苗如华武秀才出身,科考专用的300斤头号石礩子轻松就能搬拿举起,只想武举及第光宗耀祖。无奈武闱考试太难,中举人数只有文闱的一半多,比如康熙二十六年全国武举录取才840多名,直隶省就占了108名,其余各省瓜分不了几个,简直凤毛麟角。

所谓天外有天高手如云,苗老五屡试不第。一气之下,他决定放弃追求功名,转而到关南领戏,当了一名戏班子的班主。刚出道时开不了场子,主要因为缺少名角,而且那一带唱戏都被一个“狗剩班”垄断,同行根本插不进去。狗剩班主的剧团有几个名角,不仅挨骂受气而且待遇不高,都想跳槽将狗剩班主炒了鱿鱼。他们跟苗老五试探说:“五班主,我们想来跟你干,但又怕狗剩班主寻衅报复怎办?”五班主说:“不怕,啥事也没有。你们来我这吧。”就此挖了狗剩班主墙角,随即拉开场子开始唱戏。

狗剩班主哪肯甘休?气势汹汹前来踢场,把几个准备粉墨登场的名角吓得不轻,问五班主:“该唱不该唱?”五班主说:“你们但唱无妨,有啥我来应对。”迎上狗剩班主,问:“你来有事么?”狗剩班主说:“也算有一件小事。”五班主说:“先吃饭吧,有啥饭桌上再谈。”摆开酒肉宾主坐下,只见狗剩班主从靴筒摸出一把尖刀揣进袖筒,问:“我那边几个角儿是不来了你这?”五班主一笑说:“他们说想来,就来了。”狗剩班主掏出尖刀,扎起一块肉向五班主伸过来:“请你吃肉。”五班主不动声色张嘴去吃刀尖肉,狗剩班主却没敢顺势把刀子刺出,接着五班主也掏出一把小刀,说:“我这把刀,短是短了一点,吃肉还行。”扎了一块肉喂给狗剩班主,狗剩班主却不敢接招了,抱拳服输说:“罢罢罢,以后这块地盘归你们唱吧,我不来了。”这一下五班主名声大噪,他的戏班子一举打开市场。

后续怎样,他的传奇没了下回分解。只知道五班主娶妻崔氏,没有生育,最终过继了老四家的三儿子苗滋。

而东院门一支,正是由苗滋兄弟一辈前赴后继地振兴了家业,他们通过“寻窑”掏炭,将光景过得富甲一方。引路人么,当然离不开带头大哥苗深。

“凿得混沌得乌金,藏蓄阳和意更深”,这句古诗,出自明代大忠臣于谦的《咏煤炭》。煤炭确实堪称乌金,给人类带来光明、温暖和财富,但是深埋地下岩层,不是谁想挖就能挖出来,首先需要“凿得混沌”。平鲁的煤炭资源得天独厚,埋藏较浅,自明代以来有据可考的小煤窑就多达203座,当然土打土闹,使用锤錾掏挖人工背筐,俗称“梯子窑”,产量没有多少,到1937年前全县煤窑23座,总计年产才4680吨。

查阅《平鲁煤炭志》,最早的煤窑开在陶卜洼附近及小峰山周围,直到大清同治年间西易近邻的安家岭才有了煤窑,当时的平鲁全县煤窑总数也就25座,其中的一座名叫“场面窑”,位于前安家岭村,开凿深度达“500余梯”,特别标注“有火”。这座场面窑,就是西易村最早涉足到的煤炭产业,苗深绝对称得上西易村不折不扣的第一位涉煤先驱。

清代同治年间从1862年到1875年,距离西易舍轲坟苗顺立祖过去了40年左右。那时候的苗深差不多已经成年,娶妻王氏,育有三个儿子苗席畴、苗席畛和苗席町。迹象显示一开始家境好像并不宽余,苗深一直在煤窑受苦掏炭,出生入死谙熟了开煤窑的门道,最终才买下场面窑,自己当了窑掌柜,也叫窑主,类似现在的煤老板。想来苗深手里并没有多少资金,买窑之举实属涉嫌捡漏,因为场面窑岩层坚硬不说,还有令人恐骇的闷气,本已到了废弃的边缘,但硬是在苗深手里得到改造,起死回生。

传说苗深生性倔强,从不信邪。当年前安家岭人们崇拜大仙爷,家家户户都有供奉,场面窑也不例外。苗深入主场面窑之后,看着神神叨叨很不感冒,终究年轻气盛,竟把神像撕去了,谁知回到家里突发疾病英年早逝,年仅30多岁。或许他的寿当如此,人们却都以为大仙爷作怪,舍下三个年幼的儿子,老大苗席畴最大,也不过10几岁。关键时刻苗英接任了窑掌柜,同时挑起养活一大家子的重任。

论魄力苗英与大哥苗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把场面窑经营得风生水起,产销两旺,又吸取大哥的教训,尊神敬神,在场面窑建起一座窑神庙,十几年间成为西易首富,积累了万贯家财,置买了西易村和井坪一带的数百亩田地,朔州城和平鲁井坪城各有不少商铺。其中田地一块,由老三苗滋负责打理,与二哥苗英各显其能,以本守末。

苗英小不了苗深几岁,前后娶过四任妻子王氏、蔚氏、陶氏、落氏,育有两个儿子,名叫苗浡然、苗蔚然。老大苗浡然的曾孙苗高2018年79岁,生于1940年,其父苗祖元生肖属马,出生于1918年,1983年去世时66岁;苗祖元之父苗泽,1968年去世时72岁,应该出生于1897年;苗泽的三弟苗秀生于1901年,比苗泽小4岁。假如苗浡然20多岁得子,那么他的出生时间大约在1877年左右,比堂兄苗席畴小不少。

再看苗滋,娶妻张氏,育有五个儿子,号称“五狼”:苗克昌、苗克疑、苗克善、苗克堂、苗克仁。老五苗克仁的曾孙苗华,协助苗滋爱编撰过家谱,生于1941年,在他12岁时,祖父苗周去世,时年62岁,那么苗周出生于1891年,比堂兄苗佑小4岁,比堂弟苗泽大6岁。

关于年龄信息就是这些,大致推测苗深三兄弟相继出生在1830年到1840年之间,不一定很准确,但出入也不会很大。

前边提到,西易龙王庙正殿和戏台始建于大清光绪六年的1880年,出面主持建庙之人就是苗英。那时候全村200多口人,苗英足能一声喊到底,算得上西易村说一不二的乡贤,身价地位放在那儿,其他人等无以可比,在村里人送尊称“二候先生”,叫得似乎有些云遮雾罩,实则“二候”是古汉语中阳气旺盛的意思。二候先生还花钱为儿子苗浡然捐了功名,老家谱记载是“六品功碑”,级别也算不低,应该属于散阶中的正六品“承直郎”或“承德郎”,要么就是从六品的“承务郎”或“儒林郎”。清代纳捐名正言顺,为与科考区别,称为“捐班”,实职捐钱很多,虚衔可以便宜一半,苗浡然无疑走了这一途经,苗英凭借儿子的功名也有封赏,具体没人记得了。苗椿模糊记得在碑文上苗浡然妻子标有“夫人”字样,苗英妻子标记为“太夫人”,在清代“太夫人”和“夫人”是指高官母亲、妻子由朝廷诰命的封号,“诰命夫人”由此而来。

虽然苗浡然只有一个虚衔官品,也从未出去担任实职,但在社会上完全可以享有相应的官品特权,他曾经轻易为父亲苗英化解过一场不期而至的麻烦,起因就与西易家喻户晓的花大门院有关。

大致在修建龙王庙的1880年前后,苗英就像多数发迹后的山西大老财一样,即行投资建造自家的苗家大院,相传连续数日从场面窑拉回整车整车的铜钱,作为起房盖屋的投入资金。这处院落坐落在西易村中心位置,看样子共分两期施工,由东院和西院组成,彼此过道相通。

东院为三进院落,开间宽度大约20多米,占地总面积将近1000多平方米。从正门南门进入后,是一个入深大约5米的小院,从小院往北又过一道牌楼门,是一个入深足够15米的大院子,称为过厅院;从院内拾阶而上,穿过三间的过厅,再进入后院,入深也有15米,正对是三间砖挂面的石窑。东院的正门居中,门楼高达3米多,与围墙浑然一体,雕饰华美高端,故而叫做”花大门院”,门外还立起两块上马石和下马石。

西院在东院往西靠南,为一进院的四合院,但从正房左侧进去,另有一个三间正窑的后小院,那是祖居的旧院,称为当中院,属于西院的附属部分。西院占地500多平方米,规模小于东院,也不如东院气派,但地势普遍高出花大门院半米多,正房三间和东西下房都是砖木结构,铺有阶前月台。大门与东院构造差不多,只是位置偏东,进院后迎面立起一堵照壁,挡住正房的视线。这处院落人们都叫厅子院,实际上应该是“庭子院”才对。“庭者,堂前阶也”,“院者,周坦也”,庭院深深,宽大平坦,与花大门院类似于双子座一样,相得益彰,各有千秋。

话说花大门院刚刚建起花大门时,忽然有一天,白坡村一位举人官封七品,骑着高头大马路过西易村,将花大门端详之下,恼怒地不依不饶,呵斥说是这座门楼有违朝廷律令,责令立即拆除,否则经官查办严惩不贷。一问才知道,花大门的高度超过有关限制,更兼门首装饰了两个铁角兽,尤其禁忌,不符合等级身份。《大清律集解附例》确有规定:“房舍车马衣服等物,贵贱各有等第,”诸如广亮门、金柱门之类,台阶多高,门钉多少等等,都要般配相应的级别,若是僭越逾制,轻则获罪抄家,重则充军发配也有可能。

眼看事态严重,苗浡然却胸有成竹,回家穿起他的六品官服顶戴,四平八稳慢吞吞从屋内踱步出来,刚走到院内二门,举人老爷已经看在眼里,只见他慌忙下马,跪下向苗浡然磕了三头,一句话也不说,掉头就走了,最终西易人也不知这位举人老爷姓甚名谁。

官大一品压死人啊,可见苗浡然绝非浪得虚名,所以当年的花大门,也还是苗家社会地位的象征。

二 场面窑兴衰

《易经》有云:“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意思说物极必反是一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自然规律。古人还说:“道德传家,十代以上,耕读传家次之,诗书传家又次之,富贵传家,不过三代”,更加具体地说到“况乎人乎”。据此有好事者还传下术语,创业者变成败家子的,叫做“现世报”,第二代败家子,叫做“二世祖”,第三代败家子,叫做“不过三”。

局限于清朝末年的世风日下,那些年没听说过西易村花大门院苗家道德传家、诗书传家或耕读传家这类家训,苗深、苗英、苗滋的下一辈好像都在钱多多的冲击下守不住防线。那么世事莫测,也就一言难尽,虽然杜绝了现世报,却怎么也拦不住总得出个二世祖或者不过三,反正做不到长盛不衰,不可能万事如意。

大概在1870年之后,花大门院还没有建起前,苗深的长子苗席畴20多岁了,可能从小缺少父亲教诲,露出纨绔苗头,大手大脚的花钱没有节制。其时想必他的祖父苗如桂已经不在人世,二叔三叔觉得约束不了他,决定跟他分家。苗英大度,也记着起家创业离不开老大苗深,因此不能亏了侄子们。苗席畴乳名叫做大正娃,苗英对他说:“大正娃,吃馍馍要捡大的挑。咱们这些家产,你想要哪些,先由你选择。”苗席畴倒也识货,毫不客套地说:“我要元楼峁!”元楼峁是平鲁城里的一个地名,那里的产业包括200多亩良田,还有磨坊、油坊、粉坊、豆腐坊一应商铺,确实算得上一个最大的馍馍,之后就交割给苗席畴、苗席畛和苗席町三兄弟名下,由老大苗席畴掌控管家。剩下的两股家产,苗英和苗滋没有分开,兄弟齐心发展生产,几年间连续修建起花大门院和庭子院,另外还在戏台背后盖了一处牛犋院。

分家以后,苗席畴与母亲和两个弟弟一起,全家搬进井坪城里居住。三兄弟先后成家,苗席畴前后娶过两任妻子,第一人为卢家窑村的卢氏,卢氏早逝后他又续娶了朔州城里大户人家的闺女杜氏;苗席畛娶妻下庄头村徐氏,苗席町娶过贺家河村的贺氏。如果正常过日子,元楼峁资产养活三户人家绰绰有余,可惜苗席畴不走正道,没能把好光景维持下去。

摆脱了叔父的束缚,大正娃苗席畴踌躇满志我行我素,一头扎进井坪城的花花世界。他很快沾染了洋烟毒瘾,抽洋烟一发不可收拾,据说还有风花雪月。这两项都是烧钱挥霍的无底洞,让苗席畴当个二世祖易如反掌。而且他的脾气也暴烈,说是有一次老三苗席町在磨坊不小心戳破一个面箩,惹得他大发雷霆,狠狠将三弟臭骂了一顿,苗席町实在气不过,居然喝了过量洋烟膏一命呜呼,没留下一儿半女,大概年轻的妻子贺氏也只好另嫁他人一走了之。

似乎连十年都不到,大正娃就把元楼峁败得一干二净,卖光光了。眼看在井坪居无定所生存不下去,苗深遗孀王氏无奈跟小叔子苗英求助,苗英只好把大嫂一家收留回村,专门为他们碹起起三间大石窑安身。至于大正娃苗席畴,再没了当少爷的资格,唯有放下架子给二叔打工,成了长工。可能老二苗席畛也跟着回村了,看家谱他传下三个儿子,不过世系未能续接,好像都也断嗣。这样苗深一脉只剩下苗席畴一支。

事实上苗席畴并非一无是处,说起他的往事,还是有些骨头。据说骄奢返贫后,自己也抬不起头来,陷入痛悔和反思。正好妻奶奶病逝了,他到朔州城参加葬礼,正日那天烟瘾发作,跑进下房抽洋烟,叮咛小舅子点纸行礼时喊他一声,谁知小舅子忙得偏偏忘了,导致苗姑爷误了磕头。苗席畴以为人家瞧不起他,伤了自尊,当下暴跳起来,将烟灯烟具摔得粉碎,回家里发誓戒毒,七日七夜不吃不喝,谁劝都没用,硬是咬紧牙关断了毒瘾,成功地做到了自我救赎。

当然,苗席畴四体不勤惯了,开始也只能跑腿打杂。苗英开煤窑需要饲养骡子,或者拉车或者驮炭,凡是新买的骡子都得驯服才能使唤,术语叫“压骡子”,技术含量很高。那年请回一个压骡子的老师傅,苗英指派苗席畴伺候人家抽洋烟。大概服务态度不错,苗席畴竟从老师傅那里得到压骡子秘笈的真传,学成一把行家里手,日后专职为二叔压骡子,压出的骡子力大稳健,负重时腰身不颤,留下一句歇后语:“二圪蛋压骡子,颤也不颤。”不知怎么大正娃换成二圪蛋。苗席畴的眼睛近视,却喜欢看小娘们,据说他骑着骡子溜达出来,凡是遇到女的,骡子就会自动停在近前,直等苗席畴仔细端详完毕了,这才重新起步,真被调教得善解人意。苗席畴的窍门,都在手拿的一把银梳子上,给骡子这儿搔搔那儿梳梳,发出不同的指令。许多年后,有一部电影名叫《青松岭》,大反派钱广就用鞭子驯熟了牲口,倒与苗席畴异曲同工。

无奈苗席畴与父亲一样寿短,只活了36岁就于1889年离开人世,压骡子的绝技同时失传。他留下两个儿子,老大叫苗普,娶妻也是姥姥门上的杜氏;老二苗佑,就是苗椿的祖父,娶妻王大女,娘家在高家沟村。

差不多还在苗席畴败家阶段,其三叔苗滋那边也出事了。

到庭子院建起时,苗英从家族大局出发,考虑到五叔苗如华未嗣,安排三弟苗滋说:“你去给五叔顶门立户,日后二哥这边有啥你就有啥。两处房落,先经你住东院。”于是苗滋过继到苗如华名下,居住在花大门院,苗英则在庭子院居住,亲兄弟虽然形式上变为堂兄弟,实际上还是手足一家。

前边提到,苗滋五个儿子,号称“五狼”,叫法似乎挺凶。关于五狼的年纪,只能大体作一推算。老五苗克仁的长子苗周生于1891年,其父亲就按比他大20多岁,苗克仁大约生于1870年左右,他的大哥苗克昌不得比他大上十五六岁?就按1855年苗克昌出生,到他20多岁,估计在1875年之后。

其实苗滋家教很严,五狼中最优秀的当数老大苗克昌,从小培养读书,学了满腹经纶,一笔书法十分漂亮,成年后娶妻李氏,娘家不详。反正婚后苗克昌仍被父亲送到关南的忻州继续深造。忻州有一所乾隆年间就建立的秀容书院,在山西名头响亮,苗克昌大概进了那儿就读。

忻州那是貂蝉的故乡,自古以来美女如云。离家别妻的苗克昌,哪能耐得住寂寞?学问长进多少很难说,首先学会了风流放纵,头一年就欠下大笔外债,回去悄悄找到正在朔州城打理商铺的二大伯苗英要钱,苗英替他还了欠款,感觉这后生奢靡失控,未雨绸缪回村就和老三分家。煤窑部分,还归他自己经营,留给老三也不懂管理;苗滋则分了花大门院以及西易一带的田地等,大概还有现洋若干。

到第二年,苗克昌依然如故,又欠下一笔外债,再找二大伯索要时,苗英告诉他说:“咱们已经分家,要钱你和你父亲说去吧。”苗克昌只得回家向父亲老实交代,苗滋一听数额巨大,惊怒交加乱了方寸,好歹付清欠账以后,将儿子一连罚跪三天,他自己坐在那儿一边喝酒一边痛骂,苗克昌悔恨羞愧颜面无存,半夜里吞下超量洋烟膏,还不许妻子李氏声张。妻子慑于夫权竟然乖乖听话,只能厮守一旁直到次日清早,耽搁了最佳灌救时间,苗克昌就此撒手人寰,家谱记录:“少亡无子。”

丧子的苗滋饱受打击,再不敢轻易责罚儿子们,矫枉过正彻底放手了。相信苗克昌的四个弟弟都也跋扈不羁,没一个省油的灯,要么怎能闯出“五狼”之名?几经折腾,只靠种地那些收入远远不够,富不过三了事。最后苗滋郁郁而终,花大门院分作四股留给儿子们。老四苗克堂无子,过继了老二苗克疑的长子苗宗,苗宗远走口外,分下的后正房卖给苗浡然的孙子苗祖唐;苗克疑次子苗兴往后也出口了,分下的过厅三间卖给苗浡然另一个孙子苗祖毓;唯有老三苗克善和老五苗克仁留居祖宅的下房南房,各自子孙继承——已是后话。

看情况,似乎苗浡然这边状况良好,实则泥菩萨过河。

起码在过了公元1900年后几年,老掌柜苗深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其长子苗浡然也去世了,只享年48岁。苗浡然好像命中克妻,生前一共死掉姓刘、姓高、姓边三位妻子,到了40多岁又续娶了第四任妻子王氏。只能肯定,边氏娘家在全武营村,生育了二子苗泽和三子苗秀;刘氏、高氏中不知哪一位娘家在穆寨村,生育了长子苗杰;最后一位王氏娘家不详,生育了最小的四子苗稔,在家谱世系表中干脆漏记掉了。

王氏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二婚改嫁过来,因为个高人瘦,长了两条木棒子一样的大长腿,人送绰号“木棒腿老人”,性格不淑脾气不善,而且吸食洋烟无度,还要供养娘家的父母兄弟吸毒。苗浡然离世后,木棒腿老人大肆变卖家产,庭子院除了苗蔚然所占的南房,其余正房及当中院被卖给苗官俊的儿子苗汾,据说作价500大洋。苗秀的孙子苗滨保存下一份民国五年也即1916年买房契约,显示苗稔母子将“曲线庭”一间卖给苗山秀,价钱为2500文,“曲线庭”大概是拐角旮旯的偏房,卖价约等于两个大洋,很便宜的。这份契约文书,为庭子院步入低谷留下一个活生生的见证。

苗杰、苗泽、苗秀遭遇了木棒腿老人这样的后妈,日子的恓惶可以想象出来。先是苗杰被穆寨村的舅舅接走定居,最终娶妻穆寨村谭氏,留下苗泽苗秀都才10几岁,更加辛酸受苦。这时候,苗席畴的长子苗普看不下去了。

苗普生于1873年,当年30岁出头,觉得苗泽苗秀两个堂侄可怜,出个主意说:“你俩也去舅舅门上寻条活路吧。若怕舅舅负担不起,敢不敢把木棒腿老人那群羊赶走,不愁养活你们。”由他暗中协助,某一天两个小孩连同三四十只羊一起,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牛犋院不翼而飞。木棒腿老人得知后,哪里肯依?却不知谁在搞鬼,请回本村的苗官俊,准备写了呈子状告住在隔壁的苗山秀。苗山秀是西院门苗如连后人,比苗普低一辈,在村里很有威望,类似族长性质。苗官俊回村先向苗山秀磕了一头,没嘴儿的解释说:“这可不关我事,我没有指使……”苗普跳起来说:“告人家苗山秀干啥?要告就告我!看得弟兄两个不能活了,我不管谁管呀?”

结果木棒腿老人到州衙把苗普告下了,弄不好苗普就面临吃罪坐牢。朔州知州升堂断案时,木棒腿老人一方申诉说,由于苗普插手家事造成财产损失,恳请大老爷做主。知州讯问苗普:“你与他家有什么关系?”苗普如实说:“两个小孩是我的叔伯侄子。”知州又问:“苗浡然在世时你是否参与他的家事?”苗普说:“当过他家的管家。”知州明断说:“这事你管得对,越应该管!”苗普大喜,心想不用吃罪了。案件也就不了了之,偷羊放人既成事实。后人说当时的知州为知名的姚官澄,实际上姚官澄在同治十年到光绪九年担任任朔州知州,1895年已经去世。大概判案的是另一位知州,让姚官澄受了感戴。

木棒腿老人没能打赢官司,不知她啥时候离开了人世。苗高如今快80岁,都没有见过她。而苗稔一贯无所事事随心所欲,曾经娶过妻子刘氏,却被他卖到照什八庄村。抗战时期他出去当兵吃粮,好像加入了朔县的汉奸部队,居然混了个小头目,日军投降后又随队被国民党顽固军接收改编。口传解放战争中苗稔战死在大同城楼,可能在1946年或1949年。

苗英之后,好像苗蔚然掌控了场面窑,据说由堂侄苗克疑担任过执行掌柜,但都没有苗英的那两把刷子,好像解决不好窑底的通风,致使场面窑形同鸡肋,到底被低价甩卖,听说新中国成立前几经转手到了外村一家姓王的手里。那座窑真的太不好搞,《平鲁煤炭志》记载,1949年3月18日,场面窑发生毒气矿难,死亡48人。

其时苗蔚然的独子苗俊,也已沦落得不可收拾。苗俊被后人称为“俊老汉”,青少年时读书花销过许多,仍然不学无术。据说曾在大同包养过三个姑娘,都没能闯出子弟之名,别人给他支招说抽烟抽一口扔掉才算摆谱,他如法照办果然奏效,实在挥霍胡来,哪能不败光苗蔚然的家业?据说他上些年纪仍旧抽洋烟费钱,儿子苗峥嵘无力供养,一狠心迁居到穆寨村岳父门上,任由苗俊独自走完凄凉的晚年。苗峥嵘的两个儿子以后都有出息,长子苗玺成了解放军军官,解放太原时已担任营长,最后当过太原陶瓷厂书记;其弟弟苗璧则是一位火车司机。

特别声明:本号连载《传奇西易》,已获得原著者郭万新先生特别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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