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蛇入宅

那天下午，周文杰有应酬，回来得比较晚，正想进门，突然看到一条一米来长的花蛇盘踞在门口，仰着头在静静地看着他。

周文杰吓得失声惊叫起来，周文杰的儿子周检跑了出来，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那条蛇又看了周文杰一眼，不慌不忙地游出了门外，从周文杰身边经过，还回头望了望周文杰。

周文杰吓得浑身冰凉。

周检也看到了蛇，既害怕又惊讶：“这里怎么会有蛇？”

周文杰的新宅子是建在凉城的闹市区，又不是在乡村野外，蛇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周文杰心有余悸地和周检进了门，两人走了没有几步，忽然周检指着庭院里的一个花盆惊呼起来：“蛇！”

周文杰一看，花盆里盘着两条小蛇，听到了周检的大叫，懒洋洋地从花盆里溜下来，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这下父子俩真有点被吓到了。

惊吓还在后面。

周文杰的妻子刘氏见周文杰回来了，就到厨房去给周文杰倒茶喝。谁知茶壶被一条蛇缠绕着，生生地把刘氏吓晕了过去……

折腾了半天，把刘氏救醒，周文杰和周检找了根棍子，壮着胆子四处查找，想把宅子里的蛇赶出去。

可两人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时，夜已经深了，大家只得回到卧室里去休息。

周文杰扶着吓坏了的刘氏进了卧室，把床帘揭开，他和刘氏一起尖叫起来，床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大大小小的蛇，听到了周文杰和刘氏的大叫，一条接一条地游到了床底下……

周检和妻子齐氏听到了爹娘惊骇至极的大叫，连忙过来询问。

刘氏指着床下，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周检拿着棍子把床下一阵扒拉，什么都没有，蛇已经不知从哪里溜走了。

即便如此，周文杰和刘氏也不敢入睡，连房里都不敢待了，两人去客厅里坐着。

爹娘不睡，做儿子媳妇的也不敢去睡，两人也陪着坐在客厅里，四个人在谈论新宅子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蛇。

谈论了半天，夜越发深了。齐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觉得异常疲惫，周检心疼媳妇，频频看向齐氏。

周文杰也怕齐氏出意外，便让儿子媳妇先去休息。

周检带着齐氏走了，周文杰和刘氏又说了半天话，这时天都快亮了，两人实在是疲惫不堪，都靠在桌子上打起盹来。

睡着睡着，周文杰觉得脸上有什么冰冷的带腥味的东西在舔他，睁开眼睛一看，是条蛇伸出了蛇信子在舔他的脸……周文杰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刘氏被周文杰叫醒了，一看，有条蛇在“咬”周文杰的脸，也大叫了一声，吓昏了过去。

那条蛇见把两人吓晕了，晃了晃脑袋，溜下了桌子，出了门，一会儿就不见了。

周文杰醒来后，立刻带着一家子搬出了宅子，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老板姓郑，认识周文杰。见周文杰有新宅子不住 竟然来他的店里住客栈，奇怪极了：“周老弟这是怎么啦？新宅子不住，来我店里住？”

周文杰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告诉郑老板：“不知为何，新宅子里出现了许多蛇……”

“啊！怎么可能？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外，平时连蛤蟆都极少见到，更别说是蛇了！”郑老板也是大吃一惊。

这时客栈的账房先生听到了周文杰和郑老板的对话，也过来了：“我猜周先生的新宅子怕不是建在了蛇窝上。”

周文杰点头道：“我也这样认为，已经让我儿子去找建房子的覃木匠去了。”

果然，两个时辰后，周检带着覃木匠来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和覃木匠一起给周家建房子的人。

大家见了面，覃木匠告诉周文杰：“我们建房子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一条蛇，一个蛇蛋，没有看到任何异样的东西。房子下面干干净净的，绝对没有蛇窝，没有什么不对的东西。”

覃木匠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其余的工匠也连忙来作证，都说如果建在了蛇窝上，或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是很不吉利的事，他们也怕被蛇或脏东西报复，是不敢那么做的。

提到蛇报复，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看向了周文杰一家子。

周文杰连忙摆手：“我原先虽然一直住在乡下，但开始在学堂念了几年书，后来学做生意，又在凉城摆摊卖东西，从未和蛇有过什么接触，根本不可能得罪蛇。”

周检也摇头：“我和我爹一样 也从未接触过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活生生的蛇。”

刘氏和齐氏更是一齐发誓，她们最怕的就是蛇，别说没见过，就是见到了也会立刻躲开，更谈不上得罪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众人面面相觑，都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去请捕蛇人到你家去捉蛇了。”郑老板建议道。

于是周文杰和周检赶紧去请凉城最有名的捕蛇人邹林。

邹林听说了周家新宅子出现了很多蛇，也很是吃惊，答应了去新宅子捕蛇。

邹林来到了新宅子前，周文杰和周检都不肯进去，邹林只好自己一个人进去。

邹林进去四处仔细地查看了一圈，一无所获地出来了，告诉周文杰和周检说：“里面的确有蛇爬行的痕迹，但现在房子里已经没有蛇了。”

周文杰和周检听了，很是高兴，小心翼翼地进去走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蛇了，谢过了邹林，连忙去客栈把刘氏和齐氏接了回来。

回到家，四个人一起动手，把宅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这才安心地住了下来。

谁知，晚上的时候，周文杰去拿脚盆洗脚，赫然发现脚盆里又盘着一条蛇……

而刘氏的梳妆台上有蛇，周检被一条蛇拦住了路，冲着周检吐了好一会蛇信子，才悠悠然游走。

一家子又被吓得半死，连夜往客栈里跑。

郑老板半夜被吵醒了，把周文杰一家子安顿好了，也没有想睡觉的念头了，和惊魂未定的周文杰说起话来。

“……那些蛇怕不是成了精了，邹林一去，都躲了起来。等我们一回去，又出来了……”周文杰哭丧着脸说。

“听周先生这么一说，倒是有点像成了精。”郑老板若有所思地道，“那些蛇只吓唬你们，从不咬你们，我看，是那个新宅子有问题。”

“新宅子会有问题？”周文杰惊讶道。

“周先生有所不知，有些匠人因对主家不满，会在主人看不到的地方放置符咒，使得主人家宅不宁。到时候，他们就会请人低价把宅子买下来，再把符咒取出来，宅子就会没事了。”郑老板见多识广，皱着眉头道。

“那我这就去告官。”周文杰气愤极了。

“可证据呢？仅凭你几句话官府是不会受理的。”郑老板告诉周文杰。

“那可怎么办，难道让我真的把宅子卖了。我存了十年的钱，才建了这么一座宅子啊！”周文杰欲哭无泪了。

“我认识一个姓马的老木匠，多年不接活了，但眼光还在，请他给你去看看。只要把符咒找出来，人证物证都有了，就可以去官府告状了。”郑老板说。

周文杰感激不尽，马上让儿子去请马老木匠。

马木匠听说了周家新宅子的怪事，也觉得宅子有问题，欣然答应了去帮着看一看，找出符咒来。

马木匠来到了新宅子，进去四处查找，甚至爬到了屋梁上去细细查看了一番，既没有看到蛇，也没有看到符咒。

周文杰和周检一直跟着马木匠细查，所有的缝隙一一看过去，的确没有看到符咒。

既然宅子里没有符咒，那那些蛇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为什么又总是吓唬周文杰一家子呢？

马木匠表示他也爱莫能助，提醒周文杰去找个道士看看，是不是宅子的风水有问题。

周文杰让周检去请道士，日子还得过，他要去摆摊卖货去了。

在集市里，周文杰想到新宅子的事情，心神不宁，也不想管摊子上的买卖，任由顾客自己在挑选。

这时有两个顾客一边聊着天一边过来买东西。

周文杰正在烦闷，听到有个顾客在说蛇精化成女子，叫人名字，谁答应了就吃谁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动，他想起了自己的媳妇齐氏。

周文杰想着这几天，自己和周检、刘氏都被蛇吓得半死，但齐氏却没有被吓过一次。而且，周检和齐氏在一起的时候，蛇也不会去吓周检……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那齐氏竟是蛇精变化而成？那她肚子里怀的是什么，是小蛇？想到这里，周文杰不寒而栗，连摊都不摆了，急忙随便收拾了一下，往客栈飞奔而去。

周文杰赶到客栈时，周检也带着一个叫玄真子的道士来了。

周文杰连忙把玄真子拉到一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他。

玄真子目光闪烁，问道：“那齐氏是什么来历，嫁入周家后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周文杰回忆道：“来历很清楚，就是凉城齐秀才的女儿，嫁入周家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这次新宅子里有蛇，齐氏一点事也没有，我们三个人却都被吓得要命。”

玄真子点头抚须：“看来，那齐氏的确有问题。”

于是玄真子设坛施法，对着齐氏喷符水，贴符咒，但齐氏没有任何异样。

玄真子脸色十分严肃，说齐氏道行高深，在客栈施法，怕伤及无辜，他不好施展，提出要把齐氏带回道观去，再施法让齐氏现出原形。

周文杰和刘氏都答应了，周检不肯答应：“我和齐氏日夜相处，从来没有发现过她有什么不妥，道长有什么证据说我妻子是蛇妖？”

玄真子看着周检，一脸的慈悲之色：“这就是蛇精道行高深的表现啊！”

这时，齐氏的父亲齐秀才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听了玄真子的话，气得揪住玄真子就要打人。

周文杰赶紧上前阻拦，被齐秀才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气冲冲地把齐氏带回家去了。

齐氏被婆家认为是蛇妖，既悲伤又难过，流着眼泪回去了。周检和齐氏感情很好，舍不得妻子，但又不能丢下爹娘，左右为难。

玄真子见齐氏被带走了，有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他见齐氏年轻漂亮，就起了心思，想借蛇精的由头把齐氏带回道观去。以后若是周家来要人，再找由头让齐氏回去便是。那齐氏为了自己的名誉，谅她也不敢说出什么来。

周文杰见齐氏被亲家带走了，想着再回新宅子去，应该不会看到蛇了。

谁知，一家子回到家，刚刚吃了晚饭，就听到门口有人敲门。

周检以为齐氏回来了，心里一喜，连忙去开门。

他刚把门一打开，不由得尖叫起来。

周文杰和刘氏连忙跑了出来，一看，也不由得尖叫起来，门口大大小小的好几十条蛇，其中有一条大蛇，扬着尾巴，正是它在用尾巴敲门……

见周文杰三人呆愣在那里，那些蛇一条接一条地溜进了宅子里，四散开去，找舒适的地方休息去了……

周文杰三人愣了好一会，拼命地朝客栈跑去，他们怎么也不敢再待在家里了。

第二天，蛇又霸占了周家新宅子的事就传开了，周文杰一家子被大家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

周文杰烦心不已，一气之下，找了一些火油，扬言要去把新宅子烧了。

周检和刘氏连忙把周文杰拉住。郑老板也赶紧来劝周文杰别冲动。

“可我能怎么办？辛辛苦苦建了一座新宅子，自己就住了三天，如今被蛇给霸占了，干脆烧了了事！”周文杰眼睛都红了。

“这事也太邪乎了。按理说，这周家和蛇从未结过仇，蛇应该不是在报复他们，那蛇难道是想提醒他们什么吗？”有人不禁猜度。

“可马老木匠去看了，房子建得没有问题。”有人回道。

“房子没有问题，那房子下面难道也没有问题吗？说不定埋了什么不该埋的东西呢？”又有人猜测道。

“可建房子的谭木匠说了，下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郑老板道。

“那可就奇怪了，这些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百思不得其解了。

“不是说齐氏是那个……蛇精吗？说不定是她……”

“别乱讲，齐氏可是我们凉城同乐坊的人，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么可能是蛇精？”

“那这周家肯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大家议论来议论去，认为周家做了缺德事的占多数，周文杰郁闷得又想去烧宅子了。

第二天，更令周文杰难过的事情发生了，他再去摆摊卖货，大家都绕着道走，没有一个人来买东西的。

周文杰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周检和刘氏也很难过。周检做事的地方也不肯让周检再做下去了，而刘氏上街买东西也被人指指点点的……

不做事就没有钱，天天住客栈也不是一回事，在凉城周文杰三人是待不下去了，他们决定先回乡下去。过一段时间后，等事情平息了下来，再回来看看。

周文杰三人回到了乡下，周文杰的养父养母见到了他，喜出望外，以为是来接他俩去凉城的。

周文杰是养父养母在路边捡的孤儿。开始养父养母没有孩子，对周文杰一直不错，后来有了女儿后，对周文杰就照顾得不是那么精心了。

周文杰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后来知道自己是养父养母捡的，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后，心里就有了个疙瘩。尤其是当他看上了自己的妹妹，想娶妹妹为妻，妹妹却被养父养母许给了别人做媳妇后，周文杰心里就对养父养母更膈应了。

周文杰做生意赚了一些钱后，就到凉城去发展了，很少回去看养父养母。怕人家说闲话 ，周文杰每年都会给养父养母一些钱。

受周文杰影响，周检和刘氏对周文杰的养父养母也只是面子上的人情，倒是齐氏见了两位老人家，恭恭敬敬的，很是关心。

听周文杰说了新宅子被蛇霸占的事，养父养母决定到新宅子去看看。

周文杰怕养父养母出意外，更被别人说不是，就跟着养父养母回了新宅子。

说来也怪，养父养母来到了新宅子，那些蛇竟然就销声匿迹了。

这让周文杰想起了一件往事。在他还小的时候，养父曾说他在山上看到一条母蛇和老鹰在争斗。母蛇为了护住几条小蛇，遍体鳞伤也不退缩，养父见了心生怜悯，把老鹰赶跑了。

难道是那条母蛇为了养父养母打抱不平，才会带着它的蛇子蛇孙来新宅子里吓唬自己一家人的？

想到这里，周文杰决定请养父养母在新宅子里住下来。

养父养母的女儿出嫁之后，两人孤零零地住在乡下，很是孤独。如今周文杰愿意让他们住下来，两人十分高兴。

说来也怪，自从养父养母在新宅子住下后，那些蛇竟然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文杰终于明白了，那些蛇真的是在为养父养母打抱不平，再也不敢只用钱孝顺养父养母了。

难怪蛇不吓唬齐氏，是因为齐氏懂得孝顺养父养母啊！周文杰带着儿子亲自去齐家道歉，把齐氏接了回来。

养父养母的女儿知道周文杰把爹娘接到了凉城一起住，对周文杰也没有意见了，带着儿女也经常来凉城看望爹娘，一家子终于没有了隔阂，美满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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