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抓奸

有人劝告罗铭生,汪氏虽然年轻貌美,但水性杨花,名声不好,才一直没有嫁掉的。

罗铭生听了,便打消了娶汪氏的念头。谁知,某日罗铭生去桥山镇办事,见到了汪氏,被汪氏的美貌惊呆了。

他一直听说汪氏美丽无双,没想到汪氏那么漂亮,黑发红唇,肌肤白嫩,身姿窈窕,恍若仙人。

见罗铭生呆呆地看着自己,汪氏脸一红,斜瞟了罗铭生一眼,袅袅婷婷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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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铭生的心似乎也被勾走了,他马上跑回了家,请了媒人去汪家说亲。

罗铭生虽然是续娶,但他年纪才二十四,前妻又没有留下孩子,且家境富有。除了相貌平平有些配不上汪氏之外,其余的配汪氏倒也绰绰有余。

汪氏因名声在外,直到十八了还未出嫁,早已受够了他人的指指点点,因此罗铭生来提亲,且聘礼丰厚,汪家马上就答应了。一应礼节快速地走下来,不到半年,汪氏就嫁给了罗铭生。

罗铭生和汪氏成亲之后,罗铭生发现汪氏还是黄花大闺女,喜出望外,更是喜爱汪氏,夫妻二人十分恩爱。

两人过了一段日子后,罗铭生发现汪氏谨守礼节,并不是别人传说的那样性子轻浮,便问汪氏,为何会传出那样的名声。

汪氏垂泪道:“因我长相出众,有个轻浮子弟想纳我为妾。我爹不肯答应,他怀恨在心,便污我的名声。”

罗铭生恨恨地问道:“那人是谁,我去替你去出气。”

汪氏摇头不肯说,道:“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我已经因祸得福,嫁给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罗铭生娶了汪氏以后,整日里和汪氏夫唱妇随,连门都不出了。

好友王志见罗铭生好久都不来和自己喝酒了,就来罗铭生家找他。

罗铭生让汪氏出来见王志,还向汪氏介绍说,王志是他的至交好友,要汪氏给王志行礼,叫小叔。

汪氏见了王志,脸色一变,匆匆地行了礼,就进了内室,再也不肯出来了。

王志走后,汪氏吞吞吐吐地问罗铭生,能不能和王志少交往一些。

罗铭生很不高兴地说:“兄弟如手足,我和王志有多年的交情,志趣相投,性情相得,你怎么说这样的话?”

汪氏嗫嚅了半天,勉强绽了个笑容,说自己错了,不该插手夫君交友之事。

第二天,王志邀请罗铭生出去喝酒,两人喝得半醉之时,王志突然对罗铭生感叹道:“罗兄为何会娶了汪氏做妻子?你不知道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吗?”

罗铭生愤怒地一拍桌子:“胡言乱语!汪氏嫁给我时还是黄花闺女,她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子,那都是浪荡子弟污蔑她的话,你怎么也相信?”

“罗兄还真是孤陋寡闻,”王志嘲笑罗铭生道,“有些妇人为了蒙骗丈夫,新婚之夜会涂抹鸽子血来装黄花闺女,那汪氏肯定也是这样骗你的。”

罗铭生一听,心里不觉得怀疑起来。但转念一想,他又替汪氏说话道:“那汪氏自从嫁给我后,循规蹈矩,谨守礼节,真不像你所说的那种人!”

王志冷笑道:“罗兄你天天在家,汪氏便是装也要装给你看。你若不在家,那汪氏还是这样,那才是真正的正经妇人。”

罗铭生沉吟了半日,把杯中酒一口喝干,一扔杯子,道:“正巧我有事要去云城一趟,因为舍不得汪氏,才一直没有出行。过几日我就去云城,还请你给我留意一下门户,看看汪氏是否真的是水性杨花之人。”

王志赶紧一口答应。

且说罗铭生回去之后,过了几天真的去了云城,七八天后才回来。

罗铭生一回来,就看见汪氏在流泪。罗铭生既奇怪又心疼,赶紧问汪氏怎么啦?

汪氏道:“你出去这几日,有人晚上来敲门,让管家带人出去瞧,又看不到人影。我心里有些害怕,担心已经嫁给了你,还有人会处心积虑地败坏我的名声。”

罗铭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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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铭生回来的第二天,王志就找到了他,义愤填膺地道:“那汪氏果真不是什么正经妇人,罗兄才出门第二天,晚上就有人去敲你家的门了。”

罗铭生道:“汪氏已经告诉了我,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败坏她的名声。”

王志击掌笑道:“果真古人说得不错,‘淫妇嘴巧’,凡是偷奸养汉者最是巧言令色。那汪氏肯定还在罗兄面前哭泣,说是抓不到敲门者吧?”

罗铭生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王志道:“这就是汪氏的聪明之处了,‘恶人先告状’,如果不是我早已得知内情,你就被她蒙骗了……罗兄如果不相信,你把管家叫来一问便知。”

罗铭生闻言大怒,气势汹汹地把管家叫了来,询问是否在他出门期间,晚上有人来敲门。

管家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主人出门之后,晚上是有人来敲门。

罗铭生气得跳了起来,马上就要去找汪氏,责问她。

管家赶紧道:“主母并不知情,她被吓得不得了,还叫奴才带了几个下人去抓那个敲门的人。”

罗铭生这才平息了怒气。

等管家出去后,王志在一旁冷笑道:“那汪氏还真不是一般的女子,才进你家的门几个月,就把你家的下人全都笼络住了。”

罗铭生惊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志撇嘴道:“你的管家明显没有告诉你真相。开始汪氏是没有开门,只因被人发现了。但后来汪氏是不是开了门你就得去好好问问她了。因为那个来敲门的是汪氏的老情人——刘玉。”

“刘玉?他是谁?”罗铭生咬牙问道。

“我也不便多说,罗兄你还是自己亲自到桥山镇去打听一下刘玉是何许人再说。”王志拍拍罗铭生的肩膀,叹气道,“要不是和罗兄是至交好友,我又怎么会如此多事!”

罗铭生对王志十分感激,恍然大悟说,难怪汪氏见了王志就让他少和王志交往,原来她是怕王志说出她有老情人的事。

王志便道,为了早日揭穿汪氏的真面目,他愿意不辞辛劳,陪着罗铭生一起去桥山镇。

罗铭生和王志说了话回去,汪氏老远就扬着笑脸迎了出来。罗铭生忍了又忍,才没有质问汪氏,只是冷着脸让汪氏走。

汪氏一愣,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想说什么的,但又闭上了嘴巴,落寞地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王志就来罗铭生家门口等着和罗铭生一起去桥山镇。

见罗铭生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知道罗铭生肯定是和汪氏有了嫌隙,王志连忙上前来安慰罗铭生。

罗铭生更是感激王志了,两人一起前往桥山镇。

在桥山镇,罗铭生没有去拜访丈人、丈母娘,而是直接去打听刘玉的事。

桥山镇的人提起刘玉,都是一脸暧昧的笑。说他仗着模样俊俏,父亲是县丞,不知勾住了多少女子的心,有不少女子出嫁了还对他念念不忘……

正说着,恰巧那刘玉走了过来。罗铭生一看,刘玉还真是风流俊俏,潇洒倜傥,不禁暗自形秽,觉得刘玉和汪氏才是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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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铭生和王志怏怏不乐地回去了,二人在一起喝闷酒。

喝了几杯酒后,王志长叹一声,露出十分难过的样子,问罗铭生:“罗兄要不要把汪氏休了?我听说某地有个女子,美貌虽然比不上汪氏,但十分贤惠,为人最是守妇道,不比汪氏强许多?”

罗铭生摇摇头,没有回答王志的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王志见罗铭生没有吭声,不禁问道:“难道罗兄就这么算了?”

罗铭生闷闷不乐地回道:“又没有抓到奸,我就算要休了汪氏,也没有证据啊!”

王志冷冷一笑,很有把握地道:“要抓奸还不容易,罗兄你装着出一次远门,就能抓到奸了。”

罗铭生疑惑道:“我假意出门就能抓到奸?”

“那汪氏水性杨花惯了,只要罗兄你一出门,她必定会让刘玉上门。”王志十分肯定地回答罗铭生。

罗铭生想了半天,同意了假意出远门,抓汪氏的奸。

王志一拍胸膛,非常义气地道:“等到了那天,我一定和罗兄一起去,给罗兄做个见证。”

罗铭生颓然地点了点头,喝了个酩酊大醉才回去。

第二天,罗铭生就又一次“出了远门”。

第三天晚上,罗铭生悄悄地回来了,和早就等着的王志一起,偷偷地躲在了自己家的后门外。

王志告诉罗铭生,他发现刘玉是从后门进出罗家的,因此两人便守在了后门。

夜色一点点地深了,月亮时而隐进云层,时而露出半边脸,一个黑色的影子偷偷摸摸地溜了过来。

借着朦胧的月色,罗铭生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俊美的刘玉。他气得就要上前去抓人,被王志一把拉住了。

王志摇摇头,轻声对罗铭生道:“‘抓贼抓赃,拿奸拿双’,咱们只有抓个现场,汪氏和刘玉才没办法狡辩。”

于是罗铭生只有把心里的愤怒和耻辱按捺住,咬着牙等着抓现场。

一会儿,刘玉开始敲门,等了不久,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来给刘玉开门。

正巧月亮露出了脸,罗铭生看得清清楚楚,那个丫鬟叫喜梅,是贴身服侍汪氏的人。罗铭生更是气得满脸通红,只觉得头上绿云盖顶,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喜梅带着刘玉进去了。罗铭生赶紧带着王志从另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侧门进去,紧走几步,远远地跟在喜梅和刘玉后面。

已是夜深人静之时,四周万籁俱寂,喜梅和刘玉的低语声不时传来,让罗铭生和王志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见喜梅叮嘱刘玉小心。刘玉笑道,来了多次,路已经熟了,不会摔跤……

罗铭生脸色铁青,拳头捏得死紧。要不是王志拉着,他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走了一会儿,喜梅又道,太太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今夜可要早一些走,不要像往日那样,只顾着缠绵,都忘了时间,万一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那刘玉轻浮地笑道:“这不能怪我,情到深处,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罗铭生气得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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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刘玉和喜梅来到了房门口。刘玉在门口整肃衣冠,准备见佳人,喜梅则先进了门,去禀告汪氏。

过了不久,汪氏走了出来,披散着头发,虚掩着衣服,一副慵懒之态,更是娇媚迷人。那刘玉上前一步,抱住汪氏便亲吻起来……汪氏用手推着刘玉,低声斥骂着,像是在责怪他太猴急……

王志气愤道:“罗兄还不上前抓奸,更待何时?”

罗铭生挥舞着拳头便冲了上去……

见罗铭生突然冲了出来,刘玉大惊,松开了汪氏。汪氏一扭头看见了罗铭生,大叫起来:“夫君救我……”

那刘玉二话不说,赶紧往黑暗之处窜逃,喜梅则跪在地上,话也不说,直磕头……

一阵混乱之后,罗铭生坐在了大厅里,汪氏跪在一边,另一边跪着喜梅,刘玉不肯跪,坐在地上。

刘玉虽然跑得快,但管家听了罗铭生的吩咐,早就带着人守在四处,那刘玉哪里跑得掉。

“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罗铭生再三按捺住脾气,半日才出声问道。

汪氏哭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睡得好好的,喜梅突然进来说,夫君回来了,就在门口。我高兴之下,便出来迎接夫君,谁知,刘……刘玉突然蹿了出来,二话不说,抱……抱住了我就……我又不敢大声喊叫,怕被人看见说不清楚……”汪氏哭得两眼通红,委屈万分。

王志在一旁冷笑连连。

罗铭生还想再问汪氏几句的,被王志一冷笑,想起王志说的话,火气直冒,理也不理汪氏,直接问刘玉道:“汪氏还在娘家时就和你有了来往吧?”

刘玉想了半天,点了点头。

汪氏脸色大变,急忙道:“刘玉,你无耻,在桥山镇时,我从未搭理过你,你为何胡言乱语?”

刘玉涎着脸道:“咱俩的关系不是一年两年了,要不是你爹娘嫌弃我不能娶你为妻,你早就嫁给我做妾了。为何说这样生分的话!”

罗铭生快把椅子的扶手都捏碎了,又问喜梅道:“汪氏和刘玉来往多久了?”

喜梅白着脸,吞吞吐吐地道:“太太……嫁过来不久就……就有了来往了……”

见罗铭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志在一旁讲了一句公道话:“主母要做什么,丫鬟还能反对不成,喜梅也是被迫的。”

喜梅感激地看了王志一眼,对着罗铭生拼命地磕头。

汪氏脸色煞白,满含恨意地看了王志一眼,突然惨然一笑,语气铿锵地道:“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那就开祠堂,浸猪笼吧!把我和刘玉一起浸猪笼,喜梅也要死,不然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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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玉愕然极了,一下子跳了起来,急忙道:“我爹可是县丞,谁敢浸我的猪笼?”

“既然咱俩通奸,当然应该一起浸猪笼!”汪氏恨恨地道,“还有喜梅,既然做了拉皮条的事,怎能逃过一死!”

喜梅惊呆了,双手乱摇:“奴婢……奴婢没有拉皮条……”

刘玉也大叫起来:“我可没有和你通奸,是喜梅说今晚罗铭生不在家,我有机会……才……才……”

“刘玉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罗铭生听出了不对劲,威胁道,“你要不说清楚,我今天非把你和汪氏浸了猪笼不可。我才不管你爹是不是县丞呢!我表舅也在县衙当师爷,不怕你爹。”

“啥?李师爷是你表舅!王志,你个王八蛋,你敢骗本少爷……”刘玉指着王志就骂了起来。

王志脸色大变,有些讪讪地问罗铭生道:“李师爷是你表舅,怎么从未听罗兄说起过。”

罗铭生脸色不善地看着王志,又看看刘玉和喜梅,没有理王志,只是阴沉着脸问刘玉道:“刘玉,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玉苦着脸道:“早在桥山镇时,我就想纳汪氏为妾了,可汪家不肯。某日,王志突然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和汪氏私会,我当然想了。王志就让我先勾搭喜梅,然后让喜梅搭桥……我有所顾虑,王志就说你并无靠山,就算事发,凭我爹是县丞,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这么说来,我去云城时,你来敲门不是来找汪氏的,而是来找喜梅的。”罗铭生问道。

刘玉点头道:“还是王志告诉我的,故意公然来敲门,大家都以为是来找汪氏的,没有谁会想到我是来找喜梅的。”

“喜梅,你还有什么说的。”罗铭生看都没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王志一眼,又问喜梅。

喜梅瘫坐在地上,眼泪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奴婢一不该贪图王少爷的钱,二不该想着做刘少爷的妾,这才陷害主母……”

这时汪氏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指着王志大骂道:“你这个衣冠禽兽,因为我不肯答应你做妾,就四处败坏我的名声……我好不容易嫁了人,你又处心积虑地诬陷我和人通奸……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王志颓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我为了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原来王志非常喜爱汪氏的美色,但他已经娶了妻子,妻子又异常的贤惠,十分得到他爹娘的喜欢。他不能休妻,便想着纳汪氏为妾。

可汪氏不肯,汪家也不肯。王志就起了坏心思,想着把汪氏的名声搞臭了,汪家就会答应把汪氏给他做妾了。谁知这时罗铭生丧妻后打算娶汪氏为妻。

王志赶紧出钱请人去劝罗铭生,汪氏名声不好,不要娶。本来已经如了王志的意的,谁知道某日罗铭生见到了汪氏,被汪氏美貌所吸引,还是娶了汪氏。

王志十分不甘心,又设计让刘玉去勾引喜梅,敲罗家的门,引起罗铭生的疑心,想让罗铭生休了汪氏。但罗铭生以没有证据为由,还是没有休汪氏。

王志没有办法,这才又设计了抓奸这场戏,故意让喜梅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给罗铭生听,又让喜梅把汪氏引出来,让刘玉轻薄,以坐实汪氏不守妇道……谁知被汪氏绝望之下,一心拉着二人求死破了局……

在王志的设计中,原本应该是罗铭生怕了县丞大人,不敢动刘玉;而喜梅他已经答应了会帮她一力周旋,想方设法让她嫁给刘玉做妾……至于汪氏,如此一来,罗铭生怎么样也会休了汪氏。过段时间,他再去求纳汪氏做妾,还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罗铭生脸色十分难看。他想了又想,妻子的名声已经被败坏了,如果今晚的事情再传出去,众口铄金,妻子将更是难以做人。

于是,罗铭生选择了隐忍不发。严厉警告了刘玉之后,让刘玉走了,喜梅则远远地发卖了出去。至于王志,罗铭生从头至尾都没看王志一眼,没理他一下……

王志失魂落魄地从罗家回去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地掉进了湖里,侥幸被人救上了岸后,大病一场,几乎去了半条命,从此深居简出,连门都不怎么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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