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之月


第八章
京城十里外,别庄的石地上有着血迹。
血泊盈到了阴暗的一处,水灵站在那里,蓝纱衣裙上染满了血。因为他又持着那把剑杀人,她的魂魄上就沾了死者的血迹。她紧咬着唇,专注地看着他,没有力量上前帮助他。
就如同她对他心中的仇恨,也是无能为力,
嘶吼的同时,肖阳身躯的每一寸肌理紧绷着,因即将到来的最终一战而贲张着。
他口中一声轻啸,将剑直刺向沈宽。这是一招平凡无奇的剑招,只是往前的迅速一刺,不但没有使出一身绝妙的剑招,甚至连后续退路也没有考虑。
肖阳只是用尽了全身劲力,奋力刺出这一剑。
沈宽露出冷笑。"连剑招都使不出来吗?不怕我又断了你手上的剑?"他转身避开,本能地不让手中的"冰火"与肖阳的长剑交锋。
"今夜,会断折的,该是你的颈子。"劲风扬起,肖阳以剑锋扫过石墙,趁着势子利落地回身,利剑又指向沈宽的心窝。
这是他最后的一柄剑,是水灵投炉铸成的剑,如果这柄剑也敌不过"冰火"普天之下,大概就真的没有任何武器可以克制"冰火"了。
若是今夜复仇仍是无望,他不打算再苟且偷生下去,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拖着沈宽下地狱。
"不知死活的小子,果然是肖家的余孽,那臭脾气跟你爹一模一样!"沈宽骂道,心中却十分地忌掸。看着耙肖阳视死如归的神色,尽管沈宽经历了众多阵仗,却也不由自主地恐惧起来。
火光迸射,沈宽选择避开这一剑,一个闪身,才堪堪避过,跟着回手一剑砍向了肖阳手中长剑最脆弱的剑脊上。
两剑相击,一声响亮的撞击声回荡在空中。
沈宽的"冰火",这次并没有再次砍断肖阳的兵刃。相反的,沈宽反被由肖阳手中长剑丰沛的真气震了开来。
肖阳则因冲势末歇,又往前冲了几丈才停住脚步,手中长剑仍在月光下发出殷蓝光芒,没有因为"冰火"的攻击而断裂,甚至没有半分的受损。
沈宽大受打击,没有想到肖阳真能找寻到能与"冰火"抗衡的宝剑。"任何神兵利器都该有所记载,这把剑名为什么?你又是从哪里取来这把剑的?
"惊讶吗?这把剑的锋利怕是超乎你所能想像的,是我逼死一个女人所换来的。"肖阳的嘴角扭曲,苦涩地发出狂笑。她投炉前美丽的笑容,始终烙印在他心里。这把剑哪里有什么名字?若真要有名字,也该唤为水灵


那笑声听在沈宽耳中,却恍如丧魂曲般,震得他心惊胆战。趁着肖阳片刻的失神,他猛地连连使出几道狠招。登时间,剑光笼罩住肖阳全身,密密的交织成剑网。
"不要再挣扎了,你没有半分机会的,就让一切做个了结吧!"肖阳的黑眸转为冷酷,没有因为密集的剑招而慌乱。他举起剑,指向沈宽。
就要结束了,只要杀了沈宽,完成复仇,他的心应该就能平静吧?
鲜血不能使你得到平静的……脑海中有着水灵温柔的声音,夹杂着她的叹息,
一声又一声地回荡着。鲜血不能让他得到平静?那么什么能够让他得到平静?那个答案是他早已心知肚明,却又没有勇气触碰的。已经亲手毁去了最应该珍惜的温柔,他只剩残酷可以依赖。
黑眸猛地一睁,手中长剑轻鸣,蓄积着他最后的劲力。这一剑,将会是两人最后的一剑。
铿地一声,两把稀世名剑在半空中撞击,迸出点点火星子,一寸一寸又一寸地迅速没人对方剑刃中。两人不断鼓动体内最后的劲力,持续喂人剑中。
两人同时厉声大喝,两把剑几乎是同时断折,残刃被灌注了所有的内劲,砍向了对方。
残刃旋飞,穿过沈宽的胸口,嵌入石墙。鲜血转眼间喷出,沈宽高声咆哮,更用尽了气力将手中残剑刺向肖阳的胸口。
"毛头小子,你还太生嫩,能笑到最后的人,只该是我一个。"
力气几乎在上一刻用罄,肖阳没有时间避开,眼前剑芒闪动,他的脚步没有移动,黑眸冷静地看着残剑接近胸膛。那一瞬间,他的心甚至是平静的。
如果就这样死去,他也会化成鬼魂,能够跟水灵在一起…


蓝纱飘动,拂在脸上竟有几分的温度,他诧异地睁开眼睛,看见水灵的魂魄来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身躯,他空虚太久的胸膛,终于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
"水灵。"他嘶喊着她的名字,欣喜在心中爆开,丝毫没有察觉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他竟又能触碰到她了!她的魂魄在他的怀中凝为实体,他的心不再抗拒着她。
她抬起头来,紧紧地抱住他,柔软的娇躯完全适合他的怀抱。"让我带走你的仇恨,好吗?"在月光之下,她对着他粲然一笑。这已是最后,她无法再做得更多了。
沈宽的残剑砍至,深深地砍人水灵的身躯,她只来得及再看他最后一眼,在替肖阳承受那一剑的时候,她化为干万沙尘逸去,身影瞬间消失,终于魂灭魄散
事情的发生只在转眼之间,从水灵出现,到残剑砍来,肖阳心中浮现的深深恐惧,那些不安在此刻全部化为具体。
"不!"他惊声大吼,想要牢牢抱住她,不让她的魂魄消失,却再也握不住任何实体。甚至,就连她的魂魄都消失了,他再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水灵!不,你不可以走!别离开!"肖阳吼叫着,疯狂地搜寻,却都只是徒劳无功。为了复仇,悔恨再一次爆发,他原来愚昧了一次又一次。
沈宽也被先前的一击,已经倒在血泊中。
他抚着断折的剑,全身不断战栗,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再次失去她,他的心疼痛得简直要碎去。原以为复仇该是今生最重要的事,而她的无怨无悔一再地提醒着他,他错得有多么离谱。
沈宽死了,他却毫不在乎,因为知道他永远失去的,远比复仇更重要。
他没有勇气承认,就连她化为鬼魂,为他舍了性命,他也还不肯坦诚。
世上有比他更愚昧的人吗?明明有了最珍贵的温柔,有了她无怨无悔的爱,他却还要去追寻血腥,以为鲜血能让他的心不再空虚。非要逼得她到如今连魂魄都飞散了,他才在极度的痛苦中省悟。
在先前那短暂的一瞬间,他拥抱到她的狂喜,彻底地掩盖了复仇的急切。人该是有隐藏最爱的本能,而他被仇恨蒙蔽得太久,竟看不清他爱她有多深。直到她魂飞魄散,他完全落入失望的深渊,他才发现绝望竟比仇恨更加地可怕!
肖阳握紧了断折的剑,一寸寸仔细抚着,掌心用力,不在乎锐利的剑刃划破肌肤。要是用这剑剔颈自尽,天地茫茫,九泉深深,他的魂魄可以找得到她吗?
在最绝望的一刻里,脑海中有灵光闪过,剑是他造的,他可以熔了它再造一次。
无论如何,这已是肖阳最后的一线希望,肖阳抱紧了手中残剑,连带的取下了石墙上的残刃,仔细地以衣衫拢好。而后仍是不言不语,没有解释半句,足尖一点,就已往睽违已久的铸剑谷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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