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憨狗的脱贫故事
“织铁悬梯飞步惊,独立缥缈青霄平。腾蛇游雾瘴气恶,孔雀饮江烟濑清。兰津南渡哀牢国,蒲塞西连诸葛营。中原回首踰万里,怀古思归何限情?”,这是明代状元杨升庵题写古永昌(今保山)兰津渡的诗。诗里“蒲塞”二字,点出了保山东山梁子原是蒲蛮人土居之地的事实,后随汉人大量涌入,大部分蒲蛮人迁往了德宏一带,但也有少数依旧停留在东山梁子,却被撵到老江边一带居住,还留下一句:“莫撵了,莫撵了,再撵就撵下江了”的本乡俗语。
往事悠悠,江边一带居民,至今却还保留着部分古老蒲蛮人的习俗,在给孩子取名时,总爱在开头加个“老”“小”或“大”字做虚词。比如说:老桂花、小丁香、小月仙之类,都是最常用的人名。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名字越贱越好养活。名字贱,鬼神听了都嫌弃,不愿招惹。所以,老娘干脆给他起名叫老憨狗。
名字叫老憨狗,也怕是当真有点憨。七尺高的汉子,大半生走南闯北,餐风露宿,也就混得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眼看着年过五十,头顶渐现斑斑白发,深感“城市套路深,不如回农村”,然而却总有一种“鸡肋”的感觉,在心中刺痛……
回想当年,自己还是一个十七八、红白靓赞的大小伙子,豪气干云,气冲牛斗。因不甘家庭贫困,他毅然离家出去打拼,曾经大口马牙道:“不混出个人五人六,绝不回来。”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出门已然三十多年,红家满档衣锦还乡的梦,做了一茬又一茬。而今想起,七尺汉子的他也流泪。这么多年来“早也攒,晚也攒,黄风一吹光杆杆”……
最初出门那几年,大力饱气,大字不识一个,捡过垃圾,打过挡墙,扛过麻袋,提过沙灰,帮人建房,汗珠子掉地,摔成八瓣,干扁担扭出水,雪地上滚出泥,苦死累活,挣得点儿老牛工钱,撬去锅巴没有饭,却也硬是节衣缩食,牙齿缝里拼命攒,终于有了四位数,于是就想做生意干一票大的。几个人合伙开饭馆、包工程、组织聚赌窝点叼三批和拉老象坨坨,搞过走私,炒过兰花,挖玛瑙,卖假药……什么法子都想过,什么伎俩全使尽,也算是摸爬滚打,商海沉浮好几遭,时而红时而黄。钱最多时,好歹也有十几万,可是“穷人不聚财,饭饱屎就来”,总也把聚不起。一旦钱到手,不是被骗,就是被罚,再不然就大病一场。最后蹬打来蹬打去,“田鸡么儿穿裤衩——实在蹬打不开”。眼看着一次次快要起坎,却又秒秒钟扑翻在地,站爬不起……
老憨狗无限落寞地走在回乡的山路上,如此这般思绪万千,胸中的“块垒”久久不能平息。就这么灰溜溜回归原点,依旧光棍一条,一事无成,去也空空两手,回也两手空空,宛如人生的历程大抵是如此。
近乡情更怯,羞于见故人,连绵起伏的山梁子,山也高来水也寒,自然条件恶劣,七曲八扭的崎岖山路,盘山缺水的条条梯田,土壤贫瘠,“种一葫芦收一瓢”,苦不来籽种钱儿。有道是“有女莫嫁清水洼,苦荞粑粑辣萝卜”,老憨狗越想越难过,当真是心也凉,意也凉,全然是一片瓦凉瓦凉……
回到老家,破旧的茅屋更加破旧,七十岁的老娘,满头白发,盼瞎双眼、拄着老杵棍,倚门相望,叫一声娘来,呼一声儿,母子二人,相拥而泣。穷就穷吧,又不是没穷过,搜搜打打,拼拼凑凑,日子也还这么过。原先只图名字贱好养活。而今看来,当真是货随人形,人如其名。名字贱人也贱,天生不是发财命。“命中只有稀珠珠(稀粥),想吃干饭难上难;命里只有九合九,走遍天下不足一升”。命运如此,将奈我何?
然而这一天,村委会王主任来到家里,告诉老憨狗,扶贫干部要来他家帮助他脱贫。老憨狗一听这天方夜谭的怪诞,总觉得有点儿瞎扯淡,老天咋会掉馅饼,怕又有什么猫腻,于是就用电影《刘三姐》里的老调子戏谑一句唱道:“我家不是财神庙,财主哪会进香来”,说着就要关大门……
王主任气得只翻白眼神,差兮乎口吐白沫,面对老憨狗这种死头干犟的愣头青,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主任吃老憨狗家闭门羹,那可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这心里头的憋屈哟:我又不是“差你谷子,还你米——落了你的糠皮”,如果不是上面要求精准扶贫,一户也不能少,哪个舅大老爷愿意搭理你。我放着好日子不过,干嘛非要出来受你这烂人的烂气。王主任鬼火一绿,差兮乎就要妈妈娘娘爆“粗口”。
倒是走在身后的乡里派来的扶贫女干部柳燕抢先把一只脚伸进门里,又故作夸张地惊叫道:“哎哟,哎哟,夹着我的脚了”。老憨狗无奈,这才不情不愿地勉强打开大门,一伙扶贫干部一拥而入,七嘴八舌,搞起了“车轮战”。
这柳燕,原是刚考上公务员的大学生村官,才只是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一个如此清纯活泼的小姑娘,而且人家还提来了大米、饵丝和菜油。老憨狗就算再蛮横,也有点不太好意思翻脸。别看柳燕年纪轻,干工作那可是丝毫不含糊,云南大学思想政治教育专业的本科生,理论联系实际,思想动员工作讲起来一套一套的,不服也不行呀!慢慢地,憨狗终于哑口无言,低头承诺好好挖地种红花。
然而“锄禾日当午,兜头露屁股”,“锄头是块铁,举起就想歇”,挖了几天地,老憨狗这几年到处飘荡,身体掏空,人也懒散,实在熬不住,于是丢掉锄头,偷偷跑去喝酒。柳燕下乡走访,刚巧路上遇见,喝得醉熏熏的老憨狗瘫在地上站爬不起,拉又拉不动,浑身臭气熏人,而且满嘴胡话:“说我穷,为啥穷?我穷碍你什么事。天做衣服地做裤,有钱人都是裤裆上的虱子——一绺的,看不起谁呢?还派个黄毛丫头来帮我脱贫,毛都没长齐呢,就要使唤监督老子挖地。我穷我乐意。我穷我安逸。稀饭面糊也能饱,吃糠咽菜才不病。破屋烂瓦最通风,为啥致富,为啥修房,苦成个地主么,你们又想斗老子。我缺啥,啥也不缺,就缺个媳妇,有本事你们送我个媳妇,我就好好苦……”
柳燕粉脸羞红,欲哭无泪,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家里也还是“小公主”、“小宝贝”,何时受过这等屈辱?止不住地心头怒火中烧,想要撒手离去,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亮闪闪的党徽,却愣了一愣……
柳燕左思右想,实在没辙,只好跑去老憨狗家,把老憨狗的老娘给叫了来。这时候,老憨狗看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更是耍起了“人来疯”:“小丫头片子帮我扶贫,这咋扶,干脆做我老婆,我不就浮起来了嘛……”。老憨狗骂骂咧咧,丑态百出,满嘴跑火车,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老太太看到儿子实在太不像话,止不住老泪纵横,又忍不住心疼柳燕,于是举起老杵棍噼里啪啦,就朝老憨狗腿上打去。老憨狗吃痛,回头看见老娘怒气冲冲,红头胀脸,跌跌绊绊,几乎要摔倒的样子,心中一凛,酒就一下子醒了大半。
老太太死拉硬拽把儿子拖回了家,把柳燕带来的柴油动力耕地机,指给儿子看:“人家柳燕是多好的姑娘呀,知道你挖地辛苦,就给我们送来了耕地机,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还要作践人家。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人家可是真的有心帮我们脱贫呀。”
看着身边崭新瓦亮的耕地机,再看看柳燕,毒辣的日头照射下,俏脸通红,一路跑来,气喘吁吁,浑身汗湿,额前的刘海黏成了一片,耳边的秀发汗滴成线。“憨狗”再憨,人心也是肉长的,终于止不住热泪盈眶,嗫嚅着说:“我,我,啥也不说了,柳燕是好人,我一定好好干。”
天道酬勤,这一年,憨狗家的红花获得了大丰收,柳燕心里也跟着乐开了花。到了年底,老憨狗兜里有了余钱,还在异地扶贫搬迁中搞到了一套小高层120平米的水泥平房。上级住房补贴加上老屋拆迁补贴,老憨狗就几乎没出什么钱。柳燕又四处奔走,积极主动地和区“1+1”爱心协会周旋和接洽,最终求得城里商界明达的同情与资助。有几家爱心企业人士纷纷捐款捐物,又给老憨狗送来了:地板砖70平方米、瓷砖40平方米、大米200市斤、床2张、衣橱2组、沙发1组、被褥和床单各3套、全自动洗衣机一台,窗帘6道。
春节前夕,老憨狗母子二人住进焕然一新的居室,老太太感动得热泪盈眶,老憨狗脸上也露出多年久违的的笑容!
好戏连台唱不休,老憨狗家被列为建档立卡户,享受免费医疗。柳燕帮忙联系市第一人民医院,给老憨狗的母亲免费做了白内障切除手术。老太太双眼复明,吵着嚷着也要为脱贫致富尽点力。于是柳燕又联系了乡信用社和畜牧部门,弄来了两头奶牛,据说,这奶牛是买过保险的,万一病死,保险公司会主动赔偿,当真是旱涝保收,只赚不赔的好买卖。于是乎,七十岁的老太太,每天吆着奶牛出去放,挤奶、送奶也要抢着干,当儿子的老憨狗自然是不会同意,母子二人常常争,有时就要闹上几句。老太太说:“七十岁咋的,杨家将里的佘老太君一百岁还挂帅出征哩,我还能干,哪能就这么闲着……”
紧接着,各村异地扶贫搬迁安置点开始打造三种“车间”新模式,开辟了就地就业的扶贫新路子。新建成的再生资源开发有限公司,自第一条生产线开始试生产到目前为止,已经用工47人,其中建档立卡户有39人,工人人均月工资达5000元,据说等不久以后另外三条生产线全部建成,到时候用工可以达到150人左右;新建立的鞋业分公司,现已安装完成2条生产线,并已招聘员工75人,一个月在家门口就能稳赚3000元;还有核桃加工就业扶贫车间,带动了当地90%以上的贫困户就业增收,实现车间、农户、村级集体经济三方互帮互助、共同发展的理想。
回头再说说这老憨狗,也活该是“憨人憨福气”到了,就在每天去扶贫车间送牛奶的机会,和鞋业分公司上班的“小丁香”对上了眼。恐怕不久我们就要有喜酒喝了,那让我们静心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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