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故事(二):大口子遇鬼

庚申辛酉

外爷年轻的时候是个攒劲人,胆子又大,不然也不会大晚上的跑去红山窑北泉学三弦,夜深的时候再跑回来,来回几十公里路全靠双腿,十年如一日。

那时候人口远没现在密集,稀奇古怪的诡异事多了去了。

有一次,外爷和平时一样吃过晚饭,便提着三弦一路小跑去了严道爷家,学完弦子,已经深夜十一二点了,想着第二天还要去生产队干活,便告别了严道爷往毛卜喇赶。

辛酉在《蛇皮弦子》里面讲过,毛卜喇在一个山窝里面,进村前首先要进山,毛卜喇的人把进山的道口叫大口子,那边坟茔奇多,其中不乏地主富户的坟地,所以许多盗墓的都愿意光顾那里。

当外爷走到大口子的时候,月亮已经上来了,周围被照的明晃晃的,他老远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刚开始还以为是盗墓的,走路也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盗墓贼给自己惹出什么祸端。等到外爷走近了,伴着月光才看清楚是一班迁坟的人,如若是盗墓岂能这么光明正大。

那时候的人,平时生活中没啥娱乐,除了吃饭、睡觉、上生产队干活就没其他事,日子过得犹如白开水,单调乏味,平日里村上的婆姨们吵个架,许多人都要围上去凑个热闹,所以外爷在农闲时节除了缝皮袄,锥耘子,最大的爱好便是弹三弦。

外爷看到有人迁坟,为图个热闹,便大胆的走上前去。

走到跟前才看到,棺材已经被挖出来丢在一边,腐朽不堪,看样子葬入地下也不下二十年了,坟坑外面的几个人正小心翼翼的收拾亡人尸骨,坑里面还有两个人在划拉着找东西,地上兑出来的人骨看上去明显是个未生产的女人,因为肚子位置清晰的可以看到有一个胎儿骨。

几个人看到大半夜的有生人围了过来,便问外爷是干嘛的,怎么大晚上的赶路,外爷如实答复了那几个人,说自己是去北泉学弦子的,这会正赶着回毛卜喇,随后又和他们闲聊了几句。

外爷从他们的话中得知,这几个人是南湾村的,坟里面埋的是他们一个当家老哥哥的闺女的坟,闺女活着的时候嫁到了上北滩,本来欢欢喜喜的小两口子,肚里的娃都七八个月了,婆媳之间不知啥原因吵了一架,这闺女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水库。

那时候,农村的思想保守又封建,这闺女因为没有留下子嗣,婆家的人不让进祖坟,男人又是个软耳朵,没半点主意,最后只能依父母的意思,埋在了毛卜喇村和南湾村的中间位置,口头上说是两边的亲人上坟方便。惭愧的是,男人在几个月后又欢天喜地的结婚了,由来只有新人笑,哪人看到旧人哭,更别提给曾经的枕边人上一次坟,撒一把纸钱了。

而闺女的父母心里纵然痛恨万分,但每到清明、中元,总会打发家里的儿子过来给姐姐上坟,怕她在那边过得凄惨,烧点纸钱、焚点衣服家什,同时也寄托一下对女儿的思念。

现如今,老两口老了,怕哪天也离世了,没人给女儿上坟,就想在闭眼之前把闺女的坟迁回去,这样也就了却了这一世的牵挂。所以才请当家的几个兄弟过来迁坟。

那时候,外奶还没去世,外爷听罢这些,心里很不是滋味,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转眼一个月过了,半夜遇上迁坟的事外爷也淡忘了。有天生产队活不多,社员们早早便下工了,外爷和平日一样吃过晚饭便出门了。

到了严道爷家,踏进门后,才看到当晚严道爷家里来了亲戚,聊来聊去,亲戚当中也有几位能弹会唱的。西北人爱唱小曲儿,就这样在一个简单的农家小院里,三弦、二胡、摇铃各种乐器都上了场面,秦腔、地方小曲各争高低,很是热闹,等到大伙儿尽兴散场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两三点,繁星早已挂满了苍穹。

散场后,外爷便提着三弦,哼着小曲,意犹未尽的从红山窑北泉往毛卜喇赶。

北方乡村的夜晚,很宁静,很美。天空很干净,银河如珍珠点缀在丝带上一样,微风拂面,空气中飘着麦田、野草野花的气味,很好闻,时不时远处的庄子里一阵阵狗叫,猛吸一口气,夏天似乎飘进了后脑勺,让人陶醉。

就这样,外爷一路伴着繁星,来到了大口子,那晚也不知什么缘故,走到大口子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前阵子看到的那一副尸骨,恍如昨天。想到这,外爷便加快了脚步,希望可以快点通过道口。

走着走着,外爷抬眼往前一看,不远处似乎也有一个赶夜路的人,隐隐约约走的很着急,外爷心中一喜,刚才的怯意缓解了一点,于是他便喊道“前面的人,你也是去毛卜喇的吗,稍等等,我们做个伴一起走”,这不喊还好,一喊前面的人走的更快了,外爷不甘心便小跑追过去,可是哪能追的上,眼看追上了,一眨眼又落下三四米的距离,前面的人始终是走,也不见他跑起来,可一个大小伙子就是追不上。

就这样,外爷走走跑跑,终于进了毛卜喇村,天也麻麻亮了,终于看清前面走的那人,看样子是个女人,头发像乱麻随意的绑了一下,一身乌黑的衣服,在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外爷心想‘这回我看你能跑哪里,我倒是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婆姨,一路上连个气都不吭一下’。

天色开始发白了,外爷注意到眼前的女人忽然脚底生风,越来越高,似乎在往上飘,走过一户人家的庄墙一拐弯不见了,外爷赶紧追过去,这女人拐弯后就站在墙根下,也没继续走,背对着外爷,外爷说‘你是谁家的婆姨,我问话你怎么也不回应一声’,话还没说这女人缓缓转了过来。

后来外爷回忆说“他和没下巴的鬼一起烤火,给它们弹弦子都没怕过,唯独这次把他吓坏了,这女人转过身后,脸色煞白,眼睛里面淌着两股殷红的血,一直流到了嘴角,没有任何表情,也没说一句话,身上的寿衣破破烂烂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时间在当时似乎静止了,安静到了极点,僵持了几秒钟,外爷再一眨眼,眼前的女人瞬间没了,外爷两腿像灌了铅,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了。

等到早晨的露水落在外爷的脸上时,他才突然惊醒,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撒腿就跑,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跑回家后就病倒了,开始胡言乱语,后来也不知请的哪里的阴阳先生给拾掇了一下,倒也没啥事,反正卧床休息了十来天也就好了。

辛酉胆小,却特别喜欢听鬼故事,每次听外爷讲故事,都提前躲在炕角落,再央求外爷继续讲,有的故事重复听了许多篇,但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至于这个女鬼辛酉自始至终是没想明白的,它到底是不是那个跳水库的女人,假如不是,那她为何在大口子现身,怀里怎么会有个婴孩,假如是,这么多年了,它为什么一直在这里徘徊,她是不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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