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土百诡谭

　　前言

　　阿土作为一名民俗爱好者，经常在各地调查当地的奇闻怪事。在此之前仅仅是搜集，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直到有一天，朋友跟阿土说：“你这些东西，光收集也太可惜了，写出论文也发表不出去，还不如发在网上给大家看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土寻思着也对，就打算把接触民俗之后的这几年采访到的东西一边整理一边发到网上。由于这些故事都是从采访录音以及阿土的记忆中提取，并不是像小说一样虚构出来的，每篇都极短，所以其中很多对于大家来说可能很平淡无趣甚至幼稚。阿土并不是小说作家，仅仅是一个民间故事搬运者。不过为了提高一些可观赏性，阿土也会在不改变故事原样的前提下适当地修改。阿土之前净写论文了，讲故事没什么经验，请大家嘴下留情。如果大家也有自己遇到的或者听到的一些怪谈或者奇事，也可以跟阿土私聊。废话不多说，开整。

　　1 还债记

　　以下是阿土在2016年3月做民间采访时听到的一例故事。为保护隐私，下面出现的人名均为化名。
　　2015年12月，高大爷因为重度肺炎进了医院，老胳膊老腿儿的折腾够呛。
　　高大爷70多岁，老伴儿走得早，有一儿一女，都很孝顺。儿子在俄罗斯打工，每个月省吃俭用，就想多攒点钱风光地回家。女儿早已嫁人，因为家里老父，也没嫁远，就在家附近找了个老实人，没事就带外孙回家看看。高大爷老年的日子没病没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算幸福。
　　最开始，高大爷的症状十分严重，所以医院把高大爷安排到特殊病房，服务那是真到位，可这一天一万多的费用让大家都挠头。住了十多天，老爷子也渐渐恢复过来了，赶紧要求转到普通病房。
　　但过了几天，高大爷的肺炎依旧没见好，反而还有点严重的倾向。在旁边一直照顾着的女儿也在纳闷，怎么这么久都没康复？寻思来寻思去，突然想到爸爸每天早上醒来之后都满头大汗地叫自己到他旁边，然后从头到脚仔细看着自己，好像女儿丢了点啥似的。
　　女儿就试探地问高大爷：“爸，你为啥每天早上都满头大汗的把我叫去，你是不是梦到啥了？”
　　不问不要紧，这一问把女儿自己都吓出一身冷汗。
　　“闺女啊，我本来不想说，但是憋得实在难受啊。其实我最近每天晚上都做同一个梦，梦到你和大松（高大爷的儿子）抱着人头在桌子上吃饭，浑身还都是毛，旁边很多医生站着。”高大爷说道。
　　“还有医生？”女儿问？
　　“对啊，医生护士，男男女女都有，穿着黑衣服，戴帽子，腰上还系着红带子。”高大爷道。
　　“爸，你见过医生护士穿黑衣服的吗？那根本不是医生啊。你说你，这事你咋不早告诉我啊！”女儿急道。
　　“我就感觉一个梦也没啥……”
　　“还没啥？！看把你吓得，里面肯定有什么说道。我得帮你问问，这个缓不得。”
　　“那是来要债的，要还关里债。”突然旁边有人插话。
　　说话的是同一个病房另外一个病号的女儿，叫于锦慧，40多岁，丈夫在南方打工，公公生病了就在这里照顾。因为床挨着床，也就听到了旁边父女的谈话。
　　“什么要债的？”女儿问。
　　“其实高大爷本来没有欠债，欠债只是一种说辞，因为高大爷生病，身体虚，很多鬼鬼魅魅趁虚而入，想跟你们要点钱，就变着法儿让病治不好，并给你们托梦，孤魂野鬼不会穿黑衣服，估计是地府的鬼。”于锦慧答道。
　　“你们怎么知道的？你家是治病的？（注：东北地区对民间巫术比较忌讳，许多情况下称出马仙跳神之类的人为“治病的”）”女儿问道。
　　“没错，我家是开花铺的，有黄仙堂子。”（注：花铺不是卖花的花店，而是卖寿衣花圈等死人物件儿的店。黄仙是黄鼠狼的仙家，在东北很流行供奉。）于锦慧答道。
　　“太好了，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呢？要是能帮忙，要多少钱都行。”女儿恳求道。
　　“哎别别别，这不是钱的事。其实很简单，一句话的事儿，没那么麻烦，你就弄点金元宝啊纸钱什么的，找个十字路口烧了就成。烧的时候要念叨，是谁谁谁烧的，这些纸钱都给你们，希望你们赶紧走吧……”于锦慧如此这般地告诉女儿该怎样做。
　　当晚，女儿在家旁边的十字路口，用木棍在地上划个圆圈，中间划个十字。把事先准备的纸钱、金元宝和打表纸（注：打表纸是用来记载烧给谁的纸）放在圈子中间，用打火机点着了。一边用木棍拨弄，让其完全燃烧，一边用擀面杖指向西南方，嘴里念叨着：“拿着钱就回到康庄大道上去吧……”
　　纸钱一边烧一边产生着一股股的小旋风，于锦慧说过：“这就是鬼来取钱了。”女儿记着这句话，手里的擀面杖一直没放下，直到全部烧光，然后她往地上吐了三口口水，转身就走，头不能回，回了很晦气。
　　当晚，高大爷做的梦的内容变了，他梦见病房外面一群群的黑衣人用小车往外面推钱和金砖，出了医院就消失了。
　　第二天，高大爷起床之后神清气爽，和女儿对于锦慧千恩万谢，他也迅速恢复健康，很快出院。
　　于锦慧顺手帮人解决了一件心事，心情也特别好。当天晚上，于锦慧回家准备上床睡觉，刚刚关灯，忽然家里养的小京巴狗一顿狂叫，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吓人。
　　她吓了一跳，还纳闷，心想：“这狗平时很乖，从来不这样不管不顾地大叫。难道有脏东西？”心慌之余赶紧去摸床头的电灯开关。
　　突然，她摸开关的手触碰到一个凉飕飕的东西，条件反射地缩了回来。整个家里就她一个人和一只狗，这一下可把她吓得浑身哆嗦，但是也不能一直坐在黑暗里，她赶紧用最快的速度，狠狠用手推开了开关，力道大的好像要一掌拍进墙里似的。
　　整个卧室的灯亮了起来，她才看到小狗瞪着外面黑黝黝的客厅，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好像整个狗都大了好几圈，叫了几声就躲进床底下发抖，怎么也不出来。
　　于锦慧床头的开关只能打开卧室的灯，想去开外面的灯，是需要走到客厅里才能开的，但是现在这种状况，打死她也不会踏入黑暗一步。
　　东北的冬天又干又冷，很多家庭用的是地热供暖，这种供暖有一个缺点，就是室内特别干燥，所以一般人都会在家放一台加湿器或者一盆水。于锦慧家的客厅也放着一盆水，这时就听到外面水盆移动，水盆里的水哗啦哗啦到处撒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她顾不上躲在床下的小狗，下床穿上拖鞋，抬头往客厅里看，黑咕隆咚的客厅隐约能看到一团一团的黑影和一双双绿色的眼睛。
　　于锦慧也不是那种经常见鬼的人，平时也就是帮人看看小病，没想到这次遇到了这种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想叫叫不出声，浑身僵硬，想动也动不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那堆“东西”。
　　好在那些鬼也是因为怕光或者其它原因，仅仅是在客厅，并没有进到卧室来。两边就一直在光与暗之间对峙着。
　　于锦慧心想：“幸亏及时开灯，刚才摸开关的时候已经碰到它们了，要是再晚一秒钟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这样看着它们一晚上也不是个事儿。经过刚才短暂的惊吓与大脑空白，于锦慧逐渐缓过神儿来，琢磨着该怎么办。
　　“看来我之前大意了，这些鬼不是想要财，是想要替身啊，他们本来想找高大爷，但是我保他一命，它们把怨恨撒在我头上了。”于锦慧寻思。
　　这时，客厅的“东西”们开始慢慢往卧室移动，卧室的灯光也开始一闪一闪，越来越昏暗你，眼看着要灭掉。
　　幸亏于锦慧家供的黄仙堂子是在自己的卧室，事不宜迟，她连衣服也没换，赶紧点燃一枝香插入香炉，闭上眼睛，等着大仙附体，希望黄仙能够保她平安。
　　随着自己越来越迷糊，于锦慧知道，要是黄仙还不来，自己就死定了。正想着，就听着啪地一声，灯光灭了，整个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她不敢睁开眼睛，但她已经感觉到那些“东西”已经来到她身边，周围的温度下降，身子也不断地打哆嗦。
　　突然，响起一个让她熟悉的声音，就是她自己的声音，于锦慧的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她明白，黄仙附体，来救她了。
　　“你们从哪里来？这个人是供我的，你们敢动她，我不能不管。”黄仙借着于锦慧的嘴说道。虽然声音是于锦慧的，但声调极其妖异，好像一个孩童。
　　“那个老头的命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让阴差把老头的阳寿缩短，结果你让他女儿烧了那么多钱，阴差拿到钱就不帮我们了。你说，这笔账找谁算！”鬼回答道，声音好像一群人喃喃自语，但是夜深人静，倒也听得清晰。
　　“哼！你们让阴差？肯定是你们贿赂阴差！明明人家老头阳寿未尽，你们这帮清风烟魂（注：鬼的另一种叫法，男鬼是清风，女鬼是烟魂）想要逆天命找替身，小心我找黄天霸（东北民间相信黄天霸专门穿梭在阴阳两界，帮忙报信。）把你们这些破事报到地府，有你们受的！”
　　“就你一个小小的黄皮子（黄鼠狼），我们会怕你？”众鬼道。
　　“好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就看于锦慧闭着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跑到一个角落，拿起几根柳枝。开花铺的家里会有许多柳枝，是用来当编纸物的骨架。然后握着柳枝往周围狠命地抽来抽去。
　　柳枝上下翻飞，一抽一个准，被黄仙附身的于锦慧越战越勇，把众鬼打的嗷嗷直叫。
　　“别打了别打了！好痛啊！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众鬼赶紧求饶。
　　“你们服了就行，我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这样吧，你们不能害人找活的替身，但我会让供我的人给你们烧几个纸人和纸钱，拿了之后就赶紧走吧。”黄仙放下柳枝道。
　　众鬼完全屈服于柳枝的威力，想不答应也不行。只得点头，逐个跟黄仙说了姓名，然后各自退走。
　　于锦慧虽然被黄仙附身，身不由己，但是魂没出窍，意识依旧清楚，众鬼消失之后。对黄仙千恩万谢，连夜准备了纸人纸钱，开过光之后烧掉了。从那之后，她又买来一大堆八卦镜挂在门窗上，生怕再有脏东西摸黑进来。

　　完

　　阿土评：大部分人在健康的时候阳气很盛，脏东西是不会侵犯的。但一有了病灾，身体虚弱，有时就会被孤魂野鬼盯上。很多小病怎么治也治不好，很可能就是这个原因。
　　本文中于锦慧家中供了黄仙，就是黄鼠狼，属于保家仙，这是民间经常供奉的动物仙家。各个地方供的仙家也不一样。例如黑龙江省大部分地方都会供奉狐狸、黄鼠狼（东北叫黄皮子）、蟒、蛇、清风、烟魂、以及其它仙家。在偏南的地区也有供奉老鼠和刺猬的。
　　民间相信这些动物都有灵性，可以保佑供奉者平安。阿土认为这些民间信仰则是从东北亚地区流行的萨满信仰体系的碎片化，具有很强烈的萨满特征。
　　关里债：民间解释则是前世欠下某人的人情或者金钱债务，今世要还掉。但阿土认为有些时候其实并不是欠债，而是一种示好和贿赂行为。就像本文中，根本不是高大爷前世欠了谁，完全是被孤魂野鬼讹上了，花钱消灾而已。
　　替身：很多不到寿命就横死的人进不去轮回，变成孤魂野鬼，严重的会变成厉鬼。为了解消自己的怨气，就会去找活人做替身。于锦慧很幸运，没碰到厉鬼，要不然黄仙和柳枝也保不了她。另外很多人命运多舛，诸事不顺，也可以扎一个纸人当做替身烧掉，让纸人代替他承受各种苦难。用法很多，但是目的都是一样的。于锦慧因为把高大爷的事情解决了，让众鬼找不到替身，众鬼就把怨气撒在她身上。所以她只能扎许多替身代表自己，也替众鬼承受了怨气。

　　第一次在网上放东西，阿土深知自己有各种不足，以后慢慢把各个故事整理出来，一点点发表，哪里有错误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