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梦中姻缘
明朝成化年间,东苏吴县有一个人叫崔永令,非常喜好喝酒,一喝上酒,他的话就出奇地多,大大咧咧,口若悬河,倒也让人觉得豪放。因为他不拘小节,也没有当官贪财的野心,所以只是混迹于市街,到头来还是个平头百姓。
别看崔永令是个市井佃民,他却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姑娘名字叫崔淑,一双明媚如秋水,黑炯炯的大眼睛,给这个平凡之家带来了一束光亮。加上她肌肤白嫩,神情姣艳,更是美得令人心动。很多人都把崔淑视为莺莺再现,也难怪,她俩都姓崔。左邻右舍没有不对崔家这么个艳美多姿的女儿而羡慕的。
按说崔淑有这样的姿色,又生在一个市井小家,本来以姿色为本,做个小家碧玉就可以了。可崔淑偏偏天分极高,年仅四岁就表现了超人的记忆力。她的祖父崔竣曾教小崔淑读过诗,崔淑只读了一遍,就能一字不差地朗读出来,家里人都把她看成宝贝。
才貌双全,聪明颖慧的崔淑,自然成了许多富家公子、官僚子弟的追逐对象。可是,一了解到崔淑的父亲崔永令生性懒惰,只是混迹于市井百姓之中,便觉得若娶崔淑为妻,实在是有辱名士和官家的身份。可以说,崔永令的不思进取给崔淑的婚姻添了不少麻烦。
但是,钟情于崔淑美貌的何止富家子弟、名士之后,市井百姓一样想娶美貌的崔淑为妻子。古城外居住的刘子重,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个刘子重,家住在城外,只有祖上留下的几亩地,种点蔬菜水果,摆个小摊维持生活。他也知道崔淑貌美,也很想找一个这样的媳妇。他打听到崔永令没有别的嗜好,只是喜爱喝酒,便心生一计。
一天,他拉着崔永令的酒友郑玉峰,请崔永令到酒馆喝酒。
几个人喝得越来越热乎,崔永令不由高兴得捋着胡子说:“这位刘郎年龄虽小,但酒兴很高。以前也有过耳闻,可是没有机会见面,今天摆下这么丰盛的宴席,不知我怎么报答?”
郑玉峰忙不失时机地说:“子重年少英俊,又勤恳好学,志向高远,将来定会发迹,听说令爱小姐还没定亲,如果能许配给子重,可称得上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已喝得半醉的崔永令,也听不出来郑玉峰对刘子重肉麻的吹棒,只是笑着说:“原来刘郎还未娶妻室,我女儿虽其貌不扬,却愿意嫁给刘郎,就请玉峰做个媒人吧。”
玉峰恐怕崔永令酒后失言,一再要求定个契约。等崔永令签了字,才算罢休。
过了几天,刘家便送聘礼,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细心的崔淑婉转地询问刘家人到底如何?
崔永令夸耀道:“家庭不错,也很富裕。住的离城不远,还种着一些水果蔬菜,人也老实厚道,诚实肯干,肯定对你的心意。”
听了父亲的夸耀,崔淑不由得暗暗高兴。等到出嫁前几天的晚上,情绪兴奋的崔淑竟做了个奇异的梦。
梦中,一个穿绿衣的使女对她说:“天妃娘娘与夫人有旧情,今天特来邀请你,希望夫人赶快起身前往。”
朦胧中崔淑飘飘荡荡地跟着绿衣使女,来到一座城下。走进城里只见金殿辉煌,气魄非凡。两人下了轿子,向宫内走去。道两边站着的都是年轻女子,妆饰高贵,仪态端庄。
等走到大殿的台阶前,就听到使女一声吆喝:“宣二品夫人晋妃娘娘!”
接着又是一阵高声回响:“娘娘有旨,请二品夫人快快上殿晋见。”
崔淑依着命令,沿着台阶走上大殿。只见天妃戴着金头冠,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
这时天妃问道:“过去我们曾在圆桥见过面,不知你还记得不记得?”
崔淑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一时不知所措。紧接着,走过来一位青年男子,身材修长,面容白皙,衣冠楚楚。这位男子刚从东面走进大殿,天妃娘娘就命令他与崔淑行跪拜礼,然后面向东西坐下。
天妃指着崔淑对男子说:“我把这位女子托付给你,你可要照顾好她。”
说完便命令左右拿出官袍和笏板赠给这个男子,这位男子马上拜谢,领着官袍和笏板离开大殿。
天妃又对崔淑说:“我与你有很深的交情,看你命运坎坷,今天已关照了杨藩司,你今后会富贵发达的。”
然后转头对侍女说:“快赔夫人到内室去吃茶。”
崔淑跟着侍女,走到殿后的一间屋,见里面清洁整齐,宽敞明亮。屋中间一棵玉兰花,正盛开怒放。正在欣赏玉兰的崔淑,被绿衣女子引着走出前门。忽然一个男子手里拿着尖刀,从身后呼叫着向崔淑刺来。崔淑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向旁边躲闪,而那男子紧追不舍……
紧张的崔淑猛然惊醒,睁眼一看,只见月亮正往西转,自己心里虚惊了一场,第二天清晨,崔淑把自己的梦境告诉了母亲。
母亲一听,高兴地说:“这一定是个好梦,女儿呀,你日后一定要显贵发达的。”
然而崔淑的婚姻,却不像梦中那么美好。洞房之夜,崔淑方感到刘子重的粗陋庸俗,心里不免产生了一般失望之情。再一看刘子重的家,空空如也,连点余粮都很少。只见几亩地,在凉嗖嗖的春风中毫无绿色,崔淑的心也同冷风一样,没有一点热度,她常常暗暗流泪,恨父亲欺骗了自己,对自己不幸的命运叹息不止。从这以后崔淑心情忧郁,只以吟咏诗词排遣苦闷。
就在这郁郁寡欢的忧郁中,崔淑百无聊赖,一天一天地打发日子。这一天,刘子重有事进城,崔淑独自一个浇菜园子,时间过得又慢又快,不一会儿,太阳就落在西边,无聊的崔淑倚着木门在那儿闲望。
忽然,崔淑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秀才打扮的人,这个秀才从船上下了岸,便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他越走越近。崔淑连忙掩上门,向后退去。她心中暗自寻思,这个人似乎在哪儿见过,穿的衣服,戴的头巾,还有那张脸,都是那样面熟。
正在恍惚思虑之时,那位秀才已走近身边:“小生我坐船偶然停在这里,听说这附近有个菜园子卖些青菜的,是不是就在这里?”,
此时的崔淑已经转入屋内,悄声细语地说:“正是我家。”
秀才倒不见外,随着崔淑的身后走进屋里而且还四面张望,微笑着说:“这里的花园小径疏落有致,茅草屋檐也别有一番情趣,加上你这样的娘子,真像到了桃花源一样啊!”
崔淑装作没听见,只是摘下一把青菜,放在地上,小声地说:“你要的菜自己取吧。”
“不知要多少钱?”
崔淑随便应了一句,偷眼看看这位秀才。
见这位秀才温文尔雅,没有媚俗的作态,口里连忙说:“不值几个钱,不用拿了。”
秀才只是行礼表示感谢,也没掏钱就向船上走去。崔淑随后送出门外。
可谁知,这时候刘子重正向家里赶路。他从对岸远远地看见这一幕,心想这里头一定有奸情,一股怒火腾地在心中升起来。他一回到家里,就大声盘问崔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淑神态自若地说:“那人是个游客,我根本就不认识,只是他需买菜,我才和他搭了句话,你可真不必疑心。”
“胡说,我已观察你们很久了。既然你们没有私情,那小子为什么边走边回头看你?你干嘛非要送这野男人?既然你卖给他菜,他给你多少钱,钱在哪儿?”
崔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恨自己忘了菜钱,恨自己不该那么大方。
而此时的刘子重简直是暴跳如雷了:“怪不得你白天晚上哎声叹气,原来你心上有鬼,和别人勾搭成奸。好好好!咱们还是分手的好,我可不能让你当王八作践!”说完,提笔写了一张休书。
崔淑的心都要碎了,第二天一早,她对着刘子重哭着说:“我虽然出身贫贱,但我知道做女人的闺范,哪能不顾脸面,与别的男人干什么丑事呢?你与我做了三年夫妻了,从来没有吵过嘴。我格守妇道,没有做过对不住你的事,你却胡乱猜疑,抛弃了我,你让我在哪里安身?我怎么能离开你呢?”
心如铁石的刘子重说:“我既然已经休了你,随便你改嫁。”扭过头去一声不吭了。
泪如泉涌的崔淑真是无地自容,只好慢慢地走出刘家的木门。
她没有别的去处,只好回到父亲的家,忍着一腔羞辱,整天以哀叹悲泣度日。
崔永令虽然喜爱女儿,可女儿毕竟是被丈夫抛弃的,他想把事情原因搞清楚,可崔淑只是低头哭泣,一声也不吭。
崔永令不觉心里升起一股悔意,叹息着说:“只是怪我贪杯嗜酒后糊涂,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如今你又受到如此的侮辱,我这老脸可往哪儿放。别着急,孩子,你耐心等待,我去找到媒人,和那个姓刘的家伙辩辩道理。如果他还是执迷不悟,以娘给你这样的容貌,还愁找不到一个如意郎君吗?”
崔永令在这边宽慰,崔淑只是流着眼泪,一声也不吭,她还能说什么呢?
崔永令是不想咽下这口恶气,他找到郑玉峰,让他到刘子重那儿问个明白。可是追问了几次,刘子重执意不肯收回休书。崔永令和郑玉峰并不知道,此时的刘子重已经鬼迷心窍,被邻居家一个叫媚姑的风骚女郎迷住了。媚姑生性淫荡,对刘子重百般奉承,还拿出一大笔钱,只想逼刘子重休妻。俩人现在都达到了目的,怎肯回头收回休书呢?
命里注定崔淑的生活不能平静。这一天,崔淑正在厨房忙前忙后,忽然听到敲门声。她走到门口,从门缝中向外一看,这人不是别人,原来是去年在刘子重家买菜的那个秀才,她连忙回转身,进屋告诉了父亲崔永令。
崔水令连忙整好衣服出门迎接。
两人坐下后,崔水令便问这秀才的来意,秀才说:“我叫杨妆元,是断江山阴县人。去年偶然停船,上岸买菜,见到你家小姐。当时我是绝没有别的意思。可是没有想到,你的女婿刘子重却因这事起了疑心,以为我和你家小姐有什么奸情。我本是要北上参加科举应试的,想到小姐送菜给我这件事,很想拜谢。偶然听了刘子重与小姐的这段不愉快,心中非常抱歉。虽然我举止正派,心无邪念,可小姐的遭遗弃是因我引起,因此十分内疚。我很想知道小姐改嫁没有。如果没有改嫁,我刚刚丧偶,就向你提个亲,我愿与小姐结个姻缘,请谅解我的冒犯。”
永令听完,心里又惊又喜,忙说:“只是我们家贫寒简陋。如果你不介意,我倒觉得这是个美好姻缘。”说完,便吆喝崔淑,赶快出来见杨汝元一面。
此时的崔淑,满面羞红,更显得面容姣艳,姿态娴雅。她走到杨汝元面前,深深施了一礼,然后不无哀怨地把自己的遭遇诉说一遍。
杨妆元说:“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其中的原因,我知道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女子。只是我要北上,参加科举考试,不能在这儿多呆了。我送你一把金纂,算是我的一点心意。等我考完试后,咱们再正式结婚。你也不要多想,免得身心憔悴,未老先衰,你说是吗?”
崔淑不无感激地说:“我本是个被遗弃的人,只是郎君不嫌我无绝世之色,对我如此厚爱,我真不知道如何报答郎君。”
她沉思了一会,低声吟出一首七绝来:
“被逐含污泪满巾,何缘今日再逢君。襄王纵梦高唐梦,羞向函阳化彩云。”
杨汝元一听,忙说:“我只以为小姐姿容美丽,不想还有作词赋诗的才华,让我也酬应一首:
当时相见原无意,今日重来询旧情。莫说邻家西子艳,还夸萧寺遇崔莺。”
二人不觉相视而笑,都沉浸在一种出乎意料的幸福之中。天色已晚,杨汝元不得不告别那缠绵销魂的抚爱,离开崔家,向北方走去了。
只是很短的时间,春试的结果就出来了。此时已是三月,人们都盼报捷。满怀希望又心怀不安的崔淑买来一本试录,一看,杨汝元中了第八十四名进士。急忙回家向父亲报喜。
永令乐呵呵地向崔淑说:“那些算命的都说你会因祸得福,今天看来说的一点也不差呀。”
可崔淑也有自己的担心,她对父亲说:“杨郎若是没考中啊,我们还有缘分。今天已是进士了,那些官家名士的小姐,早就盯上了,还能顾及我这个平庸之辈吗!”
一直到了夏天,还没有杨汝元的消息,这时的崔淑更是焦虑不安。天气越来越热可她的心却越来越冰冷了。
她只能以诗叹吟:
“悲悲喜喜半年余,悲是真情喜是虑,日日南楼重怅望,错将薄幸认相知。”
可是,一天夜晚,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人焦急地问:“想必你是杨老爷的新夫人!今天我特别奉杨老爷之命,来给你送信报喜。”
崔淑连忙把来人迎进房里,打开信封,只见里面一首七言古诗,最后几句写道:
“最怜一别千里,相思想望转何已。花冠端拟为卿留,南归指日谐连理。恐将芳草怨王好,特遣青鸾先报喜。”
崔淑看完信,不觉得连声叹息起来。
那边母亲非常奇怪,连忙问:“杨郎已从京而南返回,不几天就要回家了。就是达宦富家的小姐,也不一定人人找得到一个做进士的婿。你今天马上就要享晋五花冠浩的荣誉,是多大的喜事呀!不知你为什么还要连声叹息呢?”
“母亲不知,女儿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我错嫁了一个市井小民,又被这个无赖抛弃,我的清洁之志和婚姻理想,都被他玷污了。想想杨郎,自己觉得无法与他匹配,我怎能不叹息惆怅呢?”
不到半个月,杨汝元来到崔家。他仍然找郑玉峰作媒人,选个黄道吉日,举行了隆重的婚礼。这时的杨汝元,已被任命为吴县的知县。婚后,他带着妻子及永令夫妇,先回山阴老家看看,处理完家务后,就来吴县上任。
杨汝元与崔淑成家后,互敬互爱,生活得十分幸福美满,有时二人也谈论相的事情。
杨汝元问:“当时我上岸买菜,看你在门口,等我走到你身边时,你又躲避开了,而眼睛却在看着我。说真话,你当时对我有意思吗?”
崔淑则自重地说:“虽然我嫁给了一个懒惰的家伙,可我还是知道礼仪的,怎能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动心思。只是我看你犹犹豫豫的样子,非常面熟,好像哪儿见过。看你温文尔雅,就送给你一把菜,可绝没有什么非份之想呀?”
杨汝元有点惊讶道:“我与你离得很远,难道真见过面吗?”
崔淑想了想,猛然想起梦中那个男子,便一五一十地将梦里的奇遇向汝元说了。
汝元听后,不由得叹息说:“看来姻缘也是天命注定了。只是那个刘子重,实在是粗鄙可笑。也好,没有他的吹毛求疵,我们还没机会结成夫妇呢?”
崔淑也说:“是呀,那刘子重确实令我讨厌,可是婚姻大事,父母媒妁之言,我也只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是那个小人抛弃了我,我才有幸与郎君结成百年之好,这都不是咱们个人所能谋划决定的呀!”
忽然有一天,有人举报通奸案。杨汝元马上升堂,一查奸犯,原来是刘子重和媚姑,心里不觉一阵的窃笑,马上命令拘审。
这时,几个举报的人说:“这个刘子重原来有个妻子崔氏,贞洁娴淑。可刘子重却诬蔑通奸,已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昨天晚上我们在他们门口将他抓获。今天特意送到大堂,请老爷严格处治,以正风化。”
杨汝元看看媚姑相貌平平,脸上却浮现着轻薄风骚的作态。
他笑着说:“一个市井俗女,也不顾廉耻,做出这样的风流事,看来也初晓风月呀。”
说罢命令手下将男女各打二十大板,又叫来几个举报者,也各打十板,并对他们说:“你们不是正什么风化,只怕是抓奸情,想敲姓刘的竹杠,可没能达到目的,恼羞成怒才送这儿来的。你们骗不了我。”
事后崔淑跟杨汝元说:“他们知道我曾被刘子重抛弃,想向你讨个好,反而鸡飞蛋打,可笑,可笑。”
此后,杨汝元官运亨通,最后做了闽中布政。到位那天,崔淑发现自己的私衙内,其房间布置非常洁净,中间一株玉兰,正盛开怒放。崔淑这才想起此情此景与梦中一点也不差,真是应了天妃娘娘“二品夫人”的预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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