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的婚姻(小说故事)(婚姻难过的句子)
早春的傍晚,微风轻拂,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冷意。
市中心医院的病房大楼里灯火通明,住院部三个大字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各种仪器、管子遍布的重症监护室里,穿着病号服的沈贝贝盘腿坐在病床上,蹙着眉头,一脸的嫌弃。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睛却灵动闪烁,显得活力十足。
“你非得这么整吗?”她仰头问一旁的戴玲珑。
戴玲珑和医生正在调试仪器,头也没抬的回她,“君子一诺,重若千钧,你已经答应我了,就得按我说的做。”
贝贝歪歪嘴角,很不情愿的躺下,修长的双腿撒娇式的拍了两下床板,嘴里嘟囔着:“千万注意保密,我老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会一脚把你踹天上去。”
玲珑替她盖上薄被,哄着似的拍拍她的腿,“乖,如果这次我的节目收视率能涨上去,你提啥条件都成。”
“那是当然,”贝贝在床上挪蹭着,找一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我这做的可不是一般的牺牲,连命都搭在这儿了,你可得好好补偿,怎么着也得去去晦气才成。”
贝贝要不是跟戴玲珑打赌输了,无论如何也不会躺到这里任她摆布。堂堂沈氏集团的大小姐,竟然沦落成戴玲珑的“临时演员”,并且是扮演出了车祸重伤不醒的自己,这还不算,戴玲珑还安排丽莎化个特别丑的妆,去试探那些追求自己的男人。
这主意真是要多缺德就有多缺德。
贝贝都觉得戴玲珑的脑袋秀逗了,她给丽莎安排的说辞是,自己伤得很重,最好的结果是终生植物人,最坏的结果活不过明天,但是算命大师给出一个破解的办法,就是让爱自己的男人给丽莎跪下,自己就会神奇般的醒过来。
戴玲珑此次拍摄的意图,就是看有没有男人肯为贝贝屈尊一跪。
贝贝老早就笑话她,哪有人会傻到相信这么个拙劣的谎言,除非是脑袋被门夹了,可戴玲珑却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贝贝没办法,愿赌服输,爱谁谁吧。
戴玲珑穿着淡紫色套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打扮很干练。她从兜里拿出张小纸条,递给贝贝,“你看看这些名单可以吗?”
贝贝接过,只扫了一眼就立马给否了,“你找这么些人,真是不嫌事大啊。”她点着名单上的名字,“这些,这些,你连试也不用试,他们根本不是爱我,只是爱我的身份,我从他们的眼睛里能感觉到。”
“你成天闷闷的不说话,这感觉准吗?”戴玲珑眉头一皱,似乎不太相信贝贝。
“爱信不信,我是病号,闭嘴好了。”贝贝接将纸条推到戴玲珑手里,头一歪,做出个虚弱无力的表情,配上“病妆”,还真有病人的样子。
戴玲珑若有所思的看看贝贝,拿出笔,将贝贝指的名字划去了。
医生将仪器调试好,朝戴玲珑示意:“戴导,你看,都调试好了,除非很仔细的确认,一般人看不出来。”
戴玲珑双手交握,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躺着的贝贝身上,“嗯,现在万事俱备,给贝贝将管子插好,丽莎就可以上场了。”
医生走到床边,俯身,很认真的将几根管子缠上贝贝的鼻子,急得贝贝赶紧用手挡住嘴巴,斜眼瞅戴玲珑,“这是谋杀吧?”
“我的大小姐,”戴玲珑上前拽下她的手,“你啥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咱俩可是打小最铁的朋友,你不信谁也得信我。仪器里都是已经储存好的数据,你这些管子无非是做做样子。”
贝贝大眼睛湿漉漉亮晶晶的,表情哀怨的任医生在自己脸上“为所欲为”。
戴玲珑将手覆到贝贝脸上,向下轻轻一抚,阖上她的眼帘,“你这小眼神忒勾人,幸亏我不是男人,要不然非败给你了不可。”
戴玲珑的手一离开,贝贝的大眼睛又睁开了,因为管子的原因她不方便说话,只叹了口气又闭上了。
戴玲珑安抚她,“亲爱的千金大小姐,从现在开始,你就乖乖睡觉,我们会抓紧时间拍摄。”
见屋里的陈设和关键人物都已到位,戴玲珑和医生推门走了出去。
重症监护室靠走廊这端是一面宽大的玻璃墙,从外面可以对里面一览无余。
医生
跟戴玲珑交谈了几句,便回了医生办公室。
一个长相奇丑的女人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女人微胖,眼角歪斜,还一脸的麻子,看上去让人浑身不舒服。她凑到戴玲珑跟前,低声问:“戴导,我这扮相可以吗?”
截玲珑表情有些嫌恶,嘴里却是夸赞道:“这妆化得特别逼真,很好,我看着都难受。就照之前演练好的台词,我就在对面房间,有问题再沟通。”
丽莎点点头,很诚挚地表态:“戴导放心,绝对会完成拍摄任务。”
戴玲珑推开对面的门,临进去前又嘱咐了一句:“记得,千万不要去看摄像头,表情一定要自然。”
丽莎不住的点头,戴玲珑进了对面,将门关好。
丽莎调整表情,很哀伤的趴在玻璃墙上注视重症监护室里的贝贝。
不多会儿,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脚步匆匆的走近了,当看到重症监护室里的贝贝马上就急了,抓住跟过来的护士就喊,“医生呢,贝贝怎么样,贝贝怎么样?”
护士很公式化的回答:“病人需要休息,请注意安静。”
男人火了,“我问你,里面的女人怎么样了,”他想扭门,可扭了几下,打不开,他使劲用脚一踹,“你他妈的把门给我打开,我要进去看她。”
丽莎上前安抚,“先生,你别这样,贝贝这次车祸很严重,医生说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男人激动的抓住丽莎的胳膊,“你这个奇丑无比的家伙是从哪里窜出来的?是不是你撞了贝贝?”
丽莎直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贝贝的小学同学。”
男人很狐疑。
戴玲珑也是没办法,不编点儿同学之类的关系,实在是没办法将美貌的千金大小姐跟奇丑无比的丽莎联系到一起。
良久,男人的情绪终于是平复了下来,他倚墙而坐,表情痛苦。
丽莎的耳麦里传出戴玲珑的警告声。
楼下有别的男人要上来,护士正在找理由阻挡,得尽快结束眼前这个男人的拍摄。
丽莎抿抿嘴唇上前,俯身对男人轻声说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命运一说,此前,我和贝贝去求签,曾说过,贝贝在今天会有生死之劫,当时我们都不相信,没想到现在应验了。”
男人抬起眼帘,表情莫名。
丽莎见有戏,便继续装模作样的说道:“当时大师给了我们一个破解之法,说是在贝贝遇车祸的这天,有个真爱贝贝的男人虔诚的跪在我面前一分钟,贝贝便会奇迹般的醒过来……”
丽莎正说得起劲,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站起来,往丽莎跟前走了几步,冷不妨挥手出拳,直接砸在了她的鼻子上,丽莎疼得弯下腰,捂着鼻子直吸气。
男人打完,握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丽莎,“下次再听到你胡说八道,就不是只打鼻子这么简单了。”
说完,男人转身,一步一步的走远。
戴玲珑从对面屋子走出来,关切的问丽莎,“还好吧?”
丽莎眼泪汪汪的抬起头,鼻子出血了,配上之前的“丑妆”,整张脸更加惨不忍睹。
戴玲珑摇摇头,“赶紧处理一下,下一个上来之前先让医生进行沟涌,你怎么样,能坚持吗?不能的话立马换演员。”
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哪能随意放弃?
丽莎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没事,没事,补下妆就可以。”
整妆完毕,戴玲珑闪进对面屋子。
又有一个男人脚步匆匆的走近了。
丽莎又如法炮制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退后,防备再次挨打。
这次的男人倒没出手,只用黑幽幽的眸子端祥了丽莎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贝贝瞎了眼才会有你这样的朋友。”
坐在对面屋子里的戴玲珑,双手抱胸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微微颔首,“这种表现也很正常。”
助理小张插了句:“戴导,你觉得这次拍摄有用吗?我觉得不会有什么结果,因为他们的表现都是我们可以预料到的。似乎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情节。”
戴玲珑推推架在鼻染上的大眼镜,若有所思的说道:“既然开始了,就拍拍看吧。”
物流公司的总经理丁林走了过来,他在医生那里已经了解了贝贝的病情。戴玲珑表情专注的盯着屏幕里丁林的每一个表情,对这个男人,她抱有很大期待,在所有的追求者中,这个丁林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工作能力,都是最出色的。追求贝贝也是锲而不舍、坚持不懈的。
丁林穿着长长的风衣,双手抄兜,静静的立在玻璃墙外看贝贝,浓黑的眉毛微微的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丽莎上前,将那套说辞依样画葫芦的又说了一遍,丁林很平静的听完,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没有理丽莎,就那么转身走了。
整得丽莎站在那里,一脸的茫然。这个男人怎么能没有反应?
镜头前的戴玲珑也奇怪,这表现太过于平静了,她的表情暗了下来,看来自己真是高估了他。
丁林乘坐电梯下楼,到一楼的时候,手机响了,上面显示“水莲”,他嘴角一牵,露出个愉悦的笑容,接通电话,“宝贝,想我了?”
电话这端的吴水莲倚在阳台上,很娇媚的笑:“怎么样,你那位贝贝还好吧?”
“太可惜了,这个贝贝注定要丢弃了,医生说了活过今晚的机率不大,即便是活了,也只能是终生躺在床上的植物人,看来,跟沈氏联姻的计划只能取消了。”他说得很轻松,就象是打算买珠宝的客人,珠宝有瑕疵,放弃购买,只是可惜并不难过,毕竟没有任何经济上的损失。
“你不遗憾吗?”吴水莲慢悠悠的问。
“怎么会遗憾?”丁林笑得有些暧昧,压低声音,“你啊,穿上我刚买的网纹内衣,好好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到,咱们今晚,大站三百回合!”
吴水莲笑得花枝乱颤,他准备得那算什么内衣,只能算是几根粗布条而已。
挂断电话的丁林,脚步匆匆的出了住院楼的大门,却没注意侧边有个男人正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的背影,很显然,他刚才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了这个男人的耳中。
这个男人穿着深色的西服,腰板笔直,五官俊朗,那黑黝黝的眼睛深邃似海,让人看不透彻。
见丁林走远,他拧着眉,转身去乘坐电梯。
戴玲珑的拍摄还在进行,她本以为安排得很缜密,一般人看不出来,可她忽略了一个人,高杰,本院出色的外科医生。他也是贝贝的追求者之一,但贝贝拒绝后,他便不怎么热络了,现在和贝贝的相处,倒象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高杰接到戴玲珑的电话后,急匆匆的跑来,可只在玻璃墙外看了几眼,便翻了翻白眼走了,戴玲珑急了,忍不住跑出来问他:“怎么就看出是假的来了?”
“连这都看不出来,我还能叫医生嘛?!”高杰没好气的回答,“你啊,再怎么着,也不能拿贝贝开这样的玩笑,”他面色不愉,想了半天,吐出四个字,“太过分了。”
戴玲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一个接一个的男人登场。每一个男人都是接到了戴玲珑的电话赶来的。他们或者是沈贝贝的男同学,或者是她的追求者,又或者是她父亲的下属。
男人们的表现大同小异,有打人的,有骂人的,有哭的,有面无表情的,还有躺在地上不愿起来的,甚至有想在走廊里为贝贝唱情歌的,医生出面好容易才将人给劝走。
断断续续的拍摄一直从傍晚的六点持续到凌晨的两点钟,前后拍摄了十几个男人。拍的时间太长,躺累了的贝贝竟真的睡着了。
戴玲珑对拍摄结果不是很满意。她总想象着能有一个对沈贝贝深爱如斯的男人,会相信丽莎嘴里那个荒谬的谎言,只为了心爱女孩的那一线生机,虔诚的跪下。可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
恋爱的傻瓜还真是世间难寻。
有些失望的戴玲珑吩咐助理小张收工,又招呼丽莎卸妆,自己去个洗手间,打算回来再招呼沈贝贝走人。
小张关了摄像器材,埋头整理器具,丽莎让护士打开了重症监护室的门,刚准备走的时候,迎面来了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挺拔,高大俊朗,那腰线笔直得象是一尊行走的雕塑。一身深色西服,衬得整个人很酷很冷。
他正是刚才听到丁林打电话的男人,万泽。
万泽慢条斯理的走近,越过目瞪口呆的丽莎,直接进了重症监护室。
丽莎表情莫名,难不成戴玲珑加戏了?
她赶紧跟着进去。
万泽站到床前,一言不发。目光在仪器、管子还有沈贝贝的脸上一扫而过。贝贝睡得很沉,加上苍白的脸色,挺有点儿“病入膏肓”的样子。
万泽看了一会儿,侧身,盯着丽莎的脸问,“她,怎么样了?”
男人脸上棱角特别分明,表情很冷,黝黑的眸子深邃得像是能洞穿人心。丽莎有点儿口吃,下意识的回道:“严重车祸,生命垂危。”
“会,死,吗?”默了半晌,万泽一字一顿的问,黑眸幽幽,似乎是藏了什么东西在里面。
丽莎的职业反应启动,她缩了缩脖子,有点儿艰难的背诵台词:“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命运一说,此前,我和贝贝去求签,师傅曾说过,贝贝在今天会有生死之劫,当时我们都不相信,没想到现在应验了。
当时师傅给了我们一个破解之法,说是在贝贝遇车祸的这天,有个真爱贝贝的男人若能虔诚的跪在我面前一分钟,贝贝便会奇迹般的醒过来。”
说到这里,丽莎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做出了随时准备防御的姿势。眼前这个男人给人很强势很冷的感觉,若他出手,丽莎担心自己会伤得更惨。
马上就收工了,她真心不希望自己再挨上一拳。虽然报酬高,可这疼也的确难挨了些。
万泽垂眸,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一般定在了那里。
上来之前,他先见了医生,贝贝受伤严重,最好的结果是成为植物人。
这个曾经让人快乐让人幸福让人伤心让人难过的女孩,再也不会醒来了。
走廊上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似乎是来了很多人,丽莎不明所以,转头走出病房去看。
几乎是在同时,万泽笔直的双腿忽然向前一弯,整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头微微低着,眼帘垂下,挡住了黑眸里微微涌起的情绪。即使跪下了,腰线也挺拔如斯,象一棵宁折不弯的松。
丽莎在看走廊,没有注意到男人猝不及防的动作。
十多个男人,没有一个跪下过,更何况这个明显更加优秀的男人?丽莎觉得,这个男人只要不朝自己挥拳,就已经算是谢天谢地了。至于给自己跪下,她压根没想过。
一群人朝病房走来,打前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目光如电,疾步如飞。他身后几个人正近乎小跑的跟着。
来人正是沈贝贝的父亲,沈富,沈氏集团的董事长。
虽然戴玲珑封锁了消息,可架不住她打电话招来了十多个认识沈贝贝的男人,这消息便如同四散的空气,飘到了沈富耳中。
沈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捧在心尖上都不够,得到这个消息哪能不急,他火速赶到医院,第一个冲到了病房门口。
万泽也在此时抬头。
沈富的视线跟万泽在空中一碰,两人都有些愣。跪着的万泽飞快的起身,朝沈富略微弯了弯身子,算是打招呼。
万泽跪的时间太短,除了沈富,所有的人竟都没注意。
重症监护室的门竟然是大大的敞开着,凌晨时分,还有男人跪在女儿的病床跟前,沈富盯着女儿身上纵横交错的管子怒不可遏,“医生呢,我要马上知道我女儿的病情。”
声音沉沉,似暴风来临。
戴玲珑和医生闻讯赶过来。
虽是早春时分,戴玲珑脸上还是吓出了一身的汗。她原本的计划是不错的,从晚上六点拍到凌晨,快天亮的时候,让贝贝安然无恙的回家,等沈富知道的时候,事情也已经过去了,不会引起什么波澜,这下可倒好,还没收工,这老爷子杀上医院了。
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急急走到沈富跟前:“伯父,你听我解释……”
“你闭嘴,”沈富一摆手,没有了往日的和煦,脸色冰冷,面向医生,“我想听你说。”
暴怒的沈董事长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戴玲珑哑声了。
医生也是一脸的为难,瞅了眼病房里面,这动静都这么大了,沈大小姐怎么还没醒?
“沈董事长,令千金没事,只是个误会……”
沈富声音陡的拔高,右手指着病房方向,“我女儿躺在重症监护室,你告诉我没事儿?还有,”他目光扫视着病房周围,“重症监护室,竟然没有细心的监护,没有护士值班,外人随意出入,这还是医院吗?”
沈富指挥身边的司机钟叔,“老钟,马上打电话让院长过来,若是我女儿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我沈富一定会让医院付出代价。”
说着,他大踏步的走进去,来到床前,抬手想碰触贝贝的脸,却又在半空停住,一向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男人,眼眶红了。
他轻声而温和的唤女儿的名字,“贝贝,爸爸来了,你别吓爸爸,睁开眼睛看看爸爸。”
贝贝睡得香,但嘴巴和鼻子都有管子,非常的不舒服,周围似乎还有了嘈杂的声音,她终于是被惊醒了。抬手想去拽惹人讨厌的管子,嘴里嘟囔着,“拍完了吗?”
沈富按住女儿作乱的手,“贝贝别动。”
贝贝睁开眼,看到父亲,先是迷糊,接着笑了,只是脸色过于苍白,显得这笑有几分柔弱。
戴玲珑终于按捺不住,挤上前来,忐忑而飞快的说出真相:“沈伯父,贝贝没事,我们就是随意拍个节目。”
沈富手一僵,松开女儿的手。
刚刚虔诚一跪的万泽看到此情此景,表情先是错愕,继而有点儿自嘲的冷笑,在贝贝发现之前悄悄离开。
贝贝赶紧拽开脸上碍事的管子,大大的呼吸了一口,往前一探身子,搂住了沈富的胳膊,撒娇,“爸爸,你怎么来了,我就说玲珑要快点儿拍,看吧,还是吓着我最亲爱的爸爸了。”
沈富绷着的心慢慢回落,原来是虚惊一场。
女儿没事比什么都好,他吁了口气,爱怜的拍拍女儿的背,“你吓死爸爸了,你知不知道,你的命比爸爸重要,爸爸希望你一生都安康快乐。”他的声音里含着后怕,含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我知道,我知道,”沈贝贝朝戴玲珑眨眼睛,示意她快撤,待会儿爸爸秋后算帐,可真够她受的,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吧。
戴玲珑朝贝贝拱拱手,小心翼翼的退出去,招呼着丽莎、医生和助手小张,一阵风似的开溜。
病房里,沈富直起身子,皱眉看了看女儿身上的病号服,“带了衣服没有?马上把这身换了,爸爸不想再看到你穿这样的衣服,假装的也不行。”
沈贝贝吐吐舌头,“好的,我现在就换。”
扫一眼透明的玻璃墙,沈富走过去,几下将帘子拉下,隔开了外面的视线,往门外走,“爸爸在门口等你,快换。”
沈贝贝三下五除二将病号服脱了,换上自己的连衣裙和外套,推门走出来。
沈富指指她的脸,“你这脸色?”
“马上去洗。”贝贝笑得顽皮,这时候的爸爸得好好安抚才行,否则回家会是好大的一通脾气。
贝贝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向洗手间。沈富停在原地,看了一眼四周,刚才那个曾跪在地上的男子不见了。
他对身后的助理招招手,助理贴耳过来,聆听指示。
“查查刚才的男人。”
助理点头,马上拿出电话,到一旁安排。
沈富又让钟叔打电话,告诉院长不必往医院赶了。虚惊一场,相安无事
等沈贝贝洗漱完毕,笑容灿烂的走到沈富跟前,沈富绷着的脸终于是和缓下来。
皮肤白皙,脸色娇艳,这才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他抓住女儿的手去乘坐电梯。
电梯里,贝贝觉得奇怪,歪头看父亲。父亲一言不发的盯着电梯屏幕,手却始终握着女儿的,生怕失去一样。
父亲在外面鲜少有情感外露的时候,今天有丝不一样。许是今天的“戏”拍大发了,贝贝有些悻悻的,早知道该提醒父亲一下,免得深更半夜的惊动他老人家。
“爸爸,你的脸色不太好,明天到医院做个检查吧。”贝贝盯着沈富的脸,很是认真的建议。
“爸爸没事,只是担心你。”沈富安抚的拍拍女儿的手。
回到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折腾这么一宿,贝贝反而不困了,她把父亲推到卧室跟前,“爸爸,你好好休息,白天还要处理工作,千万注意身体,女儿下次再也不吓唬你了。”
沈富站在卧室门口,语重心长的嘱咐,“你也是,以后多注意保护自己,爸爸不会永远跟在你身边,你得学会自立自强。”
贝贝边应付地说着“好了,好了,知道了”边替父亲关上门。
老人家总是喜欢杞人忧天,父亲这么爱自己,肯定会永远在自己身边,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万事有父亲,她只要开心过好每一天就可以了。
沈氏集团是沈氏的家族企业,资产几百个亿,沈富控股80%,自贝贝三岁起沈富跟前妻离婚,直至现在,二十三年过去了,沈富一直单身,他膝下只有沈贝贝这么一个女儿,其宝贝程度可想而知。
自沈贝贝十六岁起,便有数不清的追求者,可沈贝贝只在六年前谈过一场初恋,之后便与爱情绝缘。
社会上皆在传言,沈富正物色合适的女婿人选,以备做自己的接班人。
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贝贝虽然26岁了,但她喜欢浪漫,喜欢写东西,集团管理的重担是没办法落到她肩上的。沈富只能将目标转向未来的女婿。
可每次沈富问起贝贝有没有喜欢的人,贝贝总是拒绝回答,面对自己宠溺的女儿,沈富也真是无可奈何。
隔天,沈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里,助理将一份材料恭恭敬敬的放到了办公桌上。略显疲惫的沈富右手拿过来,左手按了按两侧太阳穴,低头去看。
“名字叫万泽?”
助理“嗯”了一声,“之前您让我调查的名单里就有他。”
沈富曾让助理整理了一份名单,说白了就是女婿的候选名单,能上这张名单的人,都是很有才华和能力的。丁林、万泽、高杰都在其中。
沈富接着往下看,随着内容深入,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完之后,又倒头重看,这次看得分外仔细。
看完,他将资料放到桌子上,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出神。
良久,沈富抬头,吩咐助理,“打电话给戴玲珑,就说我要见她一面。”
沈氏集团董事长召见,戴玲珑哪有不应的道理?更何况还是打小就认识的沈伯父。自己的工作,可是得到了沈伯父的大力支持,昨晚那场拍摄,分明惊到了老人家,戴玲珑本来就有赔罪的心思,这会儿一接电话,不到半个小时,人就坐到了董事长办公室里。
沈富招呼戴玲珑坐到沙发上,让助理给她送上了一杯咖啡。
戴玲珑上来先认错,“伯父,昨晚是我考虑不周,给伯父带来惊扰之处,还请伯父原谅。”
“昨晚的拍摄内容是什么?”沈富露出淡淡的笑容,一副长辈跟晚辈攀谈的架式。
见沈富好奇,戴玲珑立马全盘托出。
“我就是想拍一个直击人心的‘真人秀’,假设贝贝濒临死亡,让丽莎扮成贝贝的朋友,而且是一个长相奇丑的朋友,对来探望的男人们说,算命大师早就算出贝贝昨日的车祸,化解办法就是在丽莎面前跪一分钟,贝贝会立马醒来。”
“哪里有人会相信这种天方夜谭?”沈富觉得这个想法简直是异想天开,“只有傻子会信。”
戴玲珑有些兴奋,她双手紧握,很用力的点头,“对,沈伯父说得对,只有傻子才会信。可什么样的人会是傻子呢?只有爱到深处,才会变傻,才会成痴,如果有一个能跪下的男人,那这个男人定是将贝贝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血液里。”
戴玲珑凝眉想了会儿,认真的打比方,“有部很经典的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里面就有一个情节,妈妈为了生病的孩子,一步一跪,磕头磕了一路。
她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因为太爱孩子了,相信自己的的虔诚可以感动上苍,给孩子一线生机。爱到极致了,便会成为傻子。”
说到这里,戴玲珑的神色又有些黯然,“我本以为会拍到一个爱贝贝的傻子,可惜没有。”
听了玲珑的话,沈富陷入了沉思。昨晚,他亲眼见证了一个傻子的诞生。可这个傻子,却在六年前,狠心的甩了自己的女儿。
戴玲珑走后,沈富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身子后倚,脸色疲惫,右手始终按在两侧太阳穴上。
助理进来,很轻声的提醒:“董事长,十点钟您有个会议……”
沈富睁开眼,右手放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在助理汇报行程的间隙,发话:“小高,把所有的行程都推了,跟我一起出去走走。”
小高错愕,董事长的行程一向很满,鲜少有这样的提议。
沈富双手抱头,静默了几秒,放下双手,站起来。步伐有点儿沉重的朝外走。小高敛起情绪,毕恭毕敬的跟在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电梯口处。
电梯打开,沈富先进去,小高随后,电梯下行。
沈富似乎站不稳,轻轻倚靠在电梯侧壁上,小高不忍,询问:“董事长,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富摇头:“没事。”
小高看着他有些隐忍的表情,欲言又止。
两人行至停车场,钟叔正在车里候着。小高替沈富打开后座车门,沈富上车,小高替其关好车门,又自行坐到副驾的位置。
“小高,查一下万泽的行程,方便的话,今天我们就跟在他后面。”沈富看着前方的路面,淡淡的吩咐,“若是不方便,就到他公司门口。”
小高的工作效率很高,几分钟后,侧身向沈富汇报,“万泽正要去蓝天酒店见一位客户。”
“去蓝天酒店。”沈富言简意赅。
钟叔启动车子,出发。
天气晴好,平坦的路面,洒满金黄色的阳光。
钟叔平视前方,将车子开得又平又稳。
几分钟后,钟叔将车停在蓝天酒店门口,沈富下车,和小高一起进入酒店。
酒店装修奢华,环境优雅,空气里飘荡着很轻淡的香味。
沈富环视四周,目光锁定靠窗的那桌,西装革履的万泽,正跟客户相对而坐,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情。
沈富和小高从容的走向万泽的邻桌。
坐下后,服务员很礼貌的跟过来,沈富点了两杯咖啡,右手按压着太阳穴,低头,垂眸,似是在思索什么。
咖啡很快上来了,香气袅袅,馨香满溢。
小高不愧是助理,坐在沈富对面也没闲着,拿出手机,手指不停地滑动,页面内容全部是关于万泽的。
沈富没有喝咖啡,一直闷头坐在那里,万泽那桌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入他的耳朵。
“万经理的眼睛里永远只有工作,”客户是个女人,妆容精致的脸上挂着柔柔的笑,“约万经理出来,可是想看看万经理工作之外的样子,没想到,还是这么无趣。”
“丁总说笑了,我们公司虽小,但服务与产品却是有口皆碑的。”万泽态度不卑不亢。
“怎么样?”丁慧指指自己身上的裙子,白黑相间,性感妩媚,“昨天刚买的,万经理给个评价。”
“我对服饰没有什么研究,”万泽没有看衣服,转而去看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想来,丁总的眼光,肯定是不错的。
丁慧抚了抚自己的长发,笑了,“万经理说话滴水不露。”
“丁总如果没什么意见,我们不妨把合同签了,大家合作愉快。”万泽转回目光,视线盯着丁慧的眼睛,淡淡的提议。
丁慧眉眼弯弯的,象是见到了自己喜欢的糖果,光是看着,便已经甜意泛滥。
她以手托腮,似少女般,目光灼热,“合同是小事,周末是我的生日,不知道万经理有没有时间,拨冗参加呢?”
万泽垂下眼帘,避开女人如火般的眼神,很客气的说:“丁总的生日,万泽定当参加,届时一定陪薛总喝几杯。”
万泽口里的薛总,正是丁慧的老公。两人结婚十数年,早已是貌合神离。丁慧找小鲜肉“解渴”,老薛则和几个小姑娘打得火热,两人都没闲着,各自心照不宣罢了。
丁慧眼神一凌,“别提他,”她身子向前一探,声音压低,口气有些冷意,“你万泽也不要跟我装蒜,谁不知道我丁慧跟活守寡没什么区别。我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你们这个小订单,对于我丁慧来说不算事儿,但是只有一个要求,你万泽得陪我一夜。”
说完这段话,丁慧身子后撤,双手环胸,有些挑衅的看着万泽,“我话说到了,万经理考虑一下。”
万泽用勺子缓缓搅动杯子里的咖啡,平静的表面掀起淡淡的旋涡,浓香满溢,他吸了吸鼻子,嘴角轻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抬眸看着丁慧。
“丁总,生意归生意,私事归私事,我万泽在社会上跌打滚爬了几年,虽然算不上富有,但绝对不贫穷。
金钱收买对我丝毫不起作用。不过,我很欣赏丁总的坦率,你看男人的眼光的确值得称道。麻烦你再考虑一下,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联系我。”
他将咖啡一饮而尽,站起来,眸色冷峻,“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点儿私事,丁总,再见。”
丁慧冷笑,朝万泽伸出右手,“那就走着瞧!”
万泽顿了顿,伸出骨节分别的右手,与之虚虚一握,马上收回。拿起座位上的公文包,迈着沉稳的脚步往外走。
万泽是研究生毕业,专业学的是企业管理,可毕业后却做了这家小公司的销售经理,理由无关其他,无非是钱。
销售经理提成比较丰厚,钱包会相对鼓一点儿。冲着这点,万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他需要钱,迫切的需要,父亲的病,需要成堆的金钱往里洒。他没有骄情的资本。
人帅气高冷,吸引了不少女客户的视线,在销售工作中,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优点是可以提升销售业绩,缺点是总要受不同女人的烦扰。
31岁的万泽,高薪,忙碌,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担负起父亲昂贵的诊疗费用。但是他活得并不快乐,眼眸常常是冷漠的,即便对客户展露淡淡的微笑,也是笑在表面冷在心底的。
出了酒店大门,万泽的脚步突然加快,近乎小跑着上车,边看时间边启动车子,眼神有点儿急迫。
跟在身后的沈富,起初以为万泽发现了自己的跟踪,让钟叔开车跟了会儿,才发现不是。
中午时分,万泽赶去了市中心医院。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匆匆进了病房大楼。
沈富没有跟进去,只坐在车里,注视着万泽的身影。等看不到了,他才低头,看看时间,吩咐小高,“联系一下万泽父亲的主治医生,我想跟他谈谈。”
万泽乘坐电梯,直达六楼,到了612病房门口,先透过门上的玻璃探头往里看了下,父亲正侧躺在病床上,一个女医生正在用毛巾替他擦背,手法轻柔,很是熟练,想来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
万泽推门进去。
听到声响,女人回头,见是万泽,脸上绽出欣喜的笑容,“万泽,你过来了?我正替伯父擦背,马上就好。”
万泽将食盒放到桌子上,去抢女人手里的毛巾,“隋缘,你去吃饭吧,这里有我。”
隋缘推他,“你笨手笨脚的,伯父不舒服,还是我来,你的工作那么忙,不用每天中午跑过来。”她边说话边抢过毛巾,熟稔的忙着。
擦完后背,隋缘将老人的衣服放下,替他盖上薄被,很轻松的说道:“伯父,好了,现在可以吃饭了。”
病床上的老万,慢慢平躺好,半是感动半是无奈的感慨,“隋医生辛苦了,每次我都说不用,你就是不听。”
万泽替父亲将病床摇起来,又展开吃饭的平板,将食盒放好,打开,自己坐到床边,“爸,吃饭吧。”
隋缘端起脸盆和毛巾,“伯父,你先吃饭,我去洗毛巾。”
老隋点头,“去吧。”
万泽拿起勺子,喂父亲吃饭。
父亲心脏不好,做什么都没有力气。万泽和母亲轮流照顾。这几日母亲感冒了,怕传染父亲,就在家休息,万泽请了护工,但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准备了送来。
隋缘是这个医院的妇科医生,万泽的中学同学,自万泽父亲住院,她一直主动过来帮忙,说是尽同学情谊,万泽不好拒绝,日子久了,心里终究是生出了几分感动。
自己家境一般,还有个病重的父亲,对于未来的另一半,又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侍候父亲吃过饭,万泽去见了隋缘一面。
医生办公室里,隋缘招呼万泽坐下,将一个餐盒递到他面前,餐盒里是米饭加四份菜,荤素搭配,很丰盛。
“知道你赶时间,肯定没吃饭,快吃吧,有什么话,边吃边说。”隋缘将筷子拆开,递到他手里。
饭香四溢,勾起了他的食欲。的确没吃饭,饿了。
万泽说了声谢谢,埋头开吃。
他吃得很快,但吃相却不狼狈,隋缘坐在一旁,静静的看他吃,脸上表情很满足。
风卷残云的吃完,万泽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以后得多保重,不能光顾着伯父忽略了自己。”隋缘将食盒和筷子收好,挺心疼的嘱咐他。
万泽“嗯”了声,站起来,“我得去上班了。”
隋缘双手抄兜,走到他跟前,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路上小心,工作忙不用急着过来,伯父那里有我。”
万泽盯着她白皙的脖颈,咬了咬下唇,婉转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照顾我父亲的事情,应该由我女朋友来做。”
隋缘惊慌的抬头,眼睛似受了惊的兔子,忐忑的望着万泽。
“如果晚上在父亲的病床前见到你,”万泽顿了顿,“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隋缘提着的心慢慢回落,一抹酡红爬上脸颊,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睛亮亮的点点头,声如蚊蝇的回:“我,知道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象万泽这么优秀的男人,她早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可万泽刚刚说了什么,他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
隋缘幸福得想哭。
她中学的时候就喜欢万泽,可万泽太耀眼,她只能仰望,把那份喜欢深深的埋在心底,五年前,在街上与万泽偶遇,她积攒了多年的喜欢蠢蠢欲动,成熟的万泽更加耀眼夺目,她做梦都想拥有他。
朝思暮想,却苦于没有表现的机会。如果突兀的表白,万泽一定会拒绝自己。
隋缘活在爱的煎熬里。
一年前,万父住院,她终于抓住了表现的机会,不论万泽和家人如何的拒绝,她一如既往。她知道,这或许是上帝赐给她唯一靠近万泽的机会,她必须死死的抓住。
她贴心的照顾万泽的父亲,不嫌脏不嫌累,擦澡喂饭,端屎接尿,她干得任劳任怨,甚至甘之如饴。
功夫不负有心人,付出总有回报,她终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那个她一直仰望的男人,以后会冠上隋缘的标签。
她觉得自己陷入了幸福的漩涡。
万泽赶去上班,隋缘屁颠屁颠的去照顾自己未来的公公。
贝贝提着一套衣服,袅袅婷婷步入电视台大楼。
戴玲珑步伐急促的从电梯入口处跑过来,在贝贝跟前来了个“急刹车”。
“亲爱的,你每次出现都是雪中送炭,我简直太爱你了。”接过贝贝手里的衣服,戴玲珑开心的亲了亲她的脸颊。
贝贝嫌恶的擦擦被玲珑亲过的地方,“每次都送口头人情,太没诚意。”
“我先把衣服送上去,咱们一会儿聊。”戴玲珑提着衣服跑开。
沈贝贝晃晃脑袋,在大厅里一边闲逛一边等。
几分钟后,玲珑又下来了,揽着贝贝的肩膀,“走,咱们去喝一杯。”
“你不需要忙工作?”贝贝朝楼上一指,挑挑眉,“我可不想打扰你。”
“不用,”戴玲珑眉头一蹙,“不过是个讨厌的明星,我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了他衣服上,他吵着不录节目了。幸亏你帮忙,要不然,这么短的时间,我上哪儿去找这么一套名牌衣服?”
“这个男明星也太大牌了吧?”贝贝撇撇嘴,“说说名字,止不定我也认识。”
戴玲珑转了转脖子,吐出一个名字,“叶脉文。”
“叶脉文?你没搞错吧?”贝贝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可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男神,他会这么龟毛?”
“这家伙,我是越看越不顺眼,哪天要是落到我手里,我非好好整整他不可。”戴玲珑努着嘴,冷哼了两声。
“得,不说他了,你要没事的话,咱们去逛街吧。”贝贝对这个男神倒没多大兴致,有舔屏的功夫还不如逛街。
“得,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就舍命陪君子,”戴玲珑两手一摊,表情无奈,“逛吧。”
戴玲珑的性格大大咧咧的,象男人一样,尤其不喜欢逛街,每次陪贝贝逛街,她都是不情不愿的。她就不明白了,这街有什么好逛的,想买什么直接刷卡买就行了,千挑万选的,浪费时间。
可贝贝是谁啊,是她的闺蜜,是唯一一个她愿意陪着逛街的女人。
上车的时候,玲珑扫了眼贝贝裸露在外的小腿,批评她,“这气温还有点儿凉,你能不能别露这么早?和着就怕别人不知道你腿长得好看,是吧?”
贝贝晃晃自己纤细修长的双腿,不服气,“我就是漂亮,就是爱显摆,怎么了?”
“女人身体很重要,你没听说有的姑娘都被冻得尿血啊?爱美可以,得有个度。”戴玲珑语重心长,象个老妈子。
“我年轻漂亮,现在不穿喜欢的衣服,到老了,想穿可就来不及了。”贝贝挺挺胸,睨玲珑一眼,“怎么样,除了身高,我其他方面不输你的那些模特吧?”
玲珑启动车子,挺无奈的摇头,“你啊,臭美癌晚期,没治了。”
贝贝拿出镜子,用手捏捏自己的鼻子,不同角度的照,“我老觉得鼻子有点儿歪,需不需要去整整?”
“打住打住,”玲珑有点儿急了,“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还是保持纯天然的好。”
遇到红灯,玲珑踩了刹车,探过身去看了眼贝贝的鼻子,“哪歪了?你净能没事找事,是不是拐着弯的向我表功啊,当年我跟一群小太妹打架,你冲上来帮忙,该不是想说那会儿把鼻子给打歪了吧?”
遥想当年,贝贝乐得咯咯直笑,“说起当年,我也够英勇的哈,平常我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那次我是真急了,怕你被那群小太妹打死,豁出去,打了平生第一回架。”
“是啊,”绿灯亮了,玲珑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笑,“要不是你,我那次一定很惨。你第一次打架,第一次受伤,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爸爸焦急的眼神。那样子,简直象要了他的命。”
“对,我就是我爸的眼珠子。”贝贝将镜子放回包里,挺自豪的笑。
两人驱车到了精品店,开始在一排排的衣服间浏览,挑选。
“对了,”戴玲珑打量一件衬衫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前几天,沈董事长还问过我关于你和万泽的事情。”
“我爸爸?”贝贝本想去试衣间试衣服,闻言停下脚步,“你怎么跟我爸说的?不会把我卖了吧?”
玲珑皱着一张脸,“我……”
贝贝还有啥不明白的,这一准是将自己卖了。她把衣服一放,拉着玲珑走到一旁,“你都跟我爸说什么了?”
“哎呀,你别大惊小怪,”玲珑讨好的补救,“我只说万泽提出分手,连理由都没提。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
贝贝将她的手使劲一甩,“真是损友,我都说了,永远不要再提万泽这个人,死也不提。”
她气冲冲的往外走,衣服也不买了。
戴玲珑吐吐舌头,小心翼翼的跟上。
这万泽就是贝贝的禁忌,但凡提起他,贝贝没有不翻脸的。这个挨千刀的初恋,真是伤透了贝贝的心。
刚恋爱那会儿,贝贝恨不能天天把万泽挂在嘴边,每回见玲珑,三句话不离他。
可只谈了半年,这场恋爱便无疾而终。忽然有一天,那个叫万泽的男人对贝贝提出分手,没有理由,态度坚决,贝贝为了挽回,在他楼下待了整整一夜,男人无动于衷。
那晚之后,贝贝发了一场高烧,之后再也不提这个男人。
回去的路上,贝贝倚在车窗上淡淡的看外面的风景。她其实不生玲珑的气,只是生自己的气罢了,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自己还是克制不住,每次听到万泽的名字便会情绪失控。
玲珑了解她,故意找话题,“那天拍的片子,我不打算播了,伯父那么紧张你,我不能太自私,拿他的宝贝搏收视率。”
贝贝心情不好,明显没有聊天的愿望,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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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沈富亲自给万泽打了电话。
“万经理,你好。”
“你好,我是万泽,请问你是哪位?”万泽很公式化的问。
“我是沈富。”
万泽愣了,沈富是谁,他心知肚明。六年前知道,现在更知道。
他是初恋女友的爸爸,更是沈氏集团的董事长。
他默了半晌,才语气平稳的问候,“沈董事长,你好。”
“下班后,我们见个面吧。”沈富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万泽想不到自己跟沈董事长会有什么可谈的,但还是确定了见面地点。
下班后,万泽驱车直接来到了沈氏集团,在沈富助理的引领下,乘坐电梯,直达顶楼。
顶楼是沈富的私人居所,装修设计典雅大气,他平常工作忙碌了会直接在这里休息。
万泽上来的时候,他正身着休闲的家居服,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看电视。
万泽进来后,先跟沈富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沈富将电视调成静音,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万泽有些拘谨,他没有坐到沈富身旁,选择侧边的沙发坐下。
沈富不介意,指指桌上的红酒,“公司里的下属都说见了我紧张,你如果紧张的话,喝点儿红酒压压。”
万泽淡淡的笑笑,没动。
沈富拿起一杯红酒,轻轻晃动着,红色的液体摇来荡去,引起微微的涟漪。
“人们都说万经理坦率,爽快,我不了解,今日想见识一下。”沈富看着万泽的脸,问,“六年前,为什么甩了我女儿?”
万泽眼睛瞪大,应该是被沈富的问题惊到了,但很快,他便敛去情绪,沉默。
“怎么,不想回答?”沈富将红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事关隐私,我,拒绝回答。”放在膝上的手握紧又松开,万泽这是紧张了。
“隐私?”沈富笑了笑,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文件袋子,丢到万泽跟前,“今天叫你来,是为了一个交易,也事关我的隐私,你听听我的提议,我们各自考虑三天,三天后,我们再谈。”
万泽不明所以,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袋,打开,看里面的内容,看完,表情肃然的抬头,“沈董事长,这……”
“下面,你不需要问,只需听就可以,至于同意于否,回去认真考虑。”
沈富表情认真的说自己的提议,偶尔打一下手势,万泽表情很凝重的听着。
墙上的时钟在不停的旋转,沈富还在和万泽侃侃而谈,他甚至拿出了纸和笔,在上面写着比划着。
最后,他终于是咳嗽了一下,说:“我想说的就是这些,我不是盲然的,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提出的,希望你很认真的考虑,我相信,做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一定会给我一个最满意的答复。”
沈富站起来,朝万泽伸出手,“如果你同意我的建议,三天后的早上八点,我们这里见。”
晚上八点,万泽脚步沉重的回了医院。
病房里,隋缘和万泽的父亲正在开心的聊天,万泽的母亲戴着口罩,坐在一旁。
隋缘剥了一个香蕉,递给万泽的母亲,“伯母,吃香蕉。”看到万泽母亲脸上的口罩,她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脑子,竟然忘了,伯母,你感冒了还是回去休息,今晚我和护工一起照顾伯父,你就放心吧。”
万泽母亲按着她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小隋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不能老这样,我们老两口实在不好意思,以后啊,你不要再过来了。”
隋缘嗔笑,“伯母,话不能这么说,我和万泽是朋友,朋友间不必那么客气。”
回身见到万泽,她的眼睛立马亮了,有些羞赦的打招呼,“你,来了?”
万泽勉强挤了个笑容。
他走向父亲,看看父亲的脸色,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父亲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我挺好的,你如果忙就不用过来了,有护工。”
“妈,你感冒没好,回去好好休息,晚上有我。”万泽又回身劝母亲。
母亲点头,“我一会儿就回去,倒是辛苦小隋了。她又是上班又是帮忙照顾你爸,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她才好。”
“我有点事儿跟隋缘聊聊,一会儿回来。”万泽看了一眼隋缘,“出来吧。”
隋缘小心脏砰砰跳,这是自己身份明朗的夜晚。从今夜起,她将有了另一重身份,幸福的身份:万泽的女朋友。
她娇羞的跟在万泽身后。
两人到了楼下。
万泽一直迈步朝前走,夜色静谥,灯火阑珊,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挺着大肚子的孕妇,在老公的陪伴下,满脸幸福的与两人擦肩而过,隋缘很羡慕,她希望这样的一天快点儿降临到自己头上,她想生一个象万泽的宝宝,那么,她这一生,便了无遗憾了。
在小路的尽头,万泽终于是停下来,面前是一堵高高的墙,已无前路,只能转身。
隋缘无所谓走去哪里,只要跟着万泽,无论去哪里,她都是幸福的。
“累不累?”两人相对而立,隋缘没话找话的问。
“我,不累。”嘴上说着不累,但万泽的声音却透着浓浓的疲惫。
因为下班了,隋缘换了一条长裙,夜风吹拂,她抱抱胳膊,感觉有点儿冷。
万泽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替她披上,“晚上凉,多穿点儿。”
男人靠近,隋缘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特别好闻。她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很幸福。
可下一刻,幸福却瞬间蒸发,远离了她。
“你是个,很好的姑娘,”万泽斟酌着开口,他不敢看隋缘,黑眸凝视远方,“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我,祝你幸福。”
隋缘抬头,懵了。
马上到手的幸福,飞走了?
中午不是说,只要晚上在病房见到自己,自己就是万泽的女朋友了?
可一个下午过去,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自己值得更好的男人?这么说,他改变主意了。
眼泪立马涌出了眼眶,隋缘不顾矜持,抓住万泽的胳膊,哀求,“万泽,我做错什么了吗?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马上改。”
万泽摇头,“没有,都没有,你不要多想,你很好,真得很好。”
“我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隋缘的脸上全是泪,她有种直觉,或许错失了这次机会,她和万泽将永无交集。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她抛却自尊,希望万泽收回刚才的话。
万泽很坚决,他不忍,但不得不打消隋缘最后的希望,“你和我,绝对不可能的。中午我之所以那样说,是因为你的所做所为打动了我,我对爱情没什么兴趣,所以我想选择你,过平淡的一生。现在想来,我太自私了,你这么年轻,还是很棒的妇科医生,你完全可以拥有一份完美的爱。”
他狠心的挣脱隋缘的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隋缘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绝望的蹲下,放声大哭。
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一直待在黑暗里,而是见到了曙光后重新堕入黑暗的深渊。
这一天,万泽让自己飘到了幸福的云端,又重重的将自己丢弃到痛苦的谷底。
起落之间,撕心裂肺。
回到病房,母亲看看万泽的身后,有些不放心,“小隋医生呢?”
“她回去了,”万泽摸摸母亲的额头,不发烧,催促她,“快回去吧,记得吃药。”
“小隋医生人挺好的,你可别伤人家的心,”母亲对小隋印象极好,心里一直隐隐的希望,如果有个这样的儿媳就好了。
“不说这个,”万泽替母亲拢拢外套,“你和爸爸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好。”
万泽将母亲送下楼,本打算开车送母亲回去,母亲舍不得儿子来回奔波,拒绝了。
万泽替母亲打了辆出租车,亲眼看着母亲上去,这才放心。
回到病房,父亲歪在床上,昏昏欲睡,万泽替他将枕头放平,掩好被子。
打开折叠床,摊开自己的被褥,万泽走到门边关了灯,整个病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他躺到低矮的折叠床上,双手垫头,睁着眼睛看窗外。
窗外灯火阑珊,年轻人的夜生活想必刚刚开始。
他伤了隋缘的心,她应该不会再来了。
他不爱她,中午答应做她男朋友,也只不过是想将就余生罢了。
即便是将就的人生,也有好有坏,有喜欢与不喜欢。他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选择。
~
贝贝觉得父亲最近实在是奇怪。
以前父亲很少陪自己吃饭,工作太忙,同住一个屋檐下,几天见不到父亲也是常事。父亲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她起床的时候,父亲又已经离开了。
可最近,父亲总是按时回家陪她吃饭,饭后还会陪她看会枯燥的言情剧。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
贝贝觉得挺好,沉浸在父爱当中,很幸福。只是,父亲的脸色常常令她担忧,每次她催着父亲去做检查,父亲都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没事,我早查过了。”
贝贝不放心,可一向坦诚的钟叔也如是说,由不得她不信,可能父亲真的是太疲惫了才会这样。
这天早上,沈富早早将女儿叫起来。
贝贝百般不情愿,昨晚跟父亲下棋下到很晚,她困着了,赖在床上不想起。
“你小时候的愿望,是让爸爸陪着你去坐摩天轮,对不对?”沈富很慈祥的逗女儿。
贝贝头埋在被窝里,懒懒的应了声“是”。
“今天,爸爸陪你去坐,好不好?”沈富特别坚持,特别有耐心,似乎非得让女儿起来不可。
听到摩天轮,贝贝有了点儿兴趣。
小时候央求过多次,沈富都没有时间,结果贝贝只能跟保姆阿姨一起去玩,玩回来还生了好几天的气。
贝贝“嗖”的从床上坐起来,“说话算话,现在就去坐?”
沈富宠溺的点头,“你赶快穿衣洗漱,爸爸在楼下等你。”
工作繁忙的爸爸要陪自己坐摩天轮,这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贝贝对摩天轮早失却了童年的那种期待,可是能跟父亲悠闲的来一场约会,想想也挺不错。
贝贝抓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飞快的穿衣洗漱,完了照照镜子,头发太乱了,她感觉不满意,第一次跟父亲坐摩天轮,得美美的去才行。
她手脚麻利的洗洗头发,洗完用吹风机吹干。
对镜臭美,这下满意了。
一蹦一跳的下楼,沈富正坐在餐桌前看报纸,桌上是冒着热气的早餐。
贝贝坐下,咬一口煎蛋,夸张的感叹:“哇,今天的煎蛋都比往日的好吃,阿姨是不是放了什么秘制调料?”
“那么好吃?”被女儿快乐的心情感染,沈富也尝了一口。
“爸爸多吃点儿,不准只咬一口,这样我们才有力气玩,不光坐摩天轮,还要玩别的。”贝贝叽叽喳喳的,不象二十六岁的大姑娘,倒象是十几岁的孩子。
“爸爸吃过了,你快吃,吃好了就出发。”沈富放下筷子,看女儿可爱的吃相。
他很留恋这快乐的清晨,以后,或许再也看不到了。
吃罢早餐,贝贝拽着爸爸的胳膊往外走,她穿着一套粉色的运动衣,粉粉艳艳的,象盛开的鲜花。
钟叔从后视镜里看着父女二人,悄悄的擦了擦眼泪。
到了游乐场,钟叔一直跟在二人身后。贝贝体贴的邀请钟叔一起坐摩天轮,钟叔拒绝,“我可不喜欢,看看就可以了。”他不想破坏父女二人最后的相处时光。
贝贝没有勉强,挽着爸爸的胳膊去排队买票。
正赶上周六,游乐园里的人特别多,排队坐摩天轮的孩子尤其多。也有几对情侣在排队,他们这对父女搭档,倒是最特别的。
排队的时候,贝贝感觉爸爸的额头直冒汗,她抬头望天,有些疑惑,“爸爸,天气也不是很热,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汗怎么多?”
她想打退堂鼓,“要不,咱改去医院查体吧?”比起坐摩天轮,爸爸的健康更重要。
沈富掏出手帕擦擦汗,“怎么?嫌爸爸体质不好?”他贴近女儿的耳朵,小声打趣,“爸爸这是紧张的。”
贝贝笑得前仰后合,若不是手挽着爸爸的胳膊,她的腰简直要弯到地上了。
终于是买上了票,父女俩排队坐进了摩天轮的座舱里。
摩天轮启动,他们渐渐脱离地面,慢慢升到高空,地上的人们越变越小,贝贝有点儿怕,紧紧抱着爸爸的胳膊,歪头问,“爸爸,你恐不恐高?”
令她吃惊的是,沈富的汗水流得更多,脸色愈加的苍白,眼睛微微闭着,似乎快睡着了。
她顾不上恐高,用手去拍爸爸的脸,“爸爸,爸爸,你怎么了?”
沈富勉力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心爱的女儿,面露不舍,“孩子,爸爸好象,真的要走了。”
“走?”贝贝的心很慌,“爸爸要去哪里?”
“贝贝别生爸爸的气,”他伸出颤微微的手,轻轻抚摸女儿柔顺的长发,“两个月前,爸爸在医院查体的时候,知道自己得了脑癌,生命只剩下一个多月。
爸爸不想你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爸爸这一生,想得到的东西基本都得到了,也算活得值。若说这个世界上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沈富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贝贝恐惧,眼泪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原来父亲这些日子的异常源自这里。她拼命的摇头,摇头,“爸爸,我不信,我不信,你的病会治好的,会治好的,我们去美国,找最权威的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你挺住。”
她抱着爸爸的头,朝下面大吼,声音凄厉尖锐,“停下,快停下。”
她要带爸爸去医院,找最好的医生,救活爸爸。
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贝贝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别喊了,”沈富抓住女儿的手,“能在临死之前陪你坐一次摩天轮,爸爸很快乐。”
“我不许你走,”贝贝哭,“爸爸一定会没事的。”
“知女莫若父,原谅爸爸,你不在家的时候,爸爸打开过你上锁的抽屉,爸爸知道,你心底最爱的那个男人,叫万泽,”沈富说话有些吃力,每说一个字,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爸爸不能保护你了,爸爸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你最爱的男人保护你,替我,保护你……”
沈富的眼睛缓缓闭上,头无力的靠到女儿肩上,紧抓女儿的手蓦地一垂。
停止了呼吸。
贝贝的眼睛惊恐的睁大,抖着手指去探爸爸的鼻息,爸爸似乎真的去了,她近乎绝望的大哭,“爸爸……”声音凄惨悲怆。
摩天轮还在缓缓的行进中,可贝贝的心,已经跌至谷底。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快乐的小鸟,幸福得就象是十几岁的女孩儿。
仅仅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失去了世上最爱的人。
从幸福的云端,跌到痛苦的深渊。
她涕泪横流,哀恸不已。
钟叔在下面早察觉到了不对,他站在摩天轮的出口处,边打电话边焦急的等着。
摩天轮停下,钟叔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进去。
贝贝哭得不能自已,她紧紧地抱着爸爸,很伤心的告诉钟叔,“我爸爸,去了。他丢下我,去了。”
钟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孩子,别哭。我们先把董事长送到医院。”
贝贝点头,“对,送医院,爸爸会好的,会好的。”
几个保镖过来,抬着担架,将沈富从贝贝手里接过,小心的放上去。
钟叔指挥着大家往外跑,贝贝脚步踉跄的跟着。
钟叔开车,速度飞快,连闯几个红灯。
到了医院,钟叔安排保镖抬走沈富,挡住急着要跟上去的贝贝,神色复杂,“孩子,你先回到车上,听听董事长的录音。”
“不,我要去看爸爸。”贝贝神色近乎癫狂。
钟叔打开手机,将之放到了贝贝跟前。
“贝贝。”沈富慈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贝贝哭了。
“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爸爸已经离你而去。爸爸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我的孩子,这是真的,你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
爸爸再也不能帮你了。爸爸在律师那里留了遗嘱,你要听话,按照遗嘱执行。还有,爸爸的后事,听钟叔安排。我的女儿,漂亮,聪明,乖巧,可爱,一定会幸福的过一生。贝贝,你一定要幸福!”
录音结束,贝贝忽然跳起来,朝医院大楼跑,“爸爸不会走,我不信,我要让医生救活爸爸。”
钟叔眼睛红了,在后面追赶她。
贝贝象没头苍蝇一样,抓住一个人就问:“我爸爸在哪儿,我爸爸在哪儿?”
人们看她的眼神,象是看一个疯子。
钟叔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向对方道歉,“对不起,她太伤心了,请见谅。”
贝贝抓住钟叔的袖子,满含希冀的问:“钟叔,我爸爸没事,对不对?”
钟叔哭了,“孩子,你要坚强。”
贝贝晕了过去。
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贝贝表情呆呆的。
她已经接受了现实,最爱自己的爸爸,真的离开了。
再也没有人将她捧在手心,再也没有人宠她疼她,以后的人生,真的需要自己走了。
听到消息的戴玲珑,放下手中的工作,赶到了医院。
看到表情呆滞的贝贝,她心疼的哭了。
轻轻抱住她,一下一下的拍她的背,“贝贝,别怕,你还有我。”
贝贝哇的哭出来,委屈的搂住玲珑的腰,“玲珑,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
玲珑陪着她哭,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有爸爸的贝贝是上帝的宠儿,没有爸爸的贝贝将面临无数的压力,沈氏集团的重担,必将落在她柔弱的肩上,曾戏言永不进公司的贝贝,何曾会想到有今日?
沈富给自己的女儿起名贝贝,是希望她一生象宝贝一样,备受呵护。
如他所愿,贝贝26岁了,有时候的性情还不好。
可现在,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贝贝。
世界这么大,只剩贝贝自己了。
接下来的葬礼,贝贝很木然的听从钟叔的安排。
当一切结束,爸爸两个字被一座墓碑所代替。贝贝想爸爸的时候,不可以再撒娇卖萌,只能对着冰冷的墓碑,诉说自己对爸爸的想念。
现在,不管她情愿与否,偌大的沈氏集团,已经摆在了她的面前。
沈富80%的股权,她将是唯一的继承人。
贝贝本以为继承股权的事会毫无波澜的进行,却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律师来宣读遗嘱的那天,钟叔将万泽也带了过来。
贝贝和戴玲珑坐在客厅的沙发一侧,钟叔和万泽坐在对面。
戴玲珑这几天一直陪在贝贝身边。其实她最近工作特别忙,要拍摄一个MV,可为了贝贝,她硬是将时间往后推,助理打电话催,若不能按期完成,会付违约金的,戴玲珑很霸气的回答,“可能这是贝贝一生当中最需要我的几天,姐付多少代价认了。”
贝贝这几天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整个人迅速的成长,表情不再有孩子般的纯真与浪漫,倒是增添了与年龄相符的成熟和沉稳。她表情淡漠的看着万泽几人走进来。
六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跟万泽正面打交道。还是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心里五味杂陈,对遗嘱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男人的眉眼似乎没怎么变,依然是六年前的模样,只是那黝深的眼眸,似乎更加深沉更加令人难以琢磨了。
父亲临终前提到过万泽,现在万泽又出现在自己家中,肯定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沈富多年的教诲,让贝贝极富涵养,哪怕心里不愿见到万泽,她也尽量压抑着自己,静观事态变化。
倒是万泽,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清泠。
见人到齐了,律师宣读遗嘱。
沈富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由贝贝继承,只是继承沈氏集团股权时,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与万泽结婚,并由万泽担任集团董事长,代替贝贝全权管理沈氏集团。
如果贝贝拒绝结婚,将丧失股权继承权。并且这段婚姻至少要维持三年,也就是说两人若想离婚的话,须得等到三年后才可以。
贝贝对附加条件吃惊不已,因为父亲临终前提到过万泽,所以她想过父亲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将万泽绑在自己身边,没想到却是这种,约束自己的这种。
万泽并不惊讶,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沈贝贝毕竟是沈富的女儿,虽然不喜欢管理企业,不喜欢应酬,但基本的气场是有的。纵然吃惊,她却什么也没说,脑子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爸爸为什么可以断定,万泽一定会跟自己结婚?
难道就是沈氏集团董事长的职位?
戴玲珑也很震惊,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钟叔示意她出去,给贝贝和万泽商量的空间,她也就跟着钟叔和律师一起走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贝贝和万泽相对而坐。
“为什么?”贝贝问,她相信万泽听得懂。
万泽笔直的坐着,黑眸沉沉,看贝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温情,他很平淡的说:“能掌管沈氏三年,对我来说,也是种诱惑,毕竟我现在只是一家小公司的销售经理。”
沈贝贝冷笑,爸爸何曾会想到,他替自己选定了一位怎样的夫婿?万泽的眼睛里没有一星半点儿的爱意,只是为了钱而选择,这种婚姻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那你错了,我宁愿放弃沈氏集团,也不愿意跟你结婚,”贝贝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恨你,从六年前就恨,我怎么能跟一个自己恨的人结婚?那样我会疯。”
“很好,”万泽目光幽幽的看贝贝,“我同样恨你,但凡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同你结婚,你能放弃沈氏是最好,我更觉得是一种解脱。”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一切。你父亲临终前一个月,跟我谈了这件事情,我同意了。这一个月里,我先是辞职,然后就在沈氏集团的顶楼,跟你的父亲熟悉沈氏集团的业务。
这其间,他也引着我见了其他的董事和各公司的中层领导,可以说,你父亲走后,急需要一个人,担负起沈氏集团的重任,就目前来说,我最合适,我们结婚,给我一个接管沈氏的理由。我会遵守你父亲的承诺,将沈氏集团好好的经营下去。”
“我何以相信你会好好的经营?”贝贝有些讽刺的笑,“我怎么知道我领进门的是只善良的羊还是披着羊皮的狼呢?”
“我不会是羊,也不会是狼,只是履行承诺的人。”天知道他对这段捆绑的婚姻有多抗拒,有多无奈,“如果你放弃的话,我们就没必要再见面了。”
他的心绪也很复杂,既希望她放弃,又希望她坚持。
两人静默。
万泽率先站了起来:“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考虑一下,有事再联系。”
贝贝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这个背影曾是她无限眷恋与爱慕的,可最后却让她遍体鳞伤。自幼在父亲手心里长大,虽然缺失母爱,但父亲对她的疼爱盖过一切,她是包在幸福里长大的,她受到的唯一伤害,便是来自万泽,她的初恋。
她将头埋在膝盖上,陷入深深的沉思。
她想生气,气万泽对自己的态度,可彼此痛恨的两个人,又说得上谁对谁错?是父亲要把他“捆绑”在自己身边,若说起来,万泽也是“受害者”。
若是不结婚,父亲一生的心血将付诸东流,自此不再姓沈。
贝贝对金钱没有过多的渴望,自小被父亲“富养”,她对金钱没有什么特别的概念。跟万泽的那段初恋里,她学会了自食其力,喜欢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
戴玲珑推门进来,见她这副样子有些难受,坐在旁边开导她:“刚才我在外面想了很久,伯父这么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必须跟他结婚,这是伯父想看到的。
沈氏集团毕竟是你爸爸的心血,必须好好经营下去。你不擅长管理,就只能找人代为管理,而这个人最好的身份,便是你的老公。”
贝贝抬起头来,脸上尽是疲惫,“我知道,所以我极冷静的在想,爸爸从小就教我,遇事不能慌,不能急,要冷静。我很想指着万泽的鼻子让他滚,可我没有,我在努力的冷静,努力的想。”
戴玲珑手搭上她的背,一下一下的轻拍,“你,辛苦了。”
“谢谢你,”戴玲珑有多忙,贝贝很清楚,她知道玲珑来陪自己的代价,“有你陪我,我好了很多。”
“别老闷着自己,你这几天一直很沉默,我挺担心的。”
“我没事,”贝贝这几天没怎么睡,脸色挺苍白,“你下午回电视台上班,我想静静。”
“还是我陪你吧?”贝贝这个样子,戴玲珑实在是不放心。
“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贝贝很坚持。
下午戴玲珑去上班,贝贝一个人闷在家里。家里很空落,没有了爸爸,空气都死气沉沉的。
保姆阿姨如常做了饭菜,可饭菜热了又凉,根本没人动。
贝贝在父亲的房间里枯坐,感受父亲留下的气息。坐累了就在父亲的床上躺着,躺着躺着就哭了,哭够了终于是睡着了。
早上七点,贝贝醒了,她给钟叔打了电话。
“钟叔,麻烦你通知万泽,九点民政局见。”
放下电话,贝贝洗了个澡,出来时,人精神了许多。她先去楼下吃了几口饭,又回楼上换衣服。
在衣柜前站了许久,选了一件白色的长裙,又找了件白色的外套披上。裙子的腰部明显有些空荡,这才几天,贝贝明显是瘦了。
她站在镜子前,白衣胜雪,很美很飘逸。
别人结婚的时候,是穿着美丽的婚纱,由父亲挽手开始神圣的婚礼。可自己呢?什么都没有,没有婚纱,没有戒指,只有被迫。
自己心情低落,可以慢慢调整,可沈氏集团的运营不能等,它迫切的需要有人去管理。贝贝不是孩子,她不能任性的做决定,一切需要从大局出发。
准备妥当,出门。
钟叔在门口等他。贝贝上车后,钟叔将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婚前协议,万泽已经签名并且按了手印,你看看。”
贝贝接过,粗略的看了一眼。万泽还算是有良心,不打算占更大的便宜,承诺三年后离婚的话,不带走任何沈氏财产。空着进来,空着走。
贝贝眼睛望着车窗外,冷笑。
被绑架的婚姻很悲哀,父亲的初衷是好的,可这个男人却没有任何跟自己白头的想法,还没走进围城,已经想好了怎么抽身。
两两相厌的绑架婚姻,更悲哀。
车子到了民政局门口,贝贝透过车窗,看到正在等待的万泽,他双手抄兜站在那里,目光清冷,不象是来登记的,倒象是来找碴的。
贝贝不疾不缓的走到他跟前,他抬头,眸色淡淡,“来了。”
贝贝睨了他一眼,直接往里走,“证件都带了吗?”
“你,等一下。”万泽声音很低。
贝贝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他,“怎么,后悔了?”
来之前,贝贝想过,万一他后悔怎么办,她不想放弃沈氏,父亲的东西,不能随意丢弃,她甚至想好了,以金钱收买的方式,也一定要成就这段捆绑的婚姻。
万泽在这里谈条件,也在她意料之中。她不开口,先开口者,气势上就输了。她倒想听听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会怎样向自己提条件。
万泽黑色的瞳仁锁定她,神色复杂,半天,才从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个首饰盒。
贝贝表情异样,难不成他要送自己戒指?
盒子在贝贝面前缓缓打开,真的是一对婚戒。婚戒很简单,就是铂金的环戒,跟钻石无关,没有任何点缀。
贝贝的心脏一紧,纵然是绑架的婚姻,能有心准备一对廉价的环戒,也算是一份心意,她盯着对戒,心底涌上一丝莫名的温暖。
或许父亲的选择是对的?
万泽取出其中的女戒,“哪怕是假的,我希望至少有一对戒指应应景,”他牵起贝贝的左手,有些笨拙的将环戒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刚涌上贝贝心头的温暖消失了,这只不过是应景的道具罢了,自己差点当真了。
贝贝不动,任由他戴。
戒指还算合适,万泽挑了下眉毛,似乎是吁了口气。
他放下贝贝的手,又自给自足的将男婚戒戴在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
他扬手,将空盒子丢到侧边的垃圾筒,说了声:“走吧。”
万泽在前,贝贝在后,两人一起进了民政局。
排队、等候,这其间两人零交流,跟其他结婚男女截然不同。那表情不象是结婚,倒象是离婚的站错了队。
排在贝贝身后的女孩,用胳膊杵了下贝贝,头贴在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你这是逼婚成功啦?看你男朋友的表情,象赶赴刑场。”(小说故事)#小说##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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