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斯理系列·活路·第二章·守株待兔与初步发现与五百年老店

一提到以不平常的角度来看,温宝裕就兴致勃勃,立时参加意见:“也有可能,她的身体化为无数微粒离开,在某一处又重新组合。”

  白素笑道:“这样设想,对事情一无帮助。”

  温宝裕道:“所以,除了设想之外,还要有行动──必然是有一些事发生在易琳的身上,她才会失踪,这里是失踪的现场──”

  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忙道:“不好,要是把你也弄失踪了,我们可难以向令堂交待。”

  温宝裕道:“我不出马,谁出马?只怕没有事发生,要是有事情发生,那倒好了。”

  我想说“当然不会有事情发生”──温宝裕想出来的办法,古已有之,叫作“守株待兔”,他希望发生在易琳身上的事,会重复发生。我不以为这种方法有效,自然也不会付诸实行。

  但是温宝裕却坚持:“在没有办法的情形之下,笨办法也不失是一种办法,我要试一试,反正没有什么损失。”

  对于温宝裕这种处事精神,我倒很赞成,所以也没有再说什么。

  温宝裕向易琳父母说明了他的办法,易琳父母瞪大了眼:“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温宝裕道:“是,只能这样。”

  易母指着我的白素:“不是说他们两人神通广大,什么样的事也难不倒他们吗?”

  我不禁有气,反问道:“谁说的?”

  温宝裕忙道:“我是这样介绍你的,不过,他们若是没办法,别人也不会有办法,事情要一步一步来──”

  温宝裕还没有讲完,易琳父母的神情,沮丧之至,走过一边,互相依靠着,坐了下来,低头不语。

  温宝裕神情尴尬:“那我……就进房去了。”

  易父挥了挥手,连话也懒得说了,白素柔声道:“我们会尽力把易琳找回来的。”

  易母的精神状态看来已有点不正常,她喃喃地道:“尽力……尽力,每一个人都说尽力,可是阿琳在哪里?”

  我本来想说几句,表示我们并无义务非把她的女儿找回来不可。她作为母亲,对女儿的了解也根本不够,易琳就未曾把自己奇异的感觉告诉她,现在她倒好,把一切全怪到了别人头上。

  不过,我还没有开口,白素就拉了我一下,等到我们出了门口,她才道:“他们不见了女儿,已经够焦急了,你怎好再去数说他们。”

  我叹了一声:“他们也有缺点,看来,他们并不是很关心女儿!”

  白素摇头:“父母也有父母的难处──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易琳,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白素的这个问题,若是作假设,可以有几百种,但却没有一种假设有实际作用。

  所以我没有出声,回到家之后,意外地,冷若冰在家中等我们,她一见我们就问:“听说易琳出事了?”

  白素把情形告诉了她,冷若冰神情严肃,吸了一口气:“看来我判断错误了。”

  我讶然望着她,她道:“一个患有妄想症的人,不会消失在空气中,所以,在她身上,一定有不可思议的事发生,我判断错误了。”

  白素道:“或许是由于我们的提议出事──我们提议她和那神秘的呼唤对话,或许是对话有了结果,她就被呼唤走了。”

  白素的话,听来很令人震慑──若是易琳忽然死了,白素的说法反倒容易接受,因为可以解释为何易琳的灵魂被呼唤走了。可是,如今易琳却是整个人不见了踪影,这呼唤的力量,不是太匪夷所思了么?

  冷若冰脸色一变:“那……那会是什么力量?”

  白素摇了摇头,我对白素的假设,虽然一点也说不上所以然,但基本上可以接受。因为,易琳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她的失踪,必然是由某一种力量所造成的。

  所以,对冷若冰的问题,我有泛义的答案:“宇宙之间,充满了地球人无法了解的力量,其中的一种,忽然在地球上发生了作用,就形成了奇事──这种情形很多时会发生,并不因地球不明白而不发生。”

  冷若冰望着我:“经你探索而有结果的,也有不少。”

  我感到很疲倦,摇了摇头:“太少了,我是地球人,知识、能力,甚至想像力,都无法脱出地球人的规范。人人说我的想像力丰富,如天马行空,但是这匹天马,行来行去,还是在地球范畴的小圈子中,连宇宙的边都没有沾上。”

  我的这一番牢骚,是是由衷之言,白素当然了解,所以她也默然无语。

  冷若冰长叹一声,起身告辞,白素送到门口,我听得白素道:“在学校方面,多了解一下易琳的情形,或者会有帮助。”

  冷若冰道:“我已经了解过了,易琳成绩好,可是不喜欢和人接近,所以没有深交的同学。反倒有一些好事者,以为她高傲,和她过不过,她遭到不明呼声的骚扰,向同学说了,反成为被取笑的对象……人心真可怕,在青年人之间,竟也有这种小人行径。”

  冷若冰说来,相当愤慨,白素又道:“她失了踪,她留在宿舍中的物件要先保管好,别让人家弄失了,可能有重要的线索在内。”

  冷若冰一顿足:“是,我这就去办,有警方人员在,大约不会有人乱来。”

  当时,我只感白素细心,并未想到白素的布置,到了晚上,就有了结果。

  晚上,先是温宝裕和我通了一个电话,我问了一个傻问题:“你在哪里?”

  温宝裕笑道:“在易琳的房间里──在一个女孩子的房间中,很不自在。”

  我吓他:“要是你一个人,倒也罢了!”

  温宝裕果然吓了一跳:“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道:“易琳不见了,想来想去,想不出她是如何离开房间的,那就有可能她还在房间之中,只不过我们看不她。”

  我这样说,倒不是单为了吓温宝裕,而是那也是“非常理”的设想之一。

  温宝裕大大吸了一口气:“我也想到过这一点……她是不是……隐形了?”

  我道:“我没有确实的概念,只是不排除她并没有离开房间,我们又看不到她的可能。”

  温宝裕闷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可能?”

  我道:“有!若是她有法子自密室中离去,自然也有法子进来,你要小心她随时出现──若是她忽然回来了,看到自己的房间中我了一个青年男子,只怕会吓得大叫,你要有准备。”

  温宝裕没好气,干笑了几声,又道:“我在衣柜的角落中,找到一只……盒子。”

  他提到“一只盒子”之际,语气有些迟疑。

  我顺口问:“什么盒子?”

  温宝裕道:“不知道,和一只鞋盒差不多大小。很重,至少有五公斤,是一只金属盒,有一个梅花瓣形的锁匙孔,没有挽手,放在衣柜深处,很是隐蔽,其中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我道:“易琳父母不知道是什么?”

  温宝裕道:“我没有问他们……我觉得他们对怪异的事,不是很能接受。”

  我道:“说得也是,你设法打开来看看。”

  温宝裕道:“我正准备那样做。”

  温宝裕曾在我处学了不少开锁本领,我想,一个女孩子用来放一些私人物品的盒子,即使有锁,也必然难不倒他的。

  他显然很把握:“我一打开,若有发现,就向你报告。”

  温宝裕的电话,是大约九时许来的,到了十一时,门铃响,白素打开门,进来的是冷若冰和朱警官。

  一见到他们两人前来,我知道一定有所发现了,精神为之一振。

  两人才一进来,冷若冰先开口:“易琳感到有声音,已有一个多月了,她向同学说过,可是却一直被人嘲笑,这也令她更少和别人交往。”

朱警官道:“她的私人物件在校方的共同检查下,没有什么大发现,只是在她所属的一个储物柜中,找到了一件东西,不知是什么,用途不明。”

  朱警官一面说,一面取出了一只布袋,那布袋看来是南亚一带的手工艺品,有拳头大小,他打开布袋,取出了一件东西来。

  他把那东西交在我的手上,我也不禁一怔,一时之间,说不上那是什么来。

  那东西相当重,体积不大,但一接过来,就有点沉手,看来是金属的。

  真要形容那东西的外形,就像中国江南的一种硬糕点,叫“印糕”的,约一公分厚,直径四公分,作五瓣的梅花形。

  在一面,有许多深浅不一的螺旋纹,背面,有一个长约五公分的柄,作暗青色,看来似印非印,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朱警官:“这是……一只纸镇?”

  我皱着眉,把东西交给了白素,白素拿在手中掂了掂,道:“奇怪,我肯定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怎么好像曾经见过?”

  我顺口道:“或许你曾听什么人说起过。”

  白素“啊”的一声:“是,温宝裕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他在易琳的房间中,找到了一只盒子──”

  我立即接了上去:“他说,那盒子上有一个梅花形的匙孔。”

  不用说,我和白素想到的一样,那东西,是那只盒子的锁匙。

  我把情形向朱警官和冷若冰说了,两人的神情有点失望,朱警官“啊”地一声:“原来是一柄锁匙,我和冷医生还以为那是什么啦!”

  我有点好笑:“你们以为那是什么?”

  朱警官一摊手:“不知道。我们猜有可能是来自秦始皇陵的‘异宝’,也可能是什么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物件,可以是任何东西。”

  我道:“知道了它可能是开启一只盒子的锁匙,它也可能是任何东西──打开了那只盒子,谁知道盒子里有什么?”

  冷若冰喃喃地道:“可能是另一只‘潘多拉盒子’也说不定。”

  朱警官大是兴奋:“这东西外形古怪,我相信它一定和古怪的事有关。”

  他说着,双手搓着,好像立刻有什么惊天巨变就快发生一样。

  我已拿起电话来,拨了号码──我当然是要打给温宝裕,告诉他我们这里的发现。

  可是,电话铃响了又响,却没有人接。白素拿起另一具电话来,打给易琳的父母,却很快有人接听,白素问:“温宝裕走了么?”

  大家都可以清楚听到易母的声音:“没有啊,他一直在房间,不多久之前,还听到砰砰声传出来,不知他在敲打些什么。”

  白素吸了一口气,向我望来,我疾声道:“我们立刻就去!”

  我已一阵风也似卷出屋子,白素的动作极快,紧紧跟着我,朱警官和冷若冰跟不上了。

  所以,当易母打开门,我和白素冲进去时,朱警官和冷若冰还在另一架电梯中。

  易琳房间的的房门被撞开后,还没有修好,我一推,却没有推开──里面有一张椅子顶着。

  我放声叫:“小宝!”

  易父在我身后道:“我叫了不知多少次,一点回音也没有,别……别是他也不见了吧!”

  我有点恼怒:“老大一个人,哪有说不见就不见的,小宝,你别装神弄鬼!”

  我一面叫,一面已用力去踢门。

  用一张椅子顶住门柄,要把门踢开,不是易事。我踢了三四下,才听得一下声响,那张顶着门的椅子被踢散,门也踢了开来。

  我大踏步走进去,白素跟在后面,易琳父母在房门口,神情骇然,不敢进来。

  不到半分钟,我和白素可以肯定,温宝裕不在房间之中。而且,情形和易琳不见时一样──房门自内顶着,所有的窗户都紧闭,又是一桩室失踪案,这次,失踪的是温宝裕。

  这时,冷若冰和朱警官也赶到了,我和白素的脸色一定难看之至,所以他们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朱警官失声道:“又不见了一个人?这房间……会把人……吞下去?”

  我略定了定:“找那盒子──”

  白素早已在开始寻找,可是却没有发现温宝裕所说的那盒子。

  朱警官显得慌乱之至,他团团乱转,不住地道:“这怎么办?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向上头报告?”

  我沉声道:“当然是黄主任报告,一点问题也没有,再怪的事,他也经历过。”

  朱警官神色不定,我对这种大惊小怪的人,很是讨厌,那是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我也不再去理会他。

  这时,我和白素并肩站在一张书桌之前,那是易琳的书桌,本来,桌上有许多杂物,但这时却很干净,杂物大都被搬开了。

  我盯着桌面,心中在想:温宝裕和我通了电话,我要他设法打开那个盒子,他一定是把盒子放到了书桌上,试图打开。

  书桌上有一件多用途的小工具,那是温宝裕随身带备的物品,当然是他要来打开盒子之用的,桌面上的杂物,也是他清理的。

  他打开了那盒子没有?

  发生了什么事,使他连人带盒失踪了?

  我的思绪极乱,白素则指了一指书桌上一架即用即弃相机,我把那相机取起来,看了一看,二十四张软片,拍了十九张。

  白素沉声道:“这相机,本来就在桌上的,应该是易琳的东西。”

  在门口的易父忙道:“是,我买给她的,上两个月她要去旅行,带去的,可是没拍完,就一直没有拿去冲洗。”

  我把相机抛给朱警官:“用最快的方法冲出来,立刻拿来给我!”

  朱警官的声音有点发颤:“拿到哪里给你?”

  我大声道:“这里!”

  白素立时道:“你──”

  我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你想,我还肯离开这里。”

  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易琳在这里消失,温宝裕又在这里不见。由此可知,这房间之中,一定有极其奇妙不思议的事,我当然要在这等,等它第三度发生。

  白素点头:“好,我们一起。”

冷若冰脸色苍白:“全然不可测……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太……”

  她迟疑着没有说下去,我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全不测,但现在非采取这个方法不可。

  我道:“要想知道他们去了何处,唯有自己也经历了,才能知道。”

  冷若冰苦笑了一下,不再出声,默默地离开。

  这时,最不安的反倒是易琳父母,两人靠在一起,神色苍白,不住道:“这屋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老实回答:“可以是任何事,别看审一幢现代化大厦,不是什么神秘古堡。但是据我所知,发生在现代化大厦中的怪事,一点也不比古老大屋中的少,这是人类知识未能涉及的部分。两位稍安毋躁,可好?”

  两人颓然坐了下来,身子仍在微微发抖。白素逗他们说话,问起了温宝裕提及的那盒子,他们一起摇头:“没有见过。”

  白素又把在学校宿舍储物柜中找到的那东西给他们看,他们也说从来没有看到过。

  到问起易琳日常生活的情形,这为人父母的,竟有瞠目不知所对的时候──他们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了解极少,甚至不知道女儿真正的喜爱是什么!

  白素叹了一声:“令媛生活无忧,环境良好,可是和你们之间几乎没有沟通,在她的心目中,你们简直是陌生人!”

  易琳父母现出茫然的神情,难过地低下头,无话可说。

  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们退到了易琳的房间之中,把门关上。

  我沉声道:“若是我们一起在这房间消失,消失这后,不知是这能在一起!”

  白素神情迷惘:“绝难想像身体会消失──物质不灭,五六十公斤的身体,会到哪里去?”

  我道:“若果散成了肉眼看不见的微粒,自然也等于彻底消失了。”

  白素皱着眉不言语,我自言自语:“真要是那样,人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白素忽然团团转了一转,像是向四面在看什么,我注视着她,她道:“你刚才的话,使我想到了一点。”

  我的思绪很乱,实在起刚才说过一些什么。白素又道:“你说过,肉眼看不见。”

  是的,我说过。我说若是人的身体,分解成为肉眼看不见的微粒,那也等于这个人消失了。

  白素在这句话内,又得到了什么灵感呢?

  白素顿了一顿:“我想到的是,一个人或是一样东西的消失,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

  我一时之间,不明白她的意思。

  白素续道:“一方面,是那人或那东西人消失了,那自然是消失了!”

  这话听来,说了像是根本没有说一样,但我知道白素必然还有下文,所以便耐心听下去。

  白素吸了一口气:“另一面,是那东西或那人根本还在,只是我们看不到他,这对我们来说,也构成了消失。”

  我呆了一呆:“你的意思是,易琳、温宝裕、那盒子还在这房间之中,只是我们看不到他们,所以就当他们消失了?”

  白素点头:“我是指这个可能──既然我们无法设想出他们何以会密室失踪的原因,也就可以容许是我们看不见他们的假设。”

  我急速地走近了几步──白素自然可以有这样的假设,但是,这样的假设,带来的问题极多,例如他们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使我们知道他们的存在?最重要的是,何以我们会看不到他们?

我一面想,一面道:“那是什么现象,隐身法?”

  白素道:“又有两种可能,一隐身法,另一种是障眼法。”

  我不禁苦笑,思绪更是紊乱:“有什么不同?”

  白素道:“若是隐身法,那是他们自身掌握了这种不为人见的力量。若是障眼法,那是有力量令他们使人看不见。”

  白素在说了之后,略顿了一顿,又道:“这隐身法和障眼法,自然都是我假用的名词,总之,是有力量使人们看不见他们,而不是他们真的消失了。”

  白素的话,听来令人心中发毛,我也不由自主四面看了一下,当然是看不到易琳和温宝裕。

  这时,我翻来覆去在想的,都是隐身法和障眼法这两件事。

  这两件事中,隐身法比较简单,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是一种法术,一经使法,人的身子就隐去,人家就看不到了。行使隐身法者,本身可以自由行动,也可以发声讲话。

  一想到了这一点,我就沉声道:“小宝,你在么?回答我!”

  我连说了三遍,可是一点回音也没有。

  我苦笑了一下:“看来是障眼法的成份居多了。”

  白素轻轻“嗯”了一声──障眼法的情形,比较复杂,那是行法者对另外一些人作法的结果。

  障眼法这种法术,中国民间的魔术师,会的颇多。据亲身经历者,看着变戏法者,变大戏法中的“失踪”,在观众之中找一个或两个小孩,命之蹲下,警告或恐吓绝不能动,然后以竹篓罩之,行法,再取起竹篓,小孩就失踪了。

  等到变戏法者收了钱之后,竹篓再一罩一开,小孩重又出现在人前。

  事后问小孩,小孩说:“我一直蹲在那里,且曾向你们召手,何以你们看不见我?”

  观众看不到小孩,这就是障眼法的力量了。

  小孩如果不听警告,乱动起来,甚至出声,会有什么后果,却也没有人知道。只是据说,行法之后,被人看不到的人,无形之中像受了禁锢一样,身子不能大动,也发不出声音来。

  所以,如果是障眼法的话,那么,温宝裕自然不能回应我的要求。

  白素见我神色有异,忙道:“这也……只不过是我的设想。”

  我道:“好极,我倒也想试试被人无形禁锢的滋味!”

  我一面说,一面大踏步走来走去,又不时呼喝着,可是过了好一会,我看白素,她在。白素也分明看得到我。

  我又抽出皮带来,并不很用力地挥动,满房间游走,这样做的用意也很明显──虽然看不见,只要人在,是可以碰得到的。

  可是扰攘了好久,也没有发觉带子碰上了什么隐形的物体。

  这时,门铃响起,就听到朱警官的声音。他一进门上:“照片冲出来了!”

  我打开了房门,看到朱警官手中着一叠照片,神情兴奋,看来像是有所收获。

  朱警官把照片交在我的手中,白素和易琳父母也凑过来看,十几张相片之中,共有十二张是易琳在那次旅行中所拍的。

  那是极普通的郊游照片,并无值得注意之处。

  剩下的七张,却值得注意之至。那全是温宝裕提及的那只盒子的照片。

  那只盒子,放在一张小几上,从比例的大小来看,一如鞋盒。那小几,我们也不陌生,就是易琳房间中的一件家具。

  由此可知,照片晨她自己的房间中拍的。易琳为什么要替那盒子拍照,具体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可想而知,一定是那盒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那七张相片也重要之至。

  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也有必要比较详细地介绍一下那七张相片。

  由于使用的是即用即弃相机,所以照片的效果不是很好,但总算也可以看得清楚。

  第一张和第二张是那盒子的外观,一张面向上,一张底向上。

  从这两张照片看来,那盒子并无特别出奇之处,看起来,像是旧了的铁皮盒子。底和面都有点花纹,可是看得不是很真切,那个梅花形的匙孔在前面,大小形状,一如在宿舍中发现的那东西。

  在看了第三张照片之后,更可以证明,在宿舍中找到的那东西,正是开启那盒子的锁匙,因为在照片上,那东西正半插在匙孔之中,大小吻合。

  这时,我心中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易琳为什么要把盒子和锁匙分开来收藏呢?

  盒子放在家里,锁匙却放在宿舍,这是不是有点寻常?

  白素立时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声道:“这盒子一定有古怪,她那样做,是避免盒子会被人意外地打开来。”

  易父声音干涩:“那是什么盒子?是……妖盒……还是宝盒?”

  我道:“不知道,温宝裕在电话中向我提到过,可是他却连人带盒都不见了。”

  在我这样回答易父的时候,我当然也想到了刚才白素的假设,有可能不是温宝裕不见了,而是别人看不到他。但我并没有提出来,因为这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明白的。

  我望向易琳父母,他们都一致摇头,表示未曾见过这只盒子,易母并喃喃地道:“这盒子……不知她是哪里得来的。”

  易母的这个问题,却也意外地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第四张照片,仍是连着锁匙的那盒子,可是在盒子之旁,却多了一只有挽手的纸袋,相当精致,上了印有图案,重要的是,还有“陈民旧货店”的字样。那是一家旧货店专用的纸袋,也可能由于是旧货店的缘故,纸袋的设计,也采用怀旧的色彩。

  在“陈民旧货店”之下,是两行小字,看不清楚,猜想是地址电话之类。既然有了店名,要找地址电话,自然不是难事。

  我向朱警官望了一眼,意思是请他去办这件事,朱警官立时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地址电话:“我已经查出了这店的地址。”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好极,看来,易琳是想人家知道这盒子的来源。”

  对我的说法,大家都无异议──自然是为了这一点,才有这第四张照片,这张照片,是一个重要之至的关键。

  第五张和第六张,则是盒子的盖子被打开之后拍的,可以看到盒子的内部。

  那盒子外观黑黝黝的,像是旧了的铁盒,并不起眼,盒内看来却银光灿烂,甚是闪亮。

  盒中空无一物,盒子内壁银光闪闪,一张照片还映着盒盖的内面,也是如此。

  我们各人看得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什么名堂来,从照片上看来,那只是一只盒子而已。

至于第七张照片,则是有一只小小的洋娃娃放在盒子里面。那洋娃娃还在易琳的房间中,当然是易琳的玩物,易母立即告诉我们,那是易琳十岁生日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她十分喜爱。

  看来,她有意用那盒子来放置一些自己心爱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

  促使她改变主意的原因,自然是她发觉了那盒子有古怪之处。

  我想起,以前在我的经历之中,有人把来自外星的一件仪器当枕头,结果,那仪器所发出的力量,影响了脑部活动,使那人“梦见”了许多古怪现象。那么,易琳曾不断地听到“呼唤”,是不是由于这盒子的古怪力量所引致的呢?

  无论如何,把这盒子的来历弄清楚,是当务之急。

  还有一个极有用的线索,是那柄形状奇特的锁匙,盒子虽然不在了,总算锁匙还在,研究这柄锁匙,多少可以使那盒子的真相,透露一二。

  我把自己行动的步骤说了出来,并且表示会和白素在这里过夜,看看是不是会有什么变化发生。

  易琳父母很胆怯:“要是你们也不见了,那叫我们办呢?”

  我没好气,沉声道:“那你们也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希望也失踪──至少,有机会可以和你们的女儿相会!”

  受了抢白,两人神情尴尬,不敢再说什么。

  朱警官道:“我能做些什么?”

  我道:“正要托你把这柄锁匙,拿去给我两个朋友去化验研究,你可以把发生的事告诉他们。”

  朱警官真的对我的故事相当熟悉,一听就欢呼起来:“戈壁沙漠!”

  我点头道:“不错,正是他们。他们有最好的设备,若在他们那里没有结果,别处也不会有,我这就打电话给他们。”

  虽然其时是正常人睡觉的时候,但戈壁沙漠绝非正常人,自然也不必依常规行事。

  电话接通,我把大致情形一说,两人就争着说话,兴奋莫名。

  我道:“别太兴奋,温宝裕不知所踪,吉凶难卜。”

  两人道:“这小子不有事吧?”他们其实也很担心,所以语气犹豫。

  我道:“为什么他不至于有事?不见得有一个保护神专责保护他的安全。”

  两人道:“他确然有保护神,蓝丝就是。”

  一句话提醒了我,不禁用力在自己的额上拍了一下,立时向白素看去,白素也立即道:“我这就和蓝丝联络。”

  不但是因为蓝丝是一个神通广大的降头师,也为了蓝丝和温宝裕之间,有十分奇妙的联系,接近心灵相通的程度。

  如今温宝裕下落不明,若是有人能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自然非蓝丝莫属。

  白素也在开始和蓝丝联络,现代通讯设备的进步,使相隔万里的人,有必要时,随时可以通话,等于人人都有传说中的“万里传音”的法术一样。

  当白素和蓝丝通话时,我又想到,传说中的许多法术,有一些已经变成了事实,人们就不以为奇。还有一些没有变成事实的,一些人便加以抹杀,说什么不科学,这种处事态度,当真幼稚之极。

  放下了电话,白素道:“她也正感到小宝有点事发生,正想和我们联络──她尽快赶来。”

  我道:“好极,各路人马齐出动,事情当然容易解决得多。”

  朱警官已告辞去找戈壁沙漠,我和白素又回到了易琳的房间之中。

  一夜易过,在这一夜之中,我和白素又作了不少假设,但是都不得要领。易琳父母也一夜未曾安睡,我们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咳嗽声,不断传来。

  在曙光涌现的时候,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袭来。因为凡是失踪,总是愈久找不出头绪来,凶险的程度就愈高。尤其这次两个人失踪,并非寻常的失踪事件,而是神秘莫测。如今已过了那么久,什么头绪都没有,凶险程度之高,可想而知。

  我和白素互望,白素虽然一直行事镇定,但当朝阳透进窗子,映在她脸上时,也感到她脸色苍白之至。

  我和她都在,一夜已过,我们并没有失踪,也就是说,发生在易琳和温宝裕身上的事,并没有发生在我们身上。

  我走向房门口,打开房门,看到易琳父母正站在房门近处,两人的脸色,自然要多难看就多难看,名副其实的脸无人色。

  易母一开口,语音干涩之:“没有……没有……”

  白素道:“没有进展。”

  易母转过头去,抽搐着,易父轻拍她的背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安慰才好。

  就在这时,门铃声大作。我反客为主,找开了门,只见戈壁沙漠一人手中提着一只箱子,走了进来,朱警官跟在后面。

  三人多半也是一夜未睡,朱警官看来神情憔悴,但是戈壁沙漠却精神奕奕。

  他们一进来,戈壁沙漠向我和白素打了一个招呼,四面一看,就来到了餐桌之前,竟老实不客气把原来放在餐桌上的东西,统统搬开,空出了桌面来。然后,打开了他们提来的两只箱子,其一是一副电脑,另一是一部不知什么仪器。

  他们的动作,熟练迅速之至,不消半分钟,便已接上了电源。

  然后,他们转过身来,神情很是肃穆,一起叫了我一声,我吸了一口气:“你们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

  我知道他们必然有了发现,而且一定惊人,这是从他们行动和神情之中猜出来的。

  两人也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要等你来分析。”

  他们一面说,一面操作。电脑荧屏上,已出现图形,是两柄“锁匙”。在荧屏上,锁匙以各种角度在缓缓转动,戈壁道:“这是一柄普通的金属制品,成份是铁和镍的合金,经过磁处理,是一具开启磁性锁的锁匙,虽然外形奇特,但是并无值得注意之处。”

  他一口气说下来,对那东西已下了结论。

  我不禁发怔──这东西既然平平无奇,那么,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惊人发现了,那他们神情如此紧张,却又所为何来?

  我没有说什么,等他们作进一步的说明。

  沙漠一挥手,戈壁操作电脑,沙漠道:“在那些照片上,我们有发现。”

  他向朱警官看了一眼,朱警官忙解释:“我把照片的底片,也请两位专家分析。”

  这位朱警官,行事很是周全,我未曾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

  我点了点头,沙漠又道:“那盒子,从外面观察,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有两张是拍摄到了盒子内部的。”

  我忙道:“是啊,盒子内部银光闪闪,那是什么东西?”

  沙漠道:“请看!”

  这时,荧屏上现出了第五张照片的底片,从底片上看来,银光闪耀,是一种奇异的绿色,看起来更是模糊不清。戈壁按动了向个掣钮,负片变成了相片,看起来就是银光一片了。

  沙漠道:“放大十倍!”

  荧屏上出现了放大十倍的情形,仍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沙漠道:“我研究过了,能看得最清楚的程度,是放大八十倍。”

  随着他的解说,戈壁操作电脑,荧屏上出现放大八十倍的情形。

  物体经过放大之后,看起来,会和肉眼所看到的情形,截然不同。

  这时,已经可以看到,那盒子内壁的一片银光,原来是由一片一片鳞片状的物体所组成。

  自然,放大的是照片,照片由微粒组成,一经放大,微粒和微粒之间,出现空隙,也就令得画面看起来模糊不清楚。

  但那是很奇特的组合,还是可以看得到。这时看起来,第一片鳞片,比小指甲还小,有许多片。每一片之间,都有一个斜度,看起来,像是许多按不同角度镶成的镜片。

我心中犯疑:“这……是一种特殊的处理方法,目的是使金属的光芒得以互相反射。”

  沙漠道:“或许是,但是请注意每一个小片中的阴影。”

  是的,每一个“鳞片”之中,都有不规则的模糊的阴影,还不如月球表面的阴影看来清楚。

  我道:“那是什么?”

  沙漠道:“不知道,或许是什么信息用特殊的方法传递。”

  我摇头:“你们太敏感了,那只不过是金属片凹凸不平造成的阴影而已。”

  沙漠吸了一口气:“可是,这阴影却会变化。”

  我呆了一呆:“什么变化?”

  戈壁操作电脑,荧屏上现出左、右两幅照片,沙漠道:“显示盒内情形的照片有两张,角度一样,可以推定是连续拍下来的,时间不会相差一秒钟。照说,小片的阴影,不会差别太大。”

  我道:“理论上如此,但造成阴影的光线略有变化,也可以造成阴影上的不同。”

  沙漠道:“请看不同的程度。这里看到的七十余片小片,位置全相同,在假设一两秒的时间内,请看它们上面的阴影,竟没有一片相同,而且,是截然不同!”

  一经沙漠指出,再略一留意,情形确然如此。

  其中形状相同的鳞片,显然是同一的,但是其中的阴影却完全不同,有的一边是一条长形,到了另一边就变成一团圆形。

  沙漠又道:“请看这几片之上的阴影,其一是由圆形变成扁圆形,另一是由两个方形合并成一个,再一个是连串的圆形正在分开。所以,我认为那鳞片中的阴影,正在不断变化。”

  沙漠的说法,和他提出来的证据,都很有说服力。我和白素都点头:“是,是在变化。”

  我顿了一顿,才道:“有了这个发现,又怎么样呢?”

  是的,戈壁沙漠的发现,可以说是细心之极的观察结果,让我来进行分析研究,不一定能够有这样的发现。

  但是,单发现一个现象是没有用,重要的是要找出这个现象表示了什么,代表了什么。

  我望向他们二人,二人齐声一字一顿:“我们认为,这些小片是有生命的。”

  他们二人竟能得出这样惊人的结论来,我怔了一怔,实在没有法子第一时间接受。

  沙漠道:“从阴影的变化来看,极类似某些单细胞生物,如变形虫在活动时所起的变化。我们的结论,便是由此而来。”

  我定了定神:“那充其量也只能证明,在这些小片上,有生物在活动。”

  戈壁沙漠瞪着眼:“有什么不同?”

  我道:“大不相同──那小片本身不是生命,只不过是有生命附在其上活动。”

  两人点着道:“这正是我们的意思。”

  这两个人,有时会有点夹缠不清,所以我也不和他们再争下去。两人又道:“有生命在活动,就必然有能量放出来──”

  我不等他再往下说,就作了一个手势:“等一等,问题不能如此简单化。”

两人又冲我瞪眼:“不对吗?”

  我道:“生命的活动,固然可以有能量放出,但没有生命的活动,一样可以有能量放出。如果这些小片是放射性金属,如果这些小有接收外来能量的能力,也都能放出能量。”

  戈壁沙漠各自击掌:“总的结论,还是一样的:这盒子,能放出某种力量。”

  接着戈壁道:“这种能量,必然能直接影响人脑的活动,刺激人脑去接收它。”

  沙漠用力一挥手:“所以,就使易琳不断感到了那个呼唤。”

  我等两人说完,想了约十秒钟,才鼓掌:“好,这是可以接受的假设。”

  戈壁沙漠大是兴奋,我道:“那么,进一步,如何假设两个人连同那只盒子的失踪呢?”

  两人眨着眼,戈壁道:“既然那盒子有能量放出,就可以做任何事,正如按下一个按钮,可以只是着亮一盏灯,也可以是射出一枚火箭。”

  我道:“请你说明白一点。”

  沙漠道:“总之,是这盒子的力量。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是这盒子造成的,这是一只魔盒,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卫斯理,照你的说法,就是不属于地球人的力量,来自外星。”

  我闷哼了一声,对他们引用我常说的话,我自然不会不同意,但他们还是未曾说出具体的意见来。

  白素在这时道:“两位提出的这个概念,很有意思。我的理解,不知对不对,请两位指正。”

  两人忙道:“请说,请说,大家一起研究。”

  这两个家伙,一面说,一面还向我瞪了一眼,像是表示白素知的比我多。

  白素道:“易琳之所以不断听呼唤,乃至她失踪,以致温宝裕也失踪,都是那盒子在发出某种力量之后造成的。”

  两人道:“我们的意思,正是如此。”

  白素一扬眉:“那么,何以盒子本身也不见了?难道盒子的能力,可以使它自己消失?”

  我忍不住插口:“要是有人可以扯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你的问题倒很容易有答案。”

  戈壁沙漠老羞成怒:“你别打岔好不好?”

  我不再出声,因为他们达成这样的分析,已经不是易事,没有必要再去嘲讽他们。

  然而,对于白素提出的这一点,他们也无法解答,很是发窘。

  白素道:“是不是另外有力量使盒子消失,或者,这盒子本来就有令自身消失的力量?”

  戈壁沙漠一起苦笑:“老实说,我们没有想到这一点。”

  白素向我望来,我道:“我同意那盒子有古怪,戈壁沙漠的假设可以成立,所以,我下一步的行动,是去追寻这盒子的来历,由陈民旧货店开始。”

  戈壁沙漠听到我终于还是支持他们的假设,显得很高兴,于是继续发挥起来。

  两人道:“根据卫斯理的推论,传说中的什么法宝之类的物件,全是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东西──”

  我点头:“是,我确然如此认为,这种说法,在这件事上也用得上?”

  两人对于我的理论,运用起来居然比我还要纯熟,这使我很是佩服。

  他们毫无犹豫地道:“太用得上了,在众多法宝之中,有一种是专可以把人吸进去的,‘嗖’的一声,人就被吸进了法宝之中。这类法宝,可以有许多形状,有时是一只葫芦,有时是一只布袋,有时是一只盒子。”

  他们说到这里,突然一起叫了起来:“有了。这类法宝,也有本身通了灵,会自由来去,遨游天地之间的,甚至还有会变成了人的。这就说明了何以那只盒子自身也消失的可能了。”

  他们说得极起劲,但是听的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言语,那自然是需要把他们的假设略作消化之故。

  其实,他们已说得很明白了,那盒子是一件“法宝”,可以把人吸进去,也会自由来去。

  他们没有说到的是,这一类法宝,多与宝主人心灵相通,人、宝虽然相隔很远,但只要宝主人意念一动,法宝也就接受遥远控制,会依宝主人的心意行事。也或者,正如他们所说,法宝本身通了灵,已有主宰行为的能力,那就更神奇了。

  那只盒子,不但有古怪,而且是一件所谓法宝。根据我的理论,那是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东西,也不排除有外星人在暗中主持的可能。

  我把消化了的结论说了出来,戈壁沙漠齐声道:“就是如此!”

  我吸了一口气:“很好的假设,昨夜一夜未睡,也未能这样的结果。”

  朱警官颓然:“那么,这就不是警方的能力所能起作用的了!”

  戈壁沙漠道:“不然,或许那盒子摄了两人之后,不知在什么荒山野岭又将两人放了出来,警方还是要到处留意。”

  朱警官对两人的分析,也十分信服,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又重申:“看来,把那盒子找出来是当务之急,对解决问题大有帮助。我这就到陈民旧货店去。”

  我们在讨论这些问题时,易琳父母一直在旁,他们自然插不上口,而且,在他们的脸上,也有着如梦似幻的神情,直到这时,两人才不约而同齐声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素立即回答了他们这个问题:“到如今为止,还不知道。”

  我、朱警官和戈壁沙漠一起离去,白素坚持留在易琳的房间中。

  虽然经过昨晚在易琳的房间中,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但是那盒子已被我们分析为“魔盒”,大有可能具有穿透密室,来去自若的魔力。那么,白素留在房间之中,也就可能发生任何预测不到的事。

  所以,我感到很不放心,期期以为不可。

  白素笑道:“不是你常说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苦笑:“今天是怎么啦,老被人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白素笑道:“总是你去冒险,我也要趁热闹,冒一次险过过瘾──如果真有什么事发生。”

  我心中一动,心想:易琳和温宝裕突然没有了踪影,了无音讯,那是事先没有准备之故。若是有了准备,失踪事件又发生在白素身上,或许可以有办法使我们知道她身在何处。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向戈壁沙漠望去,说明了我想到的。两人立时点头,戈壁取出了一只如普通手表大小的东西来:“这仪器发射的讯号,直上人造卫星,再由人造卫星反射下地球,一个在尼泊尔发讯号的人,在瑞典也能知道他的所在。”

  沙漠补充:“至于人离开了地球会怎么样,由于未曾有过这个例子,所以是未知数。”

  白素接了过来:“好,我姑且带上──我希望我也失踪,因为我觉得愈多人失踪,愈能使真相快些明白。”

  我望了她好一会,明知她的应变能力在我之上,仍总觉得有点不放心。

  我只好没话找话说:“看来蓝丝快来了,她若有什么发现,先通知我再进行。”

  白素答应着,我依依不舍离开,在那幢大厦的门口,戈壁沙漠和我分手之前,低声问我:“你的情形有些特别,可是有什么预感?”

  我皱着眉:“难说得很,事情极度诡异,我们一点关绪也没有。你们的假设虽好,可是一只盒子能把人吸进去,又能自由来去,这……这可是我从来也未曾面对过的怪异!”

  两人摊了摊手:“那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喃喃地道:“要是我和白素一起被吸进去,倒也罢了,若只是她一个──”

  两人神情不安:“我们的假设,不一定是事实,你是不是担心过了头?”

  我有点惘然:“不知道。”

  我抬头向上望,超过二十层高的大厦,在这个城市中多的是,毫夫例外的是有许多许多窗子。虽然文学家说过,每一个窗子后面都有一个不同的故事,可是谁又能想到,在其中的一个窗子后面,会发生如此怪异莫名的事。

  我带着感叹上了车,照朱警官查到的陈民旧货店的地址驶去。

  那是一条很狭窄的横街,有不少旧货店开设着,而且是旧式的那一种──这一种旧货店的物品,大多数来自当铺:有人当了东西在当铺中,到期不去赎回来,这东西就成了“断当”品,流落到这一类的旧货店中来。

  我一审察到这种情形,心中就一凉,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下,要追查一件东西的来历,那是加倍的困难。

  沿着门牌号码,我找到了“陈民旧货店”,在众多的同类店铺之中,它的门面特别窄,店门的一边是橱窗。别家的橱窗中,陈列的自然是货品,可是这一家,橱窗之中,却用极精致的红木架,竖着一块约一公尺阔,两公尺高的木牌。那木牌其色乌紫沉沉,又遍布细布白色的小纹理,我一看就怔了了怔,那竟是上好的紫檀。

  而且,看来这一大幅紫檀,还是一整块的。紫檀这种珍贵之极的木材,几乎已可以进入神话的殿堂了。一家旧货店的橱窗之中,有这么样的一幅紫檀,这固然也说明了这家店子的身份,非同凡响。

  我走近些去看,只见那幅紫檀上,精工浮雕着一篇四六骈文,约有两百来字,字迹苍劲,是一笔颜字。

  我大感兴趣,起初还以为那是商品,因为看来很像是一幅屏风,及至看完那篇文字,才知道那是陈民旧货店的店规。再看文末的记载,竟是“大明崇祯元年秋月”,好家伙,已经有四百年历史了!

  那篇文章的意思是说,人世间的宝物,很难固定地在一个人之手,常常流转不定,今日在他之手,明日就可能流入你的手中。宝物无常,居者惜之,每一件宝物都曾经有人爱护珍惜。旧货买卖,居中玉成,也就不是等闲的商贾可比。

  这家店的宗旨,是只售卖或收购上等的精品,决不滥竽充数,这是买卖古物的宗旨,若不识货,大可光顾他店云云。

  看这篇文字,虽然也可起到招揽顾客的作用,不过,把客人赶走的成份,似乎更多。

  当然,这样做也可以杜绝外行人或无意购买者来浪费时间,可知道位在明朝末年,创办了这家旧货店的陈先生,真是一位古物爱好者,他故意把“古物”称为“旧货”,自然也有几分傲视同侪,故作谦虚之意。

  我心想,自明末到如今,少说也传了二十代,不知道那些后人是不是还保持着原来的作风──从店面和橱窗看来,这一点倒可以有肯定的答案。

  我心中更大的疑问是:作风这样古老的一家旧货店,照说和易琳这样的新时代青年,很难扯得上关系,易琳是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买东西的?

  而且,从刻在紫檀上的那篇文章的口气来看,这店中的东西,全是珍罕之极的宝物,易琳用了多少钱买那盒子的,她负担得起吗?

  我一面想,一面已推门走了进去──这城市的商店,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极少关上了门的,这只怕也是怕途人顺脚走进来的意思。

  随着门推开,有两下极清脆的银铃声,随之响起。

  店堂很是阴暗,足有一两秒时间,几乎什么也看不到。我停了一停,这才看到店堂很少,根本没有货品陈列,只有一组椅、几,倒是一看就知道是明朝家私中的精品,堪称罕见。

  店堂中一个人也没有,只在几上放着一叠书刊。

  我提高了声音:“有人吗?”

  在询问时,我看到有一扇门通向里面,连问了三遍,门才打开。一个中年人,神情疏懒,衣着随便,走了出来,打量了我一下,问:“有何贵干?”

  我心想,这旧货店根本不存心做生意,真不明白易琳是怎么会来向他们买东西的。

  我沉住了气:“正是有事请教。”

  我说着,已拿出了那盒子相片来:“请看一下,这是不是之前,一位女孩子在贵店购买的物品?”

  那中年人先是老大不愿意地凑过来看,一看之下,现出了很是错愕的神情,他点头:“是。这是本店卖出去的物事。”

  我第一个问题是:“请问,这是什么?”

  那中年人呆了一呆,答得也妙:“这是一只盒子。”

  我挥了挥手:“这盒子,何以会称作宝物?”

  中年人摇头:“它是宝物?我不知道,宝在何处,倒要请教。”

  他反倒问起我来了,真叫我啼笑皆非。

  他的神情之中,充满了疑惑,却又不像是假装出来的。

  我有点不耐烦:“你对于自己出售的货物,不能确知什么?”

  对方也有点恼怒:“我当然确知,那是一只盒子!”

  我沉声道:“那盒子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特别之处?你确知?”

  那中年人的脾气,也不是太好,他一翻眼:“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走!请你离去。”

  他不但说,而且动手,向我用力推了一下。这一推,自然推不倒我,我纹丝不动,但是我没有还手,是我态度差在先,怪不得他。我吸了一口气:“有一些事发生了,你不回答我的问题,警方也会来向你查询,到时,你还是要回答的。”

  大凡经营旧货店,总有些来源不清不楚的货物,就算清白无比,也经不起对每一件货品加以盘问,所以都避免和警方接触的好。

  那中年人一听得我那样说,呆了一呆,我趁机报了自己姓名,向他伸手:“陈先生,很高兴能认识你。”

  他是“陈民旧货店”的店主,姓陈是应该的。他听了我的名字之后,略呆了一呆,一面也伸手和我相握,一面打量我:“你就是那个……卫……”

  我不等他说完,就道:“如假包换。”

  他笑了一下,虽然笑得勉强,但是气氛显然已比刚才好了许多。

  他道:“请坐,请坐。”

  我在那明式的座椅上坐了下来,他来回踱了几步,才道:“有了什么问题?我们祖传的老店,有不少货物都是上代传下来的,像你现在坐着的椅子就超过四百年了──没有人光顾,也就一直留在店中了。”

  我问:“你是说,那盒子的情形也是一样?”

  他摊了摊手:“是!”

  我大是起疑,又向店堂四面看了一下。店堂中除了这一套明式家私之外,还有墙上的几幅字画,除非那盒子当时也是摆在店堂的,不然,易琳实在没有理由会把它自店中买走。

  我立时问:“你可还记得,把这盒子卖给什么人?”

  店主人道:“当然记得,一个女学生。当时的情形──

他说到一半,陡然住了口,现出了很是怪异的神情,一看就知道当时的情形,有些特别。”

  我吸了一口气:“请说当时的情形──愈详细愈好,别漏掉任何细节。”

  店主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搓了搓手,态度大是好转:“卫先生,不怕你见笑,陈民老店的确出售过不少非同凡响的珍品。所谓店大欺客,所以,若是没有来头的顾客,根本不肯接待,这在橱窗中的那幅紫檀上,已刻得很明白了。”

  我点头:“是,我且有亲身体验。”

  店主人并不感到有什么不对,反倒傲然一笑:“所以,平日来往的,全是古物界知名人士,且多是预约的,绝少自动上门来,所以──”

  所以,那天易琳上门的时候,店主人的态度,可想而知了。

  易琳在阴暗的店堂中,连问了七八声“有人吗”,店主人才慢慢踱了出来,一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扬着头,懒懒地问:“有何贵干?”

  易琳开门见山:“我要买一件东西。”

  店主人才说了一个开头,我已心中大疑,因为照他的说法,易琳竟是专门上店来买东西,而不是因为看到了东西才动意购买。

  这就怪不可言了,易琳何以知道这店中有她想要买的东西?

  我忍住了没问,因为我想到,店主人没有欺骗我的理由。果然,店主人再说下去,情形比我起疑的更要古怪了许多倍,简直怪不可言。

  店主人一听易琳如此说,就准备逐客了,他道:“小店只怕没有尊驾要的货品!”

  他卖的是旧货,说话所用的旧货,说话所用的词汇,也带着三分古意。

  易琳的神情,很是古怪,在好奇之中,带有几分迷惘。店主人注视着她,益发以为她是来捣蛋的,可是一时吃不准她想干什么,所以全神戒备。

  易琳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要买一只盒子,你店里面有。”

  她在讲这话的时候,极难形容是怎么一种情景,总之,和正常的说话不同。店主人想了想,才感到易琳不像是在自己说话,像是在背书。

  这也使他感到,那可能是有人教了她这样说,她学着说了,所以才会有这种怪腔调。

  店主人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向外看了看。透过橱窗,约略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店外的街道上,行人匆匆,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人在。

  易琳说话的语调,虽然古怪,但语气却很是肯定。一时之间,店主人倒也不敢怠慢,问:“不知是什么盒子?”

  店主人这一问,很是合情合理,因为盒子这种器具,在古物之中,另成一类,珍品极多,他店中也确实不少。

  易琳见问,想了一想,仍像是现学现买一样,说了那盒子的形状、大小。

  店主人一面听,一面想,一面摇头:“没有,小店并无此物。”

  易琳坚持:“有的,这盒子有一柄锁匙,匙首作梅花瓣形。”

  店主人奇道:“小姐是从何处听人说小店之中,有如此这般的一只盒子的?”

  易琳的回答,更是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答道:“我不知道!”

  我听店主人进述到此处,真是忍无可忍,闷哼道:“她不知道,这像话吗?”

★《布宫号》提醒您:民俗信仰仅供参考,请勿过度迷信!

本文经用户投稿或网站收集转载,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

发表评论

0条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