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拍两散的婚姻(2)(一拍两散的婚姻小说)

  “妈,我的鸡腿!”

  文毓被抢了鸡腿,不敢跟厉害泼辣的姥姥叫板,着急地扯着衣袖跟妈妈告状。

  早知道她刚才吃快点,才只咬了两口,还剩下一大半呢!

  文灵也敢怒不敢言,一把将妹妹护在身后,生怕她姥暴脾气上来,再扇妹妹一巴掌,她姥可不是啥讲究人。

  岑迎春偏头躲开她老娘乱喷的吐沫星子,嫌恶地皱眉,口气也越发冷淡:

  “岑继业回去没跟你说,今年我们自家过节?节礼等明天我再过去送,顺便把这些年你们欠我的账清一清,借我的缝纫机手表啥的也都该还了。

  大节下的,原本不想说这些,怕影响你们过节的心情;可你们不领情,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王桂芬再想不到从来老实巴交听话孝顺的大闺女能说出这番话来,一口鸡肉噎在嗓子眼,好悬没背过气去。

  岑迎春淡淡朝俩又看傻眼的闺女吩咐:

  “去给你姥倒杯水。看见没,不能见着谁有点好东西就往上扑,吃不下会噎到的。”

  文毓大眼睛眨巴一下,笑嘻嘻补刀:

  “我知道,就是老话说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对不对?”

  “懂得还不少。”岑迎春笑夸小闺女一句。

  文灵笑吟吟地倒了杯白水双手端给她姥,却被发怒的王桂芬一把掀翻,差点弄湿她才换上的干净衣裳。

  王桂芬脸红脖子粗地使劲捋着脖子,想骂骂不出声,又有点后悔打翻了水,她该先喝一口送送的。

  死丫头没个眼力劲,不知道再给她倒一杯?

  文灵被她冒火的老眼盯着,吓得连退几步,躲到她妈身后,探出半个头细声细气说:

  “姥你别打我,我就想给你倒杯水喝,是想孝顺你;你不领情也不能动手啊,我不给你倒水了还不行吗?”

  文毓狐假虎威地附和:

  “对,才不是我们不孝顺,我们不是白眼狼,明明是姥你太难伺候了!”

  “行了,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岑迎春等俩闺女反驳完,这才意思意思开口阻止。

  想扳回俩孩子养歪了的性子,打破偏心长辈的无理桎梏也很重要。

  迈出这一步也就够了,过犹不及。

  捎带手教了把孩子,岑迎春直视着费劲巴拉咽下卡嗓子眼的鸡肉就要开喷的老娘,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开口:

  “别惦记从我闺女嘴里抢肉吃了,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保住岑继业上大学的名额吧。文钟已经气得连夜坐火车上京城找他爸他奶给他做主了,这会儿已经到了。”

  正中七寸!

  “他敢?!”

  王桂芬惊惧交加,色厉内荏地骂上一句,就没了下文。

  上大学可是儿子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这不,才开学不几天,儿子就搭上了有钱人家的闺女,都商定好结婚和以后工作的事情了!

  上大学这个事情坚决不能黄,都吃进他们嘴里的东西还想叫吐出来?做梦!

  文钟那个小没良心的,咋能这样祸害他舅?这可是他亲娘舅!

  不行,她得赶紧回家跟老头子商量商量这事儿该咋办,不行再给大队长家送点礼,就说当初投票选出来的就是他家继业,压根没有那些个冒名顶替弄虚作假的枝节。

  对,就这么办!

  还得赶在文钟那边揭发之前,先把事情解决了,这可关系到儿子的前途!

  想通关节的王桂芬顾不上骂没良心的大闺女一家,只狠狠瞪她们一眼,火烧上房地跑走,月饼也没再要。

  “该!叫你们欺负我哥,这回踢到铁板了吧?咱家有靠山!”

  文毓马后炮地小声吐槽,解气得不得了。

  “妈,我哥真上京城找我爸他们了?”

  文灵也关心地问,满脸是笑。

  岑迎春唔一声,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饭。

  对于后半辈子再见不到面的大儿子,她实在没有谈论的兴趣。

  包括几年露不了一回面的丈夫。

  说起来,文浩然不在场的话,她自己一个人能不能办离婚?

  要不去派出所报个失踪?好像这个能自动解除婚姻关系的吧?

  实在不行,她直接上法院起诉离婚,一审不通过,隔半年再起诉一准能离,反正她不同意调解,想离一定能离得掉。

  仨孩子全给文家吧,那边条件好,她又没个正当工作,法院也会这么判,她每月出抚养费就行,就像文浩然这些年做的一样。

  也该轮到她清净清净享受享受了。

  心里琢磨着离婚的事儿,再看眼前俩乖巧不少的闺女也更顺眼了。

  远香近臭,以后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也就相当于一年见不着两回面的远方亲戚,客客气气的大面上过得去就行。

  岑迎春摆正了心态,俩孩子都是会瞧脸色的,没人刻意找不自在。

  母女三个大快朵颐,吃了这辈子迄今为止最像样最和气的一顿年节饭。

  “好饱,嗝。”

  文毓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满足地打个饱嗝,眼睛还不满足地逡巡着饭桌上剩下一半的炒鸡蛋烧茄子,不舍得下桌。

  等她歇歇还能接着吃!

  文灵看看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骨头,再瞅瞅她妈她妹面前相对干净的桌面,少女再次臊红了脸。

  怎么像是八百年没吃过好东西似的?丢人。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也不能真这样不矜持啊。

  人家林妹妹小小年纪头回进贾府,还知道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她这顶多算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给她杯漱口水还当上等好茶夸呢。

  岑迎春见俩闺女吃饱了,这才跟着放下筷子。

  人老了吃不动,她好多年都吃得少而清淡,一时间还改不掉这个习惯。

  见俩闺女吃得高兴,她也跟着开了胃口,多吃了半碗饭,这会儿还觉得顶得慌,就想站起来溜达溜达消消食。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么。

  正想开口问问俩孩子一起出去溜达不,就见着大闺女脸上又开始变颜变色,也不知道一个人搁那唱啥大戏呢。

  多思多想是病,她可没想养出个见花流泪吐血早死的林妹妹来。

  “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大型爱国战争热血悬疑爱情故事片,想不想听?”

  岑迎春翻了翻脑子里的记忆,上辈子看的电视剧太多,印象深刻的还真不老少,但适合这会儿讲的却不多。

  尤其她是想讲来让大闺女耳濡目染扳一扳性子的,那可选择的范围就更少了,好在也不是没有。

  就先讲讲《潜伏》吧,小孩子一准儿喜欢。

  “好呀好呀,听故事!我去搬小板凳,咱们去院子里坐着讲吧,刚好还能赏月。”

  酒足饭饱的文毓头一个赞成,一骨碌出溜下地去准备。

  文灵少女也对赏月这个风雅的事情参与感十足,配合地起身:

  “我去泡壶茶水,就着月饼吃。”

  岑迎春:……

  她只好去搬桌子。

  算了,饭前饭后不宜做剧烈运动,坐着说说话也好。

  “故事发生在抗战时期……”

  晚风徐徐,茶香袅袅,岑迎春声音不高不低,娓娓道来。

  她记性不错,对这部剧也是真心喜欢,当初几个电视台复播她都追着看完了,看完一集还要跟街坊邻居一起讨论剧情,故而印象极为深刻。

  这会儿讲来,连余则成穿了啥衣裳,住的啥屋子全都细细描述,画面感十足,直把俩闺女全给听入了迷,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妈妈,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正讲到余则成一时疏忽,放走目标人物“孟先生”,使任务落空,余则成引起顶头上司吕宗方的怀疑,面临调查】,院门突然被拍响。

  岑迎春停下喝口茶水润喉,拿眼神示意文灵去应门。

  文灵正听在兴头上,皱皱细长的柳叶眉,不情不愿地起身过去,拉开门闩问:

  “谁呀?”

  大十五的,不搁自家吃团圆饭,出来乱蹿个啥劲?烦人。

  “是我。”

  许海燕笑眯眯回答,见门开了先没细打量文灵的脸色,反而探头探脑地往院里看一眼,笑眯眯喊人。

  “春姨,你们吃了没?大晚上的怎么坐院子里头吹风,你还病着呢。文毓快把你妈扶到屋里休息,再吃一片我下午给买来的退烧药,病去如抽丝,千万马虎不得。”

  文灵站在院门口,听她一叠声地吩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见外了?显得她跟她妹反倒成了后娘养的一样。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海燕原本就是这样体贴的性子,这是爱屋及乌,想帮忙缓和她跟她妈的感情?

  文灵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自动替小伙伴寻到理由,内心那点小别扭这才释然,拉起许海燕的手问她吃过没,就要往里头让客。

  许海燕不确定岑迎春这会儿恢复正常没,前天不留情面的训斥可太打脸了,叫她这会儿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可不想上赶着触霉头。

  “你妈没事吧?要不我就不进去了,我来就是想问问你,那书是不是被你拿走了,别人还等着要呢。”

  许海燕拉住文灵,亲亲密密地跟她说悄悄话。

  玉兔东升,银辉洒落,照得她脸上明暗交错,神情显得有些阴森。

  文灵定定神,挥走脑子里不靠谱的想法。

  她咋能这样想自己的好朋友呢?这可是海燕啊。

  她心虚地反握住好朋友的手,同样小小声地说:

  “在我这呢。放心吧,我记着呢,明早八点肯定把书还你。”

  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许海燕借书给她,她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抄写,第二天一早就要归还。

  不过想起她妈对这书的评价,又有刚刚讲的精彩故事作对比,文灵一下子对那书失去了兴趣。

  她迟疑了下,好心地说:

  “要不我这会儿就还你吧,我觉得这书看着没意思。等着啊,我马上去拿。”

  说完,文灵便撒开手扭头跑回去,许海燕想拦都没来得及开口。

  她皱起眉头,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出神。

  这反应可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哪里出了纰漏?明明之前已经把鱼钓上钩了。

  想着接下来的计划,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她好不容易辗转打听到合适的人选,白天也装作不经意地把文灵的基本情况给透露出去,想必那俩输红眼的赌徒,这两天就会动手来掳人。

  甭管是想绑走索要赎金,还是直接卖去外地,总归文灵都别想再安安生生当原书里真善美傻白甜的女主。

  许海燕眼底闪过一抹暗芒,燃烧着勃勃的野心。

  既然她都穿书了,文灵就必须给她让位子。

  穿书不当女主,她穿个寂寞?

她在原来的世界是个小有名气的站姐,从初中起就疯狂追明星行程,拍摄视频发布在自己的账号上,编造一些半真半假的“业内”八卦路透,吸引粉丝打赏,收入尚且算得上可观,入行几年房子车子全置办上了,是亲友眼中的“成功人士”。

  她为了拍摄第一手素材谋利,做过很多出格的事情,比那些狂热的私生粉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更是因为追车想要迫停某位顶流影帝,意外发生车祸身亡,也算死得其所。

  发现穿进一本她曾经看过的年代文小说里,许海燕欣喜若狂,立马列出一系列的计划准备上位。

  原本她都安排好了,明早让文灵自己一个人去还书。

  文灵那个思想保守的傻子肯定不好意思叫人知道她背后偷摸看黄书,绝对会背着人捡无人经过的小路走,正好给歹徒绑人创造机会。

  只要她顺利被人弄走,万事大吉!

  多完美的计划,还能把自己给摘出去。

  许海燕想起这计划仍不免得意。

  就算她穿书没有附赠的空间灵泉之类的金手指,但有一颗足智多谋的聪明大脑,也足以笑傲众生,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上!

  而文家丢了个女儿,正好可以移情到她身上,原本书中为女主安排的一系列剧情,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顶替文灵走下去。

  拥有上帝视角的她可知道,作者给女主开了多大的金手指。

  文灵她亲爸文浩然是个高智商科学家,参与多个国家级保密科研项目,说是国宝级人物都不为过。

  有这样牛气的亲爸,能享受的好处是普通人比不了的;更别提文家本身就拥有的强大人脉,这都是傻白甜女主一路顺风顺水的资本。

  许海燕盯上了这些好处。

  只是文家又不傻,不可能全力扶持她一个外人。

  于是许海燕便打上了文钟的主意。

  只要她当上文家的儿媳妇,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

  况且她也不动文家人的蛋糕,她不混商圈仕途,就还混她最熟悉的娱乐圈,大家鱼帮水水帮鱼的,双赢。

  这也是书里女主原本的事业线,不好意思,现在归她了。

  亲眼见证过那个圈子的光鲜浮华,许海燕哪甘心当一个默默无闻的路人甲小村姑?她可是穿越女,逆袭是必然的!

  要不是环境不允许,她早掏出脑子里储存的海量流行歌曲影视作品,来个一夜爆红了。

  就算记不得完整的,但最出彩最洗脑的精华部分她可是张嘴就来,妥妥的财富密码。

  说她抄袭?谁能证明?拿出证据来!

  许海燕底气十足,天天扒拉着手指头数日子,期盼运动结束改革开放的自由日子到来,她好放开手脚大干特干,唱歌演戏两不误,编剧导演一把抓,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名利双收!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没有原书女主挡路。

  穿书了的许海燕迷信所谓气运一说,对看不见摸不着的“女主光环”心存芥蒂;她可不敢头铁地硬碰硬,下场难料。

  于是她便想到了借刀杀人这一计,招来外人把文灵绑走,她则还是清清白白的国民好闺蜜,必要时能演得比原书女主还善良,谁叫这会儿的人就吃这套人设呢。

  计划完全是参照文灵的性格量身定制的,连其他人的反应都算计到了,偏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文灵那傻子居然不听话了!

  没关系,她还有办法。

  许海燕脑中迅速想出PLANB,眼底闪过一抹不屑,以及尽在掌握的笃定。

  这些书里的纸片人真的太好对付了,一个个都像带着脸谱,非黑即白的不要太好懂,可见作者笔力严重不足,刻画的人物单薄不丰满,倒是方便了她。

  尤其文灵她爸那个特殊身份的设定,注定很多事情都需要保密,跟家人的联系也不亲密,更方便她搞事情。

  对付几个没见识的老帽,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踌躇满志一肚子阴谋诡计的许海燕勾起嘴角,不小心对上院子里岑迎春冷冷淡淡的眼神,膨胀的小心思倏地紧缩一下,好似整个人从里到外全被看透。

  她不适地皱眉,往阴影里挪了挪,隐秘地悄悄打量有些反常的女主妈。

  是她看错了吗?还是不小心露出什么马脚?不应该啊。

  一晃神的工夫,文灵已经一阵风地又跑出来,将套着《西沙之战》书皮的《少女之心》一把塞她怀里,推着她赶紧走。

  “这书我不看了,你也别看,没意思,赶紧还给人家吧。”

  许海燕下意识捂住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伸手又拉住文灵,急切而小声地说出才想好的借口:

  “闵建军说,明天想见你,就你俩,这书还是你拿去还给他吧。”

  不管如何,明天必须把人钓出来,有闵建军这个饵足够了。

  许海燕暗含得意地等着看面前的傻子受宠若惊,被她卖了还帮忙倒数钱。

  啧,傻白甜女主也就这智商了。

  “说什么呢,我跟他不熟。”

  文灵矢口否认,退后一步没接书,心虚地回头看她妈一眼,生怕被听见那点子隐秘的少女心事一般。

  她确实对文质彬彬的闵建军有些朦胧的好感。

  和周围黝黑粗糙的乡下汉子相比,闵知青着实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被他吸引目光的可不只是她一个。

  可相较于她妈提议的电影男明星恋爱人选,中人之姿的闵建军就有些不够看了。

  咳,她也不是见异思迁喜新厌旧,原本她跟人家也没关系,私底下没说过几句话,她矜持着呢。

  这个许海燕也真是的,平常俩人私底下打趣她一句也就罢了,咋还当着她妈面又提起这茬?她又没真想跟闵建军处对象。

  “行了你快回吧,晚了你奶该锁街门了,省得你回去叫不开门,又挨一顿排揎,我就不留你了啊。”

  恼羞成怒的文灵连推她两把,扭头啪地关门落闩,自鼻尖轻轻地哼一声。

  总觉得今天晚上的许海燕怪怪的,盯着她的眼神也叫她有点不太舒服。

  难道许海燕也看上了闵知青,故意拿反话来试探她的?好像平常确实是许海燕一直在夸人家来着。

  这人也真是的,有啥话不能直说,她还能跟自己好朋友抢男人?

  以后还是注意点,跟闵知青保持距离好了,省得许海燕又多心。

  话说许海燕不是许家栋的童养媳么,她这算不算红杏出墙?

  算了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赶紧听她妈接着讲故事,余则成不会出事吧?

  这故事也不知道犯不犯忌讳,还是关上门自家偷悄悄讲来听得好,安心。

  岑迎春任由小闺女在耳朵边絮絮叨叨劝她回屋养病,只当耳旁风过,半点不入心。

  她喝口喷香的茶水润喉,冷眼看着院门外的许海燕做张做智地弄鬼,心底有所明悟。

  看来文灵这会儿变得牛心左性的,就是被她这未来儿媳妇给刻意引偏了的。

  十四五的小姑娘本就不定性,哪里经得住身边有心之人的刻意引导?就连古代好些个皇帝,都受不住奸臣佞臣的巧言令色,何况是她个半大孩子。

  要不,效仿孟母三迁,给她换个环境?

  正好打算要跟她爸离婚,甩开大的小的一人单过,这下理由更正当了。

  岑迎春心里转着念头,面上云淡风轻地随口问:

  “她来干啥?”

  文灵顿了顿,眼神迅速在她妈脸上转一圈,没瞧出什么不对,也沉住气答:

  “来找我要书。我书跟她借的,拿来打发时间的。”

  正好澄清不是她自己对那些书感兴趣,她其实品味挺高的,请相信她。

  岑迎春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想着上辈子大闺女被拐走那事儿,总觉得有内情,又多打听两句:

  “她就为这事儿专门跑一趟?这么着急?”

  文灵见她妈一副稀松寻常的口吻,整个人也不自觉放松下来,又想了想才说:

  “这书也不是她的,她也是借的别人的,约定好明天早上八点就要还,后面还有人排队要借阅的。”

  岑迎春眯了眯眼,还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早八点?书在你这,得你去还?上知青点去?”

  文灵平时被她妈事无巨细地管惯了,以前总跟许海燕吐槽她妈管得严,这会儿被听到半截的故事勾着,倒没那么反感,索性全交代了。

  “对,许海燕刚才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已经把书还她了,明天叫她去还也一样的。妈快别说这些了,咱接着讲故事吧?”

  文灵故意隐瞒下闵建军约她见面的事情,略有些心虚地给妈妈又续上一杯茶水,双手奉上。

  文毓一脸乖巧地捏起小拳头给她妈捶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标准的贴心小棉袄模样。

  看来电视剧的魅力很大啊,轻轻松松将俩闺女拿下。

  老母亲惬意享受俩闺女的孝敬,将疑虑暂且搁到一边,再给讲上一段。

  就许海燕那些拙劣的小把戏,都是老太太当年玩剩下的,压根不够看!

  月至中天,秋虫唧唧,蚊子也出来作怪。

  岑迎春刻意停在某个关节处,学着说书先生一拍桌子,来一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文灵文毓两姐妹齐齐哀叹一声,不依地央求母亲把这块儿说完,不然太吊胃口,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岑迎春不动如山:

  “听故事的乐趣就在于此,你们可以自己猜猜接下来的发展,晚上做梦也有内容了。”

  省得闲的发慌闹幺蛾子,还熬夜抄书,纯粹有力气没处使。

  岑迎春意有所指地瞄文灵略有些发肿的右手腕一眼,言下之意极为明显。

  俩孩子都不是笨的,当即意会。

  文灵羞愧地缩起手腕藏进袖口,不自在地把手背到身后去。

  “那啥,我先上趟厕所。”

  坐的时候不短,她该换卫生纸了。

  文毓瘪瘪嘴,也不好埋怨她姐,毕竟以前她姐看过的闲书,偶尔也会捡着讲两句给她听听解闷,她得领情。

  当然,跟她妈讲的完全不能比。

  小家伙大眼睛骨碌碌转一圈,殷勤地抓起个月饼掰开,嘴甜地说:

  “妈我先替你尝尝啥味儿的啊。唔,这个咸咸的,好吃,好像是咸鸭蛋黄,你快尝尝。”

  岑迎春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接过来看看,是莲蓉蛋黄馅的。

  这会儿东西用料扎实,咬一口满嘴香,比以后的点心好吃,就是油有点大,大晚上吃了怕不消化。

  “少吃点,吃个意思就得,吃完好好刷牙。”

  “知道了,都听妈的。”

  娘三个吃过月饼,这节就算过完了。

  看看时间不早,便洗漱睡觉。

  文灵心细,睡前又盯着她妈喝了片安乃近,给掖好被子这才拉灯出去。

  姐俩住西屋,中间隔着不大的堂屋。寂静的夜里,岑迎春依稀能听见俩人躲被窝里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大概在讨论剧情吧?

  黑暗中,岑迎春勾了勾嘴角。

  成功拿电视剧情勾住大闺女的心和脚,想必明天傻丫头不会再出门野,肯定要跟她屁股后头磨着听故事,赶都赶不走。

  不出门就不会丢,上辈子的悲剧大概率能避免。

  但坏人不能放着不抓。

  有道是人不贩我我不贩人,贩人者人恒贩之,她可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圣母。

真贩人是不行的,哪怕贩的是罪大恶极的人贩子也一样;屠龙的少年最后也变成恶龙的话,那也太可悲了。

  法治社会,一切自该交由法律制裁。

  岑迎春整了整枕头,闻着枕芯散发着今夏新麦碎秸秆麦糠特有的清香,伸手又抓过旁边脱下的秋衣,草草叠起垫在枕巾上。

  明天得踅摸点荞麦皮填枕芯,这个太扎人了。

  枕巾也得换,料子不算顶好,还都洗得发硬了,也不知道是用过几年的旧东西了,不会是结婚那会儿买的吧?她大闺女今年都十五了!

  过过几十年好生活的岑老太太,容忍不了现如今这样差的生活品质,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生活。

  钱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留着也是遭人惦记。

  明天必须跟娘家把这些年的烂账给清了,她可不是以前耳根子软没见识的扶弟魔了。

  睡觉,养精蓄锐!

  岑迎春母女三个一夜好眠,许海燕这边却抓心挠肝地不好受。

  PlanB再度夭折,令她有些挫败。

  那俩赌徒招惹了硬茬子,再不还赌债就要动刀子了。相比较少个手指头或者被逼着卖房子卖老婆孩子的,他们肯定更乐意铤而走险想辙弄钱,而且是越快越好。

  文灵简直就是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小肥羊,从她身上能榨出不少油水,还清他们的赌债绰绰有余,说不得还能小赚一笔,这买卖不干白不干。

  这些许海燕都已经借着跟同伴说笑的机会,明明白白透露给他们知道了,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们会心动乃至行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文灵龟缩着不挪窝哪行?

  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她家绑人吧?那不擎等着进局子么,赌徒又不是傻子。

  怎么办?连闵建军这个小白脸都不好使了,文灵个有贼心没贼胆的怂货!

  许海燕暗骂两句,绞尽脑汁,辗转反侧。

  与虎谋皮这事儿她也担着风险,贼不走空的道理她懂,万一歹徒没把文灵弄到手,转而盯上其他目标,她不是也有危险了?

  不,必须得是文灵,否则她就算白谋划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再想想,一定有办法的!

  黑暗中,许海燕大睁着双眼,眼中全无一点睡意。

  心头大患不除,她哪里睡得着?

  身边许老太太胡噜打得震天响,将她本就不清晰的思路震得稀碎。

  许海燕烦躁地坐起身,扯起被头将死老太婆脑袋蒙上。

  有被子隔一层音,鼾声变得闷闷的,又响一阵后突兀地停下。

  许老太太梦里咕哝句梦话,掀开被子夹在腋下,伸出只白胖的光膀子晾在外头,翻个身又睡着了。

  安静不了半分钟,鼾声又起。

  许海燕烦得想踹她两脚。

  要不是她现在没钱跑路,何至于委屈自己个儿还呆在许家做小伏低?

  童养媳的名声难听不说,许家人还不把她当人看,张嘴闭嘴把养大她的恩情挂嘴边,拿她当伺候人的小丫头使,真当家里有皇位继承啊?

  穷人多作怪,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许海燕烦躁地扯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这糟心的许家她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

  几家欢喜几家愁,昼夜交替,鸡鸣天下白。

  岑迎春睁开眼,就着窗帘透进来的熹微晨光,躺着醒了醒神。

  哦对,她重生了,难怪又听见鸡叫。

  农村养鸡养狗的人家多,一家的叫唤了,旁人家的立马跟着凑热闹。

  尤其早上鸡打鸣,像是跟谁比赛似的,一个赛一个的嗓门高,不把全世界的人吵醒决不罢休。

  比闹钟好使。

  岑迎春没急着起身,先平躺着伸伸懒腰活动下腿脚,据传这是打从乾隆帝那传下来的养生秘诀,那位可是长寿的主。

  赖了会子床,简单活动下身体,岑迎春这才慢悠悠起床穿衣。

  也没急着叠被子,只随手把被子掀开。都睡一晚上了,肯定排了不少废气,通通风散散味儿先。

  岑迎春先上了趟厕所,憋着口气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立马冲出来对着院里菜地里绿油油的大白菜呼吸新鲜空气。

  特么上个厕所跟渡劫似的,这谁受得了?

  必须改旱厕,立刻马上!

  岑迎春重新安排待办事项的优先级,将修整厕所排在第一位。

  不急不行。

  过完八月十五,那位离开的消息也该公布了,举国哀悼,谁还有心思给她家做工?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大概只有小半天工夫?

  工期太紧,没办法,氪金吧,多雇点人抢进度,能用钱解决的都不叫事儿。

  老家这边干泥瓦匠的是哪家来着?

  岑迎春边找存折,边搜寻记忆。

  好像是姓金还是姓晋?

  算了,直接问于彩凤打听吧。

  记忆有些久远,岑迎春没为难自己个儿,翻开存折打开看看,微微挑眉。

  倒是比她预想的多多了,足足有五千块存款,放在这年头可不是笔小数目,半个万元户。

  只可惜,存的死期,取不出来。

  难怪这钱没被娘家薅干净,原来是有这道防护。

  谁这么有先见之明,真是干了件好事。

  岑迎春心情不错地将存折放回去,跟捡了笔外快一样。

  文浩然工资高,他那个工作性质特殊,成天关在研究所里,吃穿都有专门人照顾,也没个花钱的地方,每月工资就都打到她账上了。

  她倒是还惦记着每月往婆家寄些钱表孝心,只是公婆他们自己个儿都有工资退休金,真不差她这一点,没要,说留给孙子孙女花用,还回过头隔三差五地给他们娘几个汇钱。

  因而岑迎春是真没缺过钱,不然也没资格当扶弟魔不是?

  岑迎春自嘲地笑笑,翻出一个大红色的钱夹。

  嗯,也是结婚那会儿文浩然买给她的。

  钱夹质量很好,过去这么些年也不见破损,足见保养用心,闻着还有股淡淡的皮革保养油的味儿,混杂着点玫瑰香,倒是不难闻。

  岑迎春对香水这东西不感冒,总觉得还不如驱蚊花露水实用。

  文浩然送她的这瓶玫瑰香型香水还是国外带回来的,她没喷过几回,也没合适的场合用这洋玩意儿。

  要不是怕人骂,她这会儿倒是想拿去喷厕所,当空气清新剂使。

  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

  那么熏人的臭味再混上浓烈的香气,正常人的鼻子肯定受不了,她不作死。

  岑迎春漫想着,轻抚皮夹极具质感的皮面,嘴角微微抿起。

  好东西就该及时用,一直束之高阁反而浪费。

  这话好像还是许海燕跟她说的,叫她别给家里新买的真皮沙发套上防脏的沙发套,明明一起配套买的沙发套又贵又漂亮,偏要再套上个丑不拉几的套子,这不是画蛇添足么,沙发都要委屈哭了。

  岑迎春直到现在,也觉得儿媳妇这话说得有道理,不然也不能把她哄得言听计从的对吧?

  这钱包也别舍不得用,明珠蒙尘锦衣夜行终是不美,总一个人躲家里偷摸欣赏,那不成守财奴葛朗台了?忒不大气。

  明天就拿这钱包逛百货商店去。

  岑迎春想得挺美,可惜现实骨感。

  钱包里寥寥几张票穷酸得叫她直皱眉,还大都是中看不中用的外币,一张张新崭崭的,花红柳绿的,一看就是特意收藏的。

  不用问,肯定还是文浩然给她开眼界的,被她当做宝贝珍藏起来了。

  岑迎春很有些新奇地拿出来一张张看了看,怎么都想不起这些钱后来去哪了。

  好像自打搬家那会儿忙忙乱乱的,就给整忘了,后来也再没见过。

  包括那个五千块钱的死期存折。

  当时帮她搬家的可都是她娘家人。

  岑迎春眼神微暗,不用想都能猜出这里头的猫腻。

  还真是一窝喂不饱的吸血虫,拿她当啥了,有这样对待自家人的么?

  岑迎春重重吐出口气,眼底一片寒凉。

  你不仁我不义,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一报还一报!

  特么的想想还是好气。

  她上辈子到底吃过多少亏?真是太傻了。

  心塞塞的岑老太太磨了磨牙,琢磨怎么出这口气。

  这辈子要还活得这样窝囊,她还不如直接自我了断算了,重生来干啥?为了受二茬气?做梦!

  岑迎春冷哼一声,心里很快有了计较。

  啪地合上钱夹,岑迎春找出那张银行存折一起放进书包,扭头先去了西边邻居家。

  于彩凤已经起了,正在灶上忙活,院子一角小砂锅里熬着中药,满院子的药味儿。

  听见动静回头见是她,于彩凤坐小板凳上往灶膛里添把柴火,徐徐拉着风匣鼓风,仰头亲热笑着问:

  “是迎春啊,吃了吗?这么早过来有事?”

  岑迎春也不多废话,把想找泥瓦匠该旱厕的事说了,特意强调加急加钱,最好今天头晌就能整好。

  于彩凤想了想,对她说:

  “你要这样说的话,这事儿也好办,只要钱到位,人还不有的是?我跟你说过没,我娘家老姨父可是老把式,带过好些个徒弟,这活儿包给他,管保给你整得利利索索。”

  岑迎春一口答应下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么,于彩凤还欠着她好大的人情,不怕她不尽心。

  于彩凤便喊来二小子看着锅,她自己风风火火地出门回娘家喊人做工,围裙都没顾上解。

  解决掉这头一桩事,岑迎春又转去大队长家,情真意切地诉了番苦。

  大队长都听傻了:

  “你说啥?这些年你娘家从你手里拿走多少钱?三四千?他们拿去咋花了,生啃票子啊?这太离谱了,你真没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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