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明笔记：乱世方舟安贞堡
建筑是文化的载体，血脉的传承，心灵的归宿。
安贞堡又名“池贯城”，位于距城75公里处的三明市永安槐南乡洋头村，为当地乡绅池占瑞于建于清朝光绪十一年，历时十四年完工。中国的传统民居，不仅是实用主义者的杰作，而且是部百科全书。即使皇家的宫殿和园林，亦概莫能外。从北京的紫禁城到这槐南乡的安贞堡，都可以读到蕴藏在建筑里的哲学思想。可惜，传统的砖木建筑生命周期太短，损坏严重，未免让人扼腕。君不见，洋头村里的部分老房子，就显得有些破败，也许很快要消失了罢？
穿过乡路，见田陌纵横，农人勤劳。荷花还没有绽放，只有亭亭的叶子，似乎舞女的裙；夏稻刚放完水，疏疏落落，像能弹唱的田园牧歌。眼前的安贞堡，三面被梯田包围起来，坐西朝东，背靠仙马山，分明就是一座石头城。主人好客，带我们参观，我们姑且称他为“堡主”。当然，安贞堡是福建最大的土堡，他这个堡主可谓名副其实。堡主姓池，土堡由他的曾祖父于清光绪年间建造，所以也称“池贯城”。
安贞堡是乱世的居所，当年池氏先祖为防范闽西匪患，花巨资建成这所宅子，以保护族人。同时期的建筑，广东开平的碉楼与安贞堡可堪匹敌。不过，碉楼的防御能力更为突出，留存又多，是以声名在外。实际上，客家的围屋和土楼都有相似的功能。以家族为单位的防御性住所，我还见过岷江上游的羌族碉楼，至于黔中的大明屯堡，是军事作品。
走进演兵场，可见正面以石块夯土砌成的围墙，据说可以抵挡初级的火器。两边有凸出来的角楼，用来协助防守，以减轻正门的压力。墙体布满射击孔，顶层窗户狭细，想来室内的光线就全靠院内的窗户了。
中间有巨石砌成的拱形门，门顶书“安贞堡”。《周易》第二卦坤：“坤为地……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可见“安贞”是风水学里“平安、贞固”的概念，而且要像母马那样安顺、坚贞。所以后面又说“安贞之吉，应地无疆”，将安全防范提升到哲学思辨，这名字取得也太有境界了。常言说，至刚则易折，故而要柔顺，安于贞正才吉祥，也就是顺应天时地理人和。
门两边有藏头联：“安于未雨绸缪固，贞观沐风谧静多。”说实话，对联意境算不得上乘，甚至下联用典生硬，读起来有些别扭，但适合安贞堡。推开铁皮包裹着的大门，吱呀吱呀，我们便走进了安贞堡。院内前后三进，上下二层，建有正堂、下堂18处，大小房间360 余间，备有12个厨房和5口水井，可供千余人食住。
来到安贞堡的游客，都有个相同的问题，安贞堡到底有没有被土匪侵扰或攻破过？
堡主笑了。土匪来过三次，有次被围15天，最后用土炮装上铁砂轰击，土匪才落荒而逃，但从来没有被攻破。其实，永安的高墙大院并非只有安贞堡，而安贞堡能够完整地保存到现在，与其“安贞”不无关系。堡主说，土匪经常要粮要钱，只要力所能及，一般都会满足；而其他态度强硬的大户人家，则被土匪屡次抢焚烧抢劫。这也是中国人普遍的行事原则，用钱能摆平的麻烦就不是麻烦。古人如此，今人也如此。
虽然“安顺贞固”是安贞堡的主要功能，但主人没有降低他对美学的要求。大小厅堂和正偏房间各具风格，窗花屋檐精雕细琢，美仑美奂。中国民居的功夫都在屋檐和窗棂间，砖雕木雕，书法绘画，诗词歌赋。而且庭院天井、厅堂厢房、家俱装饰，都有规矩，可谓集汉家文化之大成者。安贞堡建成后甚至惊动了官方，正厅里高悬“诰封”二字，以昭示这里曾经的荣耀。四围的壁画，几乎囊括了所有知名的中国文学。其中“千蛛扫去”“万蝠招来”颇为神奇，据说安贞堡建成百余年，从未有蜘蛛结网，而每至夏夜，确有大群蝙蝠飞来堡中。
爬上二楼回廊，这里是制高点，也是战略存在。可以看到屋顶层层递进，高低起伏，差参错落，将采光和透气融合到尽乎完美。整座土堡就像停泊在亚拉腊山脚的诺亚方舟，庇护着池氏族人。
记起来一个段子，美国人发现东南沿海有神秘的圆形建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武器，便派地面人员潜入侦察，结果发现是永定土楼。我去过永定土楼，在地面看，实在没有航拍图片那样震憾的效果。我在想，要是美国人航拍到安贞堡，会不会派人来侦察？
堡主留我们饮茶。关于安贞堡，关于池氏渊源，他都如数家珍。临别，堡主送到门外。当我们爬上对面的山包，准备拍摄安贞堡全貌时，还听到他在喊：欢迎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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