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娇宠 作者:雏珥( 愿为你权倾朝野,许你一生娇宠,甜文)


中宫娇宠 作者:雏珥( 愿为你权倾朝野,许你一生娇宠,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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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中宫娇宠

作者:雏珥

本文文案:

陈宴宁前世身份被揭穿,锒铛入狱,陈氏一族无一幸免。

重回闺中,家族安好,她暗暗发誓要护陈氏周全。

自幼倾慕的权贵公子上门提亲,提的却是她庶姐的亲事,庶姐风光无限。

重活一世,她早已对这人淡然处之,直到府中来了位清隽风流的翩翩公子。

陈宴宁觉得,她还可以再爱一次。

外人皆传元亲王嫡子楚衍生性纨绔,并非善类。

惟有陈宴宁知道,前世她死后,这人登上九五之尊,生生等了一辈子。

中宫盛宴,官眷散尽。

楚衍手握珠串,垂眸细细瞧她:“可愿嫁我?”

陈宴宁反问:“为何嫁你?”

他但笑不语。

陈家犹豫再三,终究意与元亲王家结秦晋之好。

继位前夕,陈宴宁收到信函,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愿为你权倾朝野,许你一生娇宠。”

-

于楚衍而言,前二十年来掩盖锋芒受人栽赃不打紧。

打紧的是遇见陈宴宁,便该背起她,护住她,不被人欺,走过泥泞沼泽。

片段:

第1章 前世

四月末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滴砸在天牢小窗上,扰的陈宴宁频频皱眉。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钥匙声与忽远忽近的脚步声,她半眯着眼看过去,天牢内看押犯人的衙役向来人卑躬屈膝,打开了她面前的牢门。

陈宴宁惨白的唇轻启,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男人。

一袭宝蓝色杭绸长袍的男子步子沉稳,逆光而来,他的眉眼周正清俊,脚步声逐渐停下。

那人慢慢弯下腰,一言不发瞧着她的眼。

狱内清净,陈宴宁耳边唯有雨滴声,她脑海中思绪飘忽,轻唤:“阿衍哥哥。”

“嗯。”楚衍抬手将她鬓角的发丝撩起别在耳后,语气温柔偏执:“我来接你。”

陈宴宁手指颤抖的抠住地面上的草毡,艰难地动了动身子,膝头上的疼痛令她意识骤然清醒。垂下脑袋,咬住牙齿嗓音细细柔柔的道:“臣女是挑起大燕与西夏战火的罪人,皇上看在世子的颜面上未立即处死已是万幸,又怎能……”

“三日后,断头台上自会有理国公府千金陈宴宁谢罪,而这一切都与你再无干系。”

国公府娇宠大的姑娘哪里受过这般非人折磨,陈宴宁唇角早已起了死皮,从前那双灵动的眸子也早已蒙了尘看不清里头的熠熠光彩。她目瞪口呆的抬起精巧的小脸,一时哑然。

楚衍俯身将她抱起,眼里温柔令她沉溺:“莫怕,今后有哥哥护着你。”

他的怀抱竟是那般温暖,陈宴宁贪恋的抬手小心翼翼捏住他的衣角,他身上所有干净的气息尽数窜入陈宴宁鼻内。

夜深了,一行人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谁也没发现三日后将行刑的罪人陈宴宁已被人偷梁换柱,也没人发现真正的陈宴宁已安稳躺在元亲王世子府上。

纵使有楚衍前段时间的打点,可到底是皇上亲自送来的罪犯,狱内也不敢水的太过。她膝头受了伤,背上和胳膊上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伤。

陈宴宁到底是被娇惯长大的,这般的折磨对她来说已是重刑,受了凉再加上牢狱中地面潮湿,将将过了子时便已烧的不省人事,浑身抖着缩在被窝内,眉头紧紧皱着浑身难受。感觉耳边全是说话声,可她却什么也听不清,一直到最后,不知是谁给她喂着喝了些什么后,被一只冰凉的手握在掌心才浑浑噩噩睡过去。

陈宴宁醒来时,楚衍特意选中拨来的丫鬟轻水正在为她上药,见她睁开眼,惊喜万分的唤:“姑娘?”

“姑娘可好些了?”

“您这一觉委实睡得有些长了,眼下都已经第三日了呢。”

声音由远到近,陈宴宁神思有些涣散,她晃晃脑袋看着近在眼前的鹅黄锦帐,一阵翻天倒地的眩晕感扑面而来。

这是哪儿?

神志回归后,陈宴宁木讷地四处瞧着,精致的流苏坠子、桌上价值连城的茶具。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轻水,下意识收回手哑着声音盯着对方道:“你是何人?”

“我是在哪儿?”

轻水小心的起身给她后背又垫了一个攒金丝软枕,笑着道:“此处是世子府,您放心吧,这儿只有我伺候您。”

陈宴宁心中终归是还残留着一丝警惕,接过轻水递来的瓷杯,她手指轻轻抠着杯壁,脑海中闪过混睡前的场景,她顿时明了。

楚衍,果真是将她带回来了。

之前所有惨乱的记忆尽数涌入脑海,席卷而来的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无边无际的黑暗、理国公陈氏一族除她们三姐妹之外全部被送上断头台,亲近伺候的丫鬟小厮杖杀,其余人等全部流放这些场景。

都说当今圣上仁慈宽厚,此番做派当真是陈宴宁头一回见。

陈宴宁嗓子有些疼,敛起脑海中痛苦的思绪便听见轻水的声音。

“世子。”轻水起身,手里捏着药行礼,待到楚衍坐下后,她极为懂得看眼色的离开了屋子,还顺手拉上了门。

陈宴宁抬起眼,黯淡无光的眼让楚衍一怔。

“今日可还好?”陈宴宁轻轻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手指紧紧抓着瓷杯,她缓声道:“世子何必如此,我这条贱命,早死晚死终归都是要入黄泉的,何必再把你自己牵连进来。”

“我愿意。”

楚衍握住她的手,将掌心朝上,手指慢慢抬起来,一笔一划的在她掌心写下她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将掌心合上环在自己的大掌内。抬眼平静淡然的看着她,陈宴宁难受的别过脸,分明是那样波澜不惊的眸子,却让她这般难受。

“我心甘情愿,你又能奈我何?”

“你的名字就如同咒语一般,困了我二十几年。这二十一年来,我从未为谁拼过命,也不知拼命是何种滋味。过去我根基不稳,惟有装出纨绔风流模样才能保全自己,当初我都尚且危险,自然是难以护着你。”

楚衍抚了抚她的发丝,喟叹一声:“你瞧眼下皇上这般做派,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可那又如何?”陈宴宁目光清明,语气中死死压抑着绝望,“理国公府树大招风,皇上有意斩陈氏一族根基为你铺路,这已是定数。我是挑起两国战火根源,你认为凭你一己之力能护住我?阿衍哥哥,别傻了。”

她分明还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可那样无助的哀伤却已经要将她整个人埋葬,楚衍手中用力将她握紧,眼中泛出点点戾气,锋芒毕露。

“那我就登上皇位,护着你。”

陈宴宁甩开他的手,从前温软的性子被敛的干净,喘着气别过脸厉声斥责:“你莫不是疯了,皇上正春秋鼎盛,你这话……这话若是被旁人听见,岂不是杀头之罪。”

她字里行间皆是为他着想,一丝一毫都没有考虑过她自己。

楚衍起身,眼中墨色愈甚,手指慢慢收紧,俯身摸摸她的脑袋道:“你只需要在我身后就好了,我总会护着你。”

说完这话,陈宴宁神色越显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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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快,陈宴宁身上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外头的海棠花开的正好,陈宴宁披上红色斗篷出了院子在外头透风。

楚衍接连几日都未曾来这院子,陈宴宁想见他却也不想见他,他不在的时候心里头竟是想的紧,可见了这人始终又觉得自己亏欠他太多,这种心态加持,久而久之便开始避着他。

“姑娘,您瞧这花儿开得多好。”

轻水的声音一打岔,陈宴宁摸着花瓣的手指微颤,一朵海棠花脱离花蒂,她回神下意识将花捏在手心,垂眸低声絮语:“可花儿开得再好,终究是要落的。”

不明就里的轻水正打算开口询问,却听得外头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两人下意识看过去,只见被丫鬟们簇拥而来的陈辞宁已经入了院子拱门。陈宴宁微微眯了眯眼,她想过被人发现,却不曾想过会是这样快,且对方还是陈辞宁。

陈辞宁一身淡粉色宫装,满头珠翠,她笑着道:“本以为入狱那日已是咱们姐妹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倒是不曾想,眼下竟还能在这世子府里见到妹妹。”

院子里头冷风习习,陈宴宁瞧见这人后手指愈发攥紧,她倏地讥诮一笑:“倒是父亲母亲信错了人,竟将你这般心肠歹毒之人留在府上好生教养,真是不配做陈家人。”

“那些压根都不重要。”陈辞宁抬手抿了抿鬓角的头发,她长袖一扬,身后全是皇家御林军,她笑得开怀,竟是像狠狠松了一口气般的道:“瞧见了吗?今日这般你以为自己还能逃脱的了,世子不在府中,小十三,你甘愿让一心护着你的楚衍受到责罚吗?”

陈宴宁眉梢眼角都是冷意,视线掠过她的脸,漠然的目光似乎就像是利刃一般,丝丝凌迟着陈辞宁。

彼此对峙中,轻水余光瞧见楚衍走进来,她骤然放下心来,既然楚衍回来了,那陈宴宁必定会无碍。

陈辞宁并未想到楚衍竟然会这般迅速地赶回来,她瞧见那人手执长剑,面色狠戾,陈辞宁后退一步,挑起声音娇笑起来:“世子当真要为了她与皇上对峙?”

无人应答,空气中全是他身上的寒气,碾着风一股一股窜入陈宴宁耳目口鼻,甚至后背都是僵硬的。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站在陈宴宁身旁,扣住她的肩膀。

“徐夫人年纪轻轻竟看不出局势,当真是好刀未曾用在刀刃上。你以为今日包围我世子府,就能带走她陈宴宁?”楚衍神色清冷,陈宴宁抬起头去看他清隽的下颚,神色静静地,脑海中却是闪过这些年来的一幕幕光阴。

她已经欠了这人太多,不能再让他为自己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了。更何况自己有什么好,打小倾慕的人不是他,亲近的人不是他,可自己失去一切后,陪在自己身旁的人却一直是他。

将陈宴宁往后推开一步,楚衍唇角的笑意缱绻温柔,他轻声道:“就在这里待着,别怕。”

陈宴宁神色复杂,微微拧着眉头未曾做出任何回应。

风声阵阵,剑出鞘,杀意四起。

御林军呈防御状,楚衍戾气深重,就连陈辞宁都没忍住再后退几步,她咬着牙齿压制住满心的嫉妒,只见楚衍一步一步逼近她。她哑了声音大吼:“陈宴宁,你是疯了吗?你莫不是真要让楚衍给你背这千古罪名。陈氏一族全部因你而死,长姐眼下在夫家抬不起头,缠绵病榻,你当真就这般凉薄吗?”

她的声音犀利尖锐,仿佛任由如何坚硬的城墙都能被她挑破,陈宴宁心中已有了思量。她的话音刚落,便只看见陈宴宁闭了眼睛飞奔出去。

陈宴宁身侧的轻水抬起手慌乱去抓,只抓到一截艳红衣袖,楚衍听见声音欲要转身,眼前就已经飞出一抹纤细身影。他愣在原地,一只脚迈出去小半步又怔怔停住,心跳到嗓子眼还未落下,只听见“噗”的一声,陈宴宁停在长剑前,好半晌后,她的身子绵绵软软往后倒去。

伤口渗出血迹,楚衍几步上前跪在地上将人揽入怀中,他面色惨白,脑子里头全是嗡嗡作响。抬手想去给她捂住伤口,可鲜血涔涔他不知如何下手,生怕将人弄疼了。

转身面色慌张,急声喝道:“赶紧去请常太医。”

陈宴宁气若游丝,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消散,她的手指慢慢拂过楚衍袖口的金丝线,颤抖着缓缓滑下,咽下喉头那一口血,语气缓慢:“你瞧,海棠花开得多好?”

“别怕,没事的,没事的。”

楚衍声音喑哑,略显慌张的模样是这一生她都未曾见过的,这样的男人,当真是人间宝物,可到底是她福薄。小时候瞧不见这人对自己的好,为着旁人的三言两语远离他,喜欢上肤浅皮囊,可眼下再看,楚衍分明才是上京城中最惊为天人的男子。

她原先若是……若是喜欢他就好了,便不会这般残忍的辜负他的心意,这一辜负便是一生了。猛的一下咳出血,划出一道弧线,滴落在白色衣领上变出一朵朵浓艳的海棠花,伤口一阵一阵绞痛,思绪开始渐渐游离,陈宴宁知道,她不成了。

“我怕是不成了,阿衍哥哥,你……莫要难过,好好活着。”

话语引起楚衍暴怒,可他偏生舍不得对这人发火,她就这么小小一团缩在自己怀中,楚衍心头怜惜深重,压制住火气柔声安抚:“别怕,别怕。”

他手指抖得厉害,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陈宴宁。

风扬起,海棠花纷纷扬扬落下,陈宴宁竭力弯起眉眼笑开,她攥紧的手指松了松,掌心里头的花瓣早已揉捏的不成样子,混着疼出的汗水泛出血红来。

空气周遭全是楚衍的味道,陈宴宁扬起手,她看着自己的指头,闭了闭眼:“你知道的,我平素最喜海棠花,眼下……花儿都落了,能在这时候离开,也是一件好事。”

吸了口凉风忽然咳嗽起来,陈宴宁皱着眉头咽下喉咙里的东西,她定了定心神道:“你前些日子说,心甘情愿……可我不愿,你的情意……我已还不净了,若有来世……”

“我不愿来世。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应,我都不应。”楚衍忍不住动了怒,回头大吼:“太医人呢,都死哪去了……”

陈宴宁眼下呼吸都有些力不从心,她微微张开嘴巴吐出一口气,艰难地抬起眼皮,吐出的话都已经成了碎片,她吊着一口气道:“这辈子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若有来世,来世必定……必定好好爱……”

话都未说尽,陈宴宁的力气就已经无法支撑她再继续了。

丧失意识前一刻,终于听见楚衍因克制而发出的牙关磕绊声。世人皆说元亲王世子生性纨绔风流,并非善类,可陈宴宁却知道,这人只是将所有的温柔与耐心,全都给了她而已。

还想要再抬手去摸摸他的脸却已是无力,嘴角慢慢扬起一点弧度,眼前一片黑,手指滑落。

楚衍眼圈变红,咬着牙齿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抚摸着她逐渐冰凉的脸庞,楚衍才明白过来,自己是真的失去了这个人。

海棠花落了满庭院,楚衍亲手给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裳安置好后,只回眸淡淡看了贴身随侍一眼,便预兆着这一夜注定不平稳。当夜皇帝驾崩,诏书出,楚衍登基为帝,勇毅侯府意欲造反,徐氏一族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

先皇丧期未过,楚衍便封已逝陈氏女为中宫皇后,入皇陵,待他百年之后合并安葬。

毕竟生前未能同榻,死后总得同穴。

第2章 重生

五月的上京城中,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天色刚刚微明,理国公府上下便已上上下下收拾了起来,外头全是丫头们的脚步声,吵个不停。

陈宴宁在梦中被惊醒,一时烦躁不已,习惯性的抬手作势要挥床榻边上的东西,可手刚伸到半空中,耳边除却极浅的脚步声外,她手腕上的玉镯叮咚令陈宴宁思绪逐渐清明。

迟疑地睁开眼,看着这满屋子熟悉的布置,这里……不是国公府还未被抄府时,她的寝阁吗?

回想起意识涣散前的最后一刻,她一身红衣冲向剑锋,那东西冰凉的触感令她浑身疼痛到眼下尚且仍旧清晰。犹记得那人颤抖的双手、死死压抑着紧咬的牙关、泪水触上肌/肤时的滚烫,那一幕幕在脑海中回荡,似乎是前一秒刚刚发生。

可眼下这般……

陈宴宁双手撑在床榻上坐起来,闭了闭眼,犹豫万千后再睁开,竟还是这般场景。心中惊疑不定,陈宴宁移动到榻边,缓慢地穿上鞋子,四处瞧着,手指慢慢抚上榻边方才想要打碎的琉璃花瓶,一寸一寸摸过,指尖颤抖。

门被打开,陈宴宁模糊了一双泪眼看过去,湖玉规矩的双手交握在一处走进来,她瞧见陈宴宁坐起身,惊讶片刻后笑着道:“姑娘这就醒了?方才奴婢才对大夫人说姑娘尚且还在梦中呢。”

陈宴宁的视线紧紧胶在湖玉身上,她倒了一杯茶水走过来。

“眼下是何时?”她的声音仍旧在颤抖,直到湖玉走近后她才发觉,她大自己一岁,上一世湖玉被杖杀时已年过十九,因自己八字过硬,京中上下竟无人敢娶,生生拖到了十八岁,就连湖玉也未曾嫁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

可眼下她的模样,分明是十六岁时的模样,就连身上这件衣服,陈宴宁都还记得是二哥陈临树与王家大女儿定亲时,给她们分下的好料子。当时京中正时兴这种花样,陈宴宁便自己留了一匹,剩下的给大丫鬟湖玉做了一套衣服。

湖玉好奇,将杯子递给陈宴宁,拿着帕子细细给她擦拭额角的汗,好笑的道:“今儿是四姑娘的及笄礼呀,昨儿个夜里老爷便吩咐了早些开始备着,姑娘可是要起来了?”

陈宴宁还是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分明……分明她已经自尽了啊,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偏过脑袋无意间看见珠宝匣子旁立着的铜镜,将杯子重新塞回湖玉手中,咬着牙齿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坐下。她的手悬空伸出碰上铜镜边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镜中慢慢出现的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手指倏地收回,抬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这还是她吗?

殷红的唇、细长的眉、精致秀气的鼻子,陈宴宁喘了口气,孤注一掷的将嘴角僵硬的挑起一些,那一双梨涡明显入目。她只记得自己濒临死亡前时那如同老妪般的苍白容颜,却忘记了豆蔻年华时名动京城的灵动姿色。

陈宴宁又哭又笑,舌尖被牙齿狠狠咬住,一股血腥气味猝然而出,真实的疼痛让她不得不确定了这一切是真的。

她是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国公府一家还未惨遭横祸,她的身份还未被揭穿,她还是国公府千金。

湖玉看着她不对劲的模样,皱着眉头有些害怕,瑟瑟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陈宴宁起身回过身子,粲然一笑哑着声音道:“我无碍,准备梳洗,咱们去给阿娘请安。”

应声出了门,湖玉眉间思虑幽深,自家主子有些变了。模样虽说还是同往日一般无二,可整个人给她的感觉竟像是……被那些子脏东西附了身,看起来神神叨叨,就如同方才又哭又笑的模样,真真是将她吓出一身冷汗来。

湖玉不敢再往下想去,她打小便跟在陈宴宁身旁,所做一切尽数都是为她着想,且还是先看几天再说吧,若是当真不太对劲,再告诉国公爷。

伺候陈宴宁洗漱完,给她将一半的头发挽起,用一根金镶玉蝴蝶步摇盘住,手刚刚放下准备去拿正红凤尾绢花,陈宴宁递过来两支素净的海棠花簪放在她手跟前,湖玉多看她一眼,只见陈宴宁从铜镜中瞧着她。

“戴这个吧。”陈宴宁声音未变,仍旧是那般悦耳,湖玉接过:“这支……只怕是太素净了些。”

“不碍事。”陈宴宁闭上眼睛,她挺直脖颈缓缓舒出一口气,散漫的笑:“又不是我的及笄礼,何必盛装。”

湖玉心头一跳,陈宴宁果不其然变了。

府中三位姑娘,只有四姑娘一位是香姨娘所出庶女,其余两位皆是出自大夫人腹中,虽说不同母,可三位姑娘的关系却打小都是顶好的。还记得小时候国公爷堂弟给陈宴宁制了一对羊脂玉镯,四姑娘想要,却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大姑娘陈毓宁发觉同陈宴宁讲了,陈宴宁转手便送了她。

从前关系如此好,又怎会一夜之间忽然说出这番话来,更何况向来温软的五姑娘面色上又怎会露出这般漫不经心的神情来。

湖玉神情微微变了几分,将海棠花簪给她戴好,用木梳梳开披散在肩头的墨黑长发,扶着她站起来。

陈宴宁看着湖玉给自己系腰带,忽然开口问:“四姐姐的礼物备好了吗?”“一早就备好了。”湖玉这下更怀疑,她手指僵硬的都不敢有动作,慢慢直起身子,看着陈宴宁转身自个儿捋平袖口上的褶皱,她正对陈宴宁的背影,颤声问:“你不是我家姑娘,你是谁?”

被质疑的陈宴宁手指停在原处,慢慢回头看过去,挑起笑:“我不是你家姑娘,我能是谁?”

“我……我怎么知道,你把我家姑娘藏哪去了,赶紧交出来。”

瞧着湖玉这般模样,陈宴宁好笑,心中感动又无奈,伸手要去拉她,谁料这丫头直接后退一步将手背在身后。陈宴宁面露严肃,上前一步按住她的肩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不是你家姑娘我是谁?”陈宴宁眼中情绪翻滚,波光流转,发觉湖玉一派茫然,她叹息:“今日这番话我只说一次,你若是信了那便记在心里,谁都不要告诉,你若是不信,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梦过后便忘了吧。”

湖玉看着她略显凝重的神色,重重点了头。

-理国公府上一任公爷育有二子一女,长子便是现如今的理国公陈善,庶子陈蓟二十岁那年与郑国公在战役中英勇牺牲。战死时只留下一句话,便是央求好生照拂生母胡老姨娘与妻子,可谁知妻子在其头七那日上吊自尽,连一滴骨血都未曾留下。胡老姨娘如今仍旧活着,国公爷夫妇两个去世后,陈善便将胡老姨娘当做自己的阿娘照料,年前身子不爽利,被送去郊外庄子上修养,她又作怪觉得一人去无聊,将陈善小妾赵姨娘连带着庶子陈临安一道带去了。

幺女陈仪与陈善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十五岁那年被当今圣上以和亲公主的身份送去邻国给西夏王做王妃,两人多年来恩爱有加,育有一子一女,女儿拓跋骊出生刚满三月西夏王崩,如今十六岁的嫡子拓跋恒尚且在西夏王宫,只是那唯一的嫡公主骊邑却不知所踪。

西夏找寻了这么多年,依旧不知是生是死。

陈宴宁神色复杂的敛起思绪,迈进毓秀院的偏厅,瞧见大夫人张氏斜斜靠在软枕上,闭眼假寐。

她抬手示意让湖玉在外头候着,掀起帘子轻声唤:“阿娘?”

张氏缓缓抬眼,多年来的保养得宜让她肌肤仍旧光滑,只是眼角几丝细细的鱼尾纹显出她的年纪。

陈宴宁怔怔与她对视,脑海中忽然浮现上一世张氏离开时的模样,当日她浑身都是伤,发髻凌乱,紧紧盯着陈善,死前忽然开口大喊“老爷,来世我们再做夫妻”这话,那声音凄惨,陈宴宁好久都没能走出来。

眼下再见,她还是那般富贵模样,陈宴宁眼角泛红,脚步踉跄的朝她扑过去,张氏刚刚直起身子就被这丫头扑个正着,笑的眯起眼睛直“哎呦”着将人揽进怀中。

“阿娘,我好想您。”陈宴宁的脸紧紧埋在她的怀中,瓮声瓮气的语气带着庆幸与失而复得。

张氏哭笑不得,摸摸她柔顺的发,柔声道:“前些年自你大姐姐嫁出去以后,我就一门心思守着你,就这般还念叨着不够呀?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这般悲伤,可是做了噩梦?”

陈宴宁慢慢抬起头,一双琉璃眼带着干净的哀伤,她喃喃道:“可不是吗?做了一场噩梦,梦见我们陈家遭横祸,你们都离我而去……”

听她喃喃碎语,张氏却又不知晓在念叨些什么,摇摇头将人拉起来坐下,扶好她头上的簪子:“瞧着当真是做梦了,别怕。”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私下找一找湖玉问个清楚才好,不然怎知这孩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间情绪这般低落。

正想着,外头进来了两个人,为首的便是一袭红衣的四姑娘陈辞宁,后头跟着她的贴身婢女秋葵。张氏收起思绪看过去,只见陈辞宁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进来,张氏将陈宴宁扶起来,嗔怪的对她道:“快坐好,你四姐姐来了。”

张氏为人生性良善,待人平和,从未做过什么腌臜事儿,以至于府中两位庶出都能安然无恙的活到如今,多年来后宅安宁。可也正是因为如此,竟识人不清,宠爱这等良心狗肺的东西十几年,害得国公府一百多口人命丧黄泉。

陈宴宁起身,慢慢抬眼,她藏在袖口间的手指一根一根收紧,饶是死命克制,但眼里仍旧迸射出浓烈的恨意,惯来温润的面色肃清,目光灼灼的盯着陈辞宁的如花面容。

被这眼神看的一个激灵,陈辞宁移开视线,继而瞧着她襦裙颈口繁复的月白色海棠花纹,娇声道:“妹妹这是何种眼神看我,看着怪渗人的。”

衣角被张氏轻轻拉了一把,陈宴宁下一刻面色上跃起几抹零星的笑,慢慢垂下眼睑遮掩住眸中的情绪:“倒是久不见姐姐穿这般艳丽的颜色,看着有些不习惯罢了。”

陈辞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今日是她的及笄礼,自然是要隆重一些,再看陈宴宁,却是不知她今日打扮的这番素净又是什么意思。

语气带了些委屈,轻声辩解:“原是我不对,这红锦缎本是该给妹妹的,是姐姐不好。”

这信手拈来的情绪倒是让陈宴宁大开眼界,如若她还如上一世那般天真,怕是也要被骗了去,只瞧着眼下张氏都已经坐直了身子,眼里的怜惜深重,仿佛随时都要开始教育自己一般。幸好眼下胡老姨娘不在,只怕是老姨娘在的话更是要吃了她。

陈宴宁无力招架,也不愿在这时惹上这人,只转身让湖玉将匣子拿着进来。

“倒是我的不是,竟惹得姐姐不快,眼下正巧我带了东西来,给姐姐赔罪可好?”她从里头拿出一块血玉来,随意的道:“这是前些年二哥哥得来的血玉,这玉红如血,便送予姐姐做生辰之礼。”

瞧着她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陈辞宁咬碎了一口银牙。

纵使国公府吃穿用度一应不缺,可她到底是庶出,这些好东西她压根见不到。从前陈毓宁未出嫁时,好东西都是嫡出两姐妹分了的,后来陈毓宁出嫁了,那便尽数全入了陈宴宁的口袋里,若有多的,才能分给她一星半点。

就连自己身上这衣裳的锦缎,都是张氏要给陈宴宁做衣裳的布料匀给她一些得来的。府中上下都说她命好,遇上这般温良大度的夫人,可她却不这么认为,那些好在旁人眼中是恩赐,可在她眼中却是施舍。

这般所谓的待她好,陈辞宁宁可不要。

陈宴宁余光中扫过她的脸,美眸闪过讽刺,重来一世,她原本想着家宅和睦才是上上策,可是这人偏生不长眼色非要撞上来,那她总不可能还似往常那般待她好。

毕竟这世上,欠了别人的,终究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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