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考古19：“飞龙在天”是大吉之象？错！细说《周易》乾卦(周易考古发现)

作者：朱兴国

乾元亨。利贞。

乾上乾下。

乾，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作“键”。《周礼·地官》：“司门掌授管键，以启闭国门。” 《老子》：“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淮南子·缪称训》：“匠人斫户，无一尺之楗，不可以闭藏。” 扬雄《太玄·闲·次三》：“关无键，舍金管。《测》曰：关无键，盗入门也。”司马光《太玄集注》：“键，锁牡也；管，所以出键者也。”键主闭藏。

《易纬·通卦验》：“乾，西北也，主立冬。”《礼记·月令》：孟冬之月，以立冬。“是月也，天子始裘。命有司曰：‘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塞成冬。’命百官谨盖藏。命司徒循行积聚，无有不敛；坏城郭，戒门闾；修键闭（《吕氏春秋》作修楗闭）。”乾卦所主的时令以聚敛闭藏为功，其中，“修键闭”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键与乾卦卦义密切相关。

《说文解字》：“乾，上出也。从乙，乙，物之达也。”很显然，乾字字义与乾卦所主时令“闭塞不通”相悖，而“键”与乾卦卦义合，因此，“键”当为乾卦卦名本字。乾，通“键”。

——八卦就是八种意象，用以表达对四时八节生、长、收、藏变化规律的认识（详见本头条号文章周易考古01：八个卦名四个假！巧断八卦本义）。

元，大也。元亨：大亨。《周易》之占还有“光亨”（《需》）、“小亨”（《旅》《巽》）、“亨小” （《既济》）、“亨” （《蒙》），由彼此间的对比与联系可以确知“元亨”乃指大亨。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马王堆汉墓帛书《缪和》：“亨者，嘉好之会也。”亨字在《周易》中是一个专门讨论聚散问题的术语。亨字的本义是会聚（参见本头条号文章周易考古07：释《周易》术语“亨”）。

元亨，大会聚也。键主聚敛闭藏，物皆会聚，故曰“元亨”。《子夏易传》：“元，始也；亨，通也。”其解与乾卦卦义不合。

利，宜也。贞，定也。《释名·释言语》：“贞，定也，精定不动惑也。”蔡邕《独断·帝谥》：“清白自守曰贞。”《说文解字》：“贞，卜问也。”按：《周易》全书111例贞字皆宜释作“定”而不应当释作“卜问”（参见本头条号文章周易考古08：释《周易》术语“贞”）。利贞：宜守定。键主闭藏，利于守定，故曰“利贞”。

初九　潜龙勿用。

初九之变，乾之姤，上乾下巽。乾王则巽死。

上一篇，专门考证龙。根据《周易》前前后后的文献资料可知：龙为水中鳞虫，在古人的意象体系中鳞虫龙、鱼与春季、东方、五行之“木”联系在一起。为什么《周易》却在乾卦爻辞中屡次提及龙呢？要知道乾主立冬、乾位西北、乾为金（五行亦属金），不应该与龙相联系。这就涉及《周易》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爻辞是该爻生变而形成的变卦的占辞！乾卦初九之变，成姤卦，下卦为巽，巽为木（《说卦》《大过》《困•初六》）,而鳞虫龙或鱼是与木联系在一起的意象，故巽为龙（《乾•初九》《乾•九二》），巽为鱼（《剥•六五》《井•九二》《中孚》）。乾卦爻辞中的龙是这样来的。

初九之变，乾之姤，上乾下巽，巽为龙，故言及龙。乾王则巽死，其运逢死，故诫曰“潜龙勿用”。潜，藏也。用，施行。勿用：勿有所作为。时运不济，不要轻举妄动。

爻辞是该爻生变而形成的变卦的占辞，不信请看：初九之变乾之姤曰“潜龙勿用”，而姤卦卦辞曰“女壮（戕），勿用取女”——换了个象，换了个话题，但依然还是诫曰“勿用”！

九二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九二之变，乾之同人，上乾下离。乾王则离囚。

《左传·昭公二十九年》：“龙，水物也。”《管子·形势解》：“蛟龙，水虫之神者也，乘于水则神立，失于水则神废。”龙在田，当然不如在水中自由自在！乾王则离囚，故以“见龙在田”象征其运逢囚之势。

之卦同人，下卦为离，离为目（《说卦》），故曰“见”；二至四爻为巽，巽为龙（《乾·初九》），故曰“见龙”；上卦为乾，乾为郊（《需·上六》校、《小畜》《同人·上九》），故曰“在田”。

乾为天（《乾·九五》），祀天于郊（《礼记·郊特牲》），故乾为郊。

大人：大德之人。《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易纬·乾凿度》：“大人者，圣人之在位者也。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大人者，圣明德备也。”乾王则离囚，其运逢囚，处于困境，宜向大德之人求救，故曰“利见大人”。按：《周易》“利见大人”皆非吉占。

九三　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九三之变，乾之履，上乾下兑。乾王则兑休。

乾乾，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作“键键”，当以“键键”为正文。《周礼·地官》：“司门掌授管键，以启闭国门。”《淮南子·缪称训》：“匠人斫户，无一尺之楗，不可以闭藏。”键键：关门闭锁。“君子终日键键”意思是君子终日闭门不出。乾王则兑休，其运逢休，宜守定，故“君子终日键键”，闭门不出。《尚书·洪范》曰：“龟筮共违于人，用静吉，用作凶。”《周易》全书也始终贯彻这一原则。

之卦履下卦为兑、二至四爻为离，兑为终（《既济·六四》）、离为日（《说卦》《晋》《豐》），故曰“终日”。兑为毁折（《说卦》《大过》），故兑为终。

之卦履下卦为兑，因兑而言“夕惕若”。兑为“莫（暮）夜”（《夬 •九二》），故曰“夕”；兑为惕（《夬 ·九二》），故曰“夕惕”。兑为毁折，故有忧惕之义。乾王则兑休，其运逢休，故心怀忧惕。

厉，危也。其运逢休，故占曰“厉”。《说文解字》：“咎，灾也。”《系辞》：“无咎者，善补过也。”其运逢休，有咎；若闭门不出，心存戒惧则虽处危厉亦可无咎，故占曰“厉，无咎”。

九四　或跃在渊，无咎。

九四之变，乾之小畜，上巽下乾。巽王则乾死。

按：尽管变卦中确确实实有“跃在渊”之象，但九四之变其运逢死，《周易》绝对不可能占曰“或跃在渊，无咎”。

跃（躍），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字从鱼从龠；马王堆汉墓帛书《易之义》字从鱼从翟。当以帛书从鱼之字为正。之卦小畜上卦为巽、二至四爻为兑，巽为鱼（《剥·六五》《井·九二》《中孚》）、兑为泽（《说卦》），故曰：鱼在渊。鱼在渊，当然无咎！

问题是：这样理解仍然无法看出“鱼在渊”与“其运逢死”之间有什么联系——也许我们忽略了最关键的信息。我们该琢磨一下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从鱼从龠的那个字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的鱼！

我惦记这句话十年，终于有一天，在山东博山樵岭前景区的小溪边，看到饭店临时放养在溪水中竹笼里的鱼，才豁然明白：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从鱼从龠的那个字特指竹笼里的鱼！随时有被宰杀的危险，只不过临时在渊而“无咎”而已。

笼中的鱼

其实，不止是饭店，钓鱼的、打渔的都用这种处置方式。《水浒传》第三十八回：“李逵不省得船上的事，只顾便把竹笆篾一拔。渔人在岸上只叫得：‘罢了！’李逵伸手去艎板底下一绞摸时，那里有一个鱼在里面？原来那大江里渔船，船尾开半截大孔，放江水出入，养着活鱼，却把竹笆篾拦住，以此船舱里活水往来，养放活鱼。因此江州有好鲜鱼。这李逵不省得，倒先把竹笆篾提起了，将那一舱活鱼都走了。”

从字形看，龠即排箫。山东方言称篱笆为“龠连”，非常形象。之卦小畜下卦为乾，上卦为巽，乾为藩牢（《大壮·九四》《大畜·六四》），巽为鱼（《剥•六五》《井•九二》《中孚》），牢中之鱼，故马王堆汉墓帛书《周易》曰“鱼+龠”。

与乾卦九四之辞相似的是大畜卦六四爻辞“童牛之牿，元吉”。童牛，祭天的牛犊。之，往也。牿，牛马牢也（《说文解字》）。童牛之牿：童牛入牢。《庄子•列御寇》：“子见夫牺牛乎？衣以文绣，食以刍叔，及其牵而入于大庙，虽欲为孤犊，其可得乎！”童牛之牿，往入牢中，尚得刍养之吉，及至出牢，则为祭牲矣。占曰“无咎”、占曰“元吉”，其实随时面临大凶！读《周易》，一定要细心领会意象的深层含义。

九五　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九五之变，乾之大有，上离下乾。离王则乾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