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绘」杀生

【浮世绘】杀生

原创： 小爱 晚上八点 今天

杀生

周末菜场买回几条小鱼，养在水池里，准备晚上吃鱼。

这是四条小野鱼， 我从未见过这种鱼。巴掌大小，身形像小鲤鱼，又比鲤鱼灵巧滑润些，鱼嘴不大，鱼头梭形，鱼尾和鱼鳍呈粉红色，身躯光滑，泛着淡淡的灰黄色的光，鼓着肥肥的鱼肚白，甚是可人。买回之时，已在袋里闷了半个多钟头，竟都没死，一放进水里，立马活灵活现，在狭小的空间里游来游去，好似重获了新生。

看着如此鲜活的四个小生命，我有些不忍。但转念一想，鱼买来终归是要吃的，人吃鱼，这是无法避免的食物链事实，一场杀生自然是免不了的。

我一手拿剪刀，一手去抓鱼。鱼身滑，溜走了，我使劲抓，才勉强抓住。它在我的手里不断扭动，张着嘴巴，一张一翕的费力呼吸。我拿起剪刀，犹豫片刻之后，狠狠心一刀剪了下去，瞬间鲜血直流，流到我的手上，滴在水里，那一刻，我感到了自己的残忍。

但我并未停下手里的剪刀。我剪开它的鱼鳃，鱼鳃鲜红，带着鲜血。接着剪开它白色的肚子，看到尚在跳动的小心脏，粉色鱼肠，墨绿色鱼胆，白色鱼油，和一个半透明的胶质鱼鳔。鲜活肥美，真是条好鱼！这样想着，便渐渐忘记了最初的残忍，而想着烹饪之后的美味。于是麻利地去了鱼鳃，扯去鱼肠、鱼胆。最后用刀口刮鱼鳞时，它竟还扭动两下，做最后的挣扎，直至完全没了气息，摆在盆里一动不动。

刚刚还是鲜活的生命，转眼却成为人类的一道珍馐。我木愣愣的看着沾着血色的鱼身，心里竟有些伤感。它们也曾是跳动的生命，最终却逃脱不了被宰杀的命运。我究竟是爱它们生命的鲜活灵动，还是爱它们烹饪之后的唇齿留香？我的不忍杀了它们是出于真情，我的狠心杀了它们也是既定事实。

这四条小鱼，在未被人类捕获之前，它们应该是生活在宽阔的江水里的。那里江水清澈，水草游曳，细沙流淌。它们的母亲在一个温暖的春天，产出受精后的鱼籽，其中健康的鱼籽发育成一个个圆形小胚胎，透明的胚胎在江水的滋养和阳光的温暖下慢慢发育成熟。最后，胚胎中心的小鱼儿破壳而出，来到一个清凉凉的水的世界，完成了一个生命的诞生。这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它们吮吸江水，吞食浮游生物。它们躲过了急流，躲过了暴雨，躲过了各种天敌，慢慢地，它们长大，长成了现在的可爱模样。但是最终，它们没能躲过人类的渔网和渔叉，刀刃和杀戮。

这样的杀戮，在这世间，上演的又何止这一回？人类的世界，太多的欲望，太多的利益，于是杀生不断，杀戮不止。亲眼见过卖鸽子的妇女杀鸽子。只见她捏住鸽子的脖子，只用力一扭，弱小的鸽子便颈断气绝，一命呜呼了。我不知她一天杀几只鸽子，一年杀几只鸽子，我只知她杀生太多，眼露凶光，面现杀气，相由心生。

想起儿时钓青蛙。一个围着铁圈的塑料袋，一根竹钓竿，一条透明的鱼线，顶端系着未出茧的毛毛虫。把钓竿放到稻田里，一上一下的轻点，引诱青蛙上钩，不消一刻钟，就能钓大半袋青蛙。钓回来的青蛙，用锋利的菜刀，切开青蛙梭形的头，留下绿色的蛙皮不切断，顺着蛙头就可以轻易的把整只青蛙的皮给扯下，顺带挖去内脏。整个过程不拖泥不带水，简单流畅。在人的手中，一个生命的终止，甚至不超过1分钟。

海拔4000米，人迹罕至的可可西里，长年积雪覆盖，自然环境极端恶劣。一群可爱的生灵在瘠薄酷寒的高原荒漠中觅食。领头的是一只健壮的公羚羊，身后跟随着他的妻儿和同伴，几只母羚羊正怀着身孕，等待着明年开春分娩。一声刺耳的枪声打破了可可西里千年的宁静，一阵扫射，一只只羚羊倒下。公羚羊死了，它再也不能用有力的长角和雄性的威猛保护自己的妻儿，再也不能在高原的酷寒中展现高原精灵的生命頑强；母羚羊死了，连同子宫中那未曾出世的孩子，母羚羊哀求的泪眼无法阻止盗猎者残忍的杀戮。屠夫的眼里，没有人性，没有生命，有的只是活剥的羊皮和永无止尽的欲望。荒野一片死寂，留下了数以千计失去皮毛和头颅的尸骨，无言的诉说着施虐者的暴行。为了抵御酷寒，藏羚羊进化出了世界上最厚密纤细的绒毛，其制成的披肩“沙图什”是世界上最轻软保暖的披肩，被称为“软黄金”，是上流社会身份和时尚的象征。而保暖时尚的背后是肆虐的盗猎，是残忍的杀戮，是斑斑的鲜血。血腥的风刮过原野，屠夫们笑了，狰狞贪婪的笑亵渎了神的高原。

南极洲，人类唯一的净土。一只蓝鲸在冰冷刺骨的南极海孤独前行，它身长33米，体重200吨，是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它以磷虾为食，数以亿计的磷虾聚集成群，犹如星云一般浮游在海上。蓝鲸张开大嘴，吞食磷虾仿佛吞食浩瀚星辰，鲸吞日月，气势磅礴。他游动庞大的身躯，发出52赫兹的声频，来寻找他的同伴，可是浩瀚的海洋，何处有他的同伴？鲸鱼浑身是宝，其巨大的身躯为人类提供了大量的鲸肉、鲸油和其他产品。

18世纪，在没有石油的年代，鲸脂、鲸油成为工业发展的重要媒介；19世纪初，工业革命在欧美国家盛行，鲸油供不应求，人类开始大肆捕鲸，其中就包括蓝鲸。暴利产生欲望，欲望产生杀戮，一个时代的发展是以不计其数的鲸鱼的血与肉为代价的。单单20世纪，人类至少捕杀了280万头鲸鱼，其中蓝鲸38万头。在人类捕鲸之前，它们几乎没有天敌，寿命达50——200年之久。如今海洋中的蓝鲸仅存50头，几乎灭绝。那只发出52赫兹的蓝鲸，在斗转星移的岁月里，它是否感到孤独？是否怀念拥有同伴的温暖？地球用46亿年的时间进化出如此神奇的生命，却用短短300百多年的时间使其灭绝。多少机缘巧合，才使得人类有幸和地球史上最大的物种在同一个时空生存；但是和地球史上最聪明的物种生活在同一个时期，却是鲸鱼的灾难。

黄胸鵐 ，一种貌不惊人极常见的普通小鸟，如今却比熊猫还濒危。黄胸鵐，俗称禾花雀，是一种小型候鸟。它们繁殖于欧亚大陆的北部，越冬于中国东南沿海、南亚和东南亚地区，每年春秋两季迁徙期间经过我国大部分地区。中国南方流行着该物有滋补壮阳功效的饮食传统，于是，这一饮食文化给黄胸鵐带来了灭顶之灾。数以亿计的禾花雀被国人布控的细网抓捕，最后被端上国人的餐桌。在十几年的时间里，从遮天蔽日直接落到了极度濒危。如此庞大的种群，硬生生被吃成了濒危灭绝，令人扼腕痛心。也许用不了多久，地球上将再也见不到这般可爱如同精灵般的鸟儿。

地球是一个系统的生态圈，也是一个系统的食物圈。从食物链的最底层到食物链的最顶层，生物之间从来没有停止过杀生，弱肉强食，一级传递一级，这是自然规律使然，也是生态平衡的表现。但是自从高智商的人类出现以后，这一平衡被打破了。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人类凭借灵长类动物的高智商，向自然索取，这无可非议。但是随着欲望的无限扩大，人性的恶被慢慢释放，正常的索取变成没有限制的滥捕滥杀，甚至是毁灭式的疯狂攫取，利欲熏心，穷奢极欲，没有止境。地球用几十亿年孕育出了庞大完整的生物圈，却在人类的大肆破坏下慢慢缩小。无数的生物经受着残忍的虐待，无数的种群濒临灭绝，无数的物种彻底消失，成了地球史上的过往云烟。

同样，这样的一个物种，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屠刀举向自己的同胞。他们目空一切，无视天道，漠视生命，残忍狠毒，相互迫害，相互残杀。无数的战争，无数的屠杀，无数的镇压，无数的运动，尸骸盈野，生灵涂炭。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何曾间断过。

日月山河，树木花鸟，虫鱼鸟兽，万物皆有灵，万物皆有源，地球正是因为有丰富的物种存在才生机勃勃，博大精深。人类只不过是宇宙本源幻化出来的一种阶段性表现。作为地球上最高智商的生物，人类应该敬畏自然，尊重天道，善待自然，善待生命；应该心怀慈悲，心系同胞，心怀万物。有一天，当地球只剩人类，我们仰望浩瀚宇宙，是不是会像那只蓝鲸一样感到无边的孤寂。

晚上，鱼烧好了，鲜香肥美，细嫩多汁。大家都说，今天的鱼真好吃。

作者：

晚上八点特约撰稿人

浙江省衢州高级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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