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我竟被一部粤剧电影迷得神魂颠倒(万万没想到我竟然沦为了)
始
2021年5月31日，17:30～19:11，我独自一人观看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当片尾的最后一行字幕出现在银幕上时，我起身离开。走出电影院后，只觉得精神恍惚、情志郁结，心中似有万语千言，不吐不快。回到家里，我写下了第一行字。没想到，写着写着，越写越多，一发不可收拾，最终写下了我有史以来单篇字数最多的文章。单就一篇文章而言，三万字显得很多。可是，从《白蛇传·情》所承载的丰富内涵来看，三万字又显得太少。若要面面俱到，文字的体量起码得在三十万字以上，非得写到吐血不可。如果未曾看过电影《白蛇传·情》，阅读此文恐怕会是一种煎熬。即使非常痴迷于电影《白蛇传·情》，读完这样长的文章依然需要极大的耐心。
图 1 白素贞、许仙
我不懂戏曲，更不用说粤剧了，只好以一个普通电影观众的眼光来看待《白蛇传·情》。为了充分尊重艺术家的创作成果，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错误，我看过二十多遍电影《白蛇传·情》、两个舞台版粤剧《白蛇传》、几场官方直播、多个主创访谈，以及四个舞台版粤剧《白蛇传·情》——最早的是2015年在广东南方卫视《粤唱粤好戏》栏目播出的版本，继而是2016年在岭南戏曲频道播出的版本，然后是2018年在《CCTV空中剧院》栏目直播的版本，最后是2019年广东粤剧院出品发行的DVD版本。只有电影《白蛇传·情》是在电影院看的，其他视频资源均通过连接互联网的设备观看。尽管如此，由于之前毫无粤剧方面的知识储备，文中难免仍有许多不足之处，万望海涵。
为了便于行文，对各个版本的称呼如下：红线女等人导演的舞台版粤剧《白蛇传》，姑且称作传统版；四个舞台版粤剧《白蛇传·情》分别称作南方卫视版、岭南戏曲版、央视直播版、DVD版，合起来统称舞台版；电影《白蛇传·情》，理所当然，就称作电影版。
戏曲倾向于写意，电影侧重于写实。之前的戏曲电影，多数是复制、粘贴似地将舞台表演直接搬到大银幕上，主要是为了记录戏曲名家名角儿的风采，没怎么照顾电影观众的感受。《白蛇传·情》则不同以往，从舞台版开始，几位主创就处处按照现代人的审美及偏好进行创作。电影版是根据同名粤剧舞台版改编而来，从戏曲到电影，《白蛇传·情》进行的每一项尝试，分寸感都把握得极好。我固然很喜欢《白蛇传·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是完美无缺的，里面出现的疏漏我会顺带着指出来，并且在我的认知范围内给出一些意见或建议，希望舞台版（主要是今后在剧场演出的版本）及电影版（比如，官方出导演剪辑版，或者重拍、翻拍等情况）能做得更好！
每当看到一部能够产生强烈共鸣的叙事性作品，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结局来得太早，不愿意散场，不舍得离开。万万没想到，有那么一天，我竟被一部粤剧电影迷得神魂颠倒！在各个方面的相互加持、共同作用之下，《白蛇传·情》的艺术魅力及感染力极强，能让我产生共鸣的地方不可胜数。接下来，我会逐一阐述。
画
电影版给人留下的最为直观的印象，就一个字——美！每一帧都像是一幅精美绝伦的中国古画，或人物，或山水，或花鸟。看上一眼，瞬间沦陷。
那些水墨晕染的山，仿佛是从宋代山水画里飘出来的。无论是人物，还是建筑，放置在趋于平面的远山之前，都显得协调、舒适。一听到“西湖”“断桥”“雷峰塔”等字样，我就不禁想到南宋的画作《西湖图》。
图 2 雷峰塔
图 3 西湖图
月洞门，是中国古典园林建筑中的圆弧形过径门，一般在院墙上开设。与月洞门类似的窗户，叫月洞窗。据说，“月洞”起源于汉代，明清时期最为盛行。由于已经有人发现了宋代的建筑实物，因此片中运用“月洞”是无可指摘的。白素贞的家，精巧雅致，通过“月洞”借景，呈现出一种妙趣横生的纵深感。
图 4 月洞窗前品茶
画面诗情画意、美轮美奂，都离不开这些唯美的中国风元素。在负责展现美的同时，它们另有妙用。平面化的远山，取代戏曲舞台的背景。墙上的“月洞”，就仿佛是戏曲舞台本身。按照这种思路引申下去，就会发现昆仑山、金山寺门前的台阶，也是戏曲舞台在电影中的抽象呈现。影片中大量运用固定镜头，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这是电影向戏曲妥协的部分，在保留电影质感的同时，朝着戏曲舞台上写意的方向靠拢。
图 5 昆仑山
在电影画面中呈现出来的美，远远不止这些。要想更深层次地挖掘、理解这种美，就不得不提一下创造这种美的理论基础——东方美学。
美
中国人谈论东方美学，一般是指中国的具有东方特色的美学体系。理论上，东方美学是一个很大的概念，毕竟“东方”一词指代的范围是比较宽广的，印度、东南亚、阿拉伯等国家或地区均属于东方。单就《白蛇传·情》所呈现出来的美学特点而言，除了中国以外，东方美学还应包括日本、朝鲜半岛、越南、新加坡等深受儒家文化影响的国家或地区的美学。
说到东方美学，就不得不提电影版的导演张险峰。如果没有这位优秀的导演，恐怕很难拍摄出风格如此淡雅、唯美的电影。张险峰是一位非常著名的广告片导演，对画面和细节的要求精益求精。另外，导演本来就是学美术出身的，对色彩的运用也非常讲究。导演认为，宋代美学在中国美学体系中独树一帜，是非常特别的，讲究留白、气韵、虚实，传达一种简约、空灵、含蓄之美。
大量使用留白让画面产生一种简约美，也为摄影构图提供了灵感。有些空镜头，比如竹子、香炉、荷叶等成为拍摄主体，让整个画面看起来非常干净、简洁。竹叶飘摇、熏香缭绕、枯荷坠落，暗示时光悄然流逝，用于转场，不着痕迹。另有一处，除了具备上述作用之外，还隐隐约约透出一种缱绻缠绵的情意。上一个镜头，水中游鱼，取“鱼水之欢”之义。下一个镜头，杯中茶水，引出白素贞“茶与水是前世失散的燕侣”这一说法。两个镜头交叉淡化，配上古琴的声音，妙不可言。
图 6 竹叶飘摇
图 7 熏香缭绕
图 8 枯荷坠落
流动的气韵让画面产生一种空灵美，也能营造出特定的情绪氛围。烟水朦胧，雾气氤氲，采莲女登场，合唱《蓝蓝天，水涟涟》。画面与唱词高度匹配，看的时候，恍若置身于汉代乐府诗《江南》的意境：“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腴润的莲瓣，绰约的花姿，让我不禁想到南宋的画作《出水芙蓉图》。湖水、远山、竹林、庭院，这种流动的气韵无处不在，借以渲染喜悦、愤怒、哀愁、欢乐、悲伤、恐惧、惊惶等各种情绪。
图 9 一叶莲舟划过水里天
图 10 莲
图 11 出水芙蓉图
虚实的美妙结合让画面产生一种含蓄美，给人留下充足的想象空间。三分虚七分实，或者二分虚八分实，抑或在此基础上略有增减。虚的部分，需要观众依靠自己的想象进行构建。实的部分，眼前所见，触目皆是，无须多言。在虚的部分，力求达到水墨画的写意美，就像《西湖图》一样。在实的部分，力求达到工笔画的写实美，就像《出水芙蓉图》一样。
为了达到导演对画面风格的严格要求，美术指导李金辉透露，他们对中国古代绘画进行了深入研究。唐代画家王维所作的《雪溪图》，为电影的视觉定位带来很大启发。此外，着重参考宋元时期的山水画，以及日本的传统绘画和（唐宋风格的）古代建筑。在拍摄前，美术组三易其稿，制作了210幅概念设计图、600多幅分镜头设计图。以概念图、分镜图为参考，置景部门搭建了10个置景空间，摄影、灯光、特效、表演、服装等各职能部门的工作方向也都一目了然，为电影在视觉上的协调统一奠定了基础。
图 12 概念图示例
图 13 分镜图示例
炫
电影版给人留下的另一个特别直观的印象，仍旧是一个字——炫！作为一部戏曲电影，《白蛇传·情》使用特效技术的镜头占比高达90%，这是史无前例的。白蛇、青蛇、鹤、鹿，以及作为背景的远山、昆仑山、金山寺、雷峰塔等，都是通过后期特效制作出来的。
为了增强视觉冲击力，剧组邀请新西兰、澳大利亚、中国深圳三地的顶级特效团队加盟，共同制作电影中的特效镜头。这三个特效团队尤以新西兰团队最富盛名，其代表作便是大名鼎鼎的《指环王》系列。导演摒弃掉西方特效技术的表现方式，单纯借用他们在三维技术、合成技术上的优势，来实现中国传统艺术上的一些精髓的东西。
将特效进行中国化，《白蛇传·情》做得尽善尽美。仔细观看昆仑求草那一场戏，留白、气韵、虚实等东方美学特点，无处不在。
图 14 昆仑山
视觉冲击力最强的一场戏当属水漫金山，其特效技术带来的视觉震撼绝不输于任何一部欧美大片。水漫金山的水浪，从技术层面讲，无论是数据量，还是制作难度，都非常大。在造型上，水浪借鉴日本画家葛饰北斋的名作《神奈川冲浪里》。在质感上，水浪加入大量雾气、水汽。最终，画面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耐人寻味——与古代绘画相比，看起来极其真实；与《2012》《星际穿越》等科幻大片相比，又显得特别写意。就这样，在似朦胧与非朦胧之间，把中国泼墨、写意的美感呈现出来。
图 15 神奈川冲浪里
图 16 水浪
图 17 水浪
图 18 2012
图 19 星际穿越
值得注意的是，特效画面的配色也颇为讲究。白素贞隐身、现身，使用白色烟雾。小青隐身、现身，使用墨绿色烟雾。鹤童与鹿童隐身、现身，使用黑色烟雾（有时为白色，颇为不解；可能是初创时与定案时确立的色彩基调不同，后来忘记了统一调整）。罗汉现身、法海放大招，也都使用黑色烟雾。白素贞的白色，与鹤童、鹿童、罗汉、法海等人的黑色，在视觉上形成一种泾渭分明的对立阵势。中国有很多朝代崇尚黑色，因而使用黑色，并不意味着他们是反面角色。黑色是先秦时代的“五正色”之一，这五种颜色分别是——青（木）、赤（火）、黄（土）、白（金）、黑（水），并且按照五行相生的顺序进行排列。
图 20 白素贞、小青现身
图 21 罗汉现身
有一处色彩运用，让我觉得与整体画风格格不入。法海施法，比如禅杖杵地、钵盂收剑等场面，散发出来的光芒皆有一抹荧光青。
图 22 法海借助禅杖施法
至于法海那对黑色的“翅膀”，个人感觉用得恰到好处。与白素贞斗法的第三回合，法海陷入滔天巨浪。沉寂了一阵子之后，法海两胁生出像双翅一样的烟火。关于这对“翅膀”，导演进行了详细地解释，给出法海前世的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法海是蛤蟆精。这是民间对法海形象的一种丑化，喜剧的即视感扑面而来，不符合《白蛇传·情》具有悲剧性色彩的基调，未予采用。
另一种说法，法海是金翅鸟，这种鸟来源于佛经。我在《三昧海经》第一卷看到这样一段话：“有金翅鸟。名正音迦楼罗王。于诸鸟中快得自在。此鸟业报应食诸龙。于阎浮提日食一龙王及五百小龙。”按照佛教的说法，迦楼罗是护法神、天龙八部之一。由于翻译的问题，不少佛经中所言之“龙”，并不是中国人所熟知的龙，而是蛇。
有一条蛇，从金翅鸟嘴里脱逃，潜入人间，变成白蛇。金翅鸟化作一只鹰，抓捕白蛇。于是，便有了第五折中的一幕，千年以前，许仙用荷花守护小白蛇，助它脱离鹰之魔爪。不过，这一桥段，我没有找到出处，只能靠想象。
《长阿含经》第十九卷有言：“以翅搏大海水。”法海扇动“翅膀”搏击水浪，在佛教典籍中找到了依据。白素贞用水攻击，法海回击的是火，取“水火相克”之义。只是白素贞的“水”，完全无法压制法海的“火”。如果纯粹按照五行生克的关系进行设计，我会想，“翅膀”应该做成黄色的流沙。毕竟，土克水。我想象了一下画面效果，确实不怎么样。还是之前的效果好，烟雾像墨汁一样在水中洇散开来，先冒烟，再出火，宛若一幅幅流动的水墨画。
图 23 以翅搏大海水
水漫金山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中，发动妖孽的是小青，水漫金山的是白素贞，法海斥责她们：“孽畜，你们不知善解天意，发动妖孽，水漫金山，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你们真是罪恶滔天！”在电影《青蛇》中，法海这样怒斥白素贞和小青：“你们造成天灾，再修一千年也修不回来！”
如果说水漫金山这场戏有什么遗憾的话，我觉得是没有拍摄水灾对周围百姓造成的毁灭性打击——家破人亡、尸横遍野。水漫金山，蔚为壮观，声势浩大，杀伤力却极其有限。从电影画面呈现出的效果来看，水浪只是冲毁了金山寺的几座建筑，并没有造成巨大灾难。这就给人留下一种奇怪的印象：触犯天条的门槛太低，对白素贞的处罚过重。
声
中国“首部4K全景声粤剧电影”，无论是官方宣传，还是各大媒体报道，这一行字都极为醒目。我在电影院看过四场之后，才将注意力移到“全景声”三个字上。翻阅观影记录，发现没有一场是在杜比全景声影厅观看的。我想，若要体验杜比全景声的声音效果，就必须到支持这种音频技术的影厅进行观看。
6月初，嘉兴放映《白蛇传·情》的影院还有很多，仔细一看，不妙，居然没有一个场次安排在杜比全景声影厅！我又看了看上海的排片情况，零零星星有几家影院把《白蛇传·情》排在了杜比全景声影厅。我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张电影票，当天去当天回。在杜比全景声影厅看过几场《白蛇传·情》之后，与其他影厅相比，感觉在声效上的差别还是挺大的，尤以6月27日上午、7月18日下午、7月19日下午的三场听着最为震撼：人声、环境声、配乐等，不同类型的声音层次分明、清晰可辨，声音发出的方向感极强，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对于普通观众而言，杜比全景声不是特别容易理解。什么是杜比全景声（Dolby Atmos）呢？这个问题我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了，很多专业术语看得我是云里雾里的。我不喜欢枯燥乏味的理论知识，为了比较形象地理解杜比全景声，就简要地介绍一下杜比全景声7.1.4扬声器的布置情况。扬声器是音箱的核心部件，后文的表述就用大家所熟知的音箱取代扬声器。我想，能读到这篇文章的读者，十有八九是去过电影院的。我就以影厅为例，来介绍一下音箱是如何布置的。以观众所在的位置为基准确立方位，银幕为“前”，左手边为“左”，右手边为“右”，身后为“后”。
7.1.4 ，每一个数字都代表特定数量的音箱。第一个数字“7”，代表3个主音箱和4个环绕音箱；3个主音箱，按照左、中、右的顺序依次排列、安放在银幕后面的支架上，我们能听到的对白、配乐和特殊效果等声音，大部分是从这3个主音箱发出来的；4个环绕音箱，按照左前、左后、右前、右后4个方位，挂在影厅的墙壁上，最主要的作用是营造逼真的空间感，提供环境音效。第二个数字“1”，代表1个低音音箱，一般放置在银幕中间背后的地面上，可以发出超强的低音，为电影——尤其是动作电影——增加力量。第三个数字“4”，代表4个顶部音箱，按照左前、左后、右前、右后4个方位，安装在影厅的天花板上。在此基础上加以延伸，如果在特别大的影厅，每一个数字可以代表一组音箱，每一组可以包含若干数量的音箱。多数情况下，电影院的环绕音箱、顶部音箱都是非常小巧的，而主音箱、低音音箱却都是一个个的庞然大物，比一般的成年人还要高大许多。
由于杜比全景声兼容标准的7.1声道，如果不充分利用顶部音箱，单就观众体验到的声音效果而言，杜比全景声影厅与支持7.1声道的普通影厅相比，两者的区别似乎不是很大。看数字“7.1”就知道，相较于杜比全景声，7.1声道只是少了4个顶部音箱而已。不过，杜比全景声有一个比较大的优势，就是对声音的创作者非常友好。
对于创作者而言，杜比全景声将不同类型的声音看作一个个声音对象。在第一折开头，有一只鸟从左到右飞越银幕，就可以把鸟扇动翅膀的声音看作一个声音对象。与银幕的左、中、右三个区域相对应，这个声音对象又可以切分为三个（或更多）小的声音对象：鸟的位置在银幕左侧三分之一的区域时，为第一个声音对象打上标记，告诉音频系统，声音在左侧的主音箱发出；鸟的位置在银幕中间三分之一的区域时，为第二个声音对象打上标记，告诉音频系统，声音在中间的主音箱发出；鸟的位置在银幕右侧三分之一的区域时，为第三个声音对象打上标记，告诉音频系统，声音在右侧的主音箱发出。如此一来，观众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左侧主音箱经由中间主音箱流动到右侧主音箱的。感觉最为明显的就是人物的对白：人物在画面左侧，声音从左侧主音箱发出；人物在画面中间，声音从中间主音箱发出；人物在画面右侧，声音从右侧主音箱发出。
对于计算机而言，无论是视频，还是音频，本质上都是一堆一堆的数据。我做过几年Web前端开发，觉得杜比全景声中的“声音对象”，与计算机编程语言中的对象颇为相似。与7.1声道不同，杜比全景声的声音创作有点儿像面向对象编程——模块化、低耦合，增、删、改都极为便利。创作者只须专注于声音对象的创作，而不必关心声音是从哪个声道发出的。想让声音从特定的音箱发出，只要为声音对象打个标记就行了。
有一处声音的处理，我始终记忆犹新、印象深刻。白素贞与法海斗法的第三个回合，水浪夹带着猛兽嘶吼的声音向法海直扑过来。虽然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但是我仍会不由自主地把它联想成一条巨蟒。水浪吞没法海，就仿佛看到了大蟒蛇将法海一口吞入腹中。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怨恨，听起来惊心动魄！
图 24 怒浪
当然，《白蛇传·情》在声音上所下的功夫远不止于此，还有曲、乐、唱、念等，后文将在相应的部分予以详述。
曲
舞台版、电影版的音乐均由作曲家陈挥之进行编创，在保留传统的、较好的粤剧唱腔的同时，又写了一些与粤剧唱腔有关的新音乐进去。
与舞台版相比，电影版做了一些调整。在舞台版中，很多唱段咿咿呀呀一个字唱半天，电影版删减了一些这样的唱段，使得影片的节奏明显加快，也迎合了现代人喜欢快节奏的观影习惯。
《蓝蓝天，水涟涟》是根据广东传统粤语儿歌《月光光》改编而来，将民谣与粤剧唱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由于改动很大，即使现在来听《月光光》，我依然无法将它与《蓝蓝天，水涟涟》联系起来。整首乐曲改得非常玄妙，让简单的旋律释放出非同寻常的魔力，直听得我如痴如醉。
图 25 蓝蓝天，水涟涟
此外，像《圆我的愿》《趁好天时》《谁的思念》这样的一些唱段，听起来像是加入粤剧唱腔的古风歌曲，非常时尚、新潮。
乐
锣鼓是戏曲的一个标志性元素，然而在电影版中，锣鼓的运用明显减少，只在必要的情况下才使用，转而采用大量的西洋乐器、电子乐器。
许仙昏死，复活的许仙在竹林彷徨，法海打退白素贞，这些段落都有德式竖笛出现。这种乐器声音柔和，当人声、环境声出现的时候，不至于被乐器的声音掩盖。
白素贞与罗汉对打，剑脱手的一瞬间，响起了大提琴的声音。罗汉用棍子拦阻白素贞，白素贞拼命地向前挣扎着靠近许仙。悲伤的旋律搭配大提琴的哀怨色彩，与白素贞的外在动作、内在情绪相互映衬。尽管很多观众未必能清晰地感觉到大提琴的色彩，但在这种情绪的冲击之下，不少人是会落泪的。白素贞的扮演者曾小敏表示，她每次看到这一段也都不禁潸然泪下。
图 26 白素贞挣扎着靠近许仙
法海每次出现，低音提琴如影随形，搭配金属打击乐、木制打击乐，营造出一种威武、霸气、神圣、庄严之感。
《圆我的愿》用了不止三种电子音乐合成器，明显能听到钢琴的音色，为唱段营造缥缈、空灵的感觉增色不少。白素贞、小青怒上金山寺，干脆只保留低频合成器的声音，但制造出来的紧张感，效果还是很好的。
白素贞与小青在礁石上现身，小青挥舞双剑幻化“万剑”，这些地方都有唢呐声出现。唢呐一响，仿佛能看到大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法海怒吼、咆哮，预示着白素贞、小青被彻底激怒了，要准备放大招。
神奇的是，无论是管乐器、弦乐器，还是电子乐器，融在前后民乐的配器当中，创造出来的情绪，听起来没有丝毫的违和感。将西洋乐器、电子乐器进行中国化，这个创新，非常高明。
类似的尝试，确实有人曾经做过。就拿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来说吧，小提琴虽是西洋乐器，但是《梁祝》的主题、旋律、感情色彩、演奏技法全是中国所独有的。正因如此，没有人会觉得《梁祝》是西洋音乐，毕竟内核是中国的，小提琴只是表达这种情绪的一个工具而已。有《梁祝》珠玉在前，也为后来者提供了创新及创作的灵感。
看过粤剧的发展简史，我才知道，早在一百年前，粤剧就已经吸收、融合了小提琴、大提琴、萨克斯风等西洋乐器。老一辈的粤剧艺术家一直都在创新，粤剧的听众对粤剧的创新有很大的包容性，也进一步激发了新一代粤剧艺术家的创新及创作的热情。
词
白蛇的故事，编剧莫非十四年念念不忘，仅仅花了七个晚上就写出了《白蛇传·情》的剧本。闻者无不惊叹、佩服！无论是唱词，还是念白，都大量引用古代典故、化用古诗文，遣词造句皆有浓郁的中国古典韵味。没有扎实的文字功底，没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要想写出这样出色的剧本，恐怕是天方夜谭！
先来欣赏第一折中的一段唱词《趁好天时》：
趁好天时，山清水旎，月照西湖，散点寒微。
与心上人，碧漆红艃，灯笼底下，弄髻描眉。
对品香茗，两情相寄，烟水朦胧，落花菲菲。
巫山云雨，思之寤寐，只羡鸳鸯，不羡仙姬。
图 27 白素贞、小青登场
这段唱词，四字一个短句，四个短句形成一个长句，四个长句组成全词，非常工整。每个长句的最后一字“微”“眉”“菲”都是押韵的，至于“姬”嘛，听粤语唱腔仿佛是同一个韵。
第一个长句，写景。前两个短句，写白天的景色；后两个短句，写夜晚的景色。“山清水旎”这一短句，一个“旎”字当作一个词“旖旎（yǐnǐ）”来用，表“柔和美好”之义，特别新奇、美妙。“散点寒微”这一短句，交代时令，结合“山清水旎”“落花菲菲”等短句，可以看出“趁好天时”大约是春天“乍暖还寒时候”。
“散点寒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结合前面一个短句，不同的人给出了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月亮照射西湖，驱散了点点寒意；也有人认为，月亮照射西湖，散落了点点寒意。个人觉得两种说法都能解释得通：如果按照白素贞此刻的心情来解读，前者比较准确，毕竟好心情驱散寒意的能力，可比月亮强多了；如果按照气象规律来解读，后者比较合理，一般情况下，夜晚的温度比白天低。
第二个长句，叙事。前两个短句，写白天的事情；后两个短句，写夜晚的事情。在时间上，依次呼应第一个长句的两个短句。“碧漆红艃”，有的版本作“碧漆红鲤”，两者都能说得通，大约是“泛舟湖上，赏鱼、赏山水”之义；“碧漆”代指船，“红艃”也是船，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在西湖上漫游的船只，有绿色的，也有红色的；还有一说，“碧漆”指的是绿水，与“红艃”（或“红鲤”）相映成趣。“弄髻描眉”四字用得极妙：第一层含义，化用《汉书·张敞传》“张敞画眉”的典故，用来比喻伉俪情深；第二层含义，古人常把女子对容貌的修饰，比喻人对高洁品格的追求，可以看出白素贞对自己的爱人具有很高的寄望。
“灯笼底下，弄髻描眉”两个短句，单独看，非常美妙，合起来看，就有点让人费解了：“大晚上的，不去睡觉，梳理发髻、描眉画眼，这是要做什么呢？”想了半天，似乎可以理解。比方说，元宵佳节，夫妻二人外出赏灯，出门之前，可不就得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么？想到此处，突然有一种被狂虐的感觉：“哎呀，真甜啊！这白素贞也真是的，还没找到丈夫，就开始想着如何秀恩爱了。”不过，谁规定“灯笼底下”发生的事情一定要在晚上呢？白天没有点亮的灯笼，也是可以的嘛。嘻嘻。
第三个长句，有写事的，也有写景的。前两个短句，写事；后两个短句，写景。“对品香茗，两情相寄”寓意夫妻恩爱，之后两人一起品茶时，白素贞对许仙说：“茶与水是前世失散的燕侣，今生遇见便是彼此的知心人。”这两个短句，既与白素贞有关“燕侣”的说法相呼应，又暗示了白素贞与许仙的情缘。还有，白素贞喜欢的东西，她希望自己的爱人也能喜欢，大有寻找志同道合的伴侣之意。
最令人困惑的一个短句是“落花菲菲”。一想到“流水落花春去也”“花自飘零水自流”“花谢花飞飞满天”等与落花相关的句子，难免会有一些伤感。如果是林黛玉见到“落花菲菲”，想必已经哭成个泪人儿了。白素贞却一反常态，开心得不得了，或许是蛇精的脑回路与众不同吧。这也恰恰说明了一点：白素贞初涉凡尘，心花怒放，觉得人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第四个长句，言志。“巫山云雨”源自楚辞《高唐赋》，“思之寤寐”化用《诗经》之语，一者浪漫，一者朴实，表达的是白素贞对男欢女爱、两情相依的向往之情。“只羡鸳鸯，不羡仙姬”两个短句，从唐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化用而来，其用意不言自明。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在这里直抒胸臆。
实际上，《趁好天时》中描述事情并没有发生，全是白素贞对爱人的幻想，对爱情的憧憬，以及对美好生活的无限遐思。从这段唱词可以看出，白素贞不是一个俗人，她期望的约会活动、生活方式都是非常高雅的。白素贞理想中的爱人是什么样子呢？虽然她没有明确说出来，但从字里行间可以窥见一斑——大概是一个品德高尚、用情专一、举止得体、温文尔雅、善解风情的读书人。“碧漆红艃”“弄髻描眉”“对品香茗”……一想到这些，白素贞就心生甜蜜，暗自欢喜，非常符合她初恋的心态与初入凡间的心境。
接着来看许仙初登场时吟唱的一首艳情诗《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这是唐代诗人李商隐写的，全诗如下：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图 28 许仙登场
编剧借用这首诗，在疑梦疑真、亦梦亦真之间，道出了许仙心目中的爱人形象。虽然许仙已经忘却前尘往事，但是他依稀能感应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那么一个与他惺惺相惜的人，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他。许仙呢，也在等待那个人出现。此番情形，可借用李商隐的一个千古名句来形容，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最后两句引用“刘阮遇仙”的典故，表达了许仙对美好姻缘的向往之情。同时，这两句诗就像《红楼梦》中的判诗、判词一样，暗示了白素贞、许仙的结局。那“蓬山一万重”，就像白素贞与许仙之间隔着雷峰塔一样。
无论是舞台版，还是电影版，“刘郎已恨蓬山远”都换成了“刘郎还恨蓬山远”，不清楚是何缘故，可能是出于唱腔及韵律上的考虑吧。在南方卫视版中，这首诗完全是通过念白呈现出来的，之后的版本改为了前两句念白、后六句唱的形式。
再来品读白素贞与许仙对唱的一段唱词：
（白）我愿修炼千年，在西湖断桥边。
（白）举一把伞，等来那书生名唤（名唤）许仙。
（许）我修得前世缘，在西湖断桥边。
（许）徘徊烟雨中，遇见那女子叫白素贞。
（白）这一刻的心弦，似雨丝缠绵。
（许）看她羞得低首，像月下睡莲。
（白）也许这就是缘，（许）也许这就是情。
（白）只想此后有他，（许）梦想此后有她，（合）伴我岁月无边。
（白）月白风清时，（许）情温语软。
（合）彼此凝望的双眼，一花一树，一枝一蔓。
（合）彼此紧贴的心，一波一脉，一涟一漪。
（合）纵过千年，风景（啊风景啊）依然。
这一段唱词，既错落有致，又非常工整，读起来颇有现代诗的感觉。这一段唱词，人物的情感逐步推进，写得非常有层次感。断桥相遇，一见钟情，直接进入两人的内心世界。唱词配上具象的画面，观众能够直观地看见：这一刻，白素贞在想什么，许仙在想什么，他们各自的感觉是什么。
前四个长句写白素贞与许仙相遇时的情形。第五、六个长句写两人相遇时他们各自的感受。第七个长句强调“缘”“情”二字，是对前面六句的阶段性总结。第八个长句点明两人相伴终生的愿望。第九个长句道出了他们憧憬的二人世界。第十、十一个长句将彼此眼中、心底的柔情外化成“一花一树，一枝一蔓”“一波一脉，一涟一漪”等具体事物。第十二个长句写两人希望这种心动的感觉、这样美好的时刻能够延续千年。
图 29 一花一树，一枝一蔓
白素贞“只想此后有他”，是对《趁好天时》中“只羡鸳鸯，不羡仙姬”的回应。许仙“梦想此后有她”，是对《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里“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的回应。有彼此的知心人“伴我岁月无边”，他们仍嫌不够，还期盼着“纵过千年，风景依然”。
两人在西湖断桥相遇，本质上是白素贞故意制造的偶遇。在他们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许仙的表现非常坦诚，毫不掩饰自己刹那间的心动。在感情的起步阶段，他们是对等的。白素贞唱《趁好天时》，有她对心上人的幻想。许仙吟唱《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有他对意中人的想象。当脑海中爱人的模糊轮廓与眼前的真实形象重叠，并且高度吻合的时候，一瞬间便迸发出爱情的火花。白素贞与许仙对唱《我愿修炼千年》《我修得前世缘》，正是基于这样的心境。经过层层铺垫，我们能隐约感觉到，他们的一见钟情不是毫无缘由的，而是有着合乎情理的发展脉络。
《趁好天时》《无题·来是空言去绝踪》《我愿修炼千年》《我修得前世缘》，这几段唱词的编排，层层递进，逻辑分明，既可以单独拿出来欣赏，也可以当作一个整体看待，值得细细品味。《白蛇传·情》中这样的唱词极多，由于篇幅所限，只能简单举几个例子，感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品读，非常有趣。
除了删减部分，电影版与舞台版大致相同。
事
有关白蛇传的文字作品，我读得极其有限，很多东西不敢妄下论断，只谈粗浅看法。等有一天，积累得足够多了，再予以详细论述。
白蛇传，流传至今，家喻户晓，很早就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然而，早期的白蛇传与现在广为人知的故事相去甚远。
唐代传奇集《博异志》中有一篇小说《李黄》，宋代有一个话本《西湖三塔记》，里面都有记载白蛇的故事。只是在这些故事里，没有美好的爱情，只有害人的妖孽。在《李黄》中，女主人公是“白衣之姝”，男主人公是李黄，还提了一句“青服老女郎”。在《西湖三塔记》中，女主人公是“白衣妇人”，男主人公叫奚宣赞，收服三个妖怪的是奚宣赞的叔叔奚真人。唐宋时期的白蛇，大约二分人、八分妖。
图 30 西湖三塔之一
图 31 西湖三塔
在明代冯梦龙的《警世通言》中，白蛇传的故事初步定型。短篇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出自《警世通言》，它具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后来的大多数版本，无论怎样演变，都少不了白、许、青、法四个人物。《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故事情节、人物塑造，都或多或少地受到《李黄》和《西湖三塔记》的影响。这时候的白蛇，大约五分人、五分妖。
多数像我这样的人，都是通过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了解白蛇传的。看过电视剧之后，回头再读《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难免会有一种三观尽毁的感觉。
白娘子是一条修炼千年的大蟒蛇，没有名字，就叫白娘子。她是一个谎话连篇的妙龄寡妇，追求许不是为了报恩，而是见色起意。白娘子盗取官银、衣物、扇子等东西，害得许背井离乡，吃了两回官司。一见情势不妙，白娘子就抛下许，撒腿就跑。受到白蛇惊吓的人，不是许，而是李员外。如果许不与她相好，白娘子就拿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吓唬他、威胁他。
白娘子爱慕的人不叫许仙，而是许宣，与“奚宣赞”前两个字的发音多多少少有些相近。许宣胆小、懦弱、自私、薄情，与他姐姐、姐夫一样，是一个市井小人。许宣吃了两回官司，均是不打自招，直接就把白娘子供了出来，并且立即与她撇清关系。许宣贪恋美色，对白娘子哪有什么爱啊，只是馋她的身子。白娘子恐吓过许宣，但确实没有害过人。许宣惊惧，用法海给他的钵盂收了白娘子。没错，是许宣帮法海收了白娘子。说这是爱情，谁能相信，谁敢相信？！
《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没有小青，只有青青。白娘子与青青不是情同姐妹，而是主仆关系。青青不是青蛇，而是一条修炼千年的青鱼。青青的性别，冯梦龙没有明确提及。不过，在某些版本中，小青是男的。
法海是唯一的正面角色。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收服白、青二妖的人换成了和尚，道士反而成了小丑一般的存在。
图 32 天降雷峰塔
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为底本，历经清代、民国直至今日，无数文学家、艺术家、民间艺人，根据个人偏好、时代风貌、社会审美、理想与寄托进行二次创作。
在古代，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冯梦龙的笔下，白娘子大胆追求心中所爱，满足了那个时代对婚姻自由的向往。然而这并不是《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本旨，它意在警醒世人：切勿贪恋美色，否则作茧自缚。白娘子因为贪色，永镇雷峰塔。许宣因为贪色，历经两次牢狱之灾，甚至险些跳湖自杀。
到了清代，着重渲染白娘子、许宣的爱情故事。大概是反对封建礼教之故，不断地对白娘子、许宣加以美化，对法海进行黑化，催生出端午、盗草、水斗、祭塔等诸多桥段。在陈遇乾所作的弹词作品《义妖传》中，就已经出现了“素贞”“许仙”等名字。这时候的白蛇，大约七分人、三分妖。
到了民国时期，白娘子的名字是白素贞基本确定下来，文学作品中也开始大量出现许仙取代许宣的现象。
新中国成立后，经过诸多影视作品的演绎与普及，白素贞、许仙、小青、法海四个人物形象逐渐深入人心。这时候的白蛇，大约八分人、二分妖。在《白蛇传·情》中，白素贞大约九分像人、一分像妖，她的言谈举止完全遵从人的思维方式与行为规范。
经过数百年的沉淀与打磨，白蛇传逐渐演变成了大众所熟知的样子。可以这么说，白蛇传的发展史，记录了白蛇从妖蜕变为人的过程。
时代不同，主题不同：不要贪恋美色、反抗封建礼教、追求婚姻自由、反抗强权、以弱胜强、女性主义、自我意识、道、佛、欲……也有人将白、许、青、法四个人物解读为人的性格的四个方面，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里都住着这样四个人物，会在不同的时机出现。甚至有一些观众表示，如果身边有小青这样的妹妹，还要什么许仙啊？特意将于谦的著名诗句“要留清白在人间”改为“要留青白在人间”进行调侃。竟然真有这么一部动画电影，把这种感觉给拍了出来。我只是坐在电影院里，安静地看了一遍，不置可否。
同样一个故事，同样是白、许、青、法四个人物，每个时代赋予的内涵、给出的解读、给予的诠释，千差万别，各具特色。
情
白蛇传·情，多加一个“情”字，有多重用意：其一，念作“白蛇传点情”，点点滴滴皆是情；其二，突出“情”，强调“情”；其三，可以理解为“白蛇·传情”，与眉目传情的含义类似；其四，从片名上，与众多版本的白蛇传区分开来，《新白娘子传奇》是电视剧，《青蛇》是电影，《白蛇传·情》是粤剧。
与传统版相比，《白蛇传·情》无论是在唱腔上，还是在剧情上，都有大幅改动。唱腔部分，后面详谈。在剧情上，《白蛇传·情》对传统版进行提炼、精简，删减诸多枝蔓情节，聚焦于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故事，让结构更加紧凑。比如，白素贞、许仙从相遇到相恋，将游湖、借伞、还伞等情节浓缩为一刹那间的“钟情”，仕林祭塔则直接删掉了。
不仅如此，一个“情”字，贯穿始终，还能起到划分段落结构的作用。舞台版的结构是——序幕：忆情；第一场：钟情；第二场：惊情；第三场：求情；第四场：伤情；第五场：续情；尾声：未了情。编排《白蛇传·情》的时候，编剧根本就不是用传统戏曲的结构，而是用民族音乐化的歌舞剧的结构去呈现的。
电影版继承了舞台版的结构，只是将划分结构的单位从“场”换成了“折”，并且去掉了每一折的标题名。这种改变是值得理解的，也是比较合理的。舞台版的布景相对简单，一个场景可以容纳很多戏份。电影版则大不一样，一折可以包含很多个场景。在内容上亦略有调整，由于舞台版每一场的标题名不足以概括电影版每一折的内容，故而电影版去掉了“折”的标题名。如果没有看过舞台版，看到电影片名多了一个“·”和一个“情”，难免会产生一种如堕云雾之感。在画面的呈现上，电影版对春夏秋冬的季节感知更为强烈。根据上下文推测，我觉得编剧最初的意图可能是这样的——序，春；第一折，春；第二折，夏；第三折，夏、秋；第四折，秋末冬初；第五折，冬；尾声，春。春夏秋冬又一春，表面上看是季节更迭，实则暗示生命轮回。
在对季节这一话题进行详细讨论之前，先来说一句题外话：莲与睡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植物。莲，也叫荷或芙蓉，为了避免混淆，后文皆用荷花代指莲花。为了更加直观地区分荷花、睡莲，我特意从相似的角度拍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荷花，一张是睡莲。仔细观察花蕊、花瓣、叶片等部位，二者的区别，一目了然。至于颜色嘛，可以多种多样。在《我修得前世缘》中，许仙有一句唱词：“看她羞得低首，像月下睡莲。”唱词里说的是睡莲，画面上出现的却是荷花。不过，唱词原本想要表达的意思，可能是“月光下沉睡的莲”。尽管如此，依然存在歧义。还有，少年许仙救小白蛇的时候，手中捧着的荷花，看起来像是用现代杂交技术培育出来的品种。
图 33 荷花
图 34 睡莲
按照季节进行结构性编排，前面介绍的是理想中的状态。实际上，无论是舞台版，还是电影版，对春夏两个季节的处理都是非常混乱的：看舞台版，感觉没有那么强烈，毕竟写意的成分多一些；看电影版，就完全不同了，真实的画风会迫使我不停地进行深入思考。
在序中，《圆我的愿》有一句唱词：“伞下羞得嫣然，是六月莲。”这句唱词至关重要，按照剧作设定，莲是六月开花的。六月是什么时候呢？毫无疑问，是夏天。在第一折中，白素贞有一句念白：“春色潋滟，正是人间好时节。”白素贞还有一句唱词：“清明一霎雨霏霏，邂逅于莲前。”这两句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春色”“清明”显然都是春天。春天与夏天、清明与荷花，在同一个时空出现，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我看过很多版本的白蛇传，白素贞、许仙两人都是清明时节相遇的，这个时候的西湖恐怕连荷叶都没有长出来吧。冬天来临的时候，荷叶不也枯萎了吗？春天不遵循现实逻辑，冬天却又严守现实逻辑，看得我一头雾水。
在第五折中，许仙有一段唱词：“春游湖雨中行，夏赏莲沐花氛，秋品茗将闲夜斟，冬暖手吻香鬓。”我觉得，编剧最初写这四句词，应该与之前春夏秋冬发生的事情遥相呼应。“春游湖雨中行”呼应“春色潋滟”“清明”时节，这就说得再明显不过了：白素贞、许仙断桥相遇本来就是发生在春天。有基于此，我大胆地进行下一步推测：序和尾声，本意是想拍成春天的；在序中，白素贞初入凡间；在尾声里，白素贞重获新生；序和尾声中的内容，皆与春天的寓意密切相关。最终把春天拍成了夏天，这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荷花太美丽，只能怪荷花是佛陀之花，令几位主创魂牵梦绕、无法割舍。如果非要在春天运用荷花这一元素，最好像电影《青蛇》那样，点明景物尤其是春天的景物，都是用法术变出来的。如此一来，春夏都有荷花开放，就能自圆其说了。
留意“秋品茗将闲夜斟”这一句，无意间发现另一个自相矛盾的时序。在第二折中，白素贞与许仙“品茗”一事发生在端午节。端午节在夏天，明明是“夏品茗”，怎么就变成了秋呢？不过，这个问题不大，喝茶嘛，什么时候都能喝。既然已经展示了夏天的场景，“秋品茗”可以自行脑补。
端午节的月亮真圆啊！我不否认圆月看上去很美，但它圆得不合常理，农历五月初五的月亮还是月牙形呢。白素贞、许仙新婚之夜的圆月能够说得通，清明节相遇，可以准备个十天半月再结婚嘛。但是，白素贞、许仙同饮雄黄酒，许仙受惊吓而死，在这些地方中出现满月，明显是纰漏。
尽管电影画面只让我感觉到夏、秋、冬三个季节，但是在色彩的运用上、情绪的渲染上、氛围的营造上，每个场景都非常贴合相应的季节，用得恰如其分。
扯远了，回归正题。有了“情”，就有了剧本结构，就有了故事框架。再根据“情”进行延展、发挥，进行创新、创造。白素贞、许仙、小青、法海这四个人物形象，变得更加立体，更加丰满，更加真实可信，更加逻辑自洽。没有脸谱化的好人与坏人，每个人都心存善念，只是站在各自不同的立场，去维护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东西。所有人的出发点都不是恶意的，都是期望能够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造成悲剧性的结局，皆因人物的性格与所秉持的信念迥然不同。
白
白素贞与许仙的前缘，电影版处理得非常简单，舞台版更简单，此处只说电影版。许仙看看地上的小白蛇，又看看天上的鹰，从花篮中小心翼翼地捧出荷花，放在小白蛇面前。小白蛇钻进荷花。许仙把荷花放入花篮，带到湖边，取出荷花置于湖面。小白蛇钻出荷花，游入湖水中。由于没有拍摄鹰追逐小白蛇的场面，在看第一遍时，我甚至没有注意到鹰的存在，自然无法联想到许仙是白素贞的救命恩人，故而，对白素贞续情、报恩的缘由迷惑不解。
图 35 白素贞
在电影院看过那么多遍《白蛇传·情》，迫不及待地想弄清楚故事的来龙去脉。按照剧情设定，白素贞、许仙初次相见，大约是在汉代。从许仙救白素贞的那一刻起，白素贞报答许仙救命之恩的执念，就已在心里生根发芽。
我有一个很大的疑惑：白素贞为什么偏偏要修炼千年，而不是在可以幻化人形的时候就直接入世报恩呢？修炼百年直接入世，不是能更早地见到救命恩人吗？小青百年道行都能变成人，白素贞自然也能做到。无论是舞台版，还是电影版，都不能帮我解开疑惑。白素贞说过一句话：“小青，你我此番人间一回，若能如愿，也不枉我为此修炼千年。”这句话虽有暗示，但太过笼统，没有明确交代白素贞修炼千年的真实意图——白素贞到底在担心什么，顾忌什么？小青问白素贞：“你我是蛇儿，又怎能与凡人一起呢？”白素贞先唱了一段《趁好天时》让小青细品，接着又说：“至真至美至善，莫过于情之所至，携手一心一世人。”
我觉得白素贞答非所问，没有说到问题的重点，既没有正面回答小青的疑问，也没有解开我心中的疑惑：“蛇与人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怎么能够在一起呢？”如果让我替白素贞回答小青的疑问，我会着重说以下几点：一是修炼法术，有能力应对多管闲事且法力不是特别高深的道士、和尚；二是学习人道，做一个贤妻良母，不给卫道者留下把柄；三是清除体内蛇毒，如若不然，妄自与凡人结为夫妻，凡人必死无疑；四是脱胎换骨，除了在特殊情况下会显露原形之外，完全就是一个可以生儿育女的正常人。这些才是导致白素贞不得不修炼千年的根本原因。她最害怕的正是后面两点：“总不能在新婚之夜就把爱人毒死吧？总不能为自己的相公生个怪物吧？”如果不能解决这些问题，这哪里是来报恩的呀？分明是在搞事情！
对于“触犯天条”一事，不同的作品给出的标准不一样。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对法海说：“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纳不住，一时冒犯天条，却不曾杀生害命。”在电影《青蛇》中，法海对白素贞说：“你明知道我无凡俗之情，妖跟人也不应该有凡俗之念，你已经犯了天条。”由此可见，在冯梦龙的小说与徐克的电影中，妄自与凡人通婚，就已经触犯天条了。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与电影《白蛇传·情》中，触犯天条只是因为水漫金山造成天灾。
关于结局，传统版是法海请来天兵天将，把白素贞收入金钵，永镇雷峰塔，直到“塔倒水干”，方能出塔。《白蛇传·情》则不同，白素贞是自愿走入雷峰塔的。对于佛祖的处置，她坦然接受，不推诿，不逃避。该承担的罪责不推诿，该遭受的惩罚不逃避。不用法海追捕，她自己愿意走进雷峰塔，等待修炼成人、从容出塔的那一刻。那是解脱的一刻，那是自由的一刻，那是如愿的一刻。为此，我愿……
我愿，白素贞的内心是多么地坚定、决绝！为与许仙结缘，我愿放弃仙道。为救许仙，我愿冒死闯入昆仑险地。为救许仙，我愿与罗汉硬打硬拼，我愿与法海斗个你死我活，我愿水漫金山，即使因此触犯天条，也毫无怨言、在所不惜。为与许仙续缘，我愿“塔里再困千年”。只要上天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愿！白素贞的思想是多么地前卫，自我意识是多么地强烈！如此痴心、痴情，看得我不禁泪如雨下。（“好想娶个这样的媳妇！”“喂，醒醒！”“别吵！刚牵上手。”）
修炼成人，真的可以吗？虽然我相信佛祖不会欺骗白素贞，但是编剧会不会欺骗白素贞就很难说了。毕竟，“或可成人”中的这个“或”字，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想到此处，顿觉一种彻骨的寒意袭笼全身。唉，替白素贞一哭！
许
要想理解许仙，必须牢记一点：许仙是一个凡人，有喜、怒、忧、思、悲、恐、惊。一个凡人，只有喜没有悲，只有勇没有恐，那是异想天开。
图 36 许仙
许仙第一个为人诟病的行为是劝酒。
劝第一杯酒。端午节嘛，家家户户都这样，没什么可指责的。许仙劝白素贞饮雄黄酒，没有抱着怀疑、试探她是蛇妖的心态。没有人从中作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与传统版、南方卫视版及其他一些版本相比，饮雄黄酒也从有意变成了无心。
劝第二杯酒。白素贞告诉许仙，自己有孕在身，不能再饮。许仙得知，喜不自胜：“如此说更应再饮一杯。”看到这里，我的第一反应是，恨不得把许仙揪出来打一顿、骂一通：“你媳妇怀孕了，你不知道吗？你还劝她喝酒，你的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傻叉！”实际上，在岭南戏曲版、央视直播版、DVD版等多个舞台版本中，劝这一杯酒时，许仙说过一句至关重要的话：“此杯驱邪安胎，为我们的孩儿祝祷。”可惜啊，电影版改成了“此杯为我们的孩儿祝祷，愿他喜乐平安”，没有点明雄黄酒“驱邪安胎”的功效，让人看得一头雾水，还以为许仙脑子有病呢！
劝第三杯酒。看到这里，不好意思，我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这个时候，很多人讨厌许仙，是因为我们的现代观念在作怪——在我们这个时代，怀孕是不能喝酒的。不得不说，不同的时代隔阂还是挺大的。宋代的酒大部分都是米酒，一般不会超过十度。雄黄酒是一种养生药酒，劝饮此酒表达的是对亲人的关爱与呵护。
大概是白素贞这个角色的代入感太强了，以至于大部分情况下，观众都是站在白素贞的角度来看待当下发生的事情，从而忽略了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白素贞不坦诚。两人初见的时候，白素贞说不说自己是蛇妖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与许仙能不能成为夫妻还是另一回事呢。可是，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白素贞还不交代清楚，就是白素贞不对了。白素贞，你个骗子！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白素贞是蛇妖，就明明白白地告诉许仙自己是蛇妖：“你愿意娶，我就嫁；你不愿意娶，拉倒呗。”如果白素贞真是这样的性格，恐怕也就没有下文了。
许仙第二个为人诟病的行为是弃家。
许仙看见一条白蛇盘踞在床，当场昏死过去。醒来之后，心头疑云难以消除，开始怀疑他娘子是蛇妖。他在竹林徘徊，遇到法海。法海的话证实了他的猜疑。法海警示许仙：“（白素贞）虽未有害你之心，他日定会祸及人间！”许仙听到“祸及人间”四字，大为惊骇，不知如何是好，请求法海指点迷津。法海告诉他：“你要断孽缘，忘前尘，依佛门，方可历劫。”许仙犹豫不决，深知白素贞对他情深意重，不忍心就这样抛下她不管。从许仙的迟疑中可以看出，他对白素贞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与白素贞结婚后，许仙尽到了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并且对白素贞礼敬有加、心怀感激。
许仙是善良的，如果因为一己之爱带来什么后果，自己能够独立承担也是可以的。可是，如果因此祸害到同类，就全然无法承受了。一开始，许仙觉得只要自己撂开手，就能让白素贞彻底死心、就此离去。此后，人走人道，妖步妖途，互不相扰。从某种意义上说，许仙的背弃算是回应了白素贞的欺瞒，两人都有不对的地方，本质上是两人互不相欠。如果意识到这一点，回过头来再看小青打许仙的那一巴掌，或许就不会觉得那么大快人心了。实际上，许仙是很冤的。
许仙万万没想到，白素贞竟然能爱他爱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在金山寺佛殿，白素贞与罗汉对打，许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此时，许仙的内心是无比感动的，他在反省，他有悔悟：“既然娘子这样爱我，我也应该这样爱她。”从惊惧到感动，再到一如最初的深爱，这种转变符合凡人的逻辑思维。明明知道白素贞是蛇妖，还愿意去爱她，这是需要很大勇气的，更能体现出许仙的至情至性。
只可惜，许仙很多有价值的戏份没有拍出来，以至于大多数观众无法真切地感受到许仙对白素贞的爱。如果能感受到，也就不会骂他是“渣男”了。说许仙这个人物形象的塑造相对薄弱，不是毫无缘由的。针对这一点，我提出一些个人建议。
其一，许仙想要冲破法阵，撞得头破血流，回应白素贞求取灵芝仙草时流下的一滴血。许仙用差点儿撞死回应白素贞险些命丧昆仑，算是旗鼓相当吧？！类似的情节，舞台版是有的，电影版删掉了，着实可惜。
其二，许仙过奈何桥，为了保留前世的记忆，拒绝喝孟婆汤，即使受尽折磨，也决不妥协。过奈何桥，如果不饮孟婆汤，就必须跳进忘川河，再等千年方可投胎。忘川河里，尽是孤魂野鬼，虫蛇满布，河水呈血黄色，腥臭难闻。在忘川河中，魂魄不但要遭受厉鬼侵扰，而且还要忍受虫蛇撕咬。在这里待上一天都无比艰难，更何况是一千年呢？万一支撑不住，魂飞魄散，那将是万劫不复！许仙用万劫不复回应白素贞水漫金山，够分量了吧？！
可是，如果按照这样的设定演绎下去的话，许仙不管几生几世都一直守望在雷峰塔前，如镜花水月，似梦幻泡影，是不可能实现的。白素贞步入雷峰塔时，许仙按照20岁算（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许宣22岁），这一年记作雷峰1年。雷峰80年，许仙100岁，寿终正寝，魂魄步上奈何桥时，拒饮孟婆汤，跳入忘川河。雷峰1000年，白素贞出塔。雷峰1080年，许仙魂魄爬出忘川河，投胎转世。雷峰1100年，许仙20岁。这就说，白素贞走出雷峰塔，必须等待至少80年的时间，才能在人间见到许仙。注意，在雷峰塔修炼千年之后，白素贞极有可能已经变成了一个凡人。许仙长大成人的时候，白素贞很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千年誓愿，千年守望，到头来终究还是一场空！真是不可细想，细思极恐！悲剧啊！
当然，以上纯粹是个人想法。经过这样大幅调整，相信许仙这个人物能够真正立起来，成为众多女孩子心目中理想的恋人形象，结尾也不至于显得过于仓促、草草了事。作为一个凡人，将一个凡人可以做到的一切发挥到极致。与白素贞相比，许仙毫不逊色，甚至还多出了几分独特的光彩。
与舞台版相比，电影版许仙的形象略有转变。在南方卫视版的第二场中，许仙对白素贞说过一句话：“娘子，我到药店中去了。”电影版则完全看不到药店伙计的蛛丝马迹，许仙无亲无故，一出场就是一个书生的形象。许仙“求妻恕谅”一段也有较大改动：在舞台版中，许仙把大部分责任推给了法海；在电影版中，许仙主动承担全部责任，恨自己心志不坚。敢于面对，敢于担当，文弱的许仙突然生出一种硬朗的气质。
青
无论是舞台版，还是电影版，小青都只有百年功力。在《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青青“千年成气”。在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第16集中，借白素贞之口说出小青的功力不足千年。在电影《青蛇》中，小青修了五百年。在《白蛇传·情》中，小青与白素贞在修为上的反差更大，为白素贞关心、救助小青埋下了自然、合理的因素。白素贞、小青的姐妹情，电影版处理得非常好。
图 37 小青
白素贞帮助小青，更多的是关爱她的肉身与生命。端午佳节，老百姓都有饮雄黄酒的习俗，小青非常难受地说：“我闻之头晕气喘。”白素贞听后，特别心疼地“啊”了一声，同时用手轻轻抚摸小青的头。在白素贞家中，法海扬言：“小小青蛇，如此野性，难免成害。待我（俺）收了你！”白素贞拖住法海，让小青速速离开。在金山寺内，法海用禅杖击打小青的头部，白素贞以水袖荡开禅杖。在金山寺门前的一块礁石上，白素贞看到“万剑”来袭，先将小青推入水中，独自运功抵挡。白素贞对小青的关怀、爱护溢于言表。
小青帮助白素贞，更多的是帮她说话，帮她出气。白素贞是一个跨行当的角色，闺门旦、青衣在表演上要求白素贞的言谈举止都要矜持、优雅、端庄。不适合白素贞说的话让小青说，不适合白素贞做的举动让小青做。小青既是闺蜜，又是红娘，敢正面刚法海，敢直接打许仙，真是神助攻！从某种意义上讲，小青是白素贞心灵的外化、动作的延伸。跳出戏曲行当的程式来看小青，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宠姐狂魔。姐姐喜欢什么，妹妹就喜欢什么，谁敢伤害姐姐，妹妹就决不善罢甘休。打得过的要打，打不过的还要打，就是这么野，就是这么刚！
水漫金山之后，没有处罚小青，着实令人困惑。按照现在的话说，白素贞是主犯，小青是帮凶，协同犯罪也应当判刑。该说是剧情疏漏好呢，还是佛法慈悲好呢？
小青的结局，舞台版、电影版都没有明确交代，观众只能自己猜测、想象。这或许是结尾让人觉得仓促的另一个原因，就如同许仙一样。
在第二折中，小青说：“哎呀，姐姐，你千年修炼，快成正果，如此岂不是误了自己？”在第五折中，小青说：“我们回归山林，就此自在。”在舞台版中，白素贞与许仙重归于好时，小青说：“姐姐，我随你人间一回，我心已倦。你既愿弃仙道，随许仙回家，小青我也无牵挂，就此别过也罢。”小青说过的这些话，均为她此后的去向埋下了伏笔。
与观众的视角类似，小青是一个绝佳的旁观者。白素贞与许仙感情发展的重要环节，小青都亲历过。亲眼目睹白素贞在人间的种种遭遇，小青觉得人无情、善变，远离尘嚣、继续修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白素贞走出雷峰塔的那一刻，小青已经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当然，这是我臆想出来的。
法
要理解法海，可不大容易。如果真的理解了法海，就不会在小青怒斥他“冷血无情”那一段的时候拍手称快了。
图 38 法海
实际上，很多问题真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解决的。就拿《权力的游戏》来说吧，瑟曦·兰尼斯特与詹姆·兰尼斯特，以这两人的亲缘关系，放在当今社会，即便是“你情我愿”，也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假如真有人偷偷摸摸这样做——不进行婚姻登记，不造成恶劣影响，估计法律也不会干涉。瑟曦与詹姆在现代社会面临的困境，与白素贞在仙界的处境十分相似，是世所罕见的，也是难容于世的。如果泛滥成灾，将对整个世界的伦理观、道德观造成巨大冲击，后果不堪设想。
人间有人间的“规”，仙界有仙界的“法”。在白蛇传的故事里，神、人、鬼、妖，人是最弱的。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同样地，世界大了什么人都有，仙界大了什么妖都有。一旦妖与人通婚变成常态，受到伤害最大的往往是人。看看唐宋时期的白蛇是个什么鬼样子，就知道法海是多么大公无私了。法海不是多管闲事，也不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他是真心为人的安危着想。法海最大的顾虑，无非是担心妖孽横行、祸害人间。如果所有的妖都像白素贞一样，长期窃居人间，终究是个大大的隐患。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妖与人不同类，不能在一起。一旦开了这个头，整个世界就乱套了。
法海觉得，妖与人在一起有违天理。再者，白素贞为了一个凡人放弃仙道，着实可惜。他把许仙困在金山寺，无非是希望白素贞知难而退。这样一来，既阻止了孽缘，又能助白素贞得道升仙，是两全其美的事。法海低估了白素贞的痴心和执念，他万万没想到，白素贞会为了许仙可以做到不顾一切。两人斗法，斗得法海怀疑人生。法海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请示佛祖，再行处置。
果然，还是佛祖有智慧，给出了一个神、人、妖三方都能接受的处理方式。把白素贞收入雷峰塔，让她再修千年，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也就是说，修炼成人的白素贞，再也无法变回蛇了。这样一来，法海深恶痛绝的“孽缘”之说，便不攻自破。同时，也为仙界的妖敲响了警钟：“要想与人联姻，必须先修炼成一个真正的人。你愿意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吗？”
这个法海不仅护法尊严，还很有人情味，既会替人着想，也会替妖着想。法海是懂情的，法海也是有情的，那情的底色是——慈悲。
白素贞、小青来到金山寺寻事挑衅。罗汉、武僧与她们打斗时都有所保留，只是希望把她们赶走，不为擒，更不为杀。比较有争议的一处是，法海紧握禅杖，恶狠狠地朝着小青的头部击打过去。表面上看，这一举动有损法海的慈悲形象。这一禅杖打下去后，会造成什么后果呢？按照法海的人设，我个人猜测：会废掉小青的百年修为，将她打回原形，却不会伤她性命。即使将白素贞、小青打落水中，法海也没有直接收了她们。
从《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算起，白蛇传发展、传承几百年，法海被黑得最惨！在传统版、南方卫视版中，雄黄酒是法海居心叵测地送给许仙的，这个法海着实可恶。在后续几个舞台版中，法海到白素贞家劝她离开未果，后来遇到许仙时直接告诉他白素贞是蛇妖（从许仙说“哪来的法师，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句话推断而来），这个法海也很讨厌。在电影版中，终于恢复了法海的本来面目，虽说在形象上略有出入，但已实属难得。
演
饰演白素贞的曾小敏，饰演许仙的文汝清，饰演法海的王燕飞，他们都是国家一级演员。饰演小青的朱红星，她是国家二级演员。可以说，演员的阵容是非常强大的，而且都是稳扎稳打的实力派。曾小敏还是广东粤剧院的院长，以及电影《白蛇传·情》的出品人之一。
看舞台版，发现演员的手势、走位、面部表情都特别夸张，表演也都是非常程式化的。毕竟距离舞台最近的观众也有十来米，表演不夸张，怕观众看不清楚、看不明白。这样的表演方式放到电影里，显得严重“水土不服”。
在表演方面，演员们向电影做了妥协。有唱腔、有身段的时候，按照戏曲的方式进行表演。无唱腔、无身段的时候，按照电影的方式进行表演。由于电影版中的角色，都是舞台版的原班人马进行出演的，演员们配合起来非常默契，很快就适应了电影的表演方式。在唱、念、做、打等方面，几位演员都有非常精彩的表现，尤其是白素贞的眼神令我久久不能忘怀。
图 39 舞台版谢幕
唱
在序中，《圆我的愿》是一个非常特殊、非常重要的唱段。在内容上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在唱腔上奠定了全片唯美的基调。不过，细细听来，在不同词句的处理上，《圆我的愿》的唱腔存在着一些微妙的差异。前面三句唱得缥缈、空灵，一开口就令我心醉神迷。“西湖雨里……是六月莲”等句，带出白素贞与许仙相遇、相恋的情节，唱腔中略带几分羞涩、甜蜜。“为了他……我愿塔里再困千年”等句，带出昆仑求草、水漫金山等情节，甚至暗示了白素贞的结局，虽然唱腔中难免有些苦涩、辛酸，但更多的是无悔、执着与期盼。最后两句点明唱词中叙事的部分都是白素贞的回忆，而且在这回忆里藏着丝丝甜蜜，我也能从白素贞的唱腔中体会到这种甜蜜。
在第一折中，《蓝蓝天，水涟涟》这一段合唱，听起来很魔性，很上头。多位采莲女一起唱，清脆、悦耳的嗓音演绎出一种奇妙的欢快。作为白素贞、小青登场的背景音乐，《蓝蓝天，水涟涟》很好地衬托出她们天真烂漫的心灵、涉世未深的心境。
《趁好天时》唱得欢快、甜美，很好地表现出白素贞抑制不住自己内心喜悦的心理状态，以及对再续前缘的殷切期盼。
《我愿修炼千年》唱得甜润、柔美，表现出白素贞与心上人相处时的羞涩。《我修得前世缘》唱得温润、轻柔，表现出许仙与意中人相遇时的拘谨。彼此拥有好感的人，他们的初见大抵都是如此——矜持而美好。
图 40 月白风清时
在第二折中，《落花风中翩》是一段合唱，唱得柔婉、缠绵。此时正值白素贞、许仙新婚燕尔，两人双宿双飞，尽享温存甜蜜。
得知许仙气绝身亡后，白素贞唱《天昏地转》，声嘶力竭，痛彻心扉。曾小敏唱得太投入了，将白素贞身体受到的伤害、精神受到的打击，演绎得入木三分。看着白素贞懊悔不已的神情，我觉得她此时想弄死自己的心都有。
在第四折中，白素贞唱《若说忘情离苦海茫茫》，前两句唱出了似水柔情，后两句唱出了如铁刚意。柔与刚，截然不同的性格特质，在同一个人身上非常自然地流露了出来。白素贞唱《你有金刚伏魔杖》，很气愤、很坚决，气愤的是法海横加阻拦，坚决的是定要带走许仙。唱《若说忘情离苦海茫茫》，白素贞百般隐忍，语气相对缓和。唱《你有金刚伏魔杖》，白素贞彻底爆发，语速逐渐加快。《你有金刚伏魔杖》中昂扬的斗志，与《若说忘情离苦海茫茫》后两句一脉相承，两个唱段很自然地展现了白素贞从隐忍到爆发的过程。《你有金刚伏魔杖》中“情未央”那个“情”字的转音，越听越有韵味。
在第五折中，同样是合唱，《落得一身伤痕》唱得哀婉、凄凉。一身伤痕，不仅有身体之伤，亦有情感之伤。天地一片白茫茫，白素贞独自一人倒在冰天雪地中，无情可寄，无爱可守，无家可归。《落花风中翩》是美好理想，《落得一身伤痕》是残酷现实，两者形成强烈反差：前面越欢喜，后面越悲凉；前面越甜蜜，后面越辛酸。两个唱段对照着听，更能体会白素贞的锥心刺骨之痛。在电影版中，《落得一身伤痕》是作为白素贞与小青对话的背景声出现的。这一唱段，听舞台版的会更有感觉。每次听《落得一身伤痕》，我都禁不住全身发冷，心底一凉。背井离乡、孤身飘零十余年，听到《落得一身伤痕》，忽然觉得分外悲凉，不禁彷徨，“茕茕孤影，家在何方”？
图 41 白素贞倒在冰天雪地中
许仙唱的《愿惜前尘兰因》，以及白素贞唱的《愿惜前尘兰因》，要与《我愿修炼千年》《我修得前世缘》放在一起聆听、品味，才更有韵味，都是对唱片段，都唱出了白素贞、许仙在不同情感阶段的心声。《我愿修炼千年》《我修得前世缘》说的是，断桥相遇，一见钟情。两首《愿惜前尘兰因》说的是，冰释前嫌，重归于好。许仙唱《愿惜前尘兰因》时，既要带着哭腔，又要自然、不刻意，更为难得的是，在哭腔之中还要饱含悔恨之情。白素贞唱《愿惜前尘兰因》时，有怨恨，有不忍，能体谅一个凡人的恐惧心理，但更多的是浓浓的爱意。
在尾声中，无论是故事顺序，还是唱词内容，抑或是唱腔特点，《谁的思念》与《圆我的愿》都是一脉相承的，交织出一缕萦绕千年的情丝。《圆我的愿》的结局是“我愿塔里再困千年”，《谁的思念》的结局是“你我再见”。逻辑上本来应该放在一起的两个唱段，一个置于开篇，一个置于结尾，用心良苦，意味深长。
从开篇到结尾，好听的唱段一个接着一个，并且始终保持同一级别的高水准，令人叹为观止！各式各样的唱腔、各种类型的唱段，编排得错落有致，一点儿不让人觉得单调乏味。每个唱段都贴合当时的情境，感染力特别强。
唱的部分，除了删除一些唱段，以及在声音上做了一些特殊效果，电影版与舞台版区别不是很大。
念
《白蛇传·情》中那些意味深长、发人深省且具有浓郁现代色彩的话，都是通过念白讲出来的。白素贞说：“若是天理不许爱，我与他千年缘生，又是为何？”许仙说：“人若无情不如妖，只要有情妖亦人。”鹿童说：“我们修仙，若修得无情无觉，也非正道。”
无论是舞台版，还是电影版，小青、法海的唱段都很少，更多的是念白。
先说小青。
在第一折中，小青学习白素贞讲话：“真好啊！”超可爱。白素贞说出自己来到人间的心愿。小青说：“哎呀，姐姐，你我是蛇儿，又怎能与凡人一起呢？”一种娇嗔的感觉扑面而来，只有两人的关系特别亲密才会这样讲话吧。白素贞说人间如何如何好。小青说：“姐姐，真的有这么好？！”语气中带着怀疑，带着憧憬。白素贞看到许仙，说那个就是她要找的人。“啊，就是他？”小青说罢，转身就冲着远去的许仙大喊：“喂！”很直爽。白素贞与许仙眉来眼去，小青三番五次地嘻嘻偷笑。尽管我知道小青此刻的心情，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个“嘻”的笑声，越听越入迷。
白素贞、许仙你推我让。小青夺过许仙手中的伞，说：“不若三人共一伞，如何？”没等许仙反应过来，小青就拉着长音说：“走！”三人走下断桥，边走边谈。小青问：“请问公子你何名何姓啊？”许仙如实回答。小青又问：“可曾娶亲（嘞）？”许仙如实回答。“啊？未曾娶亲（呐）！”小青说这几个字时，故意抬高嗓门，以此来提醒白素贞，接着兴高采烈地说：“我家姐姐姓白名素贞，也未曾娶亲（嘎）。”许仙听了一愣。白素贞吓得一激灵，赶忙纠正，含羞说：“是未曾婚配。”许仙窃喜。小青偷笑。
三位演员配合得默契无间，表演得出神入化。小青为白素贞、许仙牵线搭桥，堪称全片最美的一段文戏。此时，三个人的情感、心灵，都是最纯粹、最纯净的，一言一行都是最自然、最本真的流露。小青的一些念白，体现出她对人间的繁文缛节不甚了了：“为啥男子可以娶亲，女子就不可以呢？简单问题复杂化。都像婚配一样多好，男女都适用。”从而制造出了意想不到的喜剧效果，也是为数不多的令人忍俊不禁的场面之一。
在第二折中，法海来到白素贞家，警告白素贞。小青很气愤地说：“我呸！你这个臭和尚，我们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何用你来管？”这是野性难驯的小青。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白素贞要到昆仑山求取灵芝仙草。小青拦阻白素贞。白素贞执意要去。小青连喊几句“姐姐”，最后那一声“姐姐”喊得真叫一个撕心裂肺啊。
在第四折中，小青随姐姐来到金山寺，见到法海。小青怒斥法海：“你冷血无情，偏要拆散人家夫妻，待我先拆了你的寺庙！”这是蔑视权威的小青。法海斥责白素贞：“执念成孽，枉修千年！”小青顿时火冒三丈，彻底爆发：“我呸！人家你情我愿，碍了谁人的眼，关了哪佛的事，逆了哪里的天？！你凭什（么）要来主宰？”一连串反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把法海驳得哑口无言，气得干瞪眼。
图 42 我呸
在第五折中，小青找到身受重伤的白素贞，说：“姐姐，有情是妖，无情是人。这趟人间，我们来错了。”语气中带着失望，带着愤恨，大有“人间不值得”的意味。许仙来找白素贞。小青质问他：“许仙，我姐姐有何对你不住？难道待你不周？有甚过错？以致你负她，欺骗她，抛弃她。你口口声声的情意，哪里去了？朝朝暮暮的誓言，可曾记得？你这负义寡情之人，哪值得姐姐如此相待？我决不饶你！”听着真过瘾！
再说法海。
在第一折中，法海师徒看到小青飞过竹林。法海说：“她非人类，自有去处。”有趣的是，在舞台版中，这段念白是在第三场才出现的。在电影版中，法海的出场时间不仅提前了，还让法海的戏份相对匀称地分布于整部影片。同时，法海的形象也发生了巨大转变。不是见了妖怪就收，只要不为祸人间，就不予理会，体现出一代高僧宽容、大度的风范。
在第二折中，法海劝白素贞离开许仙。法海说：“许仙不知道你是蛇，才与你结为夫妻，他若知道你是蛇嘛……唉！”法海的言外之意是：“我不是要故意拆散你们。你是蛇妖这件事，不可能隐瞒一辈子，许仙迟早是要知道的。如果许仙知道了你是蛇妖，会做出什么反应，会产生什么后果？你好好想想。我劝你，还是早些离开吧，别自讨没趣。”法海开始替妖着想了，难能可贵。继而法海又说：“山无言，水无心，天地无边法有规，各归其道行各则，佛度众生是大爱。”法海有自己坚持的准则，这才苦口婆心地规劝白素贞。白素贞听不进去。法海没有逼迫白素贞，而是给她一次深思熟虑的机会。
随后见到许仙，法海只说了一句：“施主，好生保重！”法海没有挑拨离间，而是听之任之，直到许仙心生猜疑、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才及时出现。这才是佛度世人啊。
在第四折中，法海让白素贞快快离开金山寺，说：“白素贞，你贪慕人间情欲，天道难容。我受佛命，护法尊严，岂容你等妄为？许仙已皈依佛门，忘情渡劫。若再有违天理，必遭天谴！”法海劝白素贞断缘忘情，脱离苦海。白素贞坚决不听。法海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众武僧跟着附和一句“阿弥陀佛”，声势浩大。这暗示了，与白素贞站在对立面的，不只是法海一人，而是整个仙界。
不带走许仙，白素贞决不罢休。法海厉声呵斥：“白素贞，你执念成孽，（唱）枉修千年！”这念白，声如洪钟，气势非凡，轻重缓急，张弛有度。尤其是“白素贞”三字，直听得我心里一惊一惊的。
图 43 法海念白“白素贞”三字
仁心小和尚放走了许仙，请法海予以处罚。法海说：“仁者有心，也难怪于你。只是人执迷，妖不悟，孽缘不知何时休？”法海这一段念白，语速变慢，语气缓和。正如之前落在他手中的雪花一样，法海坚硬如冰的心开始融化、动摇：“一个女人怀着孕，为了救出她相公，不顾个人安危，跟我殊死搏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甚至不惜触犯天条，水漫金山。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是我的信仰错了？”
小青、法海的每一句念白，无论是语气，还是韵律，都贴合特定环境下、特定人物的性格。听他们念白比听唱歌都带劲！
念的部分，做了一些删减，部分念白的顺序略有调整。除此之外，电影版与舞台版区别不是很大。
做
白素贞饮下第三杯雄黄酒，痛苦难当，全身颤抖，走台步，照镜子，遮脸颊，抖水袖，扑倒在床。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此时此刻，完全分不清她的痛苦是演出来的，还是真痛苦。人戏合一了。
图 44 白素贞抖水袖
许仙的几次下跪，用得极妙，我觉得有这么几个用途。其一，许仙是凡人，遇到难题，除了下跪、哭鼻子，好像也没什么好的办法，非常符合这个角色的定位。其二，许仙非常懂得人情世故，尤其是懂得白素贞，对白素贞的品性吃得很透，每次下跪都直戳白素贞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媳妇哄得服服帖帖。其三，为念白、表情变化提供表演支撑，许仙多次下跪都带着哭腔说话，尽管没有泪眼婆娑，却都情真意切。其四，为了展示演员跪蹉步的表演功力，舞台版看得分明，电影版收敛了许多。
小青学习姐姐走路，模仿姐姐的面部表情，隐隐约约能见到一种妖媚的蛇态。小青与武僧对打，与法海对打，皆能摆出飒爽英姿。小青打许仙的那一巴掌（尽管我很想替许仙鸣不平，终究还是被小青给征服了，不由自主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小青这边），看着极度舒适，非常过瘾！那表情，那眼神，真迷人啊！情感的宣泄酣畅淋漓，让人顿觉身心舒爽。据朱红星、文汝清两位演员透露，拍电影的时候，那一巴掌是真打的，而且拍了好几条才过。
图 45 小青飒爽英姿
法海站立威风凛凛，快走虎虎生风，慢行沉稳霸气，时而怒目金刚，时而庄严法相。令我印象深刻的一场戏发生在第四折中，法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白蛇、青蛇赶走。当他走回佛殿的时候，步态舒缓，神色黯然，没有得胜归来的喜悦。推门的那一刻，法海略带迟疑，他的内心在挣扎，该怎么面对许仙呢？他找不到答案。走进佛殿之后，听到徒弟说他放走了许仙，法海心中释然：“感谢你帮我解决了个大难题！”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还假意说：“仁者有心，也难怪于你。”许仙的问题解决了，该怎么处置白素贞呢？法海不知所措，只好“上呈佛祖，再行处置”。法海不再独断专行，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无论是身段，还是表情，几位演员的表演都与各自饰演的角色融为一体。
打
戏曲的武打更像是舞蹈，电影的武打倾向于格斗（如武术、空手道、跆拳道、泰拳、自由搏击等）。照搬舞台表演，那是戏曲纪录片。完全写实，就不是戏曲了。戏曲武打是比较程式化的，武器与演员有一定的距离，动作需要跟随特定的音乐节奏。在舞台上看戏曲武打觉得无比精彩，毕竟那都是演员过硬的真功夫，一旦放大到银幕上，看起来就会很假。为了向电影靠拢，剧组专门请来武术指导，设计武打动作，锣鼓只保留很少的一部分。
与舞台版相比，除了武打真实、好看以外，电影版有一处细节改动极妙。白素贞与鹿童对打，鹿童划伤白素贞握着灵芝的手，一滴鲜血落在灵芝上面。白素贞一脚将鹿童踹开。鹿童即将跌落悬崖。这时，鹤童向白素贞直冲过来。白素贞的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用水袖缠住鹿童的腰，救鹿童一命。鹤童想杀白素贞，夺回灵芝。鹿童拦阻，规劝白素贞：“师兄念你修行不易，你还不知难而退？！”这样一改，更能突出白素贞“求”的诚意，她不是来动武的，即使面临致命危机，白素贞首先想到的不是保命而是救人。如此一来，鹿童对待白素贞的态度发生惊天逆转，在情感及逻辑上才有所依托。
不知是拍摄角度问题，还是灵芝上的血迹已干，之后出现灵芝的特写镜头，均未发现上面留有血迹。这一处，很可能存在穿帮镜头。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观影的次数越多，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电影中的问题会自动呈现在眼前。到目前为止，我能看到有穿帮镜头的地方大约有七八处。等到《白蛇传·情》下映后，那时若有机缘再细细地展开这一话题。
在第四折中，白素贞与罗汉对打，舞台版是用踢枪来表现的。在舞台上，踢枪是展现演员表演功底的一个非常华彩的段落。把踢枪放在电影里，就有一种违和感——白素贞在炫技，导致许仙深受感动与态度转变没有表演的支点。导演组找曾小敏商量，能不能把踢枪换掉。踢枪是曾小敏的专长，为了电影，只好忍痛割爱。曾小敏充分运用甩水袖的优势，成就了一场精彩的武戏。
图 46 白素贞踢枪
图 47 白素贞甩水袖
说到武戏，水漫金山是绕不过的话题。舞台版是通过十来个女演员舞水袖实现的，电影版拍成了真的。关于想象力，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可是看到舞台版的呈现方式，确实无法想象水漫金山是何等地壮观与惨烈。
图 48 舞台版水漫金山
图 49 电影版水漫金山
电影版中的武戏，将电影的格斗与戏曲的武打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看起来既真实，又不失戏曲的韵味。演员们的表演既沉稳又飘逸，沉稳的是步伐，飘逸的是身姿，看起来特别舒服。
如果没有看过舞台版，多数人可能不会相信，电影版中的武戏都是演员亲自上阵，没有使用替身。如果看过舞台版，就会发现，（除了吊威亚感觉有些不适应之外，）这些武戏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眼
白素贞的眼睛太迷人了，真个“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与林黛玉的病态美不同，白素贞美的底色是隐忍、坚韧。
在序中，白素贞温婉、可亲，透过眼神可以看到她内心的一丝丝甜蜜。白素贞陷入回忆之中，她知道，此刻许仙正守望在雷峰塔外。
图 50 白素贞的眼神
在第一折中，白素贞面对心上人，那种既想主动追求又有些羞涩的心理状态，都能通过眼神传达出来。
图 51 白素贞的眼神
在第二折中，法海来到白素贞家中，劝她离开许仙，如若不然，下次人间再见，“法不容情”。白素贞正为法海的事忧心忡忡。这时，许仙从外面回来，喊了一声“娘子”。许仙见白素贞不应，又喊了一声“娘子”。白素贞回头看着许仙，笑脸相迎，眼中尽是柔情蜜意。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并且转变得极为自然。白素贞对许仙的浓浓爱意，都在眼神里了。
在第三折中，白素贞手捧灵芝，趴在雪上，鹤童、鹿童的两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白素贞的眼神中有乞求，有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有将为人母的慈爱，还有吓死相公的自责。定睛细看，白素贞下眼睑上的泪珠依稀可见。
图 52 白素贞的眼神
在第四折中，罗汉把白素贞赶出佛殿。白素贞略带迟疑地后退几步，方才转身离去，无奈、不甘、不舍都写在眼睛里了。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白素贞在想：“我太委屈了！我只不过想谈个恋爱，招谁惹谁了？咋就这么难呢？！”委曲求全没有用，白素贞的眼神告诉我，她起杀心了：“都是你们逼的，我要——水漫金山！看你们放不放人？！”
图 53 白素贞的眼神
在第五折中，白素贞卷入雷峰塔，她就那么安静地望着许仙，没有明显的动作及表情的变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表演。可是，结合上下文来看，就不得不由衷地赞叹，曾小敏演得实在太好了！佛祖降下法旨，白素贞坦然接受惩罚。一切都尘埃落定，她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心中满怀期待，眼底尽是款款深情。
图 54 白素贞的眼神
服
《白蛇传·情》的服装设计与造型指导均由王晓霞担任。由于事先确定好了美学基调，采用宋代色系进行搭配，每一套服装都散发出一种古雅的韵致。为了达到色彩温润、纹理细腻、层次丰富的效果，有95%以上的服装均采用古法“草木染”制作而成。为了便于染色，衣服的面料都是真丝的。与舞台版相比，电影版的服装看起来更加赏心悦目，更加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白素贞的白、粉、淡墨，许仙的黛青、淡灰，小青的青、绿，法海的墨绿、灰、褐、黄，服装的配色非常贴合人物的身份、心态与气质，而且与水墨晕染的山水相配相宜。每个角色的服装，在延续固有色彩基调的前提下，每个场景都会进行轻微地调整。这就是说，每一套衣服都有特定的含义。
在第一折中，白素贞的衣服，一眼望去，全是白色的，仔细一看，白中透出淡淡的玫红、粉紫。在这一折中，白素贞是闺门旦，妥妥的粉红色少女心。
图 55 白素贞的服装
在第二折中，白素贞的衣服，淡粉色的花瓣极为醒目。在这一折中，白素贞是青衣，新婚时内心的喜悦、甜蜜，从衣服的纹理就能看出来，妥妥的一位贤妻良母。白素贞、许仙的婚服虽然只出现了几秒钟，但也是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做出来的。那种鲜艳的红色，是用藏红花原液染出来的。
图 56 白素贞的服装
图 57 白素贞的服装
在第三折中，白素贞的衣服，颜色偏暖。在这一折中，白素贞作为刀马旦的戏份居多，暖色系的衣服，掩盖了她动武的锋芒，彰显求情的诚意。
图 58 白素贞的服装
在第四折中，白素贞的衣服，纹理纵横，凹凸不平，蛇鳞的形态若隐若现，大面积浸染了墨色、淡墨色。在这一折中，白素贞是刀马旦，衣服的纹理、颜色用来展现她内心的怨、恨、怒。这一阶段，可以说是白素贞一生中的至暗时刻。
图 59 白素贞的服装
在第五折中，白素贞的衣服，白中带有大量的灰色。用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白素贞身心俱伤、心灰意冷。那种灰色，是用黑豆皮染出来的。
图 60 白素贞的服装
不过，在服装上，最令我感到惊艳的是创造性运用了水袖。在电影中，水袖有多重含义。
其一，水袖是戏曲的符号之一。水袖的存在会让电影观众产生一种看戏的代入感，同时给真实的武打赋予写意的成分。
图 61 舞台版水袖
图 62 电影版水袖
其二，水袖是蛇的形态的延伸。水袖柔软的特质与蛇的形体非常相似。蛇用自己的身体能做到的事情，幻化成人以后的白素贞与小青，同样可以借助水袖来实现。在第四折中，白素贞与罗汉对打，用水袖卷住油灯，转一圈还要打在人身上。这些镜头不是用特效做出来的，而是演员靠甩水袖的真功夫表演出来的。当观众得知这一情况后，都惊叹不已。曾小敏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基本功！”
图 63 水袖
图 64 水袖
其三，水袖是一种法器。在第一折中，小青、白素贞轻扬水袖，天空下起雨来。白素贞走上断桥，突来的风，差点把许仙的伞刮跑。白素贞邀请许仙到家中做客，再次轻扬水袖，天空又下起雨来。经过这几处渲染，水袖展现出它的强大威力，可以呼风唤雨。在第四折中，白素贞与法海斗法，用水袖操控水浪。
图 65 水袖
图 66 水袖
其四，水袖是一种武器。在第四折中，白素贞与罗汉对打，失落手中剑之后，用水袖进行攻击，取代了剑的作用。
图 67 水袖
拍成电影后，在不丢弃水袖的前提下，能够充分运用水袖的优势，天衣无缝地融进了电影画面及武打戏份之中。
妆
在化妆、造型方面，电影版虽脱胎于舞台版，但比舞台版更接近真实。在电影里，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演员画的是戏曲妆，但是远没有在舞台上看到的那样夸张。就比如吊眉，电影版是微微吊起的，舞台版是斜立起来的。
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白素贞、小青的妆容略有不同。白素贞的头饰是对称的，突出她有礼有节、老成持重的一面。小青的头饰是不对称的，强调她灵动活泼、意气用事的一面。
图 68 舞台版妆容
图 69 电影版妆容
就造型这一方面而言，在我看过的影视作品中，下面这些角色比较接近《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的形象。
韩国电影《白蛇夫人》与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中的白娘子，“头戴孝头髻，乌云畔插着些素钗梳，穿一领白绢衫儿，下穿一条细麻布裙”。由于《白蛇夫人》在网络绝迹已久，我没有看过完整版。就看过的剧照而言，赵雅芝的白娘子确实与“白蛇夫人”有几分相似。在拍摄《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白娘子的造型很可能借鉴了《白蛇夫人》。
图 70 白娘子造型
许仙的造型没有什么标志性特征，只能综合来看。如果非要选出一个的话，电影《青蛇》中闷骚、猥琐、贪色的许仙，日本电影《白夫人之妖恋》中小气、懦弱、薄情的许仙，这两个胆小如鼠的家伙结合起来，可能会更像冯梦龙笔下的许宣。
图 71 许仙造型
图 72 许仙造型
电影《白夫人之妖恋》中的小青，是“一个丫鬟，身上穿着青衣服，头上一双角髻，戴两条大红头须，插着两件首饰”。八千草薰饰演的小青美得不像人类！这不是废话么？小青本来就不是人类！
图 73 小青造型
电影《青蛇》中的法海，“眉清目秀，圆顶方袍”，是“一个有德行的和尚”，是“真僧”。按照现在的话说，法海是一个大帅哥。动画电影《白蛇2：青蛇劫起》中的法海，延续了这一形象。
图 74 法海造型
电影《青蛇》中的白蛇，是“一条吊桶来粗大白蛇”，更直观的说法是，比成年人的腰还要粗。《白蛇传·情》中白蛇、青蛇，在体形上明显小很多。
经过多方对比才发现，《白蛇传·情》在造型设计上是多么地与众不同，辨识度极高。
商
在看《白蛇传·情》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我看过的第一部粤剧电影。不过，看到白素贞、小青、法海，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浏览过演职员表，我才恍然记起，原来我还看过他们出演的另一部粤剧电影《柳毅奇缘》，一个是龙女，一个是锦麟，一个是泾河王子。
图 75 锦麟、龙女
2019年4月4日，10:00～11:52，红星电影世界上海吴中路旗舰店，5号厅，9排9座。偌大的一个影厅，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观看《柳毅奇缘》。当时只觉得服装、布景很华丽，只是太过戏曲化，完全没有看电影的感觉。我还专门看了一下这部电影的票房，真个异常惨淡，估计连成本的零头都收不回来。《柳毅奇缘》反映出戏曲电影的一种普遍的现状——曲高和寡。如果不是那年上海举办戏曲类影展，恐怕我也没有机缘在电影院里看到《柳毅奇缘》。
实际上，粤剧电影《白蛇传·情》上映，我一早就知道了。一听到戏曲、粤剧、粤语，这种组合已经吓退了不少人。2021年5月31日之前，我一直没有去电影院看《白蛇传·情》，还真不是上述原因导致的。根本原因是，白蛇传翻拍的次数太多了，产生了不少粗制滥造的作品。由于过度消费经典，把观众的热情、耐心全都消磨殆尽，以致麻木不仁，甚至心生厌倦、抵触等情绪。当真正的好作品来了，反而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就是这样的好作品，它究竟好在哪里，前面已经谈得够多了。此外，《白蛇传·情》的主创人员对待好与美的态度，也深深地打动了我。
由于电影中的服装是采用“草木染”制作的，服装师要专门去学这种技法，怎么从植物中提取染料，怎么把染料染到素衣上。但是，让染料自由染的话，十件衣服可能没有一件是好看的。即使挑选其中最好的一两件，也达不到导演想要的效果。制片人听说这种情况后，没有告诉导演，就直接去找投资方商量给导演加预算，一定要把衣服做好。
关于水漫金山，到底是保留戏曲，还是变成电影，导演犹豫了很久。如果保留戏曲，电影观众不爱看。如果变成电影，又怕戏迷、戏曲专家不乐意。导演考量了很长时间，最终决定拍成真的，但这无形增加了一笔很大的开支。单单水漫金山这一场戏，其预算就占据了整个后期体量的一大半。导演找投资方商量，投资方没有任何质疑，如果导演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拍，毕竟《白蛇传·情》主要是拍给电影观众看的。
无论是投资方、制片人，还是导演、演员，他们都知道，拍摄这种类型的电影是很难收回成本的。即使如此，他们关注的焦点依然不是如何省钱，而是如何把电影做得更好、拍得更美。他们对待创作的态度，令人感佩！当《白蛇传·情》的票房荣登戏曲类电影票房榜首（尽管没有收回成本）的时候，几位主创都显露出难以置信的欣喜若狂。由此可见，《白蛇传·情》的表现是远超预期的。
对于一部商业电影来说，《白蛇传·情》的票房不值一提。可是，对于一部戏曲电影来说，《白蛇传·情》的商业成就令后来者望而生畏！
传
中国的戏曲类型有三百六十多种，截至目前，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有百余种，被列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只有昆曲、粤剧、藏戏、京剧四种。戏曲、皮影戏虽同属戏剧的范畴，但皮影戏并不是戏曲，尽管皮影戏也是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却不在戏曲话题的探讨之列。《白蛇传·情》选择在5月20日上映，主要是因为2006年的这一天，粤剧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巧得很，这一天又是网络情人节，与《白蛇传·情》的爱情主题万分相称，相得益彰。
令人担忧的是，不少戏曲类型都面临传承危机。我上大学的时候，听过一场关于南乐目连戏的讲座。在听这个讲座之前，我根本不知道，原来我的家乡还有这样独特的戏曲形式，并且早就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了。在现场听两位老人讲，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后继无人，连自己的儿孙都对目连戏不感兴趣，更何况别的年轻人呢？
在一次专访中，导演张险峰透露了创作电影《白蛇传·情》的心路历程。起初看到舞台版的时候，导演觉得要把它拍成电影是不可能的。经过反复观摩，导演心里有了一些想法，他先要了解一下广东粤剧院的情况，看看双方能不能谈得来。到了广州，院方请他观看一部当时正在上映的粤剧电影。到了影厅，导演一看，在座的观众全是老年人，没有一个年轻人。导演当时就想，如果戏曲电影全是拍给老年人看的，那以后该怎么办呢？能不能把年轻观众带到电影院里来？
图 76 张险峰
广东粤剧院院长曾小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年轻人应该是传统文化，也是戏曲艺术最真切的未来。”导演的想法，与广东粤剧院及其他投资方不谋而合。现在回过头来看传统版，猛然发现，为了照顾年轻观众，舞台版已经进行了相当多地改变，为电影版进行创新与突破打下了牢固的根基。2019年12月7日，在CCTV《开讲啦》栏目中，有网友提问：“为什么现在的人都不看粤剧呢？”曾小敏回答：“不是现在的人都不看，是你没有看！”霸气哟！确实，这个问题院方最有发言权，实际上：“（到剧场看粤剧的人）很多很多，现在真是越来越多，特别是年轻观众。”由此可见，他们所做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图 77 曾小敏
在美学体系、画面风格、声音效果、剧情结构、角色挖掘、表演方式、造型设计等各个方面，导演与其他主创人员都进行了探索和尝试，尽可能地让年轻观众接受。从《白蛇传·情》的票房数据来看，年龄在30岁以下的观众占到了七成以上。从这个意义上讲，《白蛇传·情》无疑是非常成功的。
终
电影《白蛇传·情》是一部制作精良的文化电影，如果只是单纯地把它当作戏曲电影看待，未免太低估它了。尽管这部作品存在一些瑕疵，但是瑕不掩瑜，把它放在电影的艺术殿堂里，它依然显得非常独特、非常出色。它不只是一出戏曲，它不只是一部电影，它还是戏曲电影中的一个标杆性的作品，它更是一个在各个方面都做得极其精致的艺术品。多年以后，再来回望，相信那时，它会成为更多戏迷、影迷心目中不可多得的神作！未来，把戏曲拍成电影，粤剧电影《白蛇传·情》将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
白蛇传是中国优秀的民间故事，粤剧是中国优秀的戏曲剧种，它们都是我们国家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都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白蛇传·情》成功“出圈”，对其他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与弘扬，都有示范作用与启迪意义。如果未来能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像《白蛇传·情》一样优秀的作品的话，它们必将汇聚成一股文化的激流，成为中国文化输出的中坚力量！
文中涉及影片：
《白蛇传·情》：张险峰，导演；白蛇传·情（White Snake）；中国（China），2019.
《指环王》系列：彼得·杰克逊（Peter Jackson），导演；指环王1：护戒使者（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指环王2：双塔奇兵（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Two Towers）、指环王3：王者无敌（The Lord of the Rings: The Return of the King）；新西兰（New Zealand）、美国（USA），2001－2003.
《2012》：罗兰·艾默里奇（Roland Emmerich），导演；2012；美国（USA），2009.
《星际穿越》：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导演；星际穿越（Interstellar）；美国（USA），2014.
《青蛇》：徐克（Hark Tsui），导演；青蛇（Green Snake）；中国香港（Hong Kong, China），1993.
《白蛇夫人》：申相玉（Sang-ok Shin），导演；白蛇夫人（Madam White Snake）；韩国（South Korea），1960.
《白夫人之妖恋》：丰田四郎（Shirô Toyoda），导演；白夫人の妖恋（The Legend of the White Serpent）；中国香港（Hong Kong, China）、日本（Japan），1956.
《白蛇2：青蛇劫起》：黄家康（Amp Wong），导演；白蛇2：青蛇劫起；中国（China），2021.
《柳毅奇缘》：邓原、潘钧，导演；柳毅奇缘（A Miracle Story of Liu Yi）；中国（China），2018.
文中涉及电视剧：
《新白娘子传奇》：夏祖辉（Tsu-Hui Hsia）、何麒（Chi Ho），导演；新白娘子传奇（New Legend of Madame White Snake）；中国台湾（Taiwan, China），1992.
《权力的游戏》：蒂莫西·范·帕腾（Timothy Van Patten）、布莱恩·柯克（Brian Kirk）、丹尼尔·米纳汉（Daniel Minahan）、阿兰·泰勒（Alan Taylor），导演；权力的游戏 第一季（Game of Thrones Season 1）；美国（USA）、英国（UK），2011.
文中涉及粤剧：
《白蛇传》：红线女、冯小娟、李飞龙，导演；白蛇传；中国（China），1988.
《白蛇传·情》：莫非，导演；白蛇传·情（White Snake）；中国（China），2014.
文中涉及图片：
除了作者自己拍摄的图片以外，其他图片均根据从网络下载的超清视频资源进行截屏、裁剪并经过一些简单处理制作而成。文中出现的每一张图片都有明确出处，符合《著作权法》中对“合理使用”的表述。即使如此，如果作为版权方的您仍然觉得本文侵权，请联系作者予以删除。
与电影版相关的图片，均源自电影《白蛇传·情》官方账号发布的视频，详细信息如下：
预告片1：指片长为1分20秒的预告片；
预告片2：指片长为1分10秒的预告片；
预告片3：指片长为2分38秒的预告片；
圆我的愿MV：指片长为3分31秒的《圆我的愿》MV；
水袖1：指片长为34秒的由唢呐配乐的武打片段，包含“许郎”“娘子”两句对白；
水袖2：指片长为30秒的由唢呐配乐的武打片段，包含“若是天理不许爱，我与他千年缘生，又是为何”的念白。
与舞台版相关的图片，均源自2020年1月22日在《CCTV空中剧院》栏目播出的新编传奇粤剧《白蛇传·情》，后文称作2020央视播出版。选择这一版最主要的原因是，白素贞、许仙、小青、法海、仁心、鹤童、鹿童等主要角色，与电影版相应的角色均由同一个演员出演。2020年1月22日播出的片长为2小时15分4秒的版本，以及2019年10月4日播出的片长为2小时16分39秒的版本，均属于央视直播版的范畴，只因片头长度不同导致片长存在细微的差异。在央视网看到，这两个版本均比2018年6月23日播出的直播版本的清晰度高很多，权衡再三，选择播出时间距离现在最近的版本。
与电影《青蛇》相关的图片，均源自片长为1小时38分48秒的未删减版本。
下面以“Hours(时):Minutes(分):Seconds(秒)”的形式予以标注，给出截图在视频中出现的具体位置：
图 1：圆我的愿MV，00:03:22；
图 2：圆我的愿MV，00:03:25；
图 3：西湖图，来源于上海博物馆官网；
图 4：预告片3，00:01:08；
图 5：预告片3，00:00:59；
图 6：圆我的愿MV，00:00:22；
图 7：圆我的愿MV，00:02:00；
图 8：预告片3，00:00:05；
图 9：预告片3，00:00:18；
图 10：圆我的愿MV，00:01:24；
图 11：出水芙蓉图，来源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官网；
图 12：CCTV《梨园周刊》 20210514，00:12:29；
图 13：CCTV《梨园周刊》 20210514，00:13:22；
图 14：圆我的愿MV，00:00:18；
图 15：神奈川冲浪里，来源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官网；
图 16：预告片3，00:01:43；
图 17：预告片2，00:00:37；
图 18：电影《2012》，02:09:07；
图 19：电影《星际穿越》，01:17:07；
图 20：预告片1，00:00:07；
图 21：预告片1，00:00:03；
图 22：预告片3，00:01:34；
图 23：预告片2，00:00:32；
图 24：预告片2，00:00:22；
图 25：预告片3，00:00:19；
图 26：水袖1，00:00:06；
图 27：预告片3，00:00:21；
图 28：圆我的愿MV，00:00:50；
图 29：圆我的愿MV，00:01:32；
图 30：圆我的愿MV，00:00:30；
图 31：电影《白夫人之妖恋》，00:01:59；
图 32：圆我的愿MV，00:02:47；
图 33：2021年7月1日，作者使用 iPhone 7 Plus 拍摄于嘉兴莲泗荡刘公塔附近；
图 34：2021年7月1日，作者使用 iPhone 7 Plus 拍摄于嘉兴莲泗荡千亩荷田；
图 35：圆我的愿MV，00:00:48；
图 36：预告片1，00:01:11；
图 37：预告片1，00:00:27；
图 38：预告片1，00:00:32；
图 39：2020央视播出版，02:15:00；
图 40：预告片3，00:00:36；
图 41：预告片3，00:00:02；
图 42：预告片3，00:01:21；
图 43：预告片1，00:00:01；
图 44：圆我的愿MV，00:01:57；
图 45：预告片1，00:00:30；
图 46：2020央视播出版，01:25:00；
图 47：水袖1，00:00:14；
图 48：2020央视播出版，01:18:51；
图 49：预告片3，00:01:50；
图 50：预告片2，00:01:03；
图 51：圆我的愿MV，00:01:19；
图 52：圆我的愿MV，00:02:20；
图 53：预告片1，00:01:07；
图 54：预告片2，00:00:52；
图 55：预告片3，00:00:22；
图 56：圆我的愿MV，00:01:50；
图 57：预告片3，00:00:43；
图 58：预告片3，00:00:59；
图 59：预告片1，00:00:05；
图 60：预告片2，00:00:46；
图 61：2020央视播出版，01:23:12；
图 62：水袖1，00:00:11；
图 63：水袖2，00:00:16；
图 64：水袖2，00:00:18；
图 65：预告片1，00:00:48；
图 66：预告片1，00:00:38；
图 67：预告片1，00:00:34；
图 68：2020央视播出版，00:18:20；
图 69：圆我的愿MV，00:01:14；
图 70：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第2集，00:10:04；
图 71：电影《青蛇》，00:37:27；
图 72：电影《白夫人之妖恋》，01:34:32；
图 73：电影《白夫人之妖恋》，01:07:47；
图 74：电影《青蛇》，00:38:23；
图 75：电影《柳毅奇缘》，00:59:14；
图 76：CCTV《角儿来了》 20190504 曾小敏，00:44:11；
图 77：CCTV《角儿来了》 20190504 曾小敏，00:55:02。
观影记录：
第1刷：2021年5月31日，17:30～19:11；白蛇传·情（粤语2D）；自由人影城（嘉兴合乐城店），2号激光厅，3排3座。
第2刷：2021年6月3日，18:40～20:21；白蛇传·情（粤语2D）；DFC影城（嘉兴杉杉店），8号厅（VIP），5排5座。
第3刷：2021年6月4日，10:00～11:41；白蛇传·情（粤语2D）；嘉兴电影博物馆影城，7号艺术厅，2排7座。
第4刷：2021年6月5日，10:00～11:41；白蛇传·情（粤语2D）；万达影城（南湖万达广场IMAX店），6号厅-RealD，3排9座。
第5刷：2021年6月5日，17:20～19:01；白蛇传·情（粤语2D）；朵云轩杜比全景声影城，4号厅，2排7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6刷：2021年6月6日，11:15～12:56；白蛇传·情（粤语2D）；万达影城（龙鼎万达广场杜比影院店），5号厅-RealD，2排7座。
第7刷：2021年6月8日，17:55～19:36；白蛇传·情（粤语2D）；嘉兴华庭国际影城，1号120帧激光厅，2排5座。
第8刷：2021年6月8日，20:45～22:26；白蛇传·情（粤语2D）；嘉兴电影博物馆影城，6号4K高清厅，3排6座。
第9刷：2021年6月20日，12:30～14:11；白蛇传·情（粤语2D）；上海百美汇影城（静安嘉里中心店），3号厅，E排8座。
第10刷：2021年6月20日，18:10～19:51；白蛇传·情（粤语2D）；AMG海上明珠影城（上海联洋广场店），6号按摩椅激光厅，2排5座。
第11刷：2021年6月27日，09:00～10:41；白蛇传·情（粤语2D）；万达影城（五角场万达广场IMAX店），9号全景声激光厅，10排17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12刷：2021年6月27日，12:20～14:01；白蛇传·情（粤语2D）；轩影国际影城，6号厅，6排6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13刷：2021年6月29日，13:10～14:51；白蛇传·情（粤语2D）；珠影沪亚国际影城（永德店），3号厅，5排3座。
第14刷：2021年6月29日，17:45～19:26；白蛇传·情（粤语2D）；春天国际影城上海中庚漫游城店，V7号杜比激光厅，3排9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15刷：2021年6月30日，18:10～19:51；白蛇传·情（粤语2D）；上海百丽宫影城（LUXE长宁来福士店），激光8号厅，E排7座。
第16刷：2021年6月30日，20:35～22:16；白蛇传·情（粤语2D）；天山电影院-虹桥艺术中心旗舰店，5号厅（5楼），5排7座。
第17刷：2021年7月3日，17:35～19:16；白蛇传·情（粤语2D）；桐乡德信影城时代广场店，8号厅，3排3座。
第18刷：2021年7月8日，12:50～14:31；白蛇传·情（粤语2D）；世纪友谊影城（上海5星影院），5号临境厅，3排9座。
第19刷：2021年7月8日，17:05～18:46；白蛇传·情（粤语2D）；保利国际影城上海唐镇店，3号激光厅，5排8座。
第20刷：2021年7月18日，10:25～12:06；白蛇传·情（粤语2D）；上海和平影都，6楼1号厅（至爱影厅），2排6座。
第21刷：2021年7月18日，16:55～18:36；白蛇传·情（粤语2D）；春天国际影城上海中庚漫游城店，中庚杜比激光VIP厅，3排3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22刷：2021年7月19日，11:25～13:06；白蛇传·情（粤语2D）；中影嘉华国际影城（徐汇绿地滨江CLUB店），4号厅，3排6座。
第23刷：2021年7月19日，16:45～18:26；白蛇传·情（粤语2D）；春天国际影城上海中庚漫游城店，中庚杜比激光VIP厅，3排5座。注：杜比全景声影厅。
第24刷：2021年8月3日，09:55～11:36；白蛇传·情（粤语2D）；几何影城观前店（全激光影厅），3号红唇厅，3排6座。
提醒观众：看电影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话？！像《白蛇传·情》这样的电影，还是一个人包场看体验最佳。一旦人多了，总有人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烦死了！
提醒影院：能不能等到片尾的字幕放映结束才亮灯？！很多影迷都有这样的观影习惯，直到看完片尾的最后一行字幕，方才离场。影迷尊重电影艺术，也请影院尊重影迷感受！
趣味猜想：
导演张险峰在广州看的是哪部粤剧电影呢？导演与广东粤剧院进行洽谈的时间，肯定要在2018年7月24日电影《白蛇传·情》开拍之前几个月。近些年上映的粤剧电影屈指可数，2018年年初上映的粤剧电影是《柳毅奇缘》。有基于此，我猜，那时候导演观看的粤剧电影十有八九是《柳毅奇缘》。
饰演白素贞的曾小敏生于1977年，属蛇，又正好演白蛇。有趣的是雷峰塔的初建时间是977年，白素贞在“塔里再困千年”之后，出塔的时间正是1977年。不过，按照《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说法，白娘子的故事发生在南宋绍兴年间，也就是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时间要比977年晚了154～184年。如此一来，白娘子出塔的时间理应延后，与1977年不符。
有时候，我还会想当然地以为，饰演小青的朱红星也是属蛇的。不过，实际上略有出入。广东粤剧学校的招生目标，多数是小学毕业生，大概11～13岁的样子。广东粤剧学校的学制是6年，朱红星2004年毕业，这一年她大约17～19岁。也就是说，朱红星的出生年份很可能在1985～1987之间，大概率是1986，1989年的生肖蛇不在这个范围之内。
另外，曾小敏在采访中提到过，编剧与她同龄。不清楚此处的“同龄”指的是年龄相仿，还是真的在同一年出生。虽然不敢断定，但是莫非属蛇的可能性极大。两人都有很深的“白蛇”情节，听她们谈论《白蛇传·情》，大有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意味。
看直播、采访的视频，听造型指导王晓霞说话，感觉特别亲切。我不清楚王晓霞是哪里人，但听她的口音略带一点儿河南腔。即使她老家不是河南的，也应该离河南不远。
几位老师的心理状态与精神面貌都非常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好喜欢！
文章配色：
既然《白蛇传·情》是在5月20日上映的，我就选用5、2、0三个数字，把它们组成的十六进制颜色码作为文章的配色方案——主色偏向于墨绿（052520），一个副色偏向于暗红（520025），另一个副色偏向于深绿（025520）。好不好看倒在其次，重要的是以资纪念。
正告自己：
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写这样长的文章，一篇（正文约3万3千字，文章末尾的附加信息约5千字）顶过去的十篇，精力、体力、时间、金钱都是巨大消耗。可把哥给累坏了！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心俱疲。终于写完了，总算解脱了！好了，就到此为止吧！他日有缘，你我再见！
★《布宫号》提醒您：民俗信仰仅供参考，请勿过度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