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传真(民间故事)(民间勾魂法术)
(1)
某日,午后,林太太一袭黑衣,默默结束了林先生的葬礼。
回到家后,她脱下外衣,全身冰凉地躺在家里的大床上。她觉得自己的头脑里,浮想如同浮云般重重叠叠地堆积着。而窗外,是秋日的阳光,灿烂得夺目,如今,那个瞳孔里有火的男人,已经燃尽,只剩下窗边那些焦灼的葵花。
于是间,在每一个冰凉的夜晚,在冰冷的大床上都躺着独自一人的林太太,一夜之间,她成了旁人口中,有钱的寡妇,独居在前夫留下的别墅里。
只是转眼一年过去了,林太太依然独自一人,和窗边那些焦灼的葵花一起,厮守着一个远去男人的记忆。林先生生前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死后却无人拜访,门庭冷落。
直到某日,林太太的同学小凡上门借钱,小凡是直接的,她敲开门,望着林太太,开口说:我需要钱。不然我会被我男人打死的,帮帮我。这几句话里的寥落,把深秋的萧索都比下去了。林太太说,三天后,我有个卡到期,我可以提5万块给你。你先在我这里住三天吧。
于是,小凡留宿在林太太那里。林太太望着小凡,这个曾经貌美如花的姑娘,如今,少食,失眠,神经质,妄想,又黑又瘦。小凡在林太太家的别墅里住了三晚,每一晚的变化更加离奇,第一晚过去后,她眼窝深陷,第二晚过去后,她脸色竟然如同蜡色,等到第三晚过去后,林太太把钱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小凡仓皇地把钱塞进包里,踉跄地离开,可是走到门口,她又转回来,说:
“林太太,你人太好了。我不能就这样走,我想问问你,你先生办公的房间里,有一台传真机对嘛?”林太太惊疑地看着她说:“可能是有,不过那间房间我很久不去了。”“我发现,每天半夜两点的时候,那台传真机都会响起来,不停地响,后来我忍不住把纸放进去,把它接起来,接着纸张就从传真机里飞出来了,但是上面没有字。”小凡惊恐地说。
“你怎么知道?”林太太问。“我有梦游症,夜里不知会走到哪里,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晚上,我总是被传真机的声音惊醒,当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那个房 。林太太,谢谢你借钱给我,你真是个好人,不过我劝你卖掉这个房子,赶快离开吧,这里闹鬼。真的,你一定要听我的。”说完,小凡仓皇地离开了。
小凡走后,林太太披上一件披肩,慢慢地向别墅深处走去,她的高跟鞋触碰着地板,发出响亮的声音,先夫生意上的事情,他生前都不允许她过问,死后更是无从而知。至于那个装着传真的房间,他死后,她就再也没进去过。
等林太太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伸手推门,门却自己开了,林太太顺着门的缝隙望进去,发现一地的白纸,她把这些白纸拾起来,上面却空无一字,再仔细看,页脚的地方,有一些奇怪的点,不规则地排列着。
当晚,林太太就住在这间办公室里,傍晚的时候,晚风把房间里的纸头吹得沙沙响,林太太很快就睡着了,渐渐的,她在睡梦中听见传真机的响声,她猛然惊醒,在暗夜里,她真的听到传真机发出犀利的响声,接着一张白纸从传真机里飘落,窗外,是皎洁的月亮,星星镶嵌在深黑的夜幕之中。
翌日,别墅的门铃响了,林太太打开门,看到两个警察。
“你是林太太嘛?”
“是的”
“我们过来调查一下,你认识一个叫小凡的女人嘛?”
“认识,她刚刚问我借了5万块钱”
“这么说钱是你借的?你为什么借钱给她”
“因为我们是同学,她说她男人打她,她怕自己被打死,所以想借钱离开,怎么了?”
“她死了。”
“什么?”
“我们昨天在隧道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她身上很多伤痕,但她是窒息而死的,死因很奇怪。”
“死了?窒息死的?”林太太听了似乎并不是很惊异,她淡淡地对警察说:“我建议你们去找她丈夫,他一直打她,从在大学谈恋爱的时候,但是小凡说,她爱他,她离不开他,她也许是被打死的,我是这么想的。”
警察离开后,林太太飞一般冲进了先夫的办公室,拿起昨晚从传真机里飘出来的那张白纸,纸上依然空无一字,但是页尾处,仍然有一些不规则的原点,这是什么意思呢?林太太暗自猜测着。
(2)
小凡死后两天,林太太拿着传真机上的白纸去拜访了一位私家侦探。
“你先不要讲话,让我猜猜你来这里的目的。”B侦探望着悠然到访的林太太,抢先开口说:“如果你是想请我查看你丈夫在外面是否有艳遇,我建议你还是回去吧,根据我的经验,一查一个准,个个都有。如果你是想我搜集你丈夫艳遇的证据,为了方便离婚时多分点家产,这个我倒是有兴趣,不过我收费很高。”
“不,你错了,都不是,我今天来这里是想你帮我调查一个死人。”林太太说完,拿出了自己前夫的照片。
B侦探接过照片问:“他是怎么死的?”
“车祸,他的宝马车翻了,死得很惨,尸体面目全非。”
“他是你什么人?”
“我前夫。”
“你为什么要查一个死人?争遗产?”
“不是,他是孤儿,他的遗产都留给了我。”
“那就不要和死人过不去,让他安息吧。”
“我去认尸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无法判断,但是检验科的人出具了DNA的验证报告,证明死者就是我丈夫,让我签字,后来公安机关就把他的尸体烧了,把骨灰送还给我让我保存……”
“您想知道您前夫是怎么死的?”B侦探问。
“是的。”林太太回答。
B侦探在林太太简单的陈述中,嗅到了可疑而且危险的味道,B侦探是特种兵出身,退伍做过保镖,后来转行做私家侦探,出于职业的敏感,他知道有些案子可以碰,有些案子不可以碰,否则,无异于引火烧身。想到这里,B侦探站起来,说:这位太太,您这个事情我恐怕帮不上忙,我是帮人调查婚外情的,活人的案子我接,死人的案子我不受理。有些事情,管不了,也不能管。
“好吧,我不勉强----不过----”林太太停顿了一会儿,接着对B侦探说:“你是否可以帮我看看这些纸上的这些不规则的点是什么?”说着林太太从包里掏出那些纸。
B侦探接过来,看到纸上不规则的圆点和横线。他张口便说:“这是摩斯密码。”B侦探说到这里,停住了,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天色一般。
“上面说什么?”林太太问。
“这段密码的意思是------救我。”
说完,B侦探睁大了双眼,望着对面的林太太。她听到这句话后神色有些疑惑,那双眼睛如同星星一般,闪烁着寒冷的光芒,她似乎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神色依然镇定。她的脸正对着窗外的阳光,像一朵焦灼的葵花,仿佛即便燃尽也要拼命迎着阳光。林太太奇特的表情和超出常人的冷静,让B侦探突然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原来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
“这是谁发过来的?”B侦探问。
“对不起,这和你没关系。”林太太从B侦探手中抽回那张纸,坚决地说。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B侦探看着她黑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暗黑的回廊里。
(3)
林太太从B侦探处回到家时,发现别墅门外站着一个访客,这个男人她是认识的,那是小凡著名的丈夫,那个在她生前不停殴打她,却又让她不能离开的男人。
林太太的身影一出现,小凡丈夫像旋风一样,冲过来把她按在门口,这个愤怒的男人把痛苦都凝聚在暴力里,这已经是他习惯和常态。
“我来这里是想知道,小凡是怎么死的。”他怒吼着。
“她是被你打死的。”林太太边回答边努力挣脱,可是她做不到。
“你胡说,我打了她这么多年,也没有被我打死过,是她来了你这里之后就离奇的死了,你知道嘛?警察说她是窒息死的。你为什么要借钱给她?你是罪犯,是你害了她。如果你不借钱给她,她不会死。”
“她死,你真的在乎嘛?”林太太声嘶力竭起来。
“她是我妻子,我当然在乎!!”说到这里,小凡丈夫松开手,抱住自己的头开始大声痛哭。
林太太用那双有如星星般的眼睛望着对面那个扭曲的男人,失去一个女人,让他像一棵失去叶子的树,只能在秋风里瑟瑟挣扎。看着这一切,林太太嘴角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容,冰冷得如同冬天玻璃窗上的窗花,她原本以为,失去小凡,不过是让他失去一个可以发泄愤怒的对象,她以为,失去小凡后,这个男人会再去找一个顺从他的女人,继续实施着他的暴行,让他的人生顺理成章的延续下去。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追查她的死因。
“如果你想知道事实,我可以告诉你更多。你太太小凡不是第一次问我借钱,她借了很多很多次,说是替你还赌债,她怕如果不能帮你还钱,你会打死她,她总是怕有一天会被你打死,她不停和我说着这样的话,我每一次见她,她身上都布满伤痕,她是被你打死的。就这么简单。”
“你闭嘴,你胡说,你这个妖妇!”林太太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小凡丈夫,他在顷刻之间愤怒得如同困兽,眼睛中的血丝爆裂开来,他疯狂地冲向林太太,抓住她的头发,拼命地把她的头往墙上撞。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林太太觉得眼前的天空像个巨大的陶瓷盘子,旋转起来。
就在这时,林太太感觉到一股凌厉的空气划过脸旁,小凡丈夫跟着惨叫了一声,接着,她的身体从墙边滑落到地上,她睁开眼睛,看见两个男人在殴打,小凡丈夫显然不是对手,林太太睁大眼睛,她渐渐看清,和小凡丈夫对打的那个男人是她刚刚会面过的B侦探。
“他不是说,他管不了,也不能管嘛?”林太太正想着,小凡丈夫却在一瞬间,再次冲过来,抓住了她的头发,右手里还握着一把刀子,他把刀子逼近林太太的脖子,对B侦探说:“你退后,不然我就杀了她。我来就是为了杀了她,给小凡报仇的。”
“这位先生,你冷静点,你有什么证据确认你太太是她杀的?”B侦探,退后了三步,大声喊话。
“你杀我?杀了我,你就不知道小凡是怎么死的”林太太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小凡丈夫继续大声吼。
“你不是想知道小凡是怎么死的么?你和我在这个别墅里住一夜,明早你就知道了,小凡就是在这里住了一晚后才死的。除非,你不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我要知道小凡是怎么死的,我爱他。”小凡丈夫边说边疯狂地把林太太往别墅里拉。
“不要报警,我会解决着一切的。”林太太对着对面的B侦探大声说。
B侦探看着小凡丈夫把林太太拉进别墅,然后把大门锁上。他站在门外,生平第一次感到坐立不安,以他的能力,他是可以闯进别墅把林太太救出来的,那个疯狂的男人拿的不过是一把水果刀。他也可以报警,让警察以合理合法的方式解决这一切,可是B侦探想着林太太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渊源的,而这个女人可以解决这一切,他相信她的话。
于是,B侦探在林太太家的别墅旁站了一夜,这一夜很安静,没有任何奇异的声音,连风声都没有。清晨的时候,B侦探附近的地上是一地的烟头。就在这时,别墅的门慢慢开了,一会儿,从门里走出来的,是一身憔悴的林太太。
B侦探冲了过去,问:“他呢?你还好吧。”
“还好你还在这里,林太太的声音很虚弱,“报警吧,他死了。”说完,林太太晕了过去。
B侦探抱住林太太,他感到她的手是冷冰冰的,身体柔若无骨,乌黑的头发垂落下来,但是气息是平顺的,应该是极度惊慌引起的昏厥。
这时,清早太阳慢慢升起了,B侦探环顾四周,他注意到别墅的院子里生长着一片茂盛的向日葵,这是一群永远迎着光生长的植物,当太阳渐渐升起,它们也开始渐渐昂起头颅,晨风吹来,向日葵的叶子发出翕动的响声,伴随着风起云涌,天空变得深远辽阔起来,B侦探望着这奇异的风景,突然觉得人的命运在苍茫的天地间其实是如此渺茫,他默默地从口袋中掏出了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4)
警方无法根据现场的证据判断小凡丈夫是怎样死亡的,根据法医鉴定,他是窒息而死的,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站在旁边的而林太太,说话的声音很小,微微有些发抖:“他来到我这里,冲过来打我,他说小凡在我这里过了一夜就死了,他想知道小凡的死因,他说是我害死了他,我争不过他,于是就留他住了一晚。可是没想到清早我去叫他时,却发现,他的身体是凉的,已经没有呼吸了。对不起,你们还有什么其它要问的么?”说完,林太太抬起头,眼泪扑簌地从苍白的脸上流了下来。
警察也对报警的B侦探做了例行的询问:“请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她们家门口?你和这位太太认识么?”
B侦探说:“我清早要去拜访这个别墅区里的另外一位太太,路过这里而已,正好看到这位太太推开门倒在地上,于是我就报警了。”
“另外一位太太?你大清早来拜访另外一位太太做什么?”警官问。
“她是我的客户,她出钱让我搜集她先生出轨的证据,我是私家侦探。”B侦探的回答天衣无缝,坐在旁边的林太太,嘴角隐隐泛起一丝不被人察觉的笑容。
现场清理完毕后,大家各自散去。警察们都离开后,林太太给B侦探打了电话,请他傍晚来家里来喝茶,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太阳落下,天边还燃着红红的火烧云的时候,B侦探推开了林太太的家门,门没有锁,他径直地走进了院落,在满是向日葵的花园里,林太太一袭黑衣,端坐在那里,她前面是漂亮的茶台。
“我先生生前喜欢喝茶,家里有上好的雨前龙井,您喜欢喝茶么?”林太太问。
“我只喝水。B侦探回答。
“这茶一芽一叶,芽芽直立,汤色清洌。”林太太淡淡地介绍着。
B侦探对茶道并没有研究,他看着火烧云下的林太太,纤细的双手摆弄着眼前精致的小茶具,接着,醇香的味道弥漫了过来。林太太把茶递给他,B侦探接过来,一口喝了下去。
“你为什么敢喝这茶,不怕我下毒么,这个家里已经死了两个人。”林太太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声音清脆得像在玻璃杯中翻滚的冰块。
“一杯茶,有什么不敢喝?”
“今天你为什么不告诉警察你所知道的一切?”林太太切换了话题
“那纸上的摩斯密码是怎么回事?小凡夫妻到底是怎么死的?”B侦探反问。
“他们是一对怨偶,就像水上纠结的水藻,一直到死了,才能分散开。他们应该死,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至于那纸上的摩斯密码,是从我前夫的传真机上发过来的,每天夜里两点的时候,传真机就会不停地响起来,当你把它接通,就会传过来这样一张带着密码的白纸。”林太太徐徐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B侦探边听边想:究竟是什么人在夜半的时候,每日发这张写着“救我”的传真呢?接着,他突然说:“林太太,你要是不介意,我今晚想住在这里。”
“我想你还是不要住在这里比较好,我没有说谎,小凡和她丈夫都是在这里住了一夜,看到这个奇怪的传真后就死掉了,我怕你过了一夜也会死。”林太太冷冷地回答。
“你保证,今天和我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B侦探带着审问的语气。
“我保证,因为想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
“他死,你真的在乎么?”B侦探随口说出了昨天林太太对小凡丈夫说的那句话。
“这世界上显然不只一个人想要知道自己伴侣的死因。”林太太回答。
“因为你爱他?”
这一次,林太太沉默不语,片刻之后,她将放在茶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她前夫的资料和一个装满了钱的信封取了出来,交到B侦探的手上,说:“我知道,如果你来赴我的约会,就一定会帮忙我,这是我所知道的我丈夫过去的全部的资料,我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对我来讲,非常重要。”
“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如果查出真相,你会死,你还愿意去查么?”B侦探凝望着林太太。
“是的,我愿意。”林太太坚定地回答。
“好吧。”B侦探放下手中的茶杯,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对面的林太太,一袭黑衣让她看起来如此肃穆,他想象着她出席丈夫的葬礼的情景,这个肃穆的女人,手里拽着一朵饱满明亮的花,那是一朵肃穆的葵花。
(5)
林与南先生生前喜欢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喝茶,想事情。林与南先生喜欢喝茶,是因为只有泡茶喝茶才能让他完全地安静下来。一个人的一生中究竟有多少事情要想,大概如同指间沙一样,难以计算吧。
但是此时,无论是多好的茶,也无法让坐在办公桌前的林与南先生镇静下来,因为他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已经到了十字路口,跨过这一关,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跨不过这一关,迎接他的恐怕将是灭顶之灾。“总归是有这样的一天的,这难道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嘛?也许唯一可以逃脱的方法,就是制造一次假死,金蝉脱壳……可是,接下来,去哪里呢?”林与南先生默默地想着。
他正想着,办公室的传真响了起来,他接收,传真来自他太太,上面写着:亲爱的,你左手边的抽屉里有印度锡兰红茶,喝的时候可以加一点红塘和姜片。林先生握着这张传真,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的手开始微微地发抖。
林太太与林与南先生是半路夫妻,林与南先生在遇到林太太之前曾经有过三任妻子,一位死于春天,在山涧游览时,春潮突然涌起,被淹死了,一位死于夏天,犯了无名的热病,死于高烧不退,还有一位死于冬天,在滑雪的时候遭遇了雪崩。而且三位妻子都没能给林先生留下子嗣。
三任妻子相继去世后,林与南先生本打算孤独地了却此生,但是某日,他在常去的茶室里遇见了现在的林太太,那是一个秋天,窗外的树叶是金黄金黄的,金黄色的阳光散落在林太太的脸上,让她的面庞看起来像一朵焦灼的葵花。
林太太把泡好的一杯茶轻放在林与南先生的桌前,她的手指白皙而绵长,柔若无骨,然而那眼神却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射了过来。接着,她开始慢慢地弹着古琴,那散落一地的琴音,和弥漫的茶香,让林与南先生在一瞬间感觉到,这个女人应该是陪他走到最后的女人。于是三个月后,林与南先生再一次结婚了。
林太太少言寡语,除了精通茶艺外,厨艺也十分了得,然而她懒得与外界沟通,很少用手机,更是从不用电脑。林与南先生业务繁忙,结婚后也难得回家,过着候鸟一般的生活。于是林与南先生在家中装了一台传真机,夫妻二人就靠发传真来实现沟通。
此时,林与南先生握着妻子发来的传真,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他在思考他该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他人生中的这场劫难,说来,一切的一切起源于10年前,他与日本人做人参生意的时候。
林与南先生起家于做人参生意,他把采摘自长白山的人参出口到日本,最开始,所有的生意不过是小打小闹,但是慢慢的,出口量大了起来,林与南先生开始频繁地去日本出差,最开始是一年去2次,之后发展到2,3个月就要去一次,最后林与南先生的公司吞并了其他几家经营人参的贸易公司后,他在长白山买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块参田,并且请来了当地最好的种植人参的师傅帮他经营参田。另外,在频繁地和日本人参商人的接触中,林与南先生渐渐熟悉了几个最重要的经营人参的日本商社。
除了亲自去日本拜访商社的客人,林与南先生也邀请这些商社的老板来中国访问,带他们去长白山,观看参田,并且安排其他的旅游项目。渐渐的,林与南先生与日本最大的人参商社的采购总监田中先生交往密切起来,一方面两个人都爱喝茶,另一方面,田中先生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因为他的妈妈是日本人,他的爸爸是地道的中国人。
“我非常的喜欢中国,小的时候读了很多关于中国的书。”田中先生这样说。林与南先生为结识了这样的朋友感到高兴,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日本,林与南先生只要和田中先生在一起,两个人就一起煮茶论道,谈天说地,好象彼此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从历史到文化,从文艺到体育,从饮食到女人。只是,开朗的林与南先生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像飞蜘蛛网中的飞虫,无法控制地被慢慢套牢了。
一日,在田中先生访问中国的时候,田中先生和林与南先生静坐在长白山脚下的一个茶室里,一边品着茶,一边互相探讨生意上的事情。
“虽然东洋和高丽都有人参产出,但是在我心中,只有长白山出产的人参才是品质最好的。”田中先生操着一口流利的汉语说。
“您实在是夸奖了,高丽的红参有着良好的蒸包流程,功效也是一流的”林与南先生说。
“我听说林先生在长百山有一块参田……”
“是的,但是不过是很小的一块,我的公司并不是这里最大的人参公司,这一点田中先生您是清楚的。”
“你有听说过我们商社要与贵国最大的人参商社合作的事情?”
“略有耳闻。”
“我们打算收购贵国最大的人参商社,虽然不能实现完全收购,但是我们打算出资买下他们在长白山的大部分参田并参与经营——林先生,我和您实话实说,我们商社已经和贵国的商社在其他细节方面已经洽谈完毕,只剩下最后价格的确认了——不知,林先生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田中先生的话说得迂回曲折起来。
“帮忙?”林与南先生皱起来眉,他不知道他能在中间帮什么忙,这个日本人又希望自己能帮多大的忙?这一切似乎来的太突然,但又似乎是水到渠成的谈话,林与南先生沉默不语,而对面的田中先生面对林与南先生的沉默,似乎早有准备而且特别沉得住气。田中先生望了望窗外,接着说:“天色晚了,林先生如果不介意,明天上午,我们还是这个茶室见?”
“——好吧。”林与南先生回答。
(6)
林与南先生第二次会见田中先生,仍然是在茶室。虽然他对田中先生的目的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但是作为一个从事国际贸易的商人,当商业触碰到两个不同国家利益的时候,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说不,所以林与南先生在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委婉的说辞。
然而,端坐在茶室中的田中先生所说出的话却与林与南先生的意料之外。
“林先生,关于日本商社收购中国参田的事情,您一定已经听说了。”
“我听说了一点点。”
“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我——”
“关于收购的底价?”
“田中先生,关于收购的底价,这个是要在商社中做到重要位置的人才能做得知的机密文件,我想,以我个人之力,难以帮上什么忙——”
“林先生,你误会了。”
林与南先生有些吃惊地望着田中先生,此时,他隐约地感觉到,也许田中这次是另有所求。
“林先生,我父亲是中国人,这个您知道的吧。”
“是的,您的父亲是中国人,母亲是日本人。”
“是的,但是我的母亲,是在日本侵华战争时遗留在中国大陆的日本孤儿,她在中国东北长大成人后才回到日本的,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所以回到日本后,她就嫁给了一个中国人。所以我母亲对中国人民的感情是很深的。”
“田中先生,你——”林与南先生不知道田中先生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林先生,中国的参田,不能被日本收购,这是一件牵涉到政治利益的经济事件。”
“田中先生,您的意思是——”
“贵国的商社高层,已经被日方收买。”田中先生严肃地说。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林与南先生望着田中先生,他压抑不住内心的震惊,但是依然保持平静地说:“田中先生,我并不想知道的这么多。作为一个小小的商人,除了赚取金钱,我对其他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兴致。”
“林先生,你必须要阻止这个事情的发生,因为你是一个中国人。”
“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介平民。”
“你可以。只是请你帮很小的一个忙,请你把这把折扇,在启参之日,送到中国商会东北分社的邮筒里。这本该是我亲自递送,但是我怀疑自己已经暴露,活不到那一天,所以请你一定要帮忙。为了安全,我将隐藏我们曾经交往过的所有信息,送完扇子后,请您从此以后离开东北,不要再回来,到南方去吧。”说着,田中先生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折扇,交到了林与南先生的手上。
林与南先生拿着这把折扇,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他不知道田中先生所说的一席话是真是假,他该相信还是不相信,他感觉以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辨别这其中的玄机。
田中先生好象洞悉林与南先生的内心的想法,他微笑着说:
“林先生,你觉得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
“这-----”
“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被赋予重大的使命,这种使命感,驱动我从事着我现在所做的工作,若有一天,当你发现我不在这个世界上,请你一定把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完成。”田中先生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出近似于神圣的光芒,说着他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接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茶室。
林与南先生小心地打开折扇,那上面空无一字。
接下来,林与南先生凭借着自己在商圈里所积累的人脉,陆续地打听到有关中日双方洽谈一些事宜,有关日方即将全面收购参田的消息还是渗透了出来,林与南先生不动声色,听取着各路的消息,直到有一天,他的一群朋友在聊天的时候,有人当做故事一般讲出来,说日方的采购总监田中先生因为操劳过度,心脏病发突然离世了。大家都说,这真是遭天谴,才会使收购推迟到了启参日之后了。
这一晚,林与南先生感到如坐针毡。他反复把田中先生的折扇,打开又合上,但是他没有在这个扇子上发现任何字迹。他反复想起当日坐在茶室里田中先生对自己讲话的那个表情,该不该相信这个人?该不该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又把自己和田中先生从认识一直到最后一次在茶室见面的每一次会面都在头脑中反复回顾。随着离启参之日越近,林与南先生越难做出判断,于是他决定追随自己的直觉行动。
于是,林与南先生开始提前安排,作为一个小型的贸易公司,结束掉这个公司并不是什么难事。接着,在启参之日当天,林与南先生按照田中先生的要求把折扇丢进了邮筒之中,然后当天,他就带着自己全部的行李,离开了东北。来到了上海。
在到达上海一个月后,林与南先生辗转地听说,日本收购中国参田的行动失败了。这个消息终于让林与南先生踏实了下来。他躺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安稳地睡了一夜。但此时他并不知晓,从此以后他的人生再不会有安稳的夜晚。
(7)
林与南关掉在东北的贸易公司,来到上海的第一个夏天,异常闷热,这个夏天他没有做任何事情,他把自己整天关在租来的小房子里。不知为什么,他脑子里总是回忆着和田中先生在茶室里的最后一次谈话,他的表情,他的眼神,每一个细节,历历在目,还有那把没有任何内容的折扇,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某一个温度达到39度的中午,林先生接到了一个来自他在东北的亲戚的电话,说他的妻子莫名地发起了高烧,而且持续不退,希望他赶快回家探望。林与南先生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太长时间忽略了自己的妻子,本来答应她一切安定下来就接她来上海的,但是自从他来到上海后,内心好似长满了野草的荒原,现在听到妻子生病的消息,他放下电话后,买了当天回家的飞机票。
在机场的候车室里,林与南先生无聊地翻阅着报纸,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年人突然不小心把一袋子的糖散在地上,林与南先生便过去帮忙老人家拣散在地上的糖果。当他把糖果递到老人的手上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气,接着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等林与南先生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密室里。他抬起头,看到正对着他的头顶有一个摄像头,他对着摄像头招了招手。接着,密室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林与南先生望着他的眼睛,顿时想起了那个把糖果散落一地的那个老头。
“原来是你……”
“是的,你很敏锐,的确是我。”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给你看样东西”,中年男人说着,把一把空白的折扇放在林与南先生面前。
“这是田中先生的折扇。”
“是的。”
“为什么在你这里?”
“林与南先生,我们很感谢你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你到底是谁?”
“林先生,很快,我们会安排您去经营一家军火厂。”
“军火?”
“是的,这是国家的安排。”
“让我离开,我的妻子病重,我要回东北去看她。”
“你不必去了,她已经去世了?死于高烧不退。”
“去世了?”
“是的,林先生,我们已经对你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你是孤儿,曾经在军队服役2年,妻子均以离开,没有孩子,我们觉得你的背景,以及你在日本收购中国参田活动中所表现出的沉着冷静,以及大义凛然的牺牲精神,非常适合接下来为你安排的工作,当然,还需要一些专业的培训。”
“你到底是谁?你想让我做什么?”
“叫我K先生,从前我是田中先生的联络人,以后我将是你的联络人,我们是国家安全局。”
林与南先生听完这些话,低头不语。
“林先生你是孤儿,你该明白,这是命运的安排。”
“折扇是什么意思?”林与南先生说。
“表面上看是空白的,但是实际上-----”K先生打开折扇,把台灯照向折扇,就看见,折扇上有一些细小的小孔,光从小孔中透出来,打在桌子上。“这是摩斯密码,上面记录着一些重要的信息。接下来,你也要学会这些密码,方便我们日后的交流。”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你不要问,以后会知道的,你的房子我们已经帮你退掉了,你在上海会有新的住址,请你接受已故的田中先生所带给你的改变,从此你要走上不同的道路,祖国和人民不会知道你的名字,但是你却必须为维护他们的利益付出努力甚至生命,这就叫做使命。”K先生坚定地说。
(8)
B侦探坐在办公室里,对着桌子上的带有摩斯密码的传真件沉思,在接受了林太太的委托后,B侦探就开始动用自己的关系调查林与南先生的死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他的一贯信条。
林与南先生的死因的确离奇,一个成功的军火商人,他离奇地驾驶着自己的宝马车撞树,然后这个有着四个安全气囊的宝马车居然让林先生死得面目全非,无法辨别他的模样,而且隔天尸体就被迅速火化。这显然是一场被人操控的事故。
军工厂绝对是由国家所有的,林与南先生作为军火工厂的董事长,与政界和军界都有着密切地联系,B侦探调查到一定阶段后,终于停滞了下来,他感到自己再继续下去,自己将要和国家机构触碰下去。但是B侦探转念一想,也许他该换一个突破口,为什么这种写有救我的传真会在林与南先生死后不断地发到林太太家里?难道,这说明,林先生根本没有死?
在一段时间的调查告于段落之后,B侦探给林太太打了电话。在打这个电话前,B侦探显得犹豫而且沉重,但是电话里林太太口气是轻松的,她幽幽地说,既然有结果,下午就来我家里喝喝茶吧。
下午,林太太家的花园里,向日葵依然骄傲地仰着头,让人忽略了它阳光的面庞背后其实也深藏着阴影。
“这些向日葵是你种的?”B侦探问坐在对面的林太太,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总是一个样子,一双眼睛,星星一般闪耀着,让你被它吸引,又遥远得不能触碰。
“是的,这是我喜欢的一种花,在西方,它的花语叫**慕,传说因为有一个女子得不到太阳神阿波罗的爱慕,愿变成一朵葵花,用一生等待。”
“爱情?”B侦探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林太太的表情骤然森严起来。
“我笑林太太在有生之年是否真正知道什么叫爱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太太,你已经嫁了三任丈夫,而且你的每任丈夫都死因离奇,你真是个特别的女人。”
“B侦探,我出了钱是让你调查我的丈夫,不是让你来调查我。”林太太的语气凛冽起来。
“而且,我怀疑林太太也不知道亲情是什么?林太太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的女儿,不是么?林太太家里非常贫寒,为了养活儿子,就把女儿过继给了远房亲戚,名义上是过继,其实是卖了个好价钱。”
“你想要说什么?”林太太冷冷地问。
“难得林太太听到这些还能保持冷静,足以说明你是个非常特别的女人。只是,我不明白,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如此美丽,为什么却能做出如此冷酷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太太,您手上所有的财富,都是继承了每个死去丈夫的遗产,你是一个年轻的有钱的寡妇,可是当你生病的亲戚来问你借钱时,你居然把他们拒之门外,你看着他们活活的病死,是这样的吧。
”
林太太冷漠地听着,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她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像大部分有钱人一样为富不仁,这么多年,任何人上门问你借钱,你从来都没有借过,除了已故的小凡。你为什么要借钱给她?”
B侦探说到这里,林太太抬起头笑了,她的笑容很诡异,在她的眼神和笑容里,看不到任何愤怒。这种诡异的表情是对B侦探所说的一切的一种积极的回应,是的,B侦探所说的都是事实,但是这一切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一个人,顺着蜿蜒的藤蔓,查找到了她荆棘一般的过去。
“这些陈年旧事,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为什么要借钱给林小凡?”
“为了延续她的爱情。”
“这话怎么讲?”B侦探对这个答案感到不解。
“读书的时候,我和小凡是住一个寝室的,我看她,疯狂地爱上了一个男人,从一个女孩变成了女人。当这个男人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她总是说他不过是把他的痛苦握在拳头里,她说这一切都是爱情。”
“于是你就一次次借钱给她,然后看她一次次被殴打?”
“这是个实验,我想知道,一个女人对爱情的坚持,到底有多久,我还想知道这个男人的爱情,是不是在得到金钱之后,才能持续。”
“在我有生之年,我没见过一个女人像你这样冷漠凶狠。”B侦探听后,带着震惊的语气评价。
“像你这样心如蛇蝎的女人,居然会有这么多优秀的男人愿意娶你。我真是感到深深的不解,你究竟是怎样迷惑了他们?”
“他们对我的迷恋就像你此时对我的迷恋一样。”林太太淡淡地回答。
“我从没有迷恋过你。”B侦探斩钉截铁地否定。
“是么,那你为什么调查我的过去?”林太太温柔的口气像一杯热茶。“我请你调查的是我死去的丈夫,不是我自己?”
“我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被你杀死的!”B侦探冷冷地回答。“就像你杀死其他两任丈夫一样。你杀死他们然后谋取他们的财产。林太太,这就是你,你就是这样的女人。”
林太太望着B侦探,寒星一般的眼睛闪耀着犀利的光芒。她一边摇头一边说:“B侦探,你的侦破能力不错,我的确做过很多冷漠的事情,但是我没有杀过人。更不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丈夫。”林太太把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确定无疑。
(9)
B侦探离开林太太家中,反复回顾着和林太太的谈话,他在重新推断每一个细节来判断林太太到底有没有杀过人,如果是林太太杀了人,林与南先生是没有必要在半夜时往自己的家中发传真求救。但是这样冷漠狠毒的一个女人,她已经得到了林先生的遗产,为什么还要去调查林与南先生的死因?
“他们对我的迷恋就像你现在对我的迷恋一样。”B侦探耳边突然又回响起林太太这句话。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是迷离的。这迷离的表情在一瞬间,让B侦探深陷入回忆的海洋。
B侦探并不是生来就要做侦探的。
B侦探也不是生来就注定要孤单一人。
这一切的转折,都是从他特种兵生涯结束后。
B侦探特种兵退役后本来是在一家娱乐场所做了保安,期间,一位常来的老板得知了他的背景,便出了10倍的薪资请他到尼日利亚工作,工作的内容就是押送钱款。这是一份有着生命危险的工作,但是B侦探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就接受了这个任务,原因很简单,他需要钱。
当时,年轻的B侦探想要的只是钱,但是有时候,金钱的背后往往是他无法触碰的深渊。在尼日利亚的第二年,一天,在押运货款的路上,B侦探打死了一个前来挑衅的年轻的中国人。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是一个偶然时事件,打死一个人在战乱的非洲不算什么,但是后来B侦探才知道这个人是当地一个中国社团组织头目的儿子。
等到在中国的亲戚打电话给他,沉痛地诉说他的父母兄弟妻子都在一晚之内惨死于家中的时候,B侦探才慢慢了解到,他卷进了两个利益集团对当地建筑市场的瓜分的核心。显然,他成了别人的棋子,成了一把杀人的刀。早在他在夜总会做保安的时候,这个深藏不露的老板就已经看到了他所具备的素质,于是,他安排了这一切。一个人的一生中说来其实从来没有任何偶然。
老板帮B侦探安葬了所有的家人后给了他五百万,B侦探收下了。老板邀请他继续留下来做事么,但是B侦探拒绝了。因为在经历了家破人亡之后,一种深深的厌倦牢牢地抓住了他。于是,B侦探拿着这笔钱回到了中国,变卖了自己老家全部的家产,来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开了一家私人侦探工作室。
从此,B侦探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帮忙那些有钱的寂寞的女人搜集丈夫外遇的证据,甚至是帮某些有钱的女人寻找遗失的小猫小狗,他想,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本想就这样了却残生,一路孤独地活下去。直到他遇到了林太太。是的,B侦探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好象是毒药一样,散发着迷人的味道,从第一次碰面后,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就在引诱他,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想要调查她的过去,想要翻查她的历史,想要了解她的一切的一切,他了解得越多,就发现了这个女人的悲惨,接着,又发现了她的狠毒,接着,又发现了她的冷漠。原来了解一个人,就像在剥一颗洋葱,当你泪留满面地一层层拨开,却发现,它原来是没有心的。
B侦探望着放在桌子上,那张写着“救我”的传真,第一次莫名地感到一丝恐惧。突然,B侦探的思路一转,也许他可以就传真的来源做一点调查。
(10)
通过对传真号码的调查,B侦探发现这个传真来自于日本京都的清水寺附近的区域。最后,经过不断的排查,B侦探终于在京都清水寺旁边的一个茶室里,发现了这一台传真机。
经营茶室的是一位僧人,神情淡然,身形又有几分肃穆。他看见进门的B侦探,用日文问候了几句,B侦探听不懂,只是从他进门,他就盯着这个僧人手中的扇子,紫竹做的扇子,16档,扇面纯白一片,无一字,无一物。
僧人不语,端坐在桌前,用日本的礼仪为B侦探泡茶。
半响,B侦探突然用中文问:
“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僧人默默地抬起头,他看B侦探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凛冽。
“我相信你听得懂我在说什么”B侦探继续用中文补充。
“你叫我田中先生好了”僧人淡淡地用流利的中文回答,他没有放下手中的茶具。“你怎么知道我听得懂中文?”他反问。
“你手上的扇子告诉我的。”B侦探回答。“这是一把地道的来自中国的定制的扇子。而且已经用旧了。”
僧人边说边递给B侦探一杯茶,B侦探接过来,又放下,说:
“我还是开门见山吧,田中先生,您,和林与南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发那个带有‘救我’的传真?”
“10年前,我曾经频繁出入中国东北的参田,那时我和林与南先生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好友。后来,我成了一个死去的人,但是其实我没有死,在别人以为我死了以后,我就来到清水寺修行。在我死去的之前,我曾经留给林与南先生一把折扇,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田中先生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接着,他说:“您真是一个勇气可嘉的人,您居然能找到我,看到这个传真的人会死,难道你不怕嘛?”
“为什么看到传真的人会死?”
“因为察觉到我活着的人必须要死。”
“林太太也看过这个传真,为什么她没有死?”
“因为她是执行者?”
“执行者?”B侦探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她和林与南先生结婚时,所做出的一项交易。成为他的太太,也是他的执行人。”
“那些看到传真的人都是怎么死的?”B侦探继续问。
“家里豢养着一些很小的毒蜘蛛,当有人看到这些传真,林太太就暗暗在他们的衣脚上涂上一些药水,小蜘蛛会盯咬有药水味道的人,这些蜘蛛极小,咬在皮肤上并没有痕迹,事实上它的毒液并不会对身体产生致命的伤害,只是,会造成一些幻觉,最后中毒的人会因为无法从自己的幻觉中解脱出来,殚精竭虑而死。”
“她果真还是杀了人。”B侦探默默低语,心中飘过一丝忧伤。
“她只是对她的丈夫忠诚而已,我是这样理解。”田中先生继续问,“林与南先生,他已经不在了嘛?”
“是的,他死因离奇,”B侦探回答,“尸体面目全非。”
“像我们这样的人,终究都有这样的一天。”
“可是我怀疑他没有死。”
“十年来,我们来往都靠着这台传真,我们确认对方仍然存在的信号就是‘救我’,几个月前,当我一次次把这个传真发给林与南先生却得不到回复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到了他离去的事实。”
“可是你仍然在继续发,你不怕别人找到你嘛?”
说到这里,田中先生拉开茶室的窗帘,指着外面的清水寺说,先生你来拜访我之前年难道没有参观一下京都最著名的清水寺嘛?秋天的清水寺被红叶缭绕着,站在清水寺,可以将大半京都的风景尽收眼底,然而正殿的阳台突出于悬崖之下,却成为人们自杀的首选。
“在这么美丽的地方自杀?”B侦探望着田中先生手指的方向,那美丽的佛寺若隐若现。
“是的,那是一种美丽的归宿。十年前林与南先生来京都出差的时候,每一次都要来清水寺参拜,那时他是个年轻人,他生意做得很顺,他想成为一个大商人,可是我的出现改变了他的命运。后来很多次,他提起过,他一定要死在清水寺的山涧之中。”
“田中先生---你的意思是?”B侦探对于这个结果有些感到惊异。
“这是我们这些人的宿命,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你想要的结果,我也知道了我想要的结果,这一切都可以结束了,不过,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林太太,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猜想她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忠诚,在爱人死后仍然执行着当初的承诺,我认为,这是一种爱。”田中先生说。
“什么东西?”B侦探问。
“就是我手中的这把折扇,”说着,田中先生把折扇递到了B侦探的手中。“请你交给林太太。”
(11)
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当B侦探离开田中先生回到中国,坐在满是向日葵的院落里,看着美丽的林太太宁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她那双星星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让B侦探觉得,一桌之隔,仿佛隔着一条漫长的银河。
“他-----真的死了?”最后还是林太太先开了口。
“那些蜘蛛,养在哪里?”B侦探答非所问。
当B侦探提蜘蛛时,林太太见大惊失色,但像B侦探所见过的所有的杀过人的人一样,在顷刻间她又恢复了冷静。
“蜘蛛就养在向日葵林的后面,那些整天面向阳光的花儿,有着象征爱情的花语,可是你不要忘记,所有的阴暗都在阳光背后。你越向阳光伸展,你就越要扎根于黑暗。”林太太幽幽地回答。
“你到底杀过多少人?”B侦探缓缓地问,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感到自己似乎不能呼吸。
“如你所知,我曾经嫁过三任丈夫,我的人生,我的每一次婚姻,都是交易。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母为了养活儿子,把我过继给了远房的表亲,后来在我20岁的时候,我的继母为了要一笔钱,又把我嫁了一个有钱的老头,那是我的第一次婚姻。可是我没有动手杀过他,只是他不止我一个女人,我的美丽更加剧了他的纵欲无度,后来他就死了。”林太太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陷入进深深的回忆。
“我第二任丈夫,是我第一任丈夫的表亲,他深知,娶到我,就等于娶到一大笔的遗产,所以竭尽全力讨好我,我以为他是爱我的,可是他有了钱变得很快,吃喝嫖赌无不一一染指。我对于他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只字不提,只是每日根据食物相生相克的原理做各种精致的食物汤水给他吃,结果不到三年,他就死了。”
“你杀人于无形之中,不是更可怕?”B侦探喃喃地说:“可是小凡夫妇有什么错?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死?”
“他们是一对怨偶,小凡该解脱了,不然她被打死也是迟早的事。”
“你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人生。”B侦探大声打断她。
“我没有决定他们的人生,我只是完成和林与南先生的交易,我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他在茶室听我弹琴,他说他听出了我琴音中致命的冷静,他说我有能力去执行这一切,让看到那些神秘传真的人去死。而且你需要明白一点,我只放出了一只毒蜘蛛,那些毒液是不能致命的,但是问题是,当毒液侵入人的神经系统,能使人产生幻觉,是小凡无法摆脱那些幻觉的困扰,神志崩溃而死。可是我没想到她的丈夫会因此找上门,他整日殴打她,却因为她死而痛苦,他说这是一种爱。”
“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爱是什么。”B侦探冷淡地望着林太太说出这样一句话。
“是,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爱是什么。我很想知道我的第三任丈夫林与南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和我的前两任丈夫不同,他对物质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要求,好象也不怎么喜欢女人,他总是在工作,日夜不知疲倦,工作之余也总是在他的办公室里秘密的发着一些什么,可是他不告诉我,他只是给我钱。所以在他死后,我用这些钱,请你来调查这个男人,我其实不想知道他死还是没死,我想知道在我们短暂的婚姻生活中,他有没有爱过我。”说着,眼泪像流星一样从林太太的面庞滑落,那一瞬间,她全部的忧伤击中了B侦探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林与南先生全部的工作都是在极度机密的状态下完成的。我们无从得知,在他的人生中,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平和的生活,做出了怎样的贡献,怎样的牺牲,但是他可能必须要死,这是他的宿命。林太太,我来这里,其实最想知道的是,我也看过那个传真,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死?”
林太太悲伤地望着B侦探,默不作声。
接着,B侦探从口袋里取出了田中先生的那把折扇说:“这是田中先生嘱托我带给你保管的,我猜测,这是林与南先生的遗物。请你保管好。此外,林太太,我还有一个要求,不知该不该讲。”
“什么要求?”
“林太太,我请你接受我这样的一个男人,我想娶你为我的妻子,人生苦短,我不想再一个人度过,如果能死在你的手上,将是我作为一个男人最大的幸福。”
林太太显然被这段突如其来的表白震惊了,就在她和B侦探丝毫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个人已经悄然走进了院落,这个人深深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B侦探的表白。
“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这个人大声说。
“你是谁?”B侦探问。
“我是扇子的主人,你们可以叫我K先生。我是已故的田中先生和林与南先生的联络人。”
“你来做什么?”
“接过这把扇子的人,有属于他自己的宿命,不管你们愿意不愿意。这是国家的安排,从今天开始,你们将有新的身份,林太太会继承林与南先生的军火工厂,而B侦探你,可以以林太太丈夫的身份,协助管理。我们之间接头仍然靠林与南先生的那台传真,暗语是‘救我’。”
“为什么是救我?”
“你可知道那位大愿地藏王菩萨,曾在佛前立下宏大誓愿:“为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说到这里K先生望着B侦探和林太太,“众生不得救,他不能离开地狱,不能成佛。”说完K先生离开了林太太的院落。
望着天边火红的云彩,B侦探想起那被一片红叶缭绕的清水寺和田中先生坚定的眼神。接过折扇的人,需要接受他的宿命,这个时候,B侦探才想明白田中先生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是被选中的人。
想到这里,B侦探赶忙把这把无一字无一物的折扇打开,正对着阳光,果然,如他所料,扇面中有一排针孔大小的孔隙,阳光从中穿射下来,形成一组摩斯密码,上面写着: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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