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 经论讲堂:从敦煌日、月神图像看丝路文化交融
特别声明:本文为新华网客户端新媒体平台“新华号”账号作者上传并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新华号的立场及观点。新华号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
敦煌研究院张元林研究员
引言
敦煌石窟始建于十六国,有着一千多年的历史,中国丝绸博物馆“丝路岁月:大时代下的小故事”展览中,“沙州佛子”版块介绍了建于唐代晚期的莫高窟第17窟,“藏经洞”的洞窟主人洪䛒高僧。7月13日,国丝邀请敦煌研究院人文研究部副部长张元林研究员,以“从敦煌日、月神图像看丝路文化交融”为题作了一场专题讲座,让我们从敦煌壁画的图像见证了丝路岁月的精彩。
敦煌与丝绸之路概述
一、敦煌石窟的发现
上世纪初敦煌莫高窟藏经洞的发现,被称为20世纪中国学术界的四大发现之一。敦煌石窟始建于十六国的前秦时期,营建活动一直持续到元代。其中,藏经洞(今编第17窟)封闭于11世纪初。可能是为躲避战乱,敦煌的僧人把寺院中历代经卷、文书、档案、佛像及图画等封存于洞中,将洞口封住并以壁画掩人耳目。经过近1000年的风沙堆积,它们早已被世人遗忘。清光绪26年(1900),道士王圆箓在清理积砂时,无意间发现了第17窟“藏经洞”,六万多件公元4至14世纪的佛教经典、丝绸、法器、文书等弥足珍贵的史料,就在一个不经意的举动下重现天日。
敦煌文献出土,吸引了英国人斯坦因、法国人伯希和、日本人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俄国人奥尔登堡、美国人华尔纳等纷纷赴敦煌,购得了大量的无价之宝,因此今天在大英博物馆、法国国立图书馆、俄罗斯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都可以看到敦煌艺术,而余下的10000多件敦煌文物现存于中国国家图书馆。
二、敦煌艺术的重要性
国学大师季羡林先生在《敦煌学、吐鲁番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和作用》中有一段精辟的论述:“世界上历史悠久、地域广阔、自成体系、影响深远的文化体系只有四个:中国、印度、希腊、伊斯兰,再没有第五个;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的敦煌和新疆地区,再没有第二个。”
这四大文明与水有关。中国是黄河流域、长江流域,印度是印度河流域,希腊是地中海文明。而这四个文化体系汇流之处就是敦煌与新疆,汇集了来自北方的草原文明、西北地中海文明、古代波斯、古代巴比伦、古埃及文明,还有南面印度文明和华夏文明于一身。
敦煌石窟群,包含莫高窟、瓜州榆林窟、东千佛洞、西千佛洞、肃北五个庙石窟,以莫高窟为代表。从公元4到14世纪不间断开凿。直到14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兴起以后,敦煌石窟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敦煌石窟给我们留下了大量丰富的艺术与文献。1987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基于以下四大理由,把敦煌莫高窟列入中国第一批“世界文化遗产”。第一是敦煌地处丝绸之路的战略要点;第二是敦煌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第三是敦煌为东西方多元宗教文化、知识的交汇处;第四是敦煌保存了延续千年的佛教艺术: 莫高窟的雕像和壁画。
古代丝绸之路图
三、丝绸之路的敦煌
丝绸之路的概念是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于1877年提出。他在写《中国》一书时,思考公元前3至公元14世纪,中国和外部世界的交通要道要用什么称呼比较适当时,想到“丝绸之路”这个名称,因为在古代西方人的记忆中,丝绸是东方遐想的代表,他将这名称提出以后,很快得到世界各国认可。
丝绸之路从长安向西延伸,经河西走廊到敦煌,在汉代时分为两路,西北出玉门关,西南出阳关,沿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天山沙漠的交界一直到达葱岭(今帕尔米高原),再经帕米高原分成三路,通往欧洲、中亚、南亚、北非等地。
有关古书记载的丝绸之路,《汉书•西域传》记:“出玉门关往西域有南、北两道”、隋代裴矩《西域图记序》描述:“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
汉武帝时,派遣张骞两次出使西域,一次在公元前138年,一次在公元前119年。张骞对西域36国的风土人情有了一番基本了解,并带回许多西域物种中原没有的食物。不过根据考古发现,早在丝绸之路开拓与张骞通西域前,中国和外国已有零星贸易,在俄罗斯南部草原、小亚细亚都有中国丝绸的发现。公元前111年,设置“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丝绸之路彻底打通。
初唐,莫高窟第323窟“张骞出使西域”
丝绸之路上的敦煌,地处甘肃河西走廊最西端,北邻蒙古高原、戈壁荒漠,西接塔克拉玛干沙漠,东邻库姆塔格沙漠,南面是青藏高原、祁连山脉,是蒙古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
敦煌得益于祁连山的冰雪融水,形成一块绿州,考古显示,早在公元前2000年前,河西走廊已有人类生息繁衍。古代敦煌居民以汉族为主,先后另有羌人、匈奴、月氏、乌孙、鲜卑、吐蕃、回鹘、党项和蒙古等十多族,还有印度、西域僧人、中亚粟特商人和其他西域各国人士,经年累月来在此共创了多元、包容的敦煌文化。
范晔(398—445年)《后汉书・郡国志》描述敦煌:“乃华戎所交一都会也”。魏收(507-572 年)《魏书・释老志》里提到此地多元文化:“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
1994年《敦煌市志》有段描述:“敦煌的面积为3.12万平方公里,其中戈壁占总面积59.64%;沙漠占敦煌市总面积的16.36%;沼泽占敦煌市总面积的4.4%;盐碱滩占敦煌市总面积的4.58%;风蚀堆、风蚀沟占敦煌市总面积的6.2%;绿洲仅占总面积的8.82%。”
总结来说,丝绸之路上的敦煌,有四大特点:沙漠中的绿洲、丝路交通的咽喉之地、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多民族聚居地。
莫高窟第409窟,回鹘国王
莫高窟第409窟,回鹘王妃
榆林窟第29窟,西夏武官
榆林窟第6窟,元蒙古贵族
莫高窟B105窟,铜十字架
袄教(琐罗亚斯德教)二女神,唐
敦煌藏经洞出土
莫高窟第158窟,中唐,各国王侯举哀图
莫高窟第33窟,盛唐,婚礼图
黄道十二宫(局部),元, 莫高窟第61窟甬道
敦煌壁画中的日、月神图像巡礼
敦煌石窟有一百多个洞窟绘“日月神”形象的图像,这些图像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种,是中国传统的日轮、月轮;第二种,是莲华座上的日神、月神;第三种,是乘马的日神和乘鹅的月神。
这三种图中,以第一种数量最多,第二种次之,第三种最少,有些画面以不同类型的日、月神“混搭”,呈现“多元性”的特色。
一、中国传统的日轮、月轮
中国古籍中,可见许多以鸟、兔、蟾蜍代表日神、月神的记载。
《山海经・大荒东经》,以“鸟”代表日神:“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楚辞・天问》,以兔代表月神:“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淮南子・精神训》,以“蟾蜍”代表月神:“日中有鵕乌,而月中有蟾蜍”。
东汉张衡《灵宪》写到:“日者,阳精之宗。积而成鸟,象乌而有三趾。…月者,阴精之宗。积而成兽,象兔。…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蠩”,这些记载都是以鸟代表日神,兔、蟾蜍代表月神。
但是,学者季羡林先生,根据《全传大唐西域记》的记载,认为“月中有兔”的传说最早起源于印度,他说:“根据这个故事在印度起源之古、传布之广、典籍中记载之多,说它起源于印度,是比较合理的”。佛经中也有相关记载。
善无畏译《尊胜佛顶真言修瑜伽》:“日天子并后。乘五马车。两手把开莲华坐圆轮…门东面月天子并后。乘五鹅车。手执风幢上伏兔。坐白月轮中…”
在埃及的艺术中,也会见到红色的日轮中,有着鸟身牛头的图像。这类图像的相似性,可视为一种“文明的偶然性”,很难明确定论各地起源的先后。
以一个圆圈中有鸟表现日轮,用玉树表现月轮的方式,自汉代已形成固定模式,因此敦煌壁画中的此类日轮、月轮,可以视为中国传统的艺术表现。
敦煌的画工在绘图时,也并非只是将中国传统日、月图像完全模仿绘上。凤凰在中国传统神话中是“太阳之鸟”,因此敦煌的画工就把代表太阳与凤凰画在一起,以三足鸟或类似凤凰的造型出现。
月轮的“桂树”形象,也与中国本土不同。佛教经典《长阿含经卷第二十二》提到:“复以何缘,月有黑影?以阎浮树影,在于月中,故月有影”。因此,此类月轮中的大树冠,数量多达三、四个,并非来自娑罗树,很可能是敦煌画工以他们所熟知的当地“榆树”作基础,结合佛经对“阎浮提树”的描述而创。
洛阳卜千秋墓,西汉,伏羲与日轮阳乌
四川崇州,东汉伏羲女娲画像砖
莫高窟35窟,五代,十一面观音经变图“日、月”轮
莫高窟第14窟北壁,晚唐,“日、月轮”
藏经洞绢画,宋,杨柳观音,法国吉美博物馆藏
莫高窟西壁825窟,伏羲与女娲像
二、莲华座上的日神、月神
第二种类型,是典型佛教形象,圆轮中的日、月神以菩萨模样,交脚叠坐于莲华座上。
莫高窟第148窟北壁龛,盛唐,浮塑日、月神之一
莫高窟第148窟北壁龛,盛唐,浮塑日、月神之二
三、乘马的日神和乘鹅的月神
第三种类型,是乘马的日神和乘鹅的月神。这类日、月神图像在敦煌壁画中最早出现于6世纪前半叶,集中于中唐,至11世纪初,晚宋仍可见。
“乘鹅的月神”,在古埃及、巴比伦、希腊文明中,都会看到大量女性与天鹅一起组合的艺术品。“乘马的日神”,在佛教、印度教、琐罗亚斯德教都有相关的概念,在基督教,是两两相背的四匹马的意象,但敦煌图像中,这种乘马日神的概念来源已难以定论,因为此处本来就是各民族与宗教的交汇处。
佛经般若力《迦楼罗及诸天密言经》,提到乘马的日神与乘鹅的月神:“日天作天王形。被甲于金车上交胫而坐。以四匹花聪马驾之。马首两左两右。…又月天形貌类日。…有四苍鹅绕车而飞。其日月二天王车但有厢及轮谷而无辕也。”
这类图像应由中亚的粟特商人或印度僧人带来。在丝路沿线,除了敦煌与中原地区,青海都兰热水大墓、新疆龟兹石窟、中亚地区、印度本土古犍陀罗地区、地中海周边地区,也可以见到类似的图像。
莫高窟第285窟
莫高窟第285窟,乘马车的日神
莫高窟第144窟东壁门北,中唐,乘鹅的月神
千手千眼观音经变,晚唐,新德里博物馆藏,乘马的日神
千手千眼观音经变,晚唐,新德里博物馆藏,乘鹅的月神
四、交集、混合与并存的形式
月光天子,榆林窟第36窟窟顶西披,唐
日曜菩萨,英国国家博物馆藏,纸画
千手千眼观音经变,唐,新德里博物馆藏
结语
敦煌日、月图像表现的“多系谱性”使得我们今天可以追溯、拼合中古时代“丝绸之路”上的多元文化相互交流、融合的历史场景,同时也说明,不同人类的历史、文明、宗教,在相互交流下,都可以共荣共存。
来源:新华号 丝绸之路周
★《布宫号》提醒您:民俗信仰仅供参考,请勿过度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