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史：30年前重庆九龙坡空难现场，4万元巨款不翼而飞

重庆画家黄勇智用亲身经历讲述了31年前那场重庆空难史，从整个故事的细节和结局中，我们看到了典型的中国式的人生百态，时光荏苒，当时还是小伙子的黄勇智，如今已经年过六旬，而因空难过早与这个世界挥手告别的人们，他们和这个世界的记忆，永远停留在了那天，那一秒。

1988年1月18日， 中国民航西南航空公司222号伊尔18型客机从北京飞往四川重庆，北京时间22时15分，因机械故障在距重庆白市驿机场直线距离约5公里的金凤乡坠毁解体。 10名机组人员、98名乘客（其中有3名来自日本、1名来自英国）108人无一生还。

讲述者：画家黄勇智，时为重庆广播电视报摄影记者。

图为黄勇智本人

1.18空难是晚上10点过，我听到消息的时候是19号早上了，被描述得很悲惨：飞机降落前，那些接机人就开车过去在白市驿机场等待了，但是等来的却是远处的一声爆炸，看见一片火光，人群里一片夹杂着悲痛和绝望的惨叫。听附近的村民说，消防车也响了一晚上。

改签机票躲过一劫

据说当时的市长肖央，本来是买了张机票，结果因为在京事情没处理完，改签到第二天，躲过了一劫。

我们媒体是20号上午开车去现场的，地点是九龙坡金凤乡，离白市驿机场不远。沿路都是封锁了的，特别是现场，设了三道关卡，除了抢救人员别的人根本不让进。最后我也是机智了一把，换了衣服，拿起工具装作救援人员，让我的几个同伴去跟执行警戒的人讲话吸引注意力，把公安和民兵的视线引开，混在救援人员当中才过了第三道关卡。

黄勇智当年的日记，字迹清晰可见

等他们回过头来看才发现：咦，那个人怎么不见了？田坎上那一堆救援的人也只能看见背影。也分不出谁是谁。

村民搜寻遇难者行李中的财物

飞机在田边一个小土坡上爆炸，到处是解体后的残骸和散落的行李，108人的尸体也飞得到处都是，大部分残骸和尸落到了没膝的水田里。残缺的脚、手、和内脏到处都是，很是吓人。我看到树枝上挂着一些黄色的东西，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后来听旁边的人说，那是人肚皮里的板油，那个颜色就和杀了的鸡肚子里的油差不多。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人的脂肪组织，心里说不出那个味道。

黄勇智在现场，发型没变，30年过去了如今记得这次空难的寥寥无几

我到达现场后，老百姓都被清离现场了，只留下公安、消防、救援的民兵和领导，包括那个逃过一劫的市长肖央，也在现场指挥救援，我在的那段时间里，主要是把尸体全部集中到一堆，清洗干净。

黄勇智当年捡到的一段飞机龙骨残骸

后来，我听一位当地村民讲，飞机坠落后，他们第一时间跑去现场看，有一个人还没有断气，还跟他们说：我是北方人，家在哪里哪里。说完没过几分钟就断气了。还有村民讲，有的村民赶到现场后，就去把翻找行李中的遗物、死者包包里的钱财。后来救援队达到了，钱拿不出现场，就先埋在地下藏起来。可以想象，有些人是发了横财的。

当时我们报社有个广告客户，他在解放碑胜利广场卖钢的。改革开放后，全国起了钢琴热，大家都在学，所以钢琴很好卖。他每个月都要飞去北京买钢琴，每个礼拜都要过来登广告， 1.18空难后的第一个礼拜他没来，是他女儿来的，哭着个鼻子说：他爸爸遇难了，身上还带着4万块的现金，也没有下落了。

聚生贸易商行，就是那位钢琴商人的商店

我听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每次来都客客气气的一个人，才40岁出头，个头不高但看起来精明能干。这是我身边唯一遇难的熟人，想想真是可惜了，那个时候随身带四万块真的是富豪了。

遇难者的尸体在水田里拖行，像处理牲口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重庆市都笼罩在悲痛当中，有的朋友说他的亲戚炸死了，也有的朋友说他同学的老汉儿也遇难了。我晚上走在新华路，街边有很多花圈和悼念的人们，我留意到一张女子遗像，从照片上看很漂亮，据说是个医药经理，好端端一个美女，如花似玉的年纪，就那样没了，唉……

有时想想，人活着一辈子，躲过所有灾难真是不容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更别说尊严了。在救援现场，最令我感慨的一幕，是那些尸体从冬水田里翻找到，用绳子捆住脚或脖子，在水田里连人带泥拖着，有的脸朝上，有的脸朝下，拖到岸边冲洗一下堆在一起。因为如果抬的话，水田有几百米长很不方便。我当时就想，人怎么那么像牲口，后背就麻了一杆。

2018年的九龙坡金凤乡空难处，花开茂盛，30年前却葬送了108个人的生命

听说这个飞机在北京就有故障，起飞之前就维修过，属于带病飞行。而且据说这架飞机以前是总~理的专机，过段时间就要退役了，虽然我也无法考证真假，但专机的机型好像是这个机型。另外还有个小细节，当时要找黑匣子，19号、20号都没找到，一开始他们都以为黑匣子是黑色的，都在找黑色盒子，后来才有说：注意哦，黑匣子是橘黄色的哦，然后就水田里找到了。我也是从那时才知道，黑匣子不是黑色。

后来听说，一个人赔了三四万块钱，英国人和日本人赔得要就多些。1988年，工资都才100元左右，这笔钱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万左右吧。具体数目没有去了解，因为我们报纸是服务广播电视的，不报道社会新闻。如果报道的话，肯定是我写那篇新闻，搜集这些数据。

这也算是我比较大的一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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