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的人,是不能安慰的(临终前不能摸手)
from 我要WhatYouNeed
有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每周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去到医院,
陪伴一些临终的病人。
他们接触着死亡,
却也从中获得了一些支撑生活的勇气。
今天,
我们来到医院,
找到了这群人。
这群人的故事,
打动了我们。
于是,
我们还写了一篇长文,
记录下关于他们的,
视频里看不到的故事。
–
暖黄的台灯下,榨汁机忽轻忽重地运转,营养汁就快做好了。
风从微闭的窗口溜进来,撞到插在细口花瓶里的兰花。花香溢了出来,融进香薰机喷出来的冷雾里,飘散到床边。
星级酒店的布置,大抵如此。
而你大概不会想到,上面的这个场景,会出现在一间医院病房里。
Annie 做医生 5 年了,也是第一次见到,病人家属把病房布置得如此温馨。
这跟我亲身经历过的亲属临终场景,实在大相径庭。
我的姨丈是得肺癌去世的。临终前,我妈带我去医院看望他 ——
蓝白条纹相间的衣服,空落落地包裹着他干瘦的身体,插着鼻管,打着点滴,头发花白了不少。
空气里刺鼻的消毒水味,还有隔壁病房家属和医生的争吵,让我感觉反胃和眩晕。
压抑、悲伤和恐惧,构成了我对临终场景的所有印象。
所以当 Annie 用「温馨」这个词来形容死亡时,我无法想象。
Annie 是前段时间来参加了我们的周末选题会的读者。
她是一位呼吸内科的医生,也是临终关怀 NGO 组织的义工。
她告诉我们:人到临终阶段,应该是更有尊严的,可以是温馨、体面的。
临终关怀是专门去陪伴那些几个月内就会离开世界的人,帮助他们更安心地走完最后的路。
在我的印象里,死亡、病房和临终场景,本是很多人避讳谈及的,甚至不想面对的。
所以我十分好奇,她所加入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在那里工作的人,又为什么会愿意,一次次地去经历死亡,提供服务。
这里写着的最后一公里到底代表着多长的时间
在 Annie 的引荐下,我们联系到了广州临终关怀组织「十方缘」的负责人匡老师,并来到广州市桥医院的康宁区,记录了他们做临终关怀服务的过程。
7 楼病区的门口,有一个粉红色的房间。
房间的边上,挂着折叠的纸飞机。我数了数,有蓝、红、紫、黄、绿,五种颜色。
据匡老师介绍,这个病区一共有 140 多个床位,大部分都是医学判定无法治愈、处于临终状态的病人。
为了更好地进行临终关怀服务,在服务前,他们有一个固定的环节,就是所有义工会轮流朗读 18 条服务行为规范。
我就坐在这个房间里,听他们宣读了一条条规定:
离开房间时,需一个个倒退着离开,不能留下背影,以减少老人的失落;
自我介绍及陪伴时应避免主动提起‘临终关怀’;
老人告诉你银行密码,出来之后就要忘掉。
……
当我听着这些规范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陪伴临终病人,已经可以细致到如此程度。
甚至可以说,讲究。
其中最让我感到惊奇的一点是,陪伴老人,不是教育老人,不是给老人做逻辑分析。
匡老师提醒我们,对于临终的老人来说,和他们说想开一点,没事的,这样安慰的话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不负责任的。
因为真正临终的人的感受和心情,我们是不可能真正理解的。所以,安慰有时候反而会打断了老人本身的倾诉欲。
在这里义工,只要服务过一次,就会获赠一个手环。上面印着的 10 个字,强调的正是这一点:
不分析、不评判、不下定义。
在人即将死去的时候,可能会不甘心、内疚、愤怒、带着压力,也可能已经是麻木了,情绪是非常复杂的。所以临终关怀提供的是「爱与陪伴」,也只能提供「爱与陪伴」。
之所以这样,是基于一个悲伤的事实——
大楼里面的病床周转率比较快。有可能你这个星期来了,下个星期再来,可能那个床就空了或者换人了。
匡老师特别强调,所以,你不能向老人承诺你们会再来。
为了配合院方的工作,每次关怀服务时间为 30 分钟至 1 小时不等,服务内容用两个字就可以概括:
陪伴。
说起来轻巧,但过程并没有那么容易。
你要面对的病人,可能是脾气暴躁会骂人的,可能是伤痕累累面目疮痍的,可能是做过脑部手术而头颅凹陷的。
只要站在病区门口,你就能明显感受到,这是一份沉重的工作。刺鼻的气味、快速走动的护工,这里弥漫着一股随时有人离开的氛围。
所以当我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着他们在陪伴时的那种温柔和平静,还是让我感到惊诧。
义工会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以抚触、倾听、唱歌、同频呼吸等方式进行陪伴。
那时萦绕在我脑海的一个想法是,要是以后我的家人也躺在病床上,我是否也能做到这般细致。
白色的灯光下
康宁病区挂着许多积极的标语
匡老师说,提供临终关怀,陪着老人经历生命的最后时刻,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
只要去经历和体会,就会获得一种生命的「觉知」。在这里,可以看到浓缩、丰富、真实的生命状态。
他讲起一次让他印象深刻的服务经历。
在得知临终老人是以前支援西藏的军人后,同行的义工给老人唱了一首红歌。
老人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听着。
后来离开的时候,他们对老人说,谢谢你年轻的时候为社会的付出,今天我们来陪伴,也算是社会的一份回报。谢谢你。
老人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释怀了一样。在他们退出病房的时候,老人举了举手,像是致意告别,也像是在行一个军礼。
过了几天,老人就去世了。
这样的故事很多,对于义工来说,很难总结出,见证这些故事是一种什么样的具体感受。
但在他们服务后的分享会上,从几位义工的口中,我得到了一个共通的答案:
释怀。
有的说觉得自己的陪伴有时很徒劳,但又会发现现在经历的东西,以后可能会十倍、百倍的经历到,所以想先预习;
有的说她陪伴了一位当了 30 年的校长,很有能力,让她认识到其实衰老和死亡,都是我们不能够逃得掉的未来;
有的说今天陪伴的老人,让她想起父亲在临走前的状态,对她来说其实是一种疗愈。
那天来参加义工服务的,有 3 名在校大学生。
其中一个男生对我说,他是有过重度抑郁症的,曾经一度想要自杀,休学了一年。后来经过同学的介绍,来到了这里陪伴临终老人。
他在总结这段经历时,用了「震撼」这个词。
他曾经去到一个老人的家里提供陪伴服务,然后写了一篇名为《陪伴笔记》的文章。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一段话是:
前段时间,老奶奶在家里床上摔了下来,自己没有办法起来,只有等到邻居早上起来的时候,才让人把自己扶起来。而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她就在地板上等到了天亮。
他庆幸自己认识了一个不给别人添麻烦的老奶奶。因为从老奶奶的每一件小事中,他都能感受到善良与释然。
而在更多的老人那里,他感受到了一股「追逐阳光」的欲望。
他们要活下去,想出院,他们纪念着快乐,和他分享着孙子的照片,夸赞着家里好看的狗。在那个标记着「生命最后的一公里」的病区,他见证了太多的意料之外。
他感叹说:
觉得为什么那时候别人很奢望见到明天的太阳,对我来说感觉是主动地在推掉、在扔掉、甚至在践踏。
在这个陪伴与被陪伴的过程中,不仅仅是老人释怀了,似乎来这里参加的每一位义工,对生活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改观,或者说释怀了很多。
一名义工
在窗边写着总结笔记
值得深思的是,临终关怀不仅是一个行为,更是一种意识。
在 Annie 做医生的 5 年时间里,有两个场景一直让她印象深刻。
一个是文章开头提到的,把病房布置得很像酒店的场景。病人是一位得了肺癌晚期的父亲。当被通知父亲时间不多时,家属按照病人的想法,安排亲戚来探望、聚首、回忆他的一生。
整个过程,妥贴且有条不紊,让 Annie 刮目相看。
也因此,这位父亲并不需要经历大部分病人所经历的,情绪崩溃及狼狈。
另一个场景,是有一名 20 岁左右的清秀女生。在病房去世之后,她的弟弟妹妹、闺蜜带了她生前最喜欢的高跟鞋、首饰、森绿的连衣裙给她穿戴上。
那时,Annie 站在病房门口,远远看着他们给去世的姐姐化妆。他们的手很稳,动作轻柔、克制、精确。
从画眉、上眼影、描唇到点腮红,一笔一画都带着爱意,感觉像是在给一位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模特化妆。
做到这样的事情,就意味着家人实现了姐姐最后的心愿,也真正完成了临终的最后一份尊重。
这是临终关怀希望做到的事。
但是 Annie 更加清楚,比起临终关怀的义工,我们生活中的每一个人学会尊重死亡,才是真正实现临终关怀的最好方式。
这也是,她那一天会来到我们的周末选题会,分享临终关怀的原因。
最后。
临终这个话题,无论什么时候讨论,大概都不会太受欢迎。
死亡是无法抵抗的摧毁过程,它会摧毁你的身体、你的尊严,甚至是面对生活的勇气。
但我们也因此,才更应该用平静的、温暖的力量,去对抗这份摧毁。
在这次采访中,看到大家这么认真去谈论或者面对死亡时,我突然发现,这其实也可以是一件温柔且体面的事情。
如果说,「临终」的病人是在走着一条漆黑的路上,那我们没必要一起陷入漆黑里。
我们或许能成为其中的星星和月亮,带去光亮,成为晚风带去温暖,成为萤火虫带去快乐。
这一切尽管没有声响,但再大的漆黑,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而我也才知道,义工们之所以愿意一次次来经历,大抵是因为这些经历,明显地在他们身上长出力量来,让他们更有勇气地去面对生活。
这让我想起一句电影台词,也是我做这个采访最大的感触。
「我想活得强烈些。」
这句话也送给屏幕前的你。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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