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整理师:保存逝者最后的记忆
来源:【人民日报健康客户端】
王娅(化名)患癌症去世后,委托人阿伟(化名)请整理师木棉协助对她留下的遗物进行整理,把她生前穿过的衣服、绑过的头绳、拍过的照片放在一起,设立了一个妈妈纪念馆。阿伟不想两个可爱的女儿长大后对自己的妈妈一无所知。
当我们匆忙地离开这个世界,谁来照顾我们珍视的作品、书籍、信件?整理咨询师、同时做遗物整理和生前整理的西卡,她想填补这个存在于逝者、生者及遗产管理人之间的空白。
木棉将遗物整理比作放电影,一幕幕回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活着的人不知如何断舍离,由整理师结合专业通过发问帮助判断,舍弃或留存逝者在世间最后的记忆。在西卡看来,整理逝者遗物的同时也是在整理生者的内心,让活着的人从失去亲人的悲恸中走出来坚强生活,学会好好告别。
整理逝者的遗物,亦是告别过去
整理师木棉告诉记者,2015年国内才开始出现整理收纳师这个职业,而遗物整理只是整理收纳中一个很小的分支。
木棉第一次接触遗物整理是在2018年,委托人穆颖(化名)找到木棉,希望她能帮助整理一下杂乱的屋子。房子里需要清理的物品很多,但是整理到一个房间时,里面的物品看起来很特殊,桌子、纸张等都很陈旧,有一些年代感了。穆颖说,这是妈妈生前的遗物,妈妈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里面的东西一直未动过。
穆颖和父亲不止一次想收拾里面的物品,但是睹物思人的感觉总是让每一次整理难以进行下去。妈妈在穆颖9岁那年因车祸离世,尽管过去了二十多年,她跟父亲还是难以释怀。进行遗物整理的过程,穆颖向妈妈的一件件遗物做告别。
有着类似经历的还有另外一位委托人。伊方(化名)已经50多岁,丈夫是一名大学老师,8年前患癌去世,留下的衣物多已焚烧,还有一些书信、照片一直留在书房。在伊方的印象里,丈夫是一个严肃、不苟言笑的人,但是第一次打开丈夫留下的信件时,才发现丈夫的与众不同。
木棉说,伊方的丈夫有与朋友和学生通信的习惯,从学习、爱好谈到理想、人生,在给自己学生的信件里,他充满勉励鼓舞,在给朋友的信里,他语言诙谐幽默。
丈夫热爱摄影,留下了许多摄影器材和照片,照片主要记录了女儿从小成长的瞬间,第一次走路、上幼儿园、外出游玩、赴美留学……丈夫还在照片背面做满了标注,记录时间和地点。看到这里,伊方泪如雨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丈夫走后的几年里,伊方独自一人面对丧偶之痛。木棉说,伊方丈夫走后,她身边也有追求者,但是一直没有从过去的悲伤中走出来,这次遗物整理也算是对过去做个告别。
木棉印象最深的一次遗物整理是委托人阿伟(化名)找到她,希望帮两个年幼的孩子建立一个妈妈纪念馆。阿伟和太太王娅(化名)育有一双可爱的儿女。
2021年7月,厦门的天气格外炎热,闹中取静的小屋里,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玩具,一辆粉色和一辆黄色的儿童车格外显眼,主卧里大床的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婴儿床,墙边的衣柜里塞满了阿伟和王娅的衣服。木棉回忆,这怎么看都是一个温馨的家庭,只是家里的女主人王娅已经离开一年了。
王娅2020年罹患癌症,仅在三个月后,王娅就离开了,阿伟尝试过自己整理,但是每一次都陷在汹涌的情绪、回忆和悲伤中,于是阿伟找到木棉,希望将王娅的衣物、录音和照片整理。
整理的过程中,木棉帮助阿伟对一个个物品做出取舍。阿伟打开手机相册一一对照:一家四口在植物园野餐时穿着的浅蓝色短袖,王娅怀老大时穿的黑色吊带裙,抱着老二时穿的花衬衫……他希望孩子能记得,妈妈穿每件衣服的样子。
木棉和阿伟还整理了太太生前留下的植物种子,蔷薇、桔梗、小雏菊,把它们种在楼顶。阿伟想等孩子长大后,带着她们一起把太太留下的种子继续种下去。阿伟很喜欢《项脊轩志》里的那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捐献了父亲的遗体,却舍不得丢下他的任何物品
通过遗物整理,可以让亲属之间有一个互相理解的机会,彼此讲述,自我治愈。整理师西卡告诉记者。
90后女孩儿西卡,本名王泽宇,熟悉她的人习惯叫她的英文名西卡,出生在河北一个职工家庭,高中毕业后被保送到上海外国语大学。2019年,西卡辞去了稳定的工作,在上海成为一名全职的整理咨询师。2020年春,她决定前往武汉,为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家庭整理遗物,开始尝试为逝者做遗物整理。
2020年4月10日,武汉解封第三天,西卡装上整理用的工具和物品,前往武汉,义务帮助3户家庭做了遗物整理。委托人敖慕麟将西卡带进在疫情中去世的父亲的房间。敖慕麟与母亲捐出父亲遗体,供医学解剖研究。
在整理之前,西卡先对着逝者照片默哀片刻。西卡告诉记者,她当时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会小心对待您的物品。如有冒犯,还请谅解。她在后来的遗物整理中也沿袭了这个仪式。
在地上铺开一张2米×1.5米的布。字典、酒、茶叶、书等物品逐渐摆满整块布面,委托人敖慕麟打开一盒尘封的文房四宝,这盒好像是爸爸买来送给我的,但我从没用过。
敖慕麟和母亲希望能将书房展示柜里的物品重新调整,更多用于展示父亲的遗物。当物品成了遗物,就不再是普通物品,而成了生者与逝者的一种回忆,回忆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难舍弃的。西卡说,敖慕麟不想丢掉父亲的任何遗物。
望着这些茶具,敖慕麟的妈妈慢慢地说道:看着这些东西,也是会想起他的,想起我跟他一起喝茶的时候。
整理的第一步,是将同类物品集中,摆放在眼前。当一个人用过的东西被完整地陈列出来,很多人会表示怎么会有这么多。整理第二步,是分类和筛选,分别给每一件物品分类,与委托人沟通,决定去留,做好标注。西卡告诉记者。物品是使用者的映射,每个人的物品都会侧面反映一个人的情况。
武汉算是西卡真正开始整理遗物的起点。西卡说,我思考过为什么这件事能在武汉真正开始,一个没有经历过大灾大难的人,让他思考遗物如何处理,他会觉得一头雾水,肯定说不要。但武汉人经过这一年,会更愿意停下来聊聊关于生命的话题。
54页遗物清单,63封书信,藏着深厚的爱
遗物,不仅能够还原逝者的生活,也能为逝者和生者建起一座桥梁。2021年,在北京一家福利院生活10年的孤独症患者晓明(化名)等来了探望他的人。
2021年7月,上海的一家公证处联系西卡进行遗物清点工作。遗物清点工作,主要是基于民法典中确立的遗产管理人制度。现实中的遗产管理人,比如律师、公证人员、居委会等,并不具备快速清点的技能,于是便委托西卡这样的整理师,对逝者遗物清点、记录遗物清单。
逝者是上海一位名叫漆畹生的老先生。进门后,整理师西卡和同事先走到漆畹生和他夫人的遗像前,默默鞠躬。西卡讲述:老人的妻子早已过世。在清点的过程中发现,老人有很多书,遗物清点的过程用了两天,但其中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书房。
在书柜的角落和一些书中,我发现了一些信件,公证人员认为,遗物可能会为房子里的物品找到相应的继承人。寄件人是远在北京的弟弟漆黔生,从1981年到2007年,一共63封信。尘封的信件被再次开启,兄弟俩的话题有结婚生子,也有养老孤独。还有一个多次被提到的在福利院的孤独症孩子晓明(化名)。
晓明被送去福利院已10年多了,如果没有这次遗物整理,将一张张年代久远的信纸展开,或许再也没人知道,北京某福利院中那个孤独症成年人,曾拥有过父亲那般真挚的爱。
遗物清点过程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琐碎和复杂,小到一张草稿纸,大到家具、现金,都需一一记录。54页遗物清单,63封书信,是西卡从漆畹生先生遗物中收集到的信息。
其实随着我国的老龄化和少子化,这样的情况会变多。西卡认为,除了遗产管理人概念外,民法典还涉及遗产执行人、社会监护人等概念,是一套新的遗产继承与管理的制度。它会衍生出一些新的职业,比如社会监护组织、遗物整理人。
西卡已从事整理师工作4年,做遗物整理师工作两年。在西卡之前,遗物整理在个别国家是存在已久的职业,在国内尚处一片空白。在市场完全空白的情况下,更应普及遗物整理的概念。西卡说,在那本专门为筹集探望晓明的基金而诞生畹生、黔生兄弟书信集的最后,她写道:我希望遗物整理这个概念不再是一个略带惊悚和遥远的词汇,它是温情的,默默的,它是我们与逝者对话的过程。对于生,我们要爱得热烈,对于死,我们更要尊重。
责编:刘玫妍
主编:徐婷婷
校对:李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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