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老师第十章(原民办教师)

民办老师（第十章）

李林成著

韩老师在家吗？听到喊声，韩老师急忙开门，噢，章片长，季老师，快进家。季老师拴好毛驴，韩老师抱来一大抱草放在毛驴跟前。

听说你家出事了，这不今天过来看看。章片长说着，摸摸蒙式胡须，一起进家，季老师顺手把一网兜东西放在炕沿边。

韩老师倒了两杯水，章片长喝了一口说：孩子还好吧？

还好，有村里的刘大婶、李大婶帮忙照顾，——

正说着话，咣当一声门开了，只见奶山羊急匆匆地进了家不由分说往炕上蹦，章片长和季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事吓了一跳。

呵呵，你们别害怕，这是果儿家的奶山羊，这羊可有灵性呢，到点儿就回家喂奶。果儿小时候就是它喂大的。章片长瞠目结舌地听着韩老师的讲述，季老师目不转睛看着山羊，这么通人性，真是稀罕少见，也是缘分。

你说的果儿是不是刘有福家的闺女？季老师问。

对，对韩老师答道。

章片长看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眼睛眨了眨，韩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认刘有福家干亲，他们家没男孩，家景也不错，孩子就叫他们老两口爷爷奶奶，这不两全其美嘛！说完两眼紧盯着韩老师，韩老师一下子惊呆了，没有反应过来。

我看这主意不错，可行。季老师点点头说。

让我考虑一下，再说我已经写信给兰芝父母了，等他们来了商量商量再定。

你既要拉扯孩子又要教书，既当爹又当娘，能忙的过来吗？再说孩子这么小。章片长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韩老师边听着边熟练地挤着奶，山羊乖乖地倒着嚼，挤好奶后，山羊下地走了。

韩老师热了热奶水，喂着孩子。家里静悄悄的，小家伙吸着奶水，听着咕嘟咕嘟大口咽着，三个人都笑了。

孩子多亲啊，可得好好拉扯大。季老师顺口说了句。

我们该走了，去县里办点事。说着，章片长站起来，季老师走出门解开缰绳，等章片长坐上车，他跨上车辕，驾毛驴车滴滴答答地跑了。

章片长一路上小心护着洋火纸箱子。

到了县城，章片长指挥着季老师左拐弯右转悠地来到教育局家属大院。章片长下了车，和门房老头打了声招呼，我去米局长家送点鸡蛋。你给看着点驴车。

季老师抱着纸箱子跟在章片长身后，走到一家门前，章片长敲敲门，开门的是一位妇女，噢。章片长，快进屋。季老师心想看来章片长经常来局长家，多熟悉啊。

哦，米局长在家吗?章片长问。

在，在里边书房呢。妇女说着话，把章片长和季老师让进屋。

季老师顺手把纸箱子放在外屋的地上。妇女看了一眼纸箱子，这是什么？章片长，这位是——？

忘了介绍了，王股长，这是我们片里的老师，今天来看看米局长，带了点鸡蛋。章片长回答道，看着季老师，这位就是米局长夫人，教育股王股长。季老师点点头，王股长。

来家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季老师以后不许这样啊？

知道，知道，没什么，就是点家里的鸡蛋。

老师林妙可 – 妙妙妙

走进里屋，只见米局长站起身来，老章，啊，好久不见你了，呵呵。

章片长握着米局长的手，这位是季老师，我们片里的民办老师。听得出来，章片长有意将民办老师说的重重的。

米局长伸出手和季老师握了握，都坐，坐。米局长让着季老师和章片长。王股长端来两杯水，大家坐好后，米局长呷口茶，说道：老姜，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章片长摸摸蒙式胡须，这不快要期末了，要统考，忙着检查各校复习，没时间来看你，局长。

有什么事情吗？米局长问。

都是点自己家的琐事。我要来县里，季老师听说了就赶着毛驴车和我一来，说看看局长。

米局长说：呵呵呵，来了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季老师不敢说话，腼腆地笑着。

章片长说道：季老师为人好，惦记局长家不养鸡，吃不上鸡蛋，就带了点来。

不用，不用，民办老师很不容易，还是留着卖几个钱过日子用。米局长不好意思地答道。

其实，今天是专门来给米局长送鸡蛋的。章片长和米局长是师范校友，老关系了。章片长和季老师交情很深，就出主意让季老师送礼，民办老师没什么收入，能送得起什么呢，最后章片长就决定送鸡蛋。

一来家里养着鸡，能攒下鸡蛋，不用花钱买，二来鸡蛋在城里人眼里是好东西。

那天章片长喝了点酒，小季，民办老师转成国家老师就是国家干部了，指望自然减员的指标那么少，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呢？你听我的话，—送礼，不送东，不送西，不送多，不送少，一个月一洋火箱子鸡蛋，等到明年肯定转了。章片长十足把握地说。

季老师说：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养着十几只鸡，送鸡蛋不成问题，我听您的。

为了不挤压烂鸡蛋，人们在往纸箱装鸡蛋时，总要垫些柔软的碎柴火，搁一层鸡蛋，再垫一层柴火，再搁一层鸡蛋，如此反复直到装满。

季老师垫的柴火都是又粗又长的莜麦秸，之所以用又粗又长的莜麦秸，不言而喻，是为了占用空间，节省鸡蛋。

农家的零花钱就指望鸡屁股银行，用鸡蛋可以换针头线脑，油烟酱醋，民办老师一年的工分也买不了多少鸡蛋。

从米局长家出来，章片长和季老师在小酒馆要了点下酒菜。

季老师心里一直纳闷着，脱口问道：章片长，人家送礼都是怕别人知道，你倒好，还告诉门房老头是给局长送鸡蛋，怕人们不知道啊？

章片长吃了一口肉，狡黠地眨了眨眼，还说你机灵呢，咱们悄悄送鸡蛋，到时候人家不办事咋办？

看着季老师一脸茫然，不和你说，吃饱了回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一路上小毛驴稳稳当当地跑着，章片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送走章片长和季老师，韩老师心头想着认亲的事。这几年，果儿一家没少照顾我，娶兰芝时也是人家帮助操办的，兰芝过门后和果儿娘相处的也很好。现在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孩子又那么小，自己还要上课，的确忙不过来。果儿爹娘喜欢孩子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喜欢男孩子。认了干亲后，把门第改姓刘，老两口肯定高兴不已。转念一想，怎么和兰芝娘解释呢？人家的闺女没了，外孙子认给别人，那不更伤老人的心吗？韩老师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阵的疼。

正在想着，果儿和她娘来了，羊奶妈神气活现地跟在后边，两个乳房在腿间晃来荡去。果儿蹦蹦跳跳跑到韩老师眼前，老师，孩子该吃奶了，这不，我羊奶妈有点着急了。

噢，大婶也来了。韩老师看了一眼果儿，和果儿娘说。

快到房门时，奶山羊几步跑到前面，果儿娘着急地喊；果儿、韩老师快点拉住山羊，它要进家上炕，孩子那么小，小心让它踩着，碰着。

果儿眼疾手快，抓住山羊的犄角，山羊先往前走，看看摆脱不了，于是退一步，又用犄角猛力向前顶。看来山羊不了解果儿的用意，急了。韩老师忙上前抱住山羊的身子。

羊奶妈，等书香、门第长大点，你再自己喂奶。孩子还小，嫩哇哇的，你的犄角、蹄子那么硬，伤着孩子怎么办？果儿跟山羊唠叨个不停，还一边摩挲着山羊的毛，羊奶妈，可别惹女儿生气。

你个疯丫头，叫羊奶妈也就算了，啥时候你成它闺女了，你是山羊生的？果儿娘拿着搪瓷缸走出家门。

听到这里，韩老师心头豁然开朗了，果儿叫山羊都是妈，刘大婶一家对我这么好，认干亲，叫干爹、干娘有什么不行？门第改姓刘不就更亲了嘛！认了干亲，孩子不受治，健健康康长大成人，多好啊！等兰芝爹娘来了好好解释，二老会通情达理的。转念一想，也得看看刘大婶一家乐不乐意，认了干亲，人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受累不说，还得担责任了。想到这里，韩老师又犹豫不决了，不论行不行，试探一下再说。

刘大婶，书香、门第亲吗？韩老师装着没事儿似的，没话找话地说。

亲，亲，多么好的一对双胞胎啊！果儿娘喜滋滋地说。

韩老师翻了翻晾晒的尿布，又问：你喜欢就认了孙子吧？

哎呀呀，我哪有那么好的命，果儿生了孩子，也就是生个外孙，姓人家，不是我们老刘家的，老头子铁匠手艺没人传了，命里没有，想也白搭。刘大婶把羊奶倒进搪瓷缸，准备热奶。

像这样你成天照料孩子，长大了，书香门第不都叫你奶奶？

那也不一样，那不还是你们韩家的人？

要是门第姓刘呢？韩老师紧接着追问一句。

刘大婶拿着搪瓷缸半天愣在那里，人像被使了魔法似的钉在门口，空气、山羊和人都凝结不动了。

好大一会儿，刘大婶才回过神来，这是真的？认我们干亲。一字一顿说着，生怕韩老师听错。

是啊，我就这么想的。韩老师严肃认真地回答。

刘大婶把奶瓶递给果儿，一溜烟地跑出大门，边跑边喊：喂孩子奶，我去去就来。刘大婶一口气跑到铁匠铺，刘有福就在铁匠铺打铁。

这时，他正从炉火中夹出一块烧的发白的铁，徒弟大柱子拿着锤子等着师傅指挥，老头子，老头子。大喜事啊，大喜事！连吁带喘叫唤着，刘有福惊诧地握着铁钳子的手停下来，看了看老伴。问：啥事？把你疯成这样儿？

有孙子啦，你个死老头子。刘大婶歇了歇，把韩老师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刘叔，刘叔停住手中的活，满是老茧的手摸了摸脸，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咱们明天，不，今天黑个儿，吃油炸糕，猪肉炖粉条，你再准备几瓶酒，两家子正式认亲。得叫上村长、王老师，还有他们的领导章片长，那个季尚文。哈哈哈，大喜事。赶紧准备去吧。

哎，咯咯咯刘大婶撒下一路笑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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