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老一辈说,若逝世日子不好,是万不可祭墓的(苏州老一辈过清明)
阿爸说,这是清明祭的第一座墓,是我阿公的阿公的,我没见过阿公的阿公。
前洋与后园交接处的公路边有一条山道,那是新开的,黄土色泽鲜艳。山道两旁,种了板栗,正发着嫩芽,第一座墓就在这板栗山里头。阿爸走前,他得带路。这板栗山,祭墓的人不少,还未在山道见着人,祭墓人讲话的声音,早越过山丘,时隐时现了。
这些人来得早。阿爸讲,我看看时辰,才上午9点钟不到。
绕过一个山弯,阿爸遇见了熟人,闲扯几句。再往前走一点,鞋底黏了一层黄土,走起路来真费劲。我在山道这头,望着远处那山,见有一钩型树干,似有一鸟立于其上,颇为怪异。不久,墓地到了。我站在墓前,看见了距离我不到十米的钩型树干,其上头,啥鸟也没有。
这墓,上了年头,小小的墓碑,镶嵌在长了青苔的石块中。墓地造型,我戏称是锄形,即锄头的形状,阿爸笑了。这笑明显,墓地自然不是锄形。阿爸操起柴刀,开始清理墓地周围疯长的芒萁。我站在钩形树干处,见华叔的摩托从远处的黄土道驶来。
华叔和阿爸干得很卖力,又是锄草,又是砍芒萁。忙完这些,墓碑前,点三根香,用石块将三张纸钱压在墓碑上。纸钱的压法有一定讲究,对折成大块,石头压住三分之一,有些还讲究折口的位置,意为流水方位。墓地供的土地公处,也点了香压了纸钱,还有整个墓顶,共三处。过去时常见一些墓碑上压了纸钱,不知其意,今日详询阿爸才知是有人来过的意思。
不管墓地被草覆盖得多深,清理过,压了纸钱,来往过路的人便知,这家没绝后。阿爸讲。清理完后,阿爸扛了锄头,离开墓地,他继续在我前面带路,华叔骑着摩托早在山道上没影了。
那墓是鸟的形状。阿爸讲话的声音不大,待山又陷入寂静后,我一字一句都听得分明。
我讲:走近处见就是锄头形状啊,意为农耕!阿爸又笑了。我俩一前一后,朝老屋的方向走去。
老屋的门,一大早就被阿爸撬了锁,祭完第一座墓这会儿,姑婶们正忙着做饭。这老屋早不比从前了,阿爸和叔叔们皆离了此地,阿嫲也极少回。屋子结了蜘蛛网,地上长了青苔,此地并非只是我们一家这个情况,整个自然村,房子本就不多,村人外出谋生,并在县里或是其他城市安营扎寨,此地就荒了大半。倒是每年清明,家家户户都有人回来拾掇一番,算是留住最后的乡土了。姑婶此时已经备好了拜神的供品,阿爸在家排行老大,后园最大的神,自然是阿爸去拜。另一处拜的是齐天大圣,儿时,见过一群和尚来齐天大圣庙化缘,印象极深。
第二座墓,是阿公的,这个阿公我也没见过。
阿爸说,阿公是红军,立过三等功。阿公走的时候,阿爸9岁。9岁前,阿爸枕着阿公的臂弯睡,他讲那是他最快乐的日子。阿公走那天,想抽口烟。烟筒里的烟,是阿爸亲手装进去的。盖棺的时候,阿爸将烟筒跟阿公放在了一起。但由于当时年纪太小,阿公下葬,阿爸不允许被跟着。二十多年后的一次祭墓,阿公家的人弄错了地方。阿爸凭着这杆烟筒,找着了阿公的墓,这才有了今天,站在这里看着这新建墓地的我。阿爸讲,尽管阿公不是他的生父,却待他极好,若阿公没那么早离开他,兴许他后来的日子会好些。
阿公的墓地,是六年前翻新的,华叔在墓地周围种了红花檵木,增添了些许生气。照例是清芒萁,锄杂草,点香,压纸钱。弄完这些,便是上祭品。我问过阿爸,祭品是否有讲究。阿爸讲:过去肉吃得少,所以得有肉,米粿也是必备的,还有橘子、豆腐、笋干、茶酒等。鸣炮后,烧纸钱,来祭墓的老少,各人持一香,跪拜,便算是礼毕了。这时,许多人家便架了锅在墓地前做饭,阿爸戏称:以前人家都说祭墓就像过家家呢!我想来确像是这样子的,在已逝亲人的墓前生火做饭,仿佛还同他一道生活似的。
这座墓是蛇形,站在那边山,才看得出来。华叔讲,这墓地极好。
阿爸讲:夜里开挖定穴,大致五六天,墓地落成。
我站在墓地前,听着山风,看柿子树抽芽,姑姑钻进草丛,寻了半袋子金毛蕨,那可是难寻的山珍,这地方确实好。
最后一座要祭的墓是阿公父亲的。在旁边的一座山上。草密,路难行。阿爸见了,感叹起来:真是奇了怪,你阿公的墓地,那时都是疯长的草,自从做了墓,那草就绝迹了。这里的草又长密了。土地公处筑了蚁巢,一捅开,蚂蚁密密麻麻爬来爬去。华叔和阿爸又忙了起来,山那边传来锯木头的声音,像牛叫,还有各种鸟叫弥漫山谷。看阿爸忙忙碌碌的背影,我的思绪便随了山风去。
阿爸这一生,有过三个父亲,第一个是生父,但阿爸打小就被抱养走了,他极少提及。第二个是养父,由于被病痛折磨,早早离去,他原能享受的父爱,也随之逝去了,第三个父亲,仍是养父,但待阿爸不好,对阿爸又打又骂,不曾给过阿爸一丁点爱。在二阿公生命的后几年里,我阿爸同华叔,都非他亲生的,却比亲生的还亲,任劳任怨照顾着他。临走那天,二阿公躺在阿爸的怀里,老泪纵横,他又悔又恨,阿爸将几十年的委屈埋在心底,在二阿公走的那一刻,原谅了他,并答应等他闭眼了,给他换上新衣服。由于二阿公走的日子不好,当地人觉得戾气重,族人便不许给二阿公扫墓,怕将他引了回来,报应在后辈身上。乡里对这些说法常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但却被阿嫲当做了耳旁风。她趁我们祭完了三座墓后偷偷给二阿公烧了纸钱,赶巧的是,华叔便摔断了腿,在医院躺了个把月。
在祭墓回去的路上,华叔介绍了村子里植被的生长情况,他怕像我一样的年轻一辈,不记得故土,分界到哪,山里有些什么。我见这棵猕猴桃长了芽,那棵板栗也不甘示弱,华叔种的松树连了一片,采一把清明茶,都是故土的气息,我想我能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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