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殇:以血肉相救,以血肉相还
南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 ——晋,张华,《博物志》七月,天气热得让人窒息,阳光将行人的影子缩到最短,路边的小草脱去水份,耷拉着头。 一书生打扮的男子疲惫的眯着眼睛望着刺眼的太阳,抬袖擦了擦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前走着。 然而祸不单行,一辆比较豪华的马车竟不顾行人的直冲而过,卷起早以被烤干了的土壤,男子笨拙的让开了道路,但不幸被灰尘呛了两声,男子也不恼,掸了掸麻布灰衣,继续上路。 正中午的酒馆里,人声鼎沸…… 且说那美人鱼,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说书人手拿折扇,摇头晃脑的背着从书中看来的精句。 你这说书生怎生这样啰嗦,不就一个美字吗?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忍不得说书人的文绉绉,站在座位上不满道。 接着又转头大笑问着众人:脸若桃瓣,胸大臀肥,是吧?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连声说好。 你……你,……鄙俚浅陋!这说书人憋红了半张脸,你了半天,才吐出这么四个字。 满堂哄笑中,一布衣男子倒是闲适,喝着茶水,眉眼含笑,温和的看着这一切。而这男子正是之前赶路的那位。 听着说书人讲人鱼与书生的爱恨情缘,男子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条人鱼…… 那时自己还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男子笑着摇了摇了头,继续回想着。 我叫江云溪,二十岁娶妻,三十岁妻子便去世了,没留下一子,父母张罗着再娶,我年轻的时候也比较固执,想做痴情种,不愿再娶,当时家里还有个哥哥有一子,子嗣问题倒也不太担心,父母也就随我了。 然而没过几年,家里遭遇官场斗争,江家被灭了满门,唯独自己在家仆的护送下活了下来,寄居在了海边。 故事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我和仆人在海边一住便是十几二十年,最终也只剩下来我一人,但是我也清楚,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怕也是每几年可活了。 无月,星满天。我也不讲究,就这那湿润的沙子便坐了下去,望着海水碎成一粒粒的钻石与天相接,掏出了许久未碰的玉箫吹起来,我想着声音里应该有些凄凉,又有些释然吧,反正当时自己的心情便是这样的。 没吹多久,从海边礁石方向竟传来一阵应和声,那声音不属于我认识的任何一种乐器,不过比我吹的倒要欢乐些。像是安慰我,要我也欢乐起来一样。 我失笑,拿起玉箫与之附和,箫声倒也欢乐了些,不知吹了多久,我的嘴巴都有了些酸疼,那声音像是不知疲倦一样,我只得起身朝那个方向拱手喊道:今夜有幸有阁下相陪,在下体力有限,实在难以继续相陪。 本以为自己声音太小不会被听到,那知那声音竟停了下来,我笑了笑,走了。那一夜过的甚是开心,我记得当时我躺在床上还忍不住的回味着。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睛,却没想到对上了一双银灰色的眼。那双眼睛很大,水灵灵的,但我还是差点被吓上了青天。 我喘着粗气,尽量离那双眼睛远些,抬起头的一瞬间,我再次僵硬了,今天要是我见了佛祖,她一定是最大的功臣,我平复了跳动的心脏想着。 站我床边的是一位妙龄女子。她的头上没挽任何的发髻,像是一只精灵,气质也太过干净空灵,我敢确定除了刚出生的婴儿,再找不出比她还空灵的人儿了。 想到这,江云溪拿起手中的苦茶抿了一口,笑得更加温柔,漆黑的眼眸中有点点星光闪耀。倒有些茶不醉人,人自醉的意味。 这女子上身不着一物,但头发很长,披散在身前。若年轻气盛之时,还会面红耳赤,心生旖旎。但如今已是知命之年,只想着这是谁家的傻闺女被弄丢了。 我颤颤巍巍的伸出那双满是老年斑的手,起身将被子裹在了她身上,自然也没注意到她身下不是双腿,而是一条银光闪闪的鱼尾。 我摸了摸她乌黑蓬松的头顶,柔声道:小姑娘,可是与家人走散了,要不要爷爷陪你去找找,你这个样子很危险的。真是傻得可爱,我想着。 女子也不答我,一 双银灰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我。 由于在这海边居住多年,倒是见过不少的异族人,那些异族人的眼睛也不尽相同,所以看到她眼睛的颜色也不至于惊讶。但不可否认的是银灰色的瞳色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也是自己此生见过的最美的瞳色。 由于交流不通,我只得暂时将她留了下来,当然,我也很快知道了她不是人类而是一条人鱼。 由于人鱼很乖,我和她也相处的很愉快。同时心里庆幸她是条人鱼,能够一直这样陪着我。 喂,给你说一个秘密,太守在不久前真的抓到了一只人鱼。男子附在另一个男子的耳边低声说。 是吗?你怎么知道?好!说得好!在听书之余,男子问道。 你忘了,我有个侄儿在太守府里当侍卫,不小心看见了。好像是打算进献给皇上的。 另一位男子说:是吗?不知道有没有这说书先生说得那么美? 这对话声恰好被邻桌的江云溪听见,江云溪眼光微闪。笑着放下了茶杯,走到两人身边询问了几句,并保证不会说出去,便离开了酒馆。 位于街道繁华处,太守府前矗立着两座威武的石狮子,江云溪借住自己年轻时的政治经验、学识,成功的得到了太守的重视。 一个月后,借助幕僚的身份,何溪见到了人鱼。 这是条雄人鱼,他闭着眼睛浮在水里,身上没有伤口,很是干净,可见太守对这条人鱼也是十分的重视。 原本还闭着眼睛的人鱼,在感应到何溪的到来时,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眼睛的瞳色也是银灰色的。 感受到人鱼向自己扑来,何溪仓皇的退后了两步。 他身旁的侍卫说:其实这人鱼一直很乖,从被抓来开始便会吃东西,没事就像这样闭着眼睛,但毕竟人鱼凶残,还是小心为妙。 何溪缓过来,说:我没事,你去忙吧,我在这看着他,不会出事的。 侍卫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何溪小心翼翼的靠近人鱼,原本温和的人鱼一瞬间变的暴躁,呲牙瞠目相对。 何溪也不惧,从怀里掏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珠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认识她吗?我要救她,必须得找到你们的王,我过几天便想办法放你出去,你帮我找到你们的王,知道吗?听懂了就点一下头。 人鱼艰难的点了点头,眼中化不开的悲伤。 何溪知道,人鱼和人类的语言是不通的,又比划了半天,讲了一下他们都计划。人鱼的嘴里发出不明的低沉声,何溪从灵雪那学过一些人鱼语,知道他听懂了便出去了。 灵雪,是江云溪为自己的那条人鱼取的名,寓意像雪一样干净空灵。 几天后,江云溪如约而至,并悄咪咪的带来了一个和人鱼差不多的布偶人鱼。 江云溪说:现在我便放你出来,你动静小点,我会将布偶扔进去冒充你。 江云溪也没时间管他听没听懂了,便拿出钥匙打开了上方的铁门,人鱼很聪明,见机跳了出来。 关人鱼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四方盒子,正前方的一面是透明的,江云溪在布偶鱼尾里装了一个石头。利落的将它扔了进去,布偶便在水地漂了起来,头发将脸部遮了起来,就像人鱼还在水里一样。 江云溪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铁门关上,人鱼进了给他装食物的车里,推了出来。也幸亏人鱼吃得多,车子够大,不然还不知道将他装哪。 和侍卫打了一声招乎,江云溪回答说自己很喜欢人鱼,能够喂养他是我的荣幸,侍卫并没有起疑。就这样,江云溪成功的将人鱼运到了厨房,并将他装进了倒厨房垃圾的车里。 一股馊臭味扑鼻而来,天性爱干净的人鱼皱着眉,低沉的抱怨了几声,便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等倒垃圾的车被人推了出去,江云溪也抓紧时间出了门,坐了一辆马车跟了出去。直到在江边附近的小路上,江云溪才下了马车,让车夫回去,接着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在何溪远处的正前方。口哨一响,人鱼一越而起,将赶马车的马夫徒手撕了个稀巴烂,拿起其中的一部分啃了起来。 江云溪气喘吁吁的赶来时便看到了这幅场景。江云溪苍白着脸到底没说什么,和人鱼一起将马车、一部分尸体藏了起来。面朝江边而立,江云溪脸露微笑,他知道最依赖自己的小鲛人又可以睁开眼睛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了。 在见到灵雪时,我已经有五十了。相处中我知道她像人鱼但其实是鲛人, 还是最凶残的黑鳞鲛人,食人。 但小雌鲛人从没有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而且银色的鱼尾也表明她是一只杂交的黑鳞鲛。我没有在意。 不过几年时间,我却已到了只能躺在床上的程度,什么也做不了。照顾我的责任落在了小鲛人的身上,我不愿她受累,只能说伤人的话,不断赶她走,她却固执的留了下来,最后也只能由她了。 灵雪帮我找来草药熬,帮我擦身子,熬鱼汤,无聊是便坐在床边唱听,歌声一如既往的动听,但到底没有刚开始那么轻快。就这样,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的的她,因为我硬是将自己变得与人类无异。 雪白的精灵因为我染了烟尘…… 接近死亡边缘时,我的身体竟一点点的开始好转了,小鲛人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多了起来,像极了一个小小的太阳。 然而,最后的一碗汤药,成就了我的人生,却了结了灵雪的一生。 没过几天,在一位来海边的风水师口中得知,灵雪的血肉有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万金难求。 我已是听不见风水师的感叹了,只感觉胃里一阵翻滚,我竟是吃了她的肉、饮了她的血才活过来的,我简直就是一个恶魔啊! 风水师可能看不惯我的颓废,告诉了我一个救活灵雪的方法,就是找到鲛人一族的王,用一滴眼泪唤醒她。 我知道这很难。鲛人本就难寻更何况是鲛人的王,就算找到了鲛人我也可能成为盘中餐,但我却很高兴的答应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身体越来越好,并且开始变得年轻。我知道这是灵雪的功劳,同时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来寻找鲛人王。 风水师用灵雪的身体疑成了晶莹剔透的碧绿色珠子,让我带上,从此我便带着这颗珠子走遍了无边大小河川。刚开始,我在海上一人漂泊了几年,后又与人组队,又漂泊了十年有余。结果仍是一无所获,甚至连人鱼的影子都没看见。 没多久,在机缘巧合下,我来到了清江郡,还听说这里曾有人鱼出没。真是幸运,别人终其一生难见到人鱼还是被我找到了…… 江云溪从回忆里出来,想要鲛人赶紧带着这颗珠子回去救灵雪,自己不能下海,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鲛人身上。 灵雪在鲛人中的地位应该很高,再从这只鲛人的神情来看,江云溪有把握他一定会救活灵雪的。 鲛人低语几声,从江面上拉开一条小船让江云溪坐了上去。 有鲛人在船底推着,他们很快的来到了一座小岛上,此处礁石林立,鲛人高鸣一声,不一会儿,远处水波粼粼。 江云溪看见一条条的鲛人从海里浮现而出,蔚为壮观。 这群鲛人中,为首的一位是纯种的黑鳞鲛人,尾巴漆黑如墨,甚至连瞳孔的颜色也是漆黑的。 在黑鳞鲛人身旁是一位美丽的雌鲛人,面带忧虑。 她的尾巴和眼睛都是银色的,不同于灵雪的银灰。江云溪猜到这应该是灵雪的父母吧,那这样,灵雪复活便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欠你的终究还了,愿一生欢乐,不要再干出这么傻的事了…… 果然,为首的黑鳞鲛人看都没看江云溪一眼,将珠子接过不到一会儿,一滴泪水在还未礙成珍珠之前便没入了珠子之中。 白光骤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破光而出。 江云溪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小女孩笑着朝自己游过来,眼泪在眼眶中打着璇,无声的落下。 抱……抱……抱……抱……小女孩拉着江云溪的衣角,银灰色的眼眸一如往昔,江云溪蹲下身,温柔的笑了笑,睫毛微颤,脸上不自不觉己划过了两道泪痕。 嗯……江云溪眼神微闪,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汗水夹着泪水一起流下,痛,真的很痛! 灵雪的手还在江云溪的腹部中搅动着,像是得到了甜美的糖果,笑得灵动又美妙,依旧想一个小太阳,江云溪默默想着,便也笑了,一如既往的温柔。 当初你用血肉救我,现在我用血肉还你又有何不可。 夕阳下,女孩学着轻唤云溪,夕阳下,小鲛人试着啃上了男人的颈脖。 箫声呜咽,你我作伴,小鲛人撕扯着男人的血肉。 来,抱抱。,男人温声说着,手掌抚上女孩的头,小鲛人满意的吞咽着男人的血。四周尽皆默然,到头来终究是血肉模糊满地,一如这模糊不清的感情…… 夕阳落下,寒风夹着海腥味拂面而来,是刺骨的凉,述说着这场似亲情似爱情最后的告别。 小女孩抬起来了头,有一瞬间的惶然,一颗珍珠带着血丝滴进碎肉。 小女孩低呤,王后笑得欣慰。王携着众鲛人离开,徒留下一地血腥。 太守府一遍混乱,太守誓要捉住江云溪,而那个男子早已碎进了泥里、海里。 多年后,小鲛人又长成了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女孩磕磕绊绊的问母亲:母亲,为何……小……女一出身就会人族语言。 王后美目一瞪,女孩笑着说:忘了母亲不懂人族语言。 夜晚,无月,繁星满空,箫声悠扬,女孩兴起而和,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回到了原点。但这次,女孩兴尽而归,没再回头去寻那吹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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