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鬼交手

一 农村的鬼故事很多，但大多无从考究，所以我一直半信半疑，直到张大胆与鬼交手后，我多少有点信大于疑了。 张大胆是我们村的一位老人，无儿无女、一身蛮力，又干着杀猪宰羊的行当，所以村里人就叫他张大胆。时间一长，这竟然成了他的名字。除了村里一些老人外，没多少人能记得他的真名。 奇怪的是，他与鬼交手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而是超乎寻常地又活了十几年。 这事儿，在我们那里几乎家喻户晓。 二 我们村子是依山而建的，山的北面有一寺，名上岩寺。如今，由于旅游开发，更名为灵泉寺了。灵泉寺三面环山，唯东面有一幽径。环顾四周，可谓悬崖峭壁、林茂枝密。据说，在抗日战争期间，这里曾发生过小型战役，一位八路军战士和一老太太一小女孩被日本鬼子从悬崖上推了下来。之后，寺里的和尚在午夜时分常常听到崖下传来哭声，但人影皆无。于是，这个地方就披上了闹鬼的神秘面纱。 到了八十年代初，崖下的陡峭山坡上被开发成了大片果园，但晚上，苹果屡屡失窃，这让林场的领导们十分头疼。于是，林场就悬赏招聘一名护园人，待遇很优厚。那时候，村里一个壮劳力一天劳累也挣不到四元钱，而张榜待遇竟是每夜五元，而且还管酒管烟。 尽管条件诱人，但因闹鬼传闻，大家只能望榜兴叹。 三 一天，村里几位老人就奚落张大胆，说你天不怕地不怕，但你敢揭榜吗？张大胆说怎么不敢？就是鬼来了，我也敢和他喝上一壶。于是，在众人嬉笑起哄下，张大胆就揭了榜直奔林场。这时，林场领导见张榜几日未有应聘者，正愁得要命，见张大胆大摇大摆地前来，自是喜上眉梢，忙设宴款待。 张大胆酒足饭饱之后，便提了林场的土枪（即打钢沙用的猎枪，那时公安局未出禁枪令）、鱼叉，上山而去。 山半腰上，有一处平整空地，那是林场的麦场，一个挺大的石碾子就立在麦场南端，麦场北面支了一个“人”字形草棚。为了防雨，草棚上还披上了塑料薄膜。草棚门朝南开，并有一草窗，从这里向南望去，大半个果园尽收眼底。也就是说，从山的东面进来，失窃的那片果园均可一览无余。 张大胆进得草棚已是日落西山了，由于饮酒过度，便倒在棚内酣睡起来。不知不觉，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上午了。有林场职工问他：昨晚女鬼没来陪你睡一觉？他哈哈一笑，说：来了，爽死了。 四 次日下午，张大胆早早来到农场，又饮酒一斤，进得草棚倒头大睡。 听老人说，那时候，农村人常以喝酒为荣，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来客，基本没有天天喝酒的；所以，张大胆感到自己简直掉到了福囤里，心里窃喜不已。 也许因为昨夜睡眠充足，加上今天睡得又早，这晚，刚过零点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张大胆踱出草棚，伸了伸懒腰，点燃一支香烟，望着黑黝黝的山峦魅影，不免打了个寒颤。这时，闹鬼的传闻便开始漫上了心头。于是，他赶忙回棚给土枪装上了火药和钢砂。 深夜，山里静得吓人，张大胆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把草棚上面的塑料薄膜吹得山响。这风来得太蹊跷，把张大胆惊出了一身冷汗，正当他紧握土枪揣摩何以刮起狂风的时候，只听草棚上的塑料薄膜刺啦一声响，扑棱棱被刮入空中，渐行渐远了。 这时，狂风骤然而止，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张大胆有些紧张起来。 突然，从前面山崖下传来了一位老太太的哭泣声，哭声时断时续，慢慢向他飘来。哭声越来越清晰了。张大胆心想：看来闹鬼的传闻是真的！ 当哭声爬上麦场南沿时，他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草门端着土枪冲了出去。在手电微弱的照射下，他朦朦胧胧看到一个只有上身的白影朝他飘来，他大喊一声：谁！白影无语，他喊道：再不说话就开枪了！！！白影依旧只哭不语，就在离他还有近十步之遥时，张大胆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白影无声倒地。 张大胆跑过去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哪里是人呀，分明就是丧礼上用的纸人！ 纸人已被钢砂打的周身是孔。 张大胆抱起旁边的石碾子冲进草棚，将石碾顶在了草门后，忙为土枪再装火药和钢砂。 刚装完，就听到一个巨人沉闷的脚步声传来。他听得出，脚步异常沉重，每迈一步都能听到“咚”、“咚”声响和踩在石渣上刺刺啦啦的声音。 张大胆把草窗推开，将枪口伸了出去，在手电照射下，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迅速向草棚走来。当这个巨影迈上麦场的时候，他又扣动了扳机。 然而，枪却没响。 张大胆立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窒息感，但他并非徒有虚名，在此状况下，急忙抓起鱼叉站在门后严阵以待。仅仅几秒钟，“咚”“咚”的脚步声就来到了草棚门前。 他看到，顶在草门后的石碾子开始慢慢向后挪动，草门也在缓缓打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大胆大喊一声：“你去死吧！！！”，使尽全身力气猛的将鱼叉从草门刺穿出去。 草门停止了。 张大胆抽回鱼叉紧紧地盯着草门，心里怦怦直跳。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土枪响了。由于张大胆毫无防备，被这声枪响吓得一下子瘫倒在地。等他迅速爬起身来倾听外面的动静时，外面一片死寂。 待了一会儿，张大胆挪开石碾紧握鱼叉小心翼翼地挤出门外查看，外面竟然什么也没有。 张大胆松了一口气，拧了自己一把，很疼。心想：妈的，明天说什么也不来了。 他疲惫地回到草棚，将门掩上，然后又把石碾顶在草门上。当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突然看到那巨人已经站在了面前，而且眼流血泪、舌至胸前，一双利爪猛得向他抓来…… 张大胆眼睛一黑，就昏死过去。 五 翌日上午，林场职工上班时发现了他，那时候，他仍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处于昏迷状态。 事后，张大胆躺在医院里两天便康复出院了。 六 这事儿，林场的职工进行了佐证，村子里很多老人也证明他亲口所述，不像有假。再说，如果没有出现此事，那么好的待遇并非人人可得的，为何要放弃这个机会？我一直想让他重新讲一遍，因为那时我还是孩子，始终未能如愿。 前年，我回家省亲时，又想起了这件事，想找找他聊聊。父亲告诉我，他已在两个月前就去世了。临死的时候，他自己把丧礼上所用的东西准备的整整齐齐，衣服也穿的十分妥帖，好像自己早就知道那天要死似的。 我问：他得了什么病？父亲答：壮的像头驴，啥病也没有。当天晚上还喝了半斤酒，吃了两碗水饺，跟他侄子说明天一早早过去看看。 这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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