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仙--畸变的民俗文化

前几天回答了一个帖子，《出马到底是什么》，结果得到了一百多的回复。其中有很多支持者，当然也有一些反对者。说什么的都有，比如“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比如“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还有“你是没见过有神通的”等等，对于那些质疑我是否真的了解出马这件事儿的朋友，我只能说：知乎平台的规定给了你质疑的空间。

还有一些朋友和我讨论学术问题，说不是四大家族是五大家族，还有白仙和灰仙。为了回应这些质疑，我今天再来写写相关的东西。

之前谈过的就不重复了，现在讲讲我之前没提到的。

先说说大家关心的到底是四大家族还是五大家族，这个就涉及到一个关键词-----家族。

家族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子。所以胡黄常蟒才是四大家族，因为每个家族都有不止一个所谓的仙家。

比如胡家有什么胡天峰胡天霸胡天刚胡自摸（手动调皮）等等，黄家有黄天龙黄天才黄天得等等，常家有常天龙（劳动人民也真是不会起名字）常金花等等，蟒家也差不多，每个家族能叫得上名字来说得十几个。

而其他的神仙名称就没那么多了，比如有些人说的什么灰仙老鼠精、白仙刺猬、黑熊精、松鼠精、狍子精的，基本上就那么一两个。所以根本称不起家族。

而且还有很多有意思的是，在不少出马弟子的堂单之上，居然有孙悟空、还有兔子、王八。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大家发现没有，所谓的四大家族，其实就是生活中最常见的动物。

为什么出马的人都喜欢说仙家是狐仙？因为所谓的出马弟子大部分都是癔症，也就是精神类疾病，用中医说就是迷了心窍，那么什么精灵会迷人心窍呢?答案是狐狸。我小时候老人就告诉我说狐狸会迷人，放个屁就迷糊了，导致我去动物园特意看看狐狸，结果除了骚气并没有其他的异象。

在中国关于狐狸精的记载最早在晋代，那时候狐狸还多化身为男性。狐狸可以迷惑人始于唐代，骆宾王讨武檄文把武则天比喻成骚狐狸，武则天名字里还有个媚字，就说她魅惑君主等等，从此狐狸具有了迷人的法术。

黄鼠狼的动作行为象极了人类，长相也比较灵气。并且黄鼠狼报复一夜杀死很多鸡的故事时有耳闻，所以老百姓对其非常畏惧。其实黄鼠狼还是吃老鼠为主，偶有伤害家禽的事儿，但是说一下子杀死几十只鸡那恐怕是鸡雏吧。我家以前在农村，走散落单的鸡偶尔会被黄鼠狼偷袭咬死，但是大部分的鸡不可能被一只黄鼠狼咬死。而且黄鼠狼也不太喜欢群居，所以战斗力没有那么大。实际情况是鸡的胆子特别小，稍微受到惊吓就不下蛋了，还会吓死。我家的鸡就被吓死过，黄鼠狼的战斗力被夸大了。

而且告诉大家一个生活中的常识，我们写书法用的狼毫笔，其实就是黄鼠狼的毛。如果黄鼠狼真的那么有灵性，我估计那些做毛笔的早就完蛋了，湖州（湖笔）是不是都得从地球上消失啊？

至于常仙，就是长虫（蛇）了。东北农村特别多，喜欢吃老鼠。老鼠喜欢人生活的地方，蛇自然也喜欢，尤其是体型比较大无毒的：野鸡脖子、黄花松。在农村的庙宇和老宅翻新的时候经常有巨大的蛇出现。农村的柴禾垛、房檐下都是蛇喜欢生活的地方。这种动物总是出没于农宅，并且替人们捕鼠，把长虫想象成神灵体现了人与自然的和谐。

再说蟒仙。其实蟒仙并不是蟒蛇，而是巨大的蛇。首先满族和蒙古萨满文化中就有蟒仙的崇拜，出马仙移植了萨满文化，所以也移植了一些神灵。另外东北的大蛇特别多，尤其是老宅子里，两三米的黄花松到处都是，蟒指的是大蛇。

出马弟子需要报堂单，就是你自己说你家都有什么仙家。由于想象力有限，所以报出来的也就是这些常见的山猫野兽，而名字又不能报的一样，你家的叫花呗、我家的叫金服、他家的叫淘宝，还都是老马家的，那行，就凑个家族吧。四大家族产生了。

至于那些什么老鼠、黑熊、刺猬、松鼠等等，就是人们想象力的体现了，和他们接受的文化有关系。这就不难理解为啥锅盖和孙悟空都能上堂单了。（没错，锅盖都能成精）

再来说说堂单。别看现在出马的都供着神佛，还有什么太爷太奶塑像，这都是现代人借鉴了佛道教的方式。其实出马香堂最重要的是堂单。这就有意思了，为啥会有一个写着各种神仙名号的堂单呢？堂单还会按照家族脉络分。这就提到了东北地另外一个文化：祖宗龛。

东北的汉民都是移民来的，而且几乎都是山东移民。山东是孔孟之乡，特别提倡孝道礼制，而在异乡的人更是特别注重自己的根，所以家家都会设立祖宗龛，祖宗龛里面供着家谱，记载着这一家族的血脉起源，梦想着有一天认祖归宗。我家本来也有祖宗龛，有大爷爷家保管。后来在最动乱的年代因为我爷爷被打成了右派，大爷爷家怕被连累把家谱烧了（没了家谱他们家就不承认和我家有亲戚）。去年在家族群里他们后人还道了歉。这事儿不怪他们，只怪那个年代。

祖宗龛里供着家谱，每年都会祭拜，因此也兼具了祈福的作用。出马的五路教祖里有一个鬼堂，就是逝去的亲人，还有过路的孤魂野鬼。有些所谓的法师消除孤魂野鬼的方式就是把名字写进家谱，让其有了归宿。这个在心理上是可以理解的。慢慢的山猫野兽也会写进去。但是总不能把自己家的祖宗和这些写在一起吧，所以就另外写在一张纸上，称为堂单。对照堂单和家谱的谱画，你会发现几乎一样。

那么保家仙到底又是个什么玩楞呢？说保家仙之前咱们得说说跳大神。跳大神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呢？

这就呼应上了我之前写的文章，因为我们现在看到的大部分出马习俗，都是源自于满族萨满文化。现在有的地方把出马称为搬杆子，就是因为满族祭祀之前要搬倒标志性的索伦杆（满族各级行政中心门口都有索伦杆）。

满族有一支石克特立氏，汉姓石，至今保存着一种萨满习俗，俗称烧“官香”。这个仪式一共分为七天。第一天叫“跳家神”，以祭祀白山神和佛多妈妈为主，第二天到第七天叫做“放大神”，祭祀的是已故成神的先辈萨满、部落英雄与动物神灵。萨满神被称为“太爷”（画重点，这就是为什么神都称为太爷），爷在满语里面代表尊重，对女性神灵一般称为妈妈，比如喜利妈妈，佛多妈妈。当然后来也有用奶来称呼女性的，和爷差不多表示尊敬，比如姑奶奶。但是爷和奶不一定是一家的，三太爷的老伴不一定称为三太奶奶。即使有，称为三妈妈也比三奶奶要尊重的多。所以出马文化中胡三太爷胡三太奶的称呼显然是不明白太爷是什么意思。

这个烧“官香”，被后来人曲解为“观香”，然后就变成了“看香”了，怎么样，肚子笑得疼不疼。

跳家神和放大神的过程非常具有观赏性，因为要求表演者技艺非凡，要表现诸神降临神坛以后的非凡威力和绝技，是常人所达不到的，称为“绝活”，这样会让族人更加坚信是有神灵庇护。当然绝活都是经过辛苦的练习，比如走钢丝，翻跟头，上刀山。现在的出马者为了区别于常人又不想付出辛苦，开始用装疯卖傻的方式来表现出自己的与众不同，比如铁锅炖自己。

石氏的放大神包括黑熊神、雕神、水鸟神、野猪神、蟒神等等。他们由大萨满带领，敲着神鼓，晃着腰铃，把扮演着鬼的族人请到屋中与人同乐，称为“请班”。然后开始在屋内展开一场“神鬼大战”最后神匠代表的的神战胜了厉鬼，可谓邪不压正。三星西坠，鸡鸣在即，神将击鼓送亡灵，焚烧神像、旗花，仪式结束。

在我小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全盘的跳大神。可是这种方式第一要求的专业技术高，得能唱能跳，然而时间长费体力，并且也不符合现代人得胃口，慢慢被淘汰。其中的很多元素被保留下来。

所谓的跳大神就是用这种仪式驱邪治疗精神疾病，也叫虚病的方法。有人跟我说你真是没见识，我亲眼看到有人治好了骨折、或者瘫痪的疾病，你怎么能说只治疗虚病呢？

我有个徒弟算是个乡村医院院长，技术精湛，特别擅长用针灸治疗面瘫和脱肛。可是接诊量就是上不来。而他认识的一个蒙医大夫，技术也是不错，但人家不说自己是大夫，而是通过一些仪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巫医，看病的时候哼哼唧唧的，吃药之前让你拜一拜，扭一扭，每天的接诊量可以达到两三百人。明白了吧，明明是大夫，却把自己包装成神仙，但是治疗方法还是象医生一样。就好比你感冒了，我让你吃感冒药你病好了不觉得我厉害，但是如果我把药片泡在牛奶里，然后让你唱一首葫芦娃再把奶喝掉，你病好了是不是就觉得我是葫芦小金刚附体了？前几天留言的人跟我说他认识的会治实病的出马仙根本不懂医术。那好我告诉你我是锅炉专业毕业的，卖了十几年的咸菜，我不懂出马，你信不？

前几天有一个女人，因为看了我之前写的文章找到我，跟我说她最近生活不顺利，就去找了一个当地比较有名的出马仙。然后那个仙家就说她命中是花姐，必须得立香堂。然后他就郁闷了，让我帮帮她，她当时心乱如麻。我说既然他是仙，那么除了说你得出马以外，还说没说你以前的事情啊？她说没说多少。我说这么样吧，你把你提供给他的信息，一样提供给我，一点不要多。她照做了。

然后我就说了一下她的过去，然后我说她在2016年和2017年去了一个非常远的地方。还说了她的很多情况，工作方向，并且说了她身体上的疾病等等。这个女人惊呆了。我说首先我告诉你我不是出马的，她说五哥我知道，你要是我也不找你了。我又说,但是我能讲出来你这么多过去的事情，那个所谓的神仙是不是说不出来？那么你凭什么相信他是神仙呢？我不敢说这世界上没有那种能知过去晓未来的人，但是起码这个连我这个普通人都不如的货，一定不是神仙。

女人顿时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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