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西藏史(五十五)——总了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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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 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跑出来了。
前面咱们用了四期《求了个亲》、《许了个嫁》、《辟了个谣》、《镇了个妖》,把文成公主聊得差不多了,咱们今天来《总了个结》。
看这几个题目您就能知道,我讲文成公主的时候,还是比较松弛的。主要是文成公主那是咱先人,我就是再怎么调侃,估计她也不会晚上给我托梦。
但说到藏族英雄吧,心里就有点忌惮了。
当然也不能说咱不是一家人,一家人肯定是一家人,但说的时候心里就得合计点,别让某些人心里不痛快。
其实讲藏史不讨好的一部分原因也在这里,你很难拿捏这个尺度,不知道那句话说得不合适,有些人就不乐意了。
老布会尽量把节目掌控到一个既有点深度,又通俗易懂,还保持趣味性的程度,要是讲的时候哪点有啥不合适的地方,大家多包涵哈!
闲话不多说了,咱们来讲今天的内容。
关于文成公主的历史意义,其实是盖棺定论的。
你随便在网上搜一下,都能看类似“文成公主是文化交流的符号、文成公主掀起了历史发展的篇章、文成公主开启了汉藏贸易的大门”等等等等。
我觉得这些话说得都对,定义非常准确,表述非常清晰,没有任何问题。
但我相信你们想听的,一定不是老布跟这儿念文件。你们是想听点文件里面没有的东西,正好呢,老布也没兴趣念文件。
但是呢,咱必须得先说,文件的精神都对,我们只是要说点文件里,没涉及到的东西。
我相信你们都注意到了,在前面讲文成公主的时候,我用的史料主要都是藏史的记载,很少用唐史的内容。
因为唐史里面对文成公主记载的实在是太少了,整个唐史里面描述文成公主的一共就两段。
第一段是在《旧唐书》里,讲了贞观十五年,公主出嫁,然后松赞干布去河源接亲,再然后执子婿之礼甚恭,再然后就是见唐朝服饰华美,有愧沮[jǔ]之色,说“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再再然后就是赭面了,这段前面咱们仔细讲过,再再再然后就是渐慕华风,遣子弟入国学。[1]
然后就没了,一共二百来个字,想看全文的朋友,可以去内容简介里看。其他史料里面这段的内容,就是互相抄的,基本没有区别。
另一段是在《全唐文》里金城公主出嫁时,中宗李显写了篇《金城公主出降吐蕃制》,里面提到文成公主的就一句话,“自文成公主往嫁其国,因多变革。”[2]
这句话的上下文,我就不解释了,有兴趣的去内容简介里看原文就行,李显写的都是大白话,很好懂的。
也就是说,唐史里面没有关于文成公主个人的任何记载,她长啥样、脾气大不大、才学好不好,喜欢吃豆包,还是喜欢吃粘糕,完全不知道。
另外,公主出嫁的时候带着啥、嫁给松赞干布以后咋样、在吐蕃生活得好不好,完全没有任何记载。
你说唐蕃使臣交往这么频繁,哪怕您写个琴瑟合璧呢,这也不费劲呀,也让我们有个念想,可就是一笔都没写。
更逗是唐朝人爱写诗,写了好些涉及和亲的诗。
结果《全唐诗》里收录了170多首和亲题材的诗,其中绝大部分是写王昭君的,没有一首是写文成公主的。
完了一直到民国末期,汉语环境下没有任何文成公主的艺术创作,没有诗词、没有小说、没有曲目、没有绘画,啥都没有。
你们回忆一下,谁能想起一首写文成公主的诗词,或者谁家藏着一副祖传的《文成入蕃图》。
那文成公主真的像文件里说的那么重要吗?
答案是非常重要,但她的重要性没显示在这个方面。
说完了,唐史里面隐身的文成公主,咱们来说说藏史里面的唐公主——“甲木萨”。
在藏史里文成公主那可不是一般人物,是不是菩萨化身咱先放一边,就说还没出嫁呢,名声就遍及周边国家了。
禄东赞来求亲的时候,天竺、大食、格萨尔的使臣早就到长安了。禄东赞是在七道试题的考试中,PK掉了各国的使臣,才算脱颖而出。
藏史还对公主的嫁妆有非常详细的记载,除了等身像以外,还记载了各种书籍、财物和好几百工匠。
然后藏史还对公主本身进行了描写,说她“青白红润容,口发莲花香,馥郁翠蜂绕,颐有梅花纹”。[3]
再然后就是公主的五行堪舆之术,我在镇了个妖里面,算是讲得比较简单的。藏史里面写得比我讲的可幻化多了,差不点就直接写,没有文成公主大小昭寺就建不起来了。
对比汉藏史料的记载,你就会发现,两边对公主的叙事逻辑,有很大的差别。
在唐史里,文成公主是整个和亲公主的一部分,所以就根本不需要突出“个体”因素。
这就是唐史从来不写公主长啥样,有啥个人喜好的原因,因为公主就是个“符号”,是个用来和亲的符号。
还记得在和亲对比那期里,我曾经说过,和亲就是一个低成本的政治工具,在政治家眼里公主都是工具人。
甚至,公主叫啥名号都不重要,反正也是临行前封的,叫啥都一样。
所以,在整个汉语叙事体系里,公主的面貌是模糊的,是个没有特性,只有共性的一个存在。
那么在汉语叙事里,什么东西是被强调的呢?
这就是“夷”对“华”的崇敬,说直白点就是“渐慕华风”,不渐慕华风就是政治不正确。
你们注意一下,刚才说过旧唐书对公主记载的那二百来个字里,有“执子婿之礼甚恭”、有“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有“今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有“公主恶赭面令罢之”、有“释毡裘,袭纨绮”、有“遣子弟入国学”、有“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这哪是写嫁闺女呀,这不是写唐朝有多牛掰吗?!
藏史这边呢,则是个完全不同的叙事结构和叙事类型。
咱们在前面其实也讲过,藏文的史料可以分成两个大的类别,也就是敦煌文献和教法史料。
吐蕃时期的敦煌文献,有点像是汉地的官方史料,以描述事件内容为主,不评论、不分析、不演化。
等到了之后的教法史料阶段,教法成了史料记载的中心轴,为了让更多民众能快速接受,加入了大量人物描写、心态刻画和背景渲染。
这么说吧,后弘期的教法史料,可以作为文学作品来看。
这也是藏史历史叙述的一个明显特点——文史不分家。
既然有文史不分家的特点,文成公主被浓墨重彩地进行描写,也就不奇怪了。
但有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藏族人为什么这么喜欢用文成公主做题材呢?
我个人感觉可能这么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绑定。
松赞干布的影响力就不用再说了吧,这位大神是整个藏民族心中的荣耀。
关键是热度从来没降过,这点太厉害了。
很多人都希望借助松赞干布的影响力,比如说噶当派的初祖仲敦巴,就被认为是松赞干布的传世。
在教法史料里,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一体关系,让公主也跟着沾了光。
另外,之后的西藏佛教以观音信仰为主轴,而公主又被认为是菩萨化身,重要性自然是水涨船高的。
第二、文成公主与等身像的绑定。
释迦牟尼的等身像是一个穿越西藏古今的符号,它在藏人心中的重要性怎么形容都不过分。
按照藏史的记载,佛陀亲口说过,“我的替身造像将与世长存,一如我与世长在,造像所立之处,便是世间的中央。”
这段已经有了世界观分量的描写,能看出在佛教的叙事逻辑里,西藏与周边地区有了“中心与四夷”的概念。
某种程度上说,这其实就是个西藏版本的“华夷之辨”。
而公主作为一个带着等身像入藏的媒介、一个圣城和圣地的打造者,身上沾着佛陀的光辉,也就没啥可意外的了。
第三、公主地位的提高,也有赖于汉藏之间的交流。
很多人对汉藏交流的认识严重不足,有些人认为西藏佛家从印度传来,就以为印度对西藏得更深刻,但其实在阿底侠尊者入藏后,印度佛教便迅速衰落,西藏佛教走上了一条自我更新、自我发展的道路。
而汉藏之间的交流,从唐朝开始就再也没断过,这种交流的体现在一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既包括肉体,也包括灵魂。
因为这种全方位的交流,让文成公主从来都是一种值得亲近,值得信赖的形象。
关于各个不同历史时期汉藏之间的交流,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内容。我向大家推荐一本书,川大历史系教授石硕老师写的《西藏文明东向发展史》,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找来看一下。
下面我们来说一下,藏文史料对公主刻画的影响力。
刚才咱们说了,公主在汉语世界里真没啥存在感,但不要紧,藏文史料把这种存在感,重新注入到了中原地区。
还记得之前我曾经说过,“渐慕华风”和“西风东渐”通常是相互的,只要你东西地道,早晚能逆袭。
随着西藏佛教向蒙古的传播,文成公主的形象也传到了蒙古高原。
成书于康熙元年(1661年)的蒙文史料《蒙古源流》,就基本借鉴了藏文史料的叙事结构和历史观。在这本书的第二卷里,就有一个完整的“迎娶文成公主”的故事。
之后这本书在乾隆四十二年,由清朝政府组织翻译了汉文版本,定名为《钦定蒙古源流》。
这也就意味着在汉语世界里不受重视的文成公主,通过藏文、蒙文的渠道,用一种曲线救国的方式回归了。
是不是既有点喜感,又有点唏嘘?!
之后清朝在编撰《西藏志》的时候,英国人贝尔在写《西藏的过去与现在》这本书的时候,都按照藏史的记载,又各自把公主的故事写了一遍。
再然后,1943年刘立千先生完成了《西藏王统记》的翻译。
1948年,剧作家林刚白以《西藏王统记》的记载为蓝本,创作了汉文戏剧《文成公主》。
于是这位公主在离开了1307年后,再次回到了汉族人的视线里。
她曾经被汉语世界长期遗忘,但不要紧,她还有无数热爱她的藏族朋友。正是在这些藏族朋友的帮助下,她成功地保留了记忆,并且逆流而上回到了家乡。
这种逆袭,恰恰印证了汉藏文化交流的魅力,所以她才是汉藏交流的符号,所以文件里说的一点都没错!
上面这些内容的核心思想,不是老布的原创,而是来自于一篇论文。
这篇论文有个长得令人发指的题目,叫《历史书写中的“文成公主” 兼论“多民族中国”的民族史叙事困境》。
当然了,论文也很长,目测得有两万字以上。不过写得真的非常好,立论、立据都很棒,值得推荐一下。我打包在和亲制度的论文里,发群里了,想看的朋友可以去找。
最后,我们来说说文成、赤尊两位公主的地位问题吧。
这个问题在我写藏史的这些年里,不知道多少次被人问及。
每次有人问到,我都想反问一句,“你对地位高低的定义是什么?”
从我个人角度上说,我实在没法分辨两位公主的地位谁高谁低。
因为我又不是松赞干布,我哪知道他更喜欢谁?!
对于一个后妃来说,地位高低有几个评价尺度。
要么您生了儿子,那您就比没生过的地位高;
要么就是君王喜欢您,眼里就没别人了,那您的地位比别人高;
要么就是您家族特有势力,君主看你都迷糊,那您的地位比别人高。
要么就是您能力超强,跟武则天似的,拥有强大的政治影响力,那您的地位也别人高。
这几个标准都摆这儿了,各位听众老爷们,你们觉得她俩谁高谁低吧!
在我看来,这两位公主不是谁地位高的问题,是都没啥地位的问题。
两位公主都没生娃,算是打平了。
至于老公嘛,松赞干布那是啥级别的领导?
让他脑袋迷糊的家族,早就都被他办了!
能把他迷糊住的女人,估计还没生下来呢!
所以,您觉得这两位公主能有啥政治影响力吗?
或者说,松赞干布会允许她们有政治影响力吗?
我知道网上有篇烂文章,流传还挺广的,说什么文成公主地位低下,是小老婆云云。
这篇文章我也见过,看到一半我差点乐了。
因为写这东西那哥们,故弄玄虚的摆证据,说《西藏王统记》里怎么怎么说的,然后是《王统世系明鉴》里面怎么怎么说的。
尼玛,这俩是一本书好不好,就是有两个译名。
这么基本的藏史知识都没有,还大言不惭的说地位高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
后来还有个哥们跟我说,因为赤尊公主是佛陀家乡人,所以地位高。
我当时就说了,那时候在吐蕃真正好使的是辛饶米沃,不是佛陀,谢谢!
文成公主在西藏已经存在了上千年了,她也被人热爱了上千年。
她的地位是盖棺定论的,不是我们这些鼠辈能说三道四的。
以前网上有个段子,“真正牛逼的人,死了一百年还能挂在墙上”,至少文成公主做到了。
我估计,我死了以后用不了十年,就没人记得我了。
最后的最后,我再送大家一段吧!
送一段,跟文成公主有关的感悟!
当年我去洛扎县瞎逛的时候,知道在洛扎有块吐蕃时期的摩崖石刻。你想我这么喜欢西藏历史的人,都到了洛扎县能不去看看吗?
其实,古藏文的石刻我去了也看不懂,但去看一眼,至少是表示一下敬意。
然后我就找了当地一个藏族兄弟带我去看,当时这兄弟对我说,“这是文成公主留下的”。
我当时听完了都乐了,因为我知道文成公主,不可能跑到这地方来刻块石头。
结果,这藏族兄弟看我这表情急了,跟我说:“老辈人都这么说,还说这块石碑能预测洪水!”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考证是考证,传说是传说,这两东西之间别太纠结。
同样的道理,大小昭寺里放的等身像,如果是公元七世纪的作品,佛教造像的历史都要改写了。
但无数人的虔诚凝聚在它身上,无数人撇家舍业、跋涉千里的来叩拜它。它到底是几世纪的雕像,这还重要吗?
说的难听点,上千年虔诚沉淀,它就是块石头,也捂热乎了。
还有必要去探讨探讨是真是假吗?
我们国家信仰自由,有权利不信教,但不信可以,不能没有敬畏!
所以,我去寺里也拜佛,但我拜的不是塑像,是我心里的敬畏。
文成公主在我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存在,她是我最热爱的两个民族文化之间的桥梁,她是我心里一个既敬又畏的存在。
可能在讲历史的时候,我会更偏向于考证,会说那些可能不是她做的。但从感情上说,我希望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的,甚至可以更多。
我觉得,这才是我们作为一个人的正常心理过程,在情感与理智之间来回摇摆。
好吧,看在过年的份上,我再送大家一个返场小段。
跟上段一样,咱们不再讲考证了,还是讲我在西藏的感悟。
我印象特别深的是有一次去江孜的白居寺,在措钦大殿的门廊上,我在那恭恭敬敬的叩拜。旁边台阶上坐着一个藏族老先生,他冲我微笑、颔首,我也冲他微笑、颔首,然后我转身离开。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脸上那些岁月的痕迹,但这些刀劈斧凿的痕迹,也挡不住笑容的温暖。
我们俩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但离开时,我突然就释然了,我觉得心里有个东西松开了。
至于回内地后,这块石头会不会又拧紧了,那是以后的事儿,至少在这一刻,我松开了。
我们去西藏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松开吗?
人的感悟有时候,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和整个西藏达成了妥协。
之后在西藏遇到任何不愉快的事儿,我都不在乎了。
我觉得为了达成妥协,需要付出的代价。
文成公主会不会也在某个瞬间,与西藏达成了妥协。
在那之后,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代价。
我相信,一定是这样的!
参考书目:
[1]、《旧唐书·吐蕃传》_刘昫(后晋);
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妻之,令礼部尚书、江夏郡王道宗主婚,持节送公主于吐蕃。弄赞率其步兵次柏海,亲迎于河源。见道宗,执子婿之礼甚恭。既而叹大国服饰礼仪之美,俯仰有愧沮[jǔ]之色。及与公主归国,谓所亲曰:“我父祖未有通婚上国者,今我得尚大唐公主,为幸实多。当为公主筑一城,以夸示后代。”遂筑城邑,立栋宇以居处焉。公主恶其人赭面,弄赞令国中权且罢之,自亦释毡裘,袭绒绮,渐慕华风。仍遣酋豪子弟,请入国学以习《诗》、《书》。又请中国识文之人典其表疏。
[2]、《金城公主出降吐蕃制》_李显;
圣人布化,用百姓为心;王者垂仁,以八荒无外。故能光宅遐迩,财成品物。繇是隆周理历,启柔远之图;强汉乘时,建和亲之义。斯盖御宇长策,经邦茂范。朕受命上灵,克纂洪业,总三才而统极,混六合以为家。声教所覃,建木枣林之外;提封爰亘,弱水流沙之表。悠然至道,高咏薰风,载戢干戈,大张礼乐,庶几前烈,克致和平。眷彼吐蕃,僻在西服,皇运之始,早申朝贡。太宗文武圣皇帝德侔覆载,情深亿兆,思偃兵甲,遂通姻好,数十年间,一方清净。自文成公主往嫁其国,因多变革。我之边隅,亟兴师旅,彼之蕃落,颇闻雕弊。
顷者赞普及祖母可敦酋长等,屡披诚款,积有岁时,思讬旧亲,请崇姻好。鑫在公主,朕之少女,长自宫闱,言适远方,岂不锺念。但朕为人父母,志恤黎元。若允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休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受筑外馆,聿膺嘉礼。彼吐蕃赞普即以今月二十七日进发,朕亲自送於郊外。
[3]、《西藏王统记》(《吐蕃王朝世系明鉴正法源流史》)_索南坚赞(著) 刘立迁(译注);
[4]、《历史书写中的“文成公主” 兼论“多民族中国”的民族史叙事困境》_王娟、旦正才旦;
明末以降,蒙古部落第二次整体皈依藏传佛教。
这一事件对蒙古社会的文化传统产生了深远影响,后果之一就是于康熙元年(1661年)成书的蒙古文史籍《蒙古源流》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借鉴了藏文史书佛教史观的框架,从而将蒙古人的族源和汗统追溯到吐蕃乃至天竺。
在此框架下,这部史书的前两卷(共八卷)基本复述了藏文史书中“上古史”和“吐蕃史”的内容,其中第二卷包含有完整的“迎娶文成公主”的故事情节。
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由清廷组织翻译的汉译本问世,定名为《钦定蒙古源流》。该汉译本是以外喀尔喀蒙古王公成衮扎布的家藏本经两次转抄后形成的“故宫精抄本”为蓝本而翻译的。与成衮扎布家藏本相比,该精抄本删除了若干内容,其中就包含噶尔长安请婚的长篇故事,而只留下如下相对简要的记述:
是时,汗意中方以普济雪山所有生灵必须圣经为忧,彼自
然化生佛自两目中射出霞光二道。汗视之,……见霞光一道
照射中国唐朝太宗之女文成公主,……年十六岁,面貌慧秀,
妙相具足,端稚美丽,体净无瑕,口吐哈檀香气,是通明经
卷之主也。……遣使求娶文成公主。唐朝太宗亦如所请,许
之以公主平日供奉之释迎牟尼佛及元秘术算各经、欢心如意
十三史,复将种种宝玩锦绣财帛分给万万。
即使是这个简略版本的“文成公主”故事也比汉文史籍的记载丰富
得多,它至少提供了公主“妙相具足”、“体净无瑕”、“通明经卷”以及携带佛像和“元秘术算各经”来到吐蕃的重要信息。这使得藏文史籍中“佛教史观”下的“甲木萨”形象在清代中前期开始有机会进入汉语世界。
至于“故宫精抄本”相对于“成衮扎布家藏本”所缺少的内容(即“五
国争婚”“七试婚使”“公主的嫁妆”“公主堪舆”等情节),究竟是成衮扎布本人在抄录“呈献本”时删除的,还是“呈献本”经清廷组织的翻译人员再次抄录时删除的,以目前的材料尚无法判断。
但是,其被人为删除的事件本身,似乎可以说明当时的知识阶层并不认可这些内容的“史料价值”,而将之视为某种需要清理的“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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