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木竹巴的辉煌与落寞12:风云变幻的盛世(上)
原创2021-07-08 10:02·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
大司徒绛曲坚赞一生披荆斩棘,终于击倒了前任霸主萨迦派,将帕竹噶举托升至全新的高度。在其获得元朝政府的正式授权后,帕木竹巴政权成为了卫藏地区的新任帝国代理人。
随后,他实施了一套卓有成效的改革,修订法律、设置宗本、推行流官、重塑戒律的举动,将帕竹政权迅速带上了快车道。
1364年(元至正二十四年)10月17日,大司徒绛曲坚赞因病去世。
此时距他受封大司徒,只间隔了短短四年。他去世时,大元王朝虽混得风雨飘摇,但还在苟延残喘。
因此,绛曲坚赞在病床上对继任者说:“东方的皇帝对我们不错,如果可以的话,还跟着他干。”
(“东方皇帝以前就关怀我们帕竹,若继续关怀,则应当遵守皇帝的法令,迎送和承侍宣旨钦差”。[1])
他口中的东方皇帝是元顺帝(妥欢帖睦尔),虽然此时距他被撵到草原上放马,也就只有四年了。
公元1368年,中国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位新皇帝定鼎南京。
这位原名朱重八的皇帝和他的后世子孙,一直都以脖子硬著称,长期奉行“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不过接着干”的政策。
八月,朱元璋派大将徐达进军陕西。
次年四月,元军主将李思齐在遭受痛击后,于临洮(甘肃临洮县)降明。
这几乎就是蒙元“欲取西藏必先取陇右、川西”策略的复制版,就在进军陇右的同时,朱元璋昭告天下“……联乃命将率师,悉平海内,臣民推戴,为天下主,国号大明,建元洪武。……惟尔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国一统,恐尚未闻,故兹诏示使者至吐蕃。吐蕃未即归命,寻复遣陕西行省员外郎许允德往招谕之”。[2]
朱元璋的召谕说白了就是一句话,现在天下改我姓朱的说了算,吐蕃(洪武五年之前,明朝对于西藏称谓依旧是吐蕃,范围包括全藏,之后改为“乌斯藏”)你们地方远,可能没听说这事。没关系,我派官员告诉你们。
但可能卫藏地方政权(帕木竹巴)确实离得远,没把朱皇帝当回事,居然没人搭理他。
洪武三年(公元1370年)正月,徐达领军再入甘南,大败元军主力王保保部,旋即“分遣左副将军邓愈招谕吐蕃”。
这下安多地区的藏族首领坐不住了,眼看着元朝军队不堪一击,明军却已经兵临城下。六月,“故元陕西行省吐蕃宣慰使何锁南普等,以元所授金银牌印、宣救诣左副将邓愈军门降,及镇西武靖王卜纳刺亦以吐蕃诸部来降”。[3]
随着,甘、青、阿坝藏族地区的元朝最高首领投降,河州(今甘肃临夏)、临洮、岷州(甘肃岷县)等地纳入明朝版图。
洪武四年,明军进入四川,阶州、文州、茂州、威州、松潘等地的蒙藏官吏望风而降。
拿下四川后,明朝设河州卫和朵甘卫正式在甘南、川西北驻军,管控两地军事、民生。
次年二月,又设置四川等处茶盐都转运司和秦州茶马司,进一步在经济领域管理涉藏事务,分别从四川和甘肃东部掌控了与藏族地区的茶马贸易[4]。
从这时候起,明朝的棍子已顶在卫藏的大门口。
卫藏地区的情况,朱元璋可能并不清楚,毕竟离得太远了,但河州卫领导心里有数,他们对于上意领会的还是很有心得的。因为朱皇帝曾有召谕名言,“缘土蕃之境未入版图,……是以报功之典未及举行”[5]。
话说得这么直白,还领会不了,也就不用混了。
洪武五年四月,“河州卫言:‘乌思藏怕木竹巴故元灌顶国师章阳沙加监藏,人所信服。今朵甘赏竺监藏与管兀儿相仇杀,朝廷若以章阳沙加监藏招抚之,则朵甘必内附矣。’
这里的章阳沙加监藏便是绛曲坚赞的侄子释迦坚赞(1340-1373),他幼年时便出家为僧是泽当寺第一任座主,绛曲坚赞去世后,他从座主之位上转任帕竹第二任“第悉”。
从史书记载来看,这位帕竹第二任“第悉”似乎没有什么太大作为,不过也可能是他叔叔的光辉太耀眼了,把能想到的事情都安排完了,就连家族后裔怎么娶媳妇这种事儿都进行了详细的规定,他也就是剩萧规曹随的份儿了。
但他运气不错,帕竹政权的强势地位在那儿戳着呢,不但卫藏没有宵小敢于窥视,就连中央政权也得给几分薄面。
元顺帝命其续领大司徒,并册封灌顶国师。等到元顺帝去了草原“北狩”,朱元璋也照例册封了他灌顶国师之号(在这里史料的记载有差别,有学者认为他还续任了大司徒[6])。
明朝册封的诏书是先颁布,而后送至乃东的,“中书省以闻,诏章阳沙加仍灌顶国师之号,遣使赐玉印……”。
释迦坚赞也不傻,见新任大哥这么讲究,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就派人入朝面圣。
9个月后(考虑到乃东和南京的距离,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帕竹使者赶到南京,没想到还有比他们更快的。一个月前,萨迦派就已经派人前来联络感情,“乌思藏摄帝师喃加巴藏卜(萨迦最后一任帝师)等遣使来贡方物”。
又过了一个月,萨迦帝师亲自跑到南京来见朱元璋,“喃加巴藏卜和故元国公南哥思丹巴亦监藏等来朝贡,乞授职名”。
这是西藏地区第一个入京面圣的领袖,可见失去权力的萨迦派心情有多么迫切。
在如何对待藏区领袖的问题上,朱皇帝充分展示了他的霸气,当有大臣上议:“来朝者宜与官职,未来者宜勿与。”
朱元璋回应道:“我以诚心待人,彼若不诚,曲在彼矣。况此人万里来朝,若侯其再请,岂不负远人归向之心? ”
在他的坚持下,“遂皆授职名”。
“诏置乌思藏、朵甘(思)卫指挥使司、宣慰司二,元帅府一,招讨司四,万户府十三,千户所四。以故元国公南哥思丹巴亦监藏等为指挥同知、金事、宣慰使同知、副使、元帅、招讨、万户等官凡六十人。以摄帝师喃加巴藏卜为炽盛佛宝国师。”[7]
初创不久的明朝政府,对于第一位慕名来投的边疆宗教首领极为重视,不但保留了元朝驻军各级官员的职务,还命其继续镇守西藏。同时,还将喃加巴藏卜举荐一百多名旧官员全部保留。
对于喃加巴藏卜个人的封赏,甚至由朱元璋亲自过问,《明实录·太祖实录》有如下记载“初,玉人造赐喃加巴藏卜印,既成,以进。上观其玉未美,亟命工易之,其制:兽钮、涂金银印池。仍加赐喃加巴藏卜采段表里二十匹。”
就连所赐玉印玉质不美,都由皇帝亲自过问,可见其重视程度。但要说他不明白萨迦帝师的心思,那就小看这位出身微末的皇帝了,别忘了朱皇帝可是干过僧人的,虽然最开始不过是为了混口饱饭。他对于宗教和世俗权力之间的勾当极为敏感,微末时可以奉小明王为尊,来团结广大教众,甚至可以用“明”为帝国名号,但建国后,立刻就颁布限制宗教势力的召谕。
《明史》记载:“凡各府州县寺观,但存宽大者一所,并居之。凡僧道,府不得过四十人,州三十人,县二十人。民年非四十以上、女年非五十以上者,不得出家。(洪武)二十八年,令天下僧道赴京考试给牒,不通经者黜之”。
你看不但限制寺院数量,还规定了僧人数量和年龄,青壮年想出家都没机会。甚至还要考试,考不过你也就别干了。
但对于普遍信教的边疆地区,手法肯定不能和中原一样。
所以,朱皇帝依旧延续了前朝册封国师的惯例,分别封了萨迦、帕竹等领袖国师的尊号。
但大家注意到这里面的帝王心思,朱元璋册封了国师,却没有因循元朝旧制给他们“辅治国政”的权利,甚至没有册封他们为“帝师”。
朱皇帝可没有给自己找老师的癖好,所有在他面前装X的人,都被亲手送去朝见佛祖了。
朱元璋的政策非常明确,“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谁都别想扛着宗教的大旗,在明朝土地上横着走,除了他自己以外。
为此,他采取了“多封众建”、“羁縻怀柔”的政策,对臣服的宗教领袖不吝封赏,但同时接收乌思藏、朵甘卫指挥使司、宣慰司等军政衙门的手段一点也没落下。他还特别召谕,“……自今为官者,务遵朝廷之法,抚安一方。为僧者,务敦化导之诚,率民为善,以共乐太平。”
这就是说僧人们,您该干嘛干嘛,以前手伸得太长的旧历,就甭想了,全都给老子翻篇儿!
但人是有惯性的,毕竟以前做法外之民时间久了,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儿来。对于这种人,朱皇帝进行耐心地批评教育,让他们认清老大手里的棍子,不是用来放羊滴。
洪武六年(公元1373年)十月,阿撒捏公寺住持僧端月监藏乞降护持,朱元璋热情洋溢地接待了他,并特发诏书,要求属下官员支持他的宗教活动:“凡(端月监藏)云游、坐禅,一听所向,以此为信。诸人毋得慢忽其教。违者,国有常刑。故敕。”
但这位端月监藏可能属于那种一时转不过弯来的人,他见朱皇帝态度和蔼可亲,便提出了涉及民事、行政的要求。朱元璋的脸立刻晴转多云,干净利索地撅了他,“端月监藏又请收集散亡之民,廷议以事属有司,不许”。[8]
对于藏区的领袖们来说,虽然朱皇帝脾气不太好,说翻脸就翻脸。
但只要你别捋他的虎须,他还是比较客气的。尤其是这几年北元在边境闹得凶,朱皇帝的心思还都在北边,对于遥远的乌斯藏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顾不上。
参考书目:
[1][8]、帕木竹巴王朝的衰颓过程__佐藤长.邓锐龄译;
[2][3]、《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绛曲坚赞;
[4][6]、《西藏通史》__陈庆英;
[5]、大司徒绛曲坚赞生平再研究__吕崇民;
[7]、西藏帕竹地方政权的组织形式研究_达瓦玉珍;
[9]、《明代藏族史研究》__尹伟先;帕木竹巴政权对乌斯藏的统治_帕木竹巴政权研究之二_王献军;
[10]、《西藏通史》__陈庆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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