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指禅 (下)

二指禅 (下)

那是唐朝末年了吧,俱胝去向天龙问道。
天龙竖起一指,俱胝指下有得。
以后的布道,俱胝都一言不发,只竖起一个指头。
他在晚年总结说,自从悟透了这一指禅,一生都吃喝不愁哈。
对呀,俱胝一指、石巩一箭、密云一棒,已经是宗门模范、标准手语了,完美含蓄地表达了万法归一、不二法门的意境。那现在琛祖的二指禅咋说哩?

虽说是“俱胝一指头,千古曾无对。”还是有一个依葫芦画瓢的:
以后凡有来访,俱胝不在时,他的童子就代替师父对人竖起一指,后来老家伙不是把小家伙的那根手指削了吗?都是狠角色啊。这也告诉人们,尤其是带徒弟的师傅们,拿冬瓜教徒弟时,顺手把剃刀插冬瓜上,方便法固然是方便,至少也得给他说明白,脑袋和冬瓜的区别。
毕竟现在大多学法的,不少都是带着“冬瓜”去的,你看现在的发廊里,能用剃刀刮胡剃头的还有么?
没有基本功走不远的。

“如何是和尚家风?”
“无力竖拳头,连臂堕落也。”

琛祖演示二指禅时,你咋没看见两指下那一只胳膊哩?
首先,同样是老同志偷换了概念:
面对二指,众人立刻按照凡夫位上的“习惯思维”,就上了熟路。
就是因为那两指,吸引了人们的眼球,阻碍了人们的视野,于是两指下面连着的,那么显眼的一根胳膊,和胳膊连着的一个吾人全体,以至于吾人全体连着的山河大地,以及那山河大地上之众生万象“若草若木,皆是我眷属。”就一点也看不到?
更不要说一片山河大地连着的一个蓝球?一个蓝球连着的一个太阳系?一个太阳系连接着的一个银河星……
胆子再放大一点,要大胆地想象,呵呵,禅宗可是最敢于想象最善于想象的!它要你的想象力到达极限处,而不加人为、自动停止……
现在想想人练气功“炼精化气”时,“意守丹田”与藏曰“安片石在心头”有啥区别?小同志是抱块石头在“心头”,气功人是抱在“丹田”里……“累不累(赘)”……

二指禅流传到元初,耶律楚材的师父万松老人,对它有过诠释如下:

问:赵州指柏,灵鹫拈花,且道是同是别? 答:(行秀)竖两指。 颂: 竖两指,立纲纪。付全提,而已矣。 正休节外强生枝,莫认浮花并浪蕊。
——《通玄百问》


了庵曰:“俱胝一指,大士千臂。是头顶天,是脚蹈地。”
就那一指,能做一指观么?
一指尚含千臂,做千手观音观!
所以那二指能做二指观么?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那一指,内含西江水、千江月,还有诺大一座须弥山——入得指尖,即刻亲见一副壮观的高山湖泊图:
须臾摄逐须弥山下大海中住。”“佛在山下正身仰卧放金色光。”汉月题云“分明都说尽,湖水洗山巅”——一切平等。
那一指就是维摩诘家的芥子,即心乃佛。
可以说三世诸佛,都坐在那指头上:
仔细地找,既有无位真人,也有无边身菩萨。
换个经典说法:
径山鼻孔,今日入吾手矣。”
再换个经典说法:
在那个“待他露柱眼自开,铁蒺藜槌当面掷”的当下,痛哉,吾人又“失却鼻孔”!
听一位老宿说法:“大用现前,何得何失?虽然如是,忽遇无孔铁槌,作么生话会?”拈拄杖曰“穿过了也。”君不见失却了鼻孔,换来了须弥啊。“穿却德山鼻孔,换却临济眼睛”——佛谓法眼道曰天目,所以老宿说“直下穿过髑髅,(已是)换却眼睛。临危不在悚人,向甚处见释迦老子?”
参吧。是赚是赔你说吧。
佛法没有一分为二论,它只宣扬一体同观分。
喏,《佛学大辞典》做的汇集:

《指月录》四曰:“三祖僧璨信心铭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但能如是,何虑不毕。”《笔削记》一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入一切,一切入一。互为主伴。”《传心法要》下曰:“若能了知心外无境,境外无心,心境无二,一切即一心,心即一切,更无挂碍。”又曰:“一即一切,一切即一,诸佛圆通,更无增减。流入六道,处处皆圆。万类之中,个个是佛。譬如一团水银,分散诸处,颗颗皆圆。若不分时,只是一块。此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种种形貌,喻如屋舍。舍驴屋入人屋,舍人身至天身,乃至声闻缘觉菩萨佛屋,皆是汝取舍处,所以有别,本源之性,何得有别?”永嘉禅师云:“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舍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来合。”《华严经》第九初发心菩萨功德品曰:“一切中知一,一中知一切。”是为佛教中最究极之说。盖以万有之法,在真如法界中,虽现种种之差别相,而其本体中则无丝毫之差别。种种之法,悉为绝对,而与一切法镕融时,知其一,即知一切。如尝海水一滴,即能知一切大海水之咸味也。此妙旨在华严天台两家发挥最多。即约观法而为一空一切空,一假一切假,一中一切中之说。以一心三观,示一境三谛之圆理,约观境而传一心一切心,一阴一切阴,一境一切境等之幽意。更于诸法上说一尘一切尘,一法一切法,一界一切界,一国土一切国土,一相一切相,一色一切色,一毛孔一切毛孔,一众生一切众生,一身一切身,一人一切人,一字一切字,一识一切识等,或约修证迷悟等,使明一断一切断,一行一切行,一位一切位,一障一切障,一修一切修,一证一切证,一显一切显,一欲一切欲,一魔一切魔,一佛一切佛,一入一切入,一佛一切佛,一智一切智,一理一切理,一究竟一切究竟,一门一切门,一种一切种,一受一切受等。又约破立权实而为一破一切破,一立一切立,一权一切权,一实一切实,等之解释也。

所以在丹派很好地把“人”和谐地“置身”于自然之中时,佛法不仅是坚持三界唯心,唯一无二。超越万相,一体同观。最后是,这一也要不得。
举例来说,芥子须弥,尽管是两般作用,究竟是一物之体。因为佛法的二,从来不作一分为二、阴阳相对解。

亭亭日午犹亏半,寂寂三更尚未圆。
六户虚通无暖意,往来多在月明前。
丹霞老人此偈,将洞上家私,一时布施了也。
鼓山今日,特为注破:亭亭日午犹亏半,红焰碧波流。寂寂三更尚未圆,木鸡啼子夜。六户虚通无暖意,秋风透竹户。往来多在月明前,墨汁染皂衣。诸人若得此意,洞上家风不至寂寥。然此亦是门庭施设,接引中下。若有个汉,于堂奥之中,向上关棙,一脚踏翻,则遍身无影,举步无踪。当此之际,还有昼夜也无?还有寒热也无?还有明暗也无?
噫,“只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
——《永觉元贤禅师广录》

和这个“二指禅”具异曲同工之妙的另外一个“行为语言”是,和尚举起他的柱杖,为诸学子示范着说法:“柱杖横,山河大地一时横;柱杖竖,山河大地一时竖。柱杖不横不竖,山河大地自山河大地。”
青原若是看到,就笑了。
柱杖是啥他忒清楚了,俗名拐杖,学名禅杖。
所谓柱杖子与山河大地,名为两个,本质一体;虽言一家,作用而别——能说出第三境界的人,他能不明白这个么?
所以说凡惺惺相惜者,须在同一层面、须是同一〇中人,否则越说越乱,还不如不说咧。
参吧。是赚是赔你说吧。

索性他换了个说法,扔掉了拐杖,又取来山河大地,给知音(或弟子门生)讲述自己参禅经历的三重境界:

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大众,这三般见解,是同是别?有人缁素得出,许汝亲见老僧。
——《指月录》卷二十八

就是说:
未曾参禅前,见山水见山水;
有个入处时,见山水不是山水;
到了休歇地,山水仍然是山水。
就是说:
你懂我说得啥,知言外之意晓弦外之音,咱们吃饭去,不明白的不约——所以不要以为这是卖老之言哈,“老僧”者,非其本人肉身,喻道耳。

从一指禅到二指禅,如果再三再四,肯定是乏味的。
不过六指禅就莫名地又有了禅意。旧社会或影视剧、小说中,六指称为“异相”,必定不俗。《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小时候就是六指,被母亲狠着心砍掉一指,才得以进班学戏,渐入化境……而后大红大紫、令人唏嘘……
医学的解释:多指(趾)为先天畸形之一,是一种遗传相关性疾病。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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